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她不為郎君而跳舞,也不為吸引郎君的目光。 她在他面前曼舞轉圈,不為人所動的模樣,正是李信心動的。這種美麗在他面前綻放,讓他血液逆流,讓他大腦空白,讓他六神無主…… 李信上前一步。 他不管了! 他想要抱她,想要摟她,想要親她! 他這么喜歡她,喜歡得心都在發抖??吹剿?,就想要靠近…… 聞蟬同時往前一邁步。 兩人同一時間向前。 旁側就是案子。 而聞蟬閉著眼。 李信無法,只好勾住她的腰,把她往旁邊一帶。結果聞蟬的舞步還沒結束,一腳就踩上了李信。聞蟬睜開了眼,與虛摟著她肩的李信面面相覷。聞蟬唇翕動了下,“表哥,你真笨。你步子亂了,要不是我躲得快,你就踩到我了?!?/br> 李信:“……” 他牙疼:到底誰踩著誰??? 聞蟬很快笑起來,她笑得花開一樣好看,哄李信道,“沒關系,我教你跳?!痹诼勏s眼中,李信小曲也唱的難聽,跳舞也跳得不怎么樣。她在他面前找回了自信,很有表現*。 李信被她的笑容一勾一撩,就隨她去了。 之后,兩人的步調,就總是不在一個世界了。 一會兒是聞蟬踩了李信,一會兒又是李信踩了聞蟬。且大堂中間過道的空間太小,對兩個初初磨合的少年來說,實在不夠用。聞蟬很快氣呼呼,盯著李信看:沒見過這么笨的人!跳個舞都能跳得這么亂七八糟,虧他自詡聰明!笨死了簡直! 聞蟬沒說話,可是她的眼睛會說話啊。 李信黑了臉:都怪他定力不好,被她的笑容欺騙。他本來就不擅長此道,心也不在這個上面,聞蟬鄙視他,倒是鄙視得不錯。 不過被聞蟬看扁,李信卻是冷笑一聲,很不痛快——不就是跳舞么?自有他擅長的! 他沖聞蟬勾一下手,“這種小打小鬧的風格,不適合我。你過來,我教你劍舞?!?/br> 劍舞?! 聞蟬哆嗦了一下:會不會傷了她?她人小力氣小,舞不動劍…… 李信說:“這里空間太小了,走,跟我去外面!” 他不由分說,就拽住聞蟬的手,到了堂外。 堂外大雪紛紛落落,夜色濃郁。少年卸下腰間佩劍,劍光脫鞘,宛如銀瀑飛鴻。聞蟬看得定住,手腕被李信一拽,拽去了他胸前。他抱著她,往臺下跳去,帶著女孩兒,跳到了堂外白雪空地上。 少年一手持劍,一手握住女孩兒的手腕。他從后抱住她,抓住她顫抖的手,輕聲在她耳邊哄,“別怕,知知。我不會松手的,你不會打著自己的……” 聞蟬道:“可是刀劍無眼,我會受傷的……”她眼眸濕漉,“我二姊以前也教過我,她就半途放手了,我還被劍砸了……”她越說越不情愿,“我不想舞劍!” 李信說:“我剛才也不想跳舞,你非拉著我跳?,F在不能反一下嗎?我和你二姊又不一樣。她會放手,我不會放的?!?/br> 他低頭,在她額上輕輕親了一下,笑道,“知知,我的樂趣,就在于牽著你啊。我怎么可能放手?” 聞蟬仰臉看他,看雪粒飛上他的長眉秀目。他的眼睛那么好看,星辰在其中鋪展。李信的樂趣,在于拉著她的手,帶她一起走么?那確實跟她二姊不一樣。她在少年這樣認真的眸色中,漸漸相信,也許表哥真的不會放開手。 聞蟬支支吾吾道,“你千萬別丟下我……我不敢一個人……” 李信“嗯”一聲,“我也不喜歡你一個人。你要是堅強了,要我干什么呢?” 李信尚年少,但他已經慢慢心知肚明:他喜歡的女郎,要么勝過他,讓他望而止步,心生敬仰;要么像知知這樣,永遠需要他,永遠不會推開他。知知需要他照顧,而他心甘情愿去照顧她,保護她。他心甘情愿逗她笑,逗她玩,逗她開心。 長劍出鞘,少年帶著少女在雪夜中飛舞。雪花飛在兩人的眼角眉梢上,飛在他們手里的劍上。少年一直從后抱著女孩兒,帶動她舞著沉重的劍。女孩兒對未知充滿了好奇心,她輕靈無比,在少年的帶舞下,手里的劍,也舞出了一段氣勢來。 雪夜中,堂燈外,少年們手拉著手,胸貼著背,安靜地舞著劍。 曲周侯夫妻并世子從外回府,宮中宴席結束,他們回府,原本以為李二郎說不定帶聞蟬出門看花燈了。歸來時,滿街花燈耀眼,世子還專程下車,為meimei買了一盞回來。他們都沒有想到,回到府中,并沒有看到空蕩蕩的府邸。 而是李信帶著聞蟬,在大堂溫暖的燈火外,在漫天大雪中,舞著劍。