第178節
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愛上李信的? 大約是從覺得他還可以、甚至好看的時候吧。 人和人的相處,容貌是先決條件,再往后,又不能徒有美貌了。倘若沒有精神世界的溝通與相融,倘若兩人的性情實在不投緣,就算對方長得再好看,那也是沒法在一起的。反之,哪怕他相貌平平,他身上閃閃發光的其他地方吸引她,聞蟬也愿意跟著他。 男君寫字聲中,聞蟬在他背后低頭笑,有時候覺得自己才是不配李信的那一個。 她有如此美貌,然她除了美貌什么都沒有。李信卻有如此才華,他的才華與識不識字沒關系。這樣的郎君,聞蟬少年時就覺得他會走得很遠?,F在他果然如是…… 李信問:“你一個人坐著瞎笑什么?” 聞蟬情難自禁道:“覺得你特別好啊?!?/br> 她放下手中事務,看著他的側臉看得無比心動。小娘子向來心事淺淺若溪流,少有大起大伏的時候。而今她望著自己夫君金色的側臉,總覺得自己有一腔難以言說的愛意要訴之于口,要說給他聽。 表哥多么的厲害??! 聞蟬在心中贊嘆。 他在烏桓城燭龍夜從天而降時好迷人,他笑著把我阿父背起來的時候好強悍!他…… 聞蟬在心中說一千一萬句夸贊的話,在口上,就是覺得他特別特別的好。唯恐一腔情意無法讓李信完全感知,聞蟬由跽坐的姿勢改為跪著,她膝行著爬向李信。聞蟬跪行到李信身邊,伸手臂眷戀般摟住他脖頸。她還仰高臉,在李信臉頰上親昵地親了一下。 聞蟬感情太純粹了,有情無欲。她親李信,總是在他臉上親。碰一碰他的臉,就覺得表哥一定感受到了她對他無與倫比的崇拜之情。 李信輕笑了一聲。 他這聲笑,有種一言難盡的古怪感。 聞蟬卻一時太激動,沒有察覺。她從后抱著李信脖頸,臉頰與他蹭了蹭。蹭得自己舒服無比,聞蟬才抱怨般道:“你好忙啊。整天打仗打仗的,我都見不到你幾次面。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還在寫東西。烏桓王怎么那么可惡,自己的事情做不好,還來麻煩你?” 李信說:“噯,其實沒那么忙啦?!?/br> 聞蟬不信:“那我都盯著你寫東西寫半個時辰了。你在寫什么?” 聞蟬自己對打仗之類的國事不感興趣,李信卻是從來不隱瞞她。他對待聞蟬的方式是錯的,哪有軍機要事隨便給自己妻子看的?李信卻給。他性格中有強大的瀟灑自信一面,他愿意如何對聞蟬就如何對待,才不管世人怎么評說。 聞蟬問起來,李信便大大方方把自己在寫的竹簡往聞蟬的方向一推,示意她看。 聞蟬湊身一看。 聞蟬:“……” 她簡直要石化了。 女郎不禁瞪大眼,不自覺地松開了摟抱著郎君的手臂。她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捧著書簡到面前看。往前后翻了翻,聞蟬眼角微抽,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錯的是李信這個混蛋??! 剎那間,聞蟬明白了自己親他時他那個古怪的笑,也明白了他為什么說“其實沒那么忙啦”。因為李信坐在這里,是在給春.宮圖做注解!他拿的是一卷畫工非常精致的圖卷,圖中男女赤身**、姿勢羞人,詳細到連圖中男人的那物和女人的□□都看得十分清晰的地步。 而李信一本正經地坐在屋中看春.宮圖。 他不光專注地翻看,他還在批注!還對一卷畫圈圈點點,標注著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這個姿勢不太好那個姿勢值得學習。再有聞蟬會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聞蟬臉龐瞬間guntang。 避之唯恐不及般丟掉了手中書簡,心口疾跳,而她往后退,就先退入了李信的懷中。 李信大笑。 笑她如此經不住逗! 李信故意問:“剛才不是說覺得我特別的好么?現在還覺得我特別好不?” “你你你……”聞蟬面頰似火,卻罵不出什么來。她少年時不懂這檔子事,被李信誘惑著拿春宮圖相送,還一副勾肩搭背的樣子。而今她已經懂了,卻不甚喜歡。然李信很喜歡……喜歡到挑空研究的地步。 聞蟬望著李信的眼神很復雜,很悵然。 她想問他那種事有那么好么?值得他軍事繁忙之余,好容易有空閑時間,他也要拿出學習的精神來這么認真地研究?而李信一認真起來,聞蟬頭皮發麻——誰不怕啊。 