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然而聞蟬不知道,也不相信。 李信嘆口氣,慢慢來吧。 他要一點點把當年信賴他、傾慕他的女孩兒重新找回來。 李信對聞蟬勾起嘴角笑,“放心,我不殺人。這里正舉辦宴會呢,我怎么可能翻案殺人?” 聞蟬心想那誰知道呢,你想動手時哪里在乎場合呢? 她心里懊惱,追慕者這種事,她是不應該跟李二郎分享的。跟誰分享都不能跟李信分享,他不受拘束,毫無顧忌,她是怕了他了。 然她一看李信那嘴角的笑容,就觸了電般,松開了他的手。 之后宴會上也并沒有發生什么事,平平順順地結束。席散后有郎君想要打聽舞陽翁主,卻被李信冷眼看著,看得誰也沒勇氣說出口來。他們初來乍到,還不知道李二郎在會稽的大名,但人的直覺都是無錯的。 李信送聞蟬回去。 一路上,聞蟬眼睛一眼一眼地撩他,似有無數話要跟他說。畢竟兩人好久沒見,聞蟬覺得兩人之間有了距離感,她想要打破這種距離。女郎隨著年齡長大,越來越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聞蟬眼如水波,有一眼沒一眼地看一個郎君,郎君哪能承受得住呢? 還不酥得魂消魄散。 然李信面無表情,一點影響都不受似的。聞蟬勾勾搭搭地看他,他那側臉冷漠的,好像完全不知道聞蟬想跟他說話的意思似的。 聞蟬很失望:李信越長越木了。沒有以前那么機靈。 她同時開始胡思亂想,想自己對李信的魅力,難道是時有時無嗎?風雨同行時明明感受到他的激蕩心情,但這會兒,他又跟柳下惠似的無動于衷了。男大十八變,表哥越大,越心事難測了。 “那我回去了,明天見?!崩钚乓粡綄⒙勏s送到了她屋門前,聞蟬已經失望得不能再失望了,有氣無力地跟他道別,要關上門。 門板被一只手擋住。 李信說:“明天我要出城,見不成了?!?/br> 聞蟬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試探道:“……見不成,就見不成唄?” 李信笑起來,笑得分外勾人,又分外明燦。身后侍女們還在呢,紛紛躲開,他直接摟住聞蟬的腰肢,將她從屋中提出來,壓在門上。李信低頭,手抬起她的下巴。他的眉毛眼中似都藏著nongnong壞笑,聞蟬呼吸屏住,看他頭越來越低,羽毛般撩撥著她。 兩人的唇將觸未觸,聞蟬秉著那口氣,被憋得臉蛋、脖頸全都紅了。 李信眼皮忽向上一掀,帶著笑的眼睛對她對視。他壓著她,年輕又勁瘦的少年身體巖漿般guntang,燒得聞蟬腿發軟。他的呼吸與她纏綿,越來越熱。然后他嚴肅道:“等我回來再親你?!?/br> 聞蟬:“……” 突有被耍了的感覺。 原本面對現在的李信緊張害怕得厲害,李信這么一耍她,她忽然就不恐慌了。還有惡向膽邊生的意思。 她惱羞成怒,重重一推他。李信卻箍著她的腰,把她拉近點,還感嘆道,“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想娶你,想三年生倆的話嗎?” 聞蟬:“哼!” 李信被哼了一鼻子,也不生氣。他老氣橫生地感慨又感慨,“以前還想著三年生倆,現在不知道五年能不能生一個?!?/br> 聞蟬:“……” 她被說得臉又開始紅了。 且不再緊張,還抬腳,踹了他一腳,又在他腰腹上一手肘打了過去。 李信被打得一聲悶哼,驚詫滿滿地退后。他目瞪口呆,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知知那兩斤rou,那么點兒力氣,他還不了解嗎?她居然能打得他痛?她這兩年干了什么?真是能耐了啊。 聞蟬說:“你生孩子關我什么事?不懂!別找我!” 啪。 撞了李信一鼻子灰。 李信:“……” 他笑了起來。 屋中靠在門上的聞蟬,一邊紅著臉,一邊卻在心里算了算李信的算術問題。三年生倆,五年生一個……他是在悲觀,覺得他現在還娶不到她嗎? 聞蟬又不去想了:管他呢!他當然娶不到她!