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話沒說完,啪!又是一到響鞭,抽在他臉上! 那鞭去勢把握得極好,根本不碰他的身體,倒是把他的臉打得鼻青臉腫。 壯士又大叫,每叫一聲,長鞭就甩他一道。鞭子破空抽打聲,駭得周圍人紛紛躲閃往后,噤若寒蟬。而那被打的漢子,也再不敢猖狂,唉喲唉喲叫著“大俠饒命”,之前那些顯擺的話,再不敢說了。 鞭子不再抽打了。 倒在地上呻.吟的壯士,抬起鮮血模糊的一張臉,努力地睜開眼去看,看對方是誰,連山陽王的面子也不給! 他先看到雪白如霜的裙裾。 女士深衣,衣尾繡著叢蘭。那蘭花,順著藤蔓,一徑向上攀爬。到腰肢,到素手,到胸脯,再到一張冷艷無比的女郎面孔。 這位女郎,著月白色的兔毛深衣,腰間除了一枚壓裙的玉佩,并無多余佩飾。而她烏發墜腰,面容似月。女郎的氣質高渺似皓山明月,月籠寒煙,千山雪飄。她靜靜而立,身上有“萬物殺盡”的清冷感。此時此刻,女郎手中拿著長鞭,覷著眼,低頭看人的架勢,宛如對方如泥土一樣不值一提。 這女郎的容貌極冷極艷,眾人眼中皆露出驚艷之色。 然驚艷,終歸只是驚艷罷了。 悄悄看眼那女郎手中甩著的長鞭,長鞭末梢還在滴著血珠子。血珠子一滴滴濺在泥土中,像開了一路罌粟。再看女郎的貴族式穿著,與身后的眾仆環繞……周圍人暗中明白:那被打的山陽王家的走狗,恐怕惹上不好惹的人物了 果然,那打人的女郎開了口,冷冰冰,瘆人得很,“山陽王很了不起嗎?不甘心的話,讓他來找我討說法!現在,把你的牛車移開,別擋路!” 言罷,女郎便返身,往身后的馬車走去,眾人紛紛讓路。 女郎漸遠,別打的漢子才被同伙手忙腳亂地扶起來。被打的壯士手捂著臉,又痛,又羞恥,還充滿了驚駭。他忍著痛,壓低聲音怒問身邊人,“那婆娘什么身份?連山陽王都……” “那好像是寧王妃……”有人小聲地、不確認地說道。 漢子失聲,目瞪口呆,再不敢多言:“……” 這時候,說什么秋后算賬呢?他哭死的心都有了!哪里想到快年關了,這條路走的人少,自己作威作福過把癮,居然就趕上了寧王的車隊!這可怎么辦?他的主君山陽王,可比不上那位??! 大楚王侯的封號,單字為尊,雙字次之。單憑山陽王兩個字的封號,就遠不如寧王??! 這個漢子,徹底嚇壞了。 而打他一頓、嚇壞他的人,也確實是寧王妃聞姝。 聞姝提著鞭子,走向自己的馬車。身邊人早習慣了這位王妃強硬的作風,小心翼翼地從她手中取過長鞭,又遞來長巾為她拭手。等尊貴的寧王妃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馬車外。她根本不理會旁邊猶豫著該不該跪下、等王妃踩背上車的小奴,自己在車轅上踩一下,就動作敏快地上了馬車。從頭到尾,衣衫也只揚起一道彎弧,絲毫無損她的優雅。 開了車門,聞姝入了車內。 一陣嘩啦聲,車中竹簡掉地。眾仆從在車外,聽到王妃清冷的聲音,“你在寫什么?藏什么?給我看看?!?/br> 眾人對望一眼,默默走開。聽這聲音,便知道王妃又欺負寧王去了……可憐的寧王。 馬車中,車壁與車窗間,一點外室寒氣也沒有滲進來。聞姝的進出都是悄無聲息,沒有帶來寒風,車中溫暖如初。而被聞姝扣住手腕的,則是一弱冠青年。因在車中,青年長發并沒有完全束起,僅僅是用簪子束起了一半。女郎強悍地將他壓在車壁上,青絲貼著青年玉白的面孔,面如雪,發如漆。青年一臉病容,顯得柔弱而可憐。 這正是陛下膝下的平陵公子,張染。張染封地平陵,封號寧。三年前娶妻,妻子正是曲周侯府上的二娘子,聞姝。 被妻子壓制,張染面上露出無奈的笑,垂下纖濃的眼睫,咳嗽一聲。 聞姝已經拿過他之前在她上車前在寫的竹簡,去翻看了。一看之后,聞姝面上浮現怒容。啪的一聲,將竹簡重重扣在案上??吹椒蚓绨蚨读讼?,面色白了下。聞姝頓一下,反省自己太過強勢,嚇著了身子骨弱的夫君。 聞姝盡量放柔聲音,“你跟小蟬寫什么書信?告什么密?你以為你現在跟她通傳消息,她就能躲過我的手心?” 青年微微笑,對妻子眨眨眼,聲音清清如玉撞,“我是怕阿姝你打meimei打得太狠,手疼。為夫是心疼你啊?!?/br> 聞姝:“……” 她冷笑一聲,直接沒收寧王的書簡。