她表哥那說一不二的脾氣,持之以恒狩獵似的耐心,拿出來研究春.宮圖……肯定會有結果的啊。 而這一定會用到她身上。 聞蟬哭喪著臉,摟著李信的胳膊蹭著。她覺得不舒服,覺得他好強勢,覺得他的那物好大,覺得他撞得自己難受……每次都很痛,每次的歡愉都那么少。她想……在心中算了算,自從自己上次哭后,李信就很久沒碰她了。哪怕他再情難自禁時,也忍功嚇人。他以前能忍,現在怎么不能呢?聞蟬撒嬌道:“表哥,能不能不要???” 李信手抬起她的下巴,笑著低下頭,給了她一個濕潤的親吻。 長吻之后,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而灼熱。聞蟬眼中濕漉漉的看著李信,看得李信心癢無比。他們的臉頰均紅燙無比,李信手在聞蟬下巴上摸了摸,輕聲:“你啊……你難道就……就不理解……” “理解什么?” “理解男人好色,”李信看她一眼,耳根微紅。他幾乎不跟聞蟬灌輸這種知識,第一次說來,也十分尷尬,還瞪了她一眼。聞蟬被他瞪得莫名其妙,得李信將她抱起來,摟坐在他懷中。他又親了她一會兒,親得激情滿滿,箍著她腰肢的手開始用力,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懷中。呼吸粗重中,李信還有空把話說完:“理解一下我想睡你的心?!?/br> “表哥……” 李信手捧著聞蟬的臉,他望她的眼神深情又無奈,低聲跟她說:“你非得要我承認我技術不好嗎?” 他臉上露出懊惱無比的表情來。 對于李信這種無比自信的人來說,什么事是他搞不定的呢?他卻偏偏搞不定聞蟬。他在聞蟬這里受挫次數太多了,修煉得臉皮極厚。他以為不就這檔子事么,自己愉快中有些不太舒服,聞蟬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后來他才發現她是不舒服中有點愉快,與他完全反著來。 床.事不和.諧,對于初為人夫的李信來說是巨大打擊。 他出身不好,三教九流都混過,按說對這種事應該很熟練才對。然而事實卻與此相反,幸好李二郎向來勇于承認錯誤,他絕不會覺得后悔,但他會去修正錯誤。像如此下苦力的春宮注解圖,就是李信的研究結果…… 聞蟬看著李信露出這般懊惱的眼神來,怔了一怔后,不禁噗嗤樂了。 她想了想,笑道:“好吧?!?/br> 能看到李信跟她認錯,能看到李信承認自己技術不好,她已經很了不起了呀。李信會跟別人認錯,多稀奇啊。他可一貫是老子天下第一的狂放勁兒,要他承認自己不對,千難萬難。 聞蟬躍躍欲試,她也想知道李信進步了沒有。 聞蟬用眼神問他。 她的眼睛會說話,李信輕笑著揉她的腰,“當然進步了啊。晚上定讓你如登極樂?!?/br> 聞蟬呸他一聲,陪著他在房中笑鬧。李信鬧她鬧得厲害,他發誓絕不碰她,卻要她脫衣,要看看她。聞蟬羞赧無比,又緊張萬分。她很少有白日清醒時、能自我做主時陪李信胡來的時候。李信蹭著她,蹭得聞蟬身子軟如水。她覺得自己快要被煮熟了,李信火熱無比的情意,讓她幾乎把持不住。 聞蟬嗔惱:“你不應該很忙么?不應該有很多事找你嗎?你不要打勝仗啦,不要看你的將士了,也不要想著邊關受苦的百姓了?你干嘛總纏著我??!” 李信嬉皮笑臉的表情一收,他表情一收,便肅冷漠寒無比,這般戾氣重重,看得聞蟬一愣一愣的。沒想到他變臉如此之快。李信跪于聞蟬面前,很一本正經地說道:“重要,卻跟你一比,都不甚重要?!?/br> 聞蟬眨眨眼。 李信說:“我人生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娶到你。為了娶到你,不讓你跟著我顛沛流離東西南北亂闖一通,我就勢必要走到貴族圈中,成為讓人忌憚的存在。我野心勃勃,也熱愛天下,憐憫受苦的百姓。我想要解救他們,想跟老天爭一爭,想試試我能帶給他們什么,能不能做的更多些……” 李信望著聞蟬。 他傾身將她摟抱入懷中,親她的發,柔聲:“這就是我的抱負。我妄圖以微粒之光與大勢相投或相抗,想做點什么,好改變現狀。但我其實非常的自私,我最熱愛的,一直是你。任何人任何事妄圖跟你相提并論,我都會毫不留情地斬殺?!?/br> 聞蟬出神地凝望他。 李信微笑:“說起來可笑,你就像我的執念一樣。我這個人容易劍走偏鋒,容易走歧途……全靠你給我支撐。所以知知,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光是存在,就能給我無限動力?!?