就他現在對她的態度,她才不想嫁他!問都不問她一句,都不關心她一路上怕不怕,對她的到來根本沒表現出意外之喜來,就光顧著撩她了…… 聞蟬撇嘴,臉還是紅撲撲的,把自己扔到了榻上。她腦子里胡思亂想地想著李信,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又甜蜜。到這個時候,她確信自己來會稽是來對了:不管喜不喜歡,都要試一試。 現在的感覺,還挺不錯的嘛。 晚上,舞陽翁主的到來,并沒有讓李府大亂。各人忙著各人的事,李信在逗完了聞蟬后,也不敢招惹得太過,恐她又開始遠著他。他在門外笑了半天后,就回去了自己住的地方,開始寫東西,思量接下來的事情步驟。明天他又要出城,去??苣沁?。但他盡量早點回來,不能把聞蟬丟在這里……唔,聞蟬來了,那??苣沁叺氖?,可以收一收了。畢竟那是朝廷的事,離會稽又不算近,不用太費心。還有練兵的事,得換個方式……再有那些収整的兵馬,得尋思個妥帖方式去養…… 因為舞陽翁主的到來,李信手頭的許多事都要重新考量了。然而無所謂,李信甘之如飴。她來會稽,他自然掃榻相迎。 同樣的晚上,幾位李家郎君在宴席散后,躲開李二郎的眼線,偷偷摸摸地出了府,到一個巷子里頭的沒人居住的破敗小屋中。仆從把受傷的年輕人帶了出來,而這個昔日曾為匪賊的年輕人,告訴他們一個消息——“李信根本就不是李家二郎!我們幾個人里,腰上有胎記的那個人,明明是阿江!李信定是為了得到現在的地位,殺了阿江!他桃代李僵,入了你們李家,你們竟沒有一個人懷疑嗎?!” “真正的李二郎,應該是死去的李江!李信是殺人兇手!” ☆、第97章 9.0.1 在暗夜中來不顯眼的破屋審問人的幾個李家郎君,并不是主家這一系。旁系子弟想得到重視,比主系要困難得多。他們從小也在這邊讀書長大,心中都有一番抱負,熬到頭了,頭上被主系那一脈的郎君們壓著也就罷了,李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又算什么呢? 當他們費盡心機、拐彎抹角把這個叫羅木的青年人找出來時,當羅木義憤難平地說起李信并不是李二郎時,幾個郎君心里都升起了欣悅感。一人急急問道,“你這般肯定他不是李二郎,可有什么憑證?” 羅木跟著李信他們天南地北地混時,被人親昵地喊一聲“阿木”。他呆頭呆腦,當日看到馬車便出主意劫了舞陽翁主的人,就是這個少年郎君。后來李信一力承擔所有,說是自己劫的人,自己得罪的舞陽翁主。李信自是有自己的考量在,但是他昔日對自己的同伴們,確實好得沒話說。 官府的人盯上了李信,羅木就跟著眾兄弟前往徐州投奔鄭山王。鄭山王的隊伍弱rou強食,沒有李信在,也沒有人如昔日那般照顧羅木。就是一起出來的同伴,像陳朗、張東他們,都各自保全自己,即使照顧阿木也沒有李信那般周全。羅木在鄭山王的隊伍中,很吃了些苦頭,他捱了好久,才適應鄭山王這邊的隊伍。越適應這邊,羅木越懷念曾經跟著李信到處闖時、永遠有人罩著的快活日子。 他漸漸對李信觀感復雜。他崇拜李信,越是有鄭山王的對比,他越能感受到李信那種想得多的好處。永遠不必他去思考,李信已經把一切搞定。在崇拜的同時,羅木又恨李信。他當年不知道那是舞陽翁主,他只想劫財,雖對美人也有心動,但真正下手的那個人,是李信。羅木忽略了即使李信不在,他也會不放舞陽翁主走,他單覺得自己走到這一步,都是李信害的。 李信明明那么聰明。 如果他當年多為自己這些人考慮一二分,兄弟們就不會走到這個結局! 后來輾轉間,李江托一個姓韓的去徐州看望小弟一家的官吏幫忙傳口信,讓羅木這些往年的同伙知道了李江是李家二郎的消息。他們聽得稀里糊涂,又喜又憂,不知道自己是該回會稽看看,還是繼續待在徐州。 陳朗建議大家待在徐州,說李江此人心性不好不可信,若會稽有什么消息,阿信也會通知大家。 阿信一直沒有通知他們,然他們后來已經知道,李信成為了李家二郎,靠的就是腰間的胎記。