少年們舞劍,一筆一劃,氣勢并不夠強,默契卻十分不錯。 雪無聲無息地飄落,曲周侯夫妻站在光線暗的堂外樹下,看著女兒仰頭,對李二郎露出撒嬌一樣的笑容。李二郎伸手拂去她眼睫上沾著的雪花,聞蟬竟也沒有躲。 堂中樂聲變得很遙遠,而暗夜中少年們的舞劍,則震撼到了歸來的這對夫妻。 長公主靜靜看著他們,忽生出一種兩人般配的感覺來。她對李二郎的敵意,在這場雪中舞劍中,竟悄無聲息地消了下去。她突然覺得李二郎如果能一直這樣疼愛小蟬,那么即使李二郎原本是個混混,以后娶小蟬,也未必不能接受。 她的小蟬,是她最重要的牽掛。其他孩子她都不怕,她只怕小蟬受苦。若有郎君深愛小蟬,對小蟬前所未有地疼寵,長公主覺得婚嫁就很相配。 曲周侯的感觸,卻并沒有長公主那么深。他只是被震撼了一下,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他對李二郎的排斥,本來就沒有妻子深。李二郎在討好他,在想辦法求娶聞蟬。曲周侯且想多看兩年,以確認李二郎是值得托付的。 他有三個孩子,前面兩個全都是自有主意的。只有小蟬柔弱、嬌氣,是他最喜歡的那種女孩兒。他自然為女兒多cao份心。 長公主想要個疼愛女兒的女婿,曲周侯卻想要個足以保護女兒的女婿。 世道漸亂,曲周侯心有憂慮。他對身份沒有那么在意,但有身份的人容易在亂世中護住聞蟬;即便身份不那么高,一樣有本事保護聞蟬……那曲周侯就還是愿意的。 比如丞相家的那位大郎,曲周侯自然知道對方喜歡自己女兒,卻是絕對不可能把女兒嫁過去的。有時候愛情,對于婚姻來說,并不是獨有條件。再喜歡,無作為,也不可靠。 李信自然知道曲周侯夫妻回府。 只是看聞蟬在興致上,便沒有出聲打擾。 等到聞蟬發現父母在旁觀時,臉刷的紅了。她結結巴巴地問安,還以為父母會訓斥表哥,她都準備替表哥求情了。誰知阿父阿母只是囑咐他們兩個別玩得太晚,就回去歇息了。 大兄聞若走過李二郎身邊時,笑著拍了拍李信的肩,語氣嘖嘖嘖,“小子,不錯啊??床怀鰜砟氵€有這本事,沒少招女孩子吧?” 李信:“……” 回頭,看聞蟬好奇地盯著他。李二郎嘆口氣:世子真會給他挖坑。沒少招女孩子……知知會怎么想? 聞蟬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被她神通廣大的表哥勾住了脖頸,“走,帶你扎燈籠去!” 聞蟬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轉移了。 接下來一段日子,聞蟬又恢復了自己獨自玩的生活。上元節一過,李信又被曲周侯叫走去忙事情了。李信本來沒事,但被曲周侯安排了一堆事。聞蟬嘟起嘴,想一定是阿父見不得二表哥跟她在一起。 但是李信仍然抽空來陪她。 聞蟬覺得表哥挺厲害的,李信也不愿意聞蟬去跟曲周侯求情,他還挺喜歡被曲周侯教各種事務的。所以兩個人竟跟偷情似的,幾天都見不了面,幾天都說不了幾句話。 日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開了春,李家兩位郎君該準備回會稽的事了。 某一日,李信與長安眾郎君們應酬。在酒肆窗口往外一看,看到聞蟬的馬車。然他沒有來得及驚喜,便敏感發覺聞蟬馬車后,似有人跟蹤。李信再沒有心情吃酒,跟郎君們招呼一聲,就從窗口跳了下去。 他緊跟一路,在到一個園子馬車停下的時候,眼看聞蟬進去。李信又跟著那跟蹤之人多行了一會兒,發覺箭頭,竟是指向程太尉府上。 李信記憶力驚人。 他站在太尉門前,在龐大的記憶網里搜尋,很快找出一個人來:程漪。程家五娘子。 關系彎彎繞繞,程太尉府上,唯一能和聞蟬扯出那么點兒關系的,恐怕就是程漪了。 少年揚眉,意興闌珊地轉身欲離開:跟蹤知知?這是干什么?這些女郎們,都在搞什么玩意兒? ☆、81|1.0.9 程漪行事還是非常迂回的,自己都不親自出面。李信看了半天,也只看出跟蹤的人是程家的死士。而那個死士在程府進出后,唯一露出陷的,也就是身上有股女兒香。