/br> 聞蟬:“……” 她替他臉熱并小聲抱怨:“你說這么多,不就是為了說服我脫衣服嗎?” 李信哈哈大笑,心里愛她愛得不得了,又摟著她親個不停。他真是時時刻刻多喜歡她一分,難得他這般甜言蜜語,放到別的女郎身上早就暈頭轉向了。就知知……總有一種抽離在外的純真。這份純真,讓她往往能看清楚很多東西。 李信受不了了,知道聞蟬也不過是死撐。她被他都親成這樣了,碰一碰怎么了?李信算著自己沒有碰過她的時日,覺得差不多了。他干脆開始幫她解腰帶,氣得聞蟬罵他。 小夫妻還在嬉鬧著,兩人聽到門外的通報聲:“將軍,烏桓王找你去談事?!?/br> 屋中的李信與聞蟬:“……” 李信手握成拳,在案頭狠狠一砸,砸得案木裂了縫。聞蟬瞪大眼,看他額上青筋顫顫,幾次忍不住說出罵人的話。 李信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心頭的躁動與煩悶。他這般難受,看得聞蟬心中一軟,想說…… 聞蟬沒來得及說出挽留的話,李信已平靜了下來。男君慢慢整理衣襟,從女郎的柔如春水中退了出來。他又幫她整理衣襟,戀戀不舍地目光在她臉上流離許久,才起身準備出去。聞蟬看他起身,突然問他:“夫君,你晚上回來么?” 李信非常單純地回答她:“晚上會回來用膳的?!?/br> 聞蟬“哦”了一聲,不吭氣了。 李信多希望她能留他一句啊,他磨蹭半天,就等著她能留一句。結果聞蟬根本沒有那個意思,走到門邊,李信回頭,惡狠狠地瞪了聞蟬一眼,甩門揚長而去。屋中的聞蟬被李信瞪得好生委屈:“……” 她卻也不會多想此事了。 李信走后很長一會兒,聞蟬低著頭獨自坐在屋中,沒讓侍女們進來。她仍沉浸在李信方才帶給她的歡愉取悅中,沉浸于李信的甜言蜜語中。李信對待別人,應該是很少說這么好聽的話的。他性格鋒銳,銳氣越來越明顯,怕他的人越來越多。而聞蟬與他少年時相交,又是他的妻子。李信也有感情,也并非別人口中的冷面羅剎那樣的人物。而他的感情,就寄托在聞蟬身上…… 聞蟬拾起被李信扔在案上也不收拾的春宮圖,她翻看著。一邊看,一邊想,我是不是對表哥太不好了? 他比我成熟很多,總是顧著我,幫著我。我卻連床.事都不能讓他爽到……聞蟬反省自己對李信的不經心,又愛他連自己救阿斯蘭也偷偷幫自己而不跟她扯大義。為回報李信,聞蟬決定對他更好一些。 她看著春.宮圖上各式女郎,各種不同的人物和情景。在送李信出門的時候,心中就有了絕妙的主意…… 清風徐徐,陽光變得弱了幾分。 聞蟬起身,走到窗前。她透過窗看外面天地,黃昏已至,天邊紅霞如霓,天光卻并不暗淡。天沒有暗下去,東方彌漫著一片白光亮色,如紗般渲染天空,就好像黎明一般。而這正是墨盒的黃昏時分。 天不黑,光不滅,如白晝般。 這便是極為有名的墨盒白夜,墨盒被稱為不夜城,也是來源于此。 聞蟬站在不夜城中,望著這片天地,久久凝神不語。 此時的蠻族王庭之地,大楚使臣跟隨著他們的程太尉,已經與王上表達了和平意愿。雙方達成共識,蠻族王庭大開口索要了不少奇珍異寶,程太尉都心痛無比地答應了。蠻族王庭滿足了,便同意雙方和解。 他們已經談了一個月,今日便是簽訂盟約的日子。 程太尉擺著漫不經心的姿態,等著王上前來。王上卻并未前來,而是召程太尉過去,給他甩過來一份文書:“大楚太尉,這是什么意思?你們一面跟我族簽盟約,一面跟烏桓商量聯合起來對付我們嗎?這是什么意思?” 程太尉寒著臉,看到文書所記載的李信在墨盒所做的事。 共抗蠻族? 他心中冷笑,暗惱當年沒早早殺了李信,才讓李信給自己這般扯后腿。 他下了決定后,抬起頭,對王庭勉強一笑:“王上放心,這件事,我會解決的?!?/br> ☆、第142章 0.0.9 程太尉的構思建設受阻,且在最后一道關給他出了問題。他沉著臉出了王宮,回到給使臣住的驛肆時,看到蠻族右大都尉阿卜杜爾在院前焦急走來走去。發現程太尉回來,阿卜杜爾非常急切地走過來,先質問程太尉:“為什么你們的安遠將軍會幫烏桓王平定內亂?!為什么你們大楚要跟烏桓合作?!程太尉,你事先可從來不曾跟我提過??!” 程太尉面無表情,看得阿卜杜爾心虛無比。半晌,程太尉說:“烏桓國內亂,我可從未聽說。右大都尉做事,不也從未跟我提過嗎?” 程太尉心中惱怒萬分,恨不得將這些壞事的人全都綁起來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