而他們這些人,在提前就知道李江的話的時候,誰會想不到這是個桃代李僵之局呢?陳朗等幾人有了好前程,跟著鄭山王當什么軍師去了,羅木等幾人卻仍是一介小嘍啰,在得知李信在會稽過得風生水起時,心里只剩下了嫉妒和恨意——李信替代了李江,卻又把他們這些兄弟當成了什么?指望他們給他隱瞞嗎? 鄭山王的隊伍攻打會稽,李信依然在對立面起了很大的作用。好些從會稽出來的同伴動了心,跟著陳朗投靠了李信。然羅木等幾個人沒有,他們梗著一口氣,再不信任李信。李信曾經拋棄他們,他們為什么還要信任他?! 兩年的戰事,鄭山王同樣土匪出身,可是面對李信時,仍然敗了。他們躲回徐州,日子過得遠不如以前。跟隨鄭山王的人,鄭山王非打即罵,把面對李信的驚恐發泄到自己的下屬身上。吃不好,穿不暖,時時刻刻被打罵。 羅木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他逃了出來! 他也動了心,想來會稽投奔李信。 他沒想到李家幾位郎君,在開始懷疑李信身份的時候,就在暗中等著他這樣的人自投羅網。羅木剛在會稽城外徘徊,就被人抓進了城中。李信不在會稽,他身在雷澤,兩郡合力,與??芟鄳?。會稽這邊的戰后發展事宜,則是李曄領著不擅長打仗的年輕郎君們在管理。抓到羅木,對這幾個等著他自投羅網的郎君來說,輕松的很。 畢竟李三郎李曄采取兩不相幫的態度,選擇冷眼旁觀。他們自然知道李三郎等著看他們的笑話,卻也自有主意。 羅木果然扛不住刑罰,在今晚,將一切前因后果說得很清楚了。 他忐忑不安地看著審問自己的幾個郎君。對方皆是面容俊秀、氣質出眾之人,都是李家的小輩,在自己說了實情后,應該就不會為難自己了吧? 羅木不知道,他說的這些,其實在抓他之前,借由會稽城中那些不經打的混混口中,李家這幾個郎君,已經猜的**不離十了。其中與羅木的話中有出入的,不過是在會稽混混的口里,李信是代阿南受的過。這些,羅木不知道,混混們也知道的一知半解。李家郎君拼湊出真相后,當然不會去跟兩方嘍啰分享信息了。初時得知李二郎身份有假,幾人很興奮,與李三郎商量,想慫恿李三郎去找李家長輩,揭穿李信的陰謀詭計! 然李三郎拒絕了。 李曄口口聲聲喊李信為“二哥”,對他們給出的證據也明明表現出幾分猶疑來,卻硬是不踏入他們的這個圈子。李曄只含含糊糊地應付著,讓他們自己去找長輩說。這幾個小伙子便去試探一位長輩的態度,那位在聽了他們遮遮掩掩的說話后,勃然大怒——“你們從哪里聽得這些混賬話?!二郎認回家中,是懷安他親自主持!他自己的小子,他自己會不認得么?!二郎在前方打仗,你們在后方拖后腿、背地中傷他,你們家長是誰?!叫來跟我說話!” 不光被叫了家長,還被關了禁閉。 出來后,幾位郎君心灰意冷。從李曄到李家長輩,他們終于明白李家的態度了:他們都要保李二郎。根本沒人在意真假。真正在意真假的,也許只有李二郎的親身父母,李郡守夫婦。那兩人都認準了的郎君,豈是他們能撼得動的? 他們也看出來,李家現在是需要李信,離不開李信。李信的軍事才能,讓李家舍不得他。真相如何,也就無所謂了。 幾個郎君看清楚后,也不敢再明著跟李二郎作對。他們在發現羅木對李信的憤憤不平后,有了主意。羅木心中忐忑,不知這幾個郎君要怎么對付自己時,看對方笑了一笑——“二郎現在還在會稽,明早才會離開會稽去雷澤。你去投靠他吧,他殺了李江,自己享了榮華富貴,卻把你們忘得干凈,你們心中無怨嗎?” 羅木愣一下,他自然心里是有怨的。但是他又能拿阿信怎么辦呢?阿信從來都那么厲害,想做什么都能做到,他永遠只能仰望對方。 李家郎君看著這個不通透的年輕人,有些不耐煩了——“眼下倒是有一個讓你去給李江報仇的機會。事成后,金銀美人盡可許?!?/br> 羅木心中一動,在對方近乎直白的話中,探出了那個意思——這幾個郎君想對付李信,自己卻不方便出手。他們借了羅木對李信的仇恨,想除掉李信。他們提供給了羅木一個機會和一個天大的好處…… 羅木熱血上頭,噗通跪下去:“郎君放心!小的知道該怎么做了!” 