李信是特意與他在街上撞了下,才確定這位死士方才回見的主人,應該是個娘子。 李信能想到的與聞蟬有那么點兒關系的程家娘子,也就是程五娘子程漪了。 程漪曾是江三郎的舊情人,江三郎又曾被聞蟬愛慕過。那么程漪派人跟蹤聞蟬,大約是出于女兒家的不甘心、好奇、嫉妒等種種復雜感情?看聞蟬過得好,于是程五娘子心中不痛快? 李信無聊地齜了齜牙:這可真是有點兒沒意思啊。 要是背后對付聞蟬的,是江三郎那種行事總有目的性的人物,李信還能重視下。但是程漪吧,算來算去好像她也真鬧不出來什么大事,娘子們你來我往的小算計小爭斗,李信不感興趣。 他沒有參和女兒家的事情,或者跟一個娘子計較來去的心情。 在李信浩瀚無邊卻也清晰無比的記憶大庫中,小郎君也就是記住了這么件事。以后或許會翻出來,或許慢慢落滿塵埃,那都是后面的事。起碼現在,李信不把程漪看在眼里,不跟程家清算什么事。 他只打算提醒聞蟬一二。 聞蟬與女郎們去一個園子里放紙鳶玩。宮宴之后,打架之后,丘林脫里對她的求娶無疾而終。根本沒有人提起來,蠻族人也像是失憶一樣。丘林脫里再沒有晃到聞蟬跟前來,聞蟬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她自然開開心心地跟好姊妹們出門玩樂。 一直待到傍晚。 傍晚天暗,紅霞鋪天,萬里皆是金紅色的光芒,像紗霧一般又朦朧又好看。女郎們紛紛告辭離去,在園子門口與舞陽翁主分開。也不知道今天哪里不對勁,跟聞蟬同行的女郎們,回去時,卻一個個都有郎君們來接。有的大大方方就介紹了這是自己已經訂了親的未來夫君,有的則在聞蟬烏黑眸子的打量下,羞澀一笑,與郎君轉身便走了。 簡直跟犯了沖似的。 每個人都有郎君陪伴。 把聞蟬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了園子門口。 聞蟬原本沒感覺,都被她們刺激出感覺了。女兒家到了十五歲,她們都要開始說親了,或者已經說好了親。大楚女郎們并不興扭扭捏捏的行事風格,乃是含蓄的大方有度。拉著郎君在外面轉一圈,就宣示了兩人的親密關系。 就聞蟬。 她過一兩個也十五了……她的親事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里縮著呢。大家都不著急她出嫁,就她自己挺急的。 再加上娘子郎君們這么成雙成對的出現在面子……聞蟬站在火燒似的濃烈云霞下,覺得自己真是孤獨,連出門玩耍,都永遠一個人進進出出。她獨自在園子門外張望了半天,喃聲,“我表哥……” “嗯?”一個聲音從后方頭頂傳過來,回答了她的自言自語。 聞蟬猛然間回頭,看到身后挨著竹門翠藤纏繞的白墻上,少年郎君散散坐著。他噙著笑俯眼看她,紅色霞光映照在少年面上。背著光看不大清,就看少年長手長腳的個子,覺得他定然是位俏郎君。 聞蟬心里默默想:俏郎君……呵呵。 俏郎君從墻頭跳下來,方位被他拿捏得很準,一跳就跳到了聞蟬面前。聞蟬沒有被他嚇倒,倒是表現出來驚喜的樣子,“表哥你怎么在這里?”她心跳怦怦然,霞色緋了面容,讓她變得十分嬌羞,“你是專程來接我的嗎?” 李信正經得很,“當然是來接你的啊。別家小娘子都有人接,就我們知知在這里望眼欲穿等不到人來。我哪能讓知知傷心呢?爬都得爬過來啊?!?/br> 聞蟬:“……” 仰頭看他。 私心覺得自己方才惆悵的表情被李信看到了,他才說的這么一本正經、裝模作樣。果然,聞蟬抬頭,從李信眼中看出了笑意。他嘴不笑,眼睛在笑。聞蟬立刻明白李信果然在逗自己了。 她哼一聲,心想誰稀罕你接,轉身便走。走了半截,沒發現李信跟上來。聞蟬遲疑一下,頓住步子,矜持地側身去看身后的人。然她才側個身,就和身后的少年撞了滿懷。 李信走路沒有聲音,撞痛了聞蟬的鼻子。小娘子登時眼淚汪汪。 而一看到她眼眸濕潤的樣子,李信就非常無辜地搶了她的話,“噯,你突然停下來,撞到我了。要是把我撞傷了怎么辦?就是翁主,也不能這么欺負人吧?” 聞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