幾位郎君松口氣:那就讓羅木去跟李信折騰吧。省的他們自己跟李信對上。長輩們不相信他們,然李信如果自己露出馬腳,自己出了意外,就怪不得他們了。 大家信服李三郎李曄這樣真正出身高貴的郎君,然讓他們聽一個混混的話,憑什么呢? 第二日,李信出行會稽時,便在城外遇到了前來投奔他的羅木。昨天下著暴雨,到夜里才停了。羅木縮在城外等他們,大軍出發時,他跑過來阻攔,大呼小叫,讓李信親自見了他。 看到玄衣少年走出來,羅木怔怔然,眼眶當即就紅了。他在徐州待了三年啊,有三年的時候,沒有見過李信了。即使在戰場時,也只能遠遠看到少年英武不凡的樣子。當他惶惶然地在城外大鬧時,萬沒有想到李信真的來見他了。 三年不見,阿信的氣勢比以前要沉下來一些。他依然的神采飛揚,卻不再漫天尋不到邊了。 羅木聲音發抖,情不自禁,“……阿信!”他哽咽一下,“兄弟們都來投奔你了,我先來,還有幾個在后面……你還愿意收我們嗎?” 李信打量著他。昨天大雨,羅木自稱在城外過了一夜。但照李信看來,不像。不像是在暴雨里過了一宿的樣子。 少年郎君眸子銳利,如電光般,把人從頭看到尾,似在審度他。在這樣的目光下,羅木全身僵硬,幾乎連笑容都做不出來。直到他看到李信笑了,少年笑起來,總算不顯得陰沉沉的,總算帶著點兒少時桀驁不馴的影子了。李信走過去,在羅木肩上給了一拳。他道,“來吧?!?/br> 眾人接受了羅木,及之后前來投奔的幾位李信昔日兄弟。大隊前往雷澤,與之前的戰斗重新拉開序幕。到了雷澤后,李信也不去查羅木,直接給他分了隊,下邊該怎樣就怎樣。李信坐在帳篷中繪制輿圖,外邊有陳朗求見。 陳朗進來后,看到少年郎君沉穩繪圖的英俊側臉,晃了一下神。待對方停筆看來時,陳朗才說了自己的來意,“阿信,你怎么能隨便就接收了阿木那幾個人?” 李信漫不經心:“有什么問題?” “你昔日將我們送出會稽后,不問不管。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計較……”陳朗說得委婉,不料少年猛地抬眼看他,鷹隼般寒冷的目光,看得他心口一滯,話幾乎說不下去。 李信往后方一靠,轉著手中狼毫,心不在焉地笑,還帶著一股子詫異的味道,“不問不管?有什么問題嗎?我是誰的生身父母么,得把所有人的前程都安排妥當?難道我走到哪里,都必須記掛著我認識的所有人,全都拉一把?我不安排,就是我的不對,就對我懷恨在心?我小時候帶領大家走南闖北,長大后,也非要把每個人的一生安排得妥妥當當,無憂無慮?我少時幫了人,還幫出了仇?” 他笑了之后,面容重新冷漠下去,“這世上除了一個人讓我心甘情愿地去照顧,我對誰都沒有必須照管的責任?!?/br> 陳朗不知他口中的那個誰是誰,卻已經羞愧得面容通紅:“……你都知道了?” 阿信知道羅木那幾個人對他的不滿了? 李信輕蔑笑:這有什么看不出的? 他名義上的父親李懷安總說他誰都不信任,李信也在改自己這個毛病。但有時候想得多一點,看得多一點,確實沒幾個人值得他信任啊。 陳朗說:“你都知道阿木他們的心思,還收留他們?” 李信說:“雖然我不是圣父,卻也不會在人什么都沒做的時候就給人定罪。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我還是希望阿木他們是真心來投靠我的?!?/br> 有李信這樣的話,陳朗便放下了心。他以為李信還像少年時那么不管不顧,瘋狂任性。然而李信已經長大了,不再像少時那般做事決絕了。李信既然心里有了底,有了想法,那羅木幾個人,在李信眼皮下,又能翻出什么賬來呢? 陳朗走后,李信摸著下巴,沉思著:阿木在城外時,不像是淋了一夜雨的樣子。身上雖然狼狽,但不是那種狼狽……他的到來,是有人安排吧?阿木從來就有點一根筋,雖然陳朗說他心思重了,但阿木能被安排過來,應該有一個讓阿木信服的理由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