邊收拾,邊說道,“不許跟她傳書!不許告知任何人我們什么時候到會稽!我就是一點消息都不漏,我倒要看看,她從長安一路跑到會稽,是要乘風直上九萬里么!” 車上放著火盆,供這對夫妻取暖。聞姝抓過竹簡,就要往火盆中丟。 張染坐在她身后,喝口茶,幽幽道,“為夫寫了三四天的手書,你不珍惜也罷了,還隨手就燒了。為夫可真是命苦,寫字寫得手腕都酸了,身邊人卻全不領情啊……” 聞姝:“……” 她面頰抽了抽,猶豫一會兒,又伸出素白的手,從火盆中,把那燒了一小半的竹簡搶救了出來。她快速地拍去竹簡上的火星子,小心翼翼地翻開,看到有些字,已經被燒得一團黑。 青年視線掠過女郎的肩,看到她手中捧著的東西。又悠閑地酌一口茶,再嘆氣,“為夫的字啊,被燒沒了……” “張染,你夠了!”聞姝暴怒,猛地扭過頭。她正要挽袖子收拾人,一看到夫君虛弱蒼白的面孔,烏黑的眼睛似無語地看著她……那火氣,又消了下去。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夫君半天,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實在夫君太嬌弱,全身上下只有臉皮最厚。但就是那張臉,她也不能打啊…… 聞姝冷笑,“回去后,我幫你把字描回來!但你死了給小蟬傳風報信的心思吧!” 張染微微而笑,他笑起來,眼眸微彎,本就溫柔清和的氣質,更為和煦了。他看妻子忍怒的樣子,就忍不住再次挑釁她,“小蟬好歹是你meimei,你如此辣手摧花。你連你meimei都舍得下手,不知會如何對待為夫……” 聞姝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聞姝皮笑rou不笑地看他,“辣手摧花?這倒是個好主意。等咱們到了長安,我就給夫君你相十七八個妾室,風風光光地娶回來。等榨干了你,那才是真正的辣手摧花呢?!?/br> 張染輕聲笑,肩膀顫抖。 外頭的意外已經協商完畢,馬車悠悠緩緩的,重新開始啟程。馬車動起來,車中搖晃,青年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晃,便要往下摔去,眼見就要沖著火盆而去。但他并沒有摔倒,因為聞姝陡然坐過來,已經摟住了他,將半摔的青年,彎下腰,抱入了懷中。 青年白袍與青絲纏在一起,抬起眼,沖妻子眨眼一笑。他絲毫不擔心自己的處境,聞姝被他剛才的動靜差點嚇死,他還笑瞇瞇地與她玩笑,“娶十七八個妾室,榨干我嗎?阿姝你好狠的心啊……唔?!?/br> 他的玩笑沒有說完,因為妻子倏而湊過來,貼上他雪般冰冷的面孔,親上了他的嘴角。 女郎容顏似雪,俯身而親,眼下肌膚上,快速地升起了紅霞。她為夫君美色所惑,見他說話,就情不自禁地湊過去親他。但是一碰之下,又覺得赧然,不好意思,有損自己在丈夫心中“威武不屈”的光輝形象。 聞姝心中遺憾無比,面上卻一點都不敢表露出來。她只親了青年一下,就欲起身往后退。卻不料被她虛摟著的青年,手臂忽而一抬,就把她拉了下去。聞姝驚叫一聲,眼前一旋,被青年壓在了身下。 張染眼中噙笑望著她,望得冰雪般清冷的妻子,臉上的紅霞,一路紅到了脖頸中去。 聞姝結結巴巴,既想一把推開他,又怕傷了他。她惱怒萬分,“你干什么?!” 張染手在她下巴上捏了捏,又溫柔無比地摸著她的臉,看妻子在他的撫摸中,面色漸漸便紅。成親這樣久了,她都受不起他的撩撥,讓他覺得非常有趣,“阿姝,你真笨。霸王硬上弓,不是你那么硬的。該這樣……”他俯身,親上了聞姝唇角。 撬開她的貝齒,給她火熱一吻。 同時,手熟練的,開始解兩人的衣衫。 青年與女郎面頰貼著面頰,長吻綿綿。女郎被他壓抱在懷中,旁邊便是火盆。纏綿親吻,挑逗撩人,靜無聲音的,一種原始的激情被激引而出??諝庵袩o比燥熱,仿佛置身于一團濃烈大火中,今夕明夕皆被燒盡。男女癡纏中,聞姝努力冷靜,“不行……張染你起來……被人聽到聲音不好……” 張染隨意地扯開她的發簪,往外一丟道,“那你別叫那么大聲就好了啊?!?/br> 聞姝雙肩顫抖,緋紅上臉,全身燥得慌。而她老臉通紅,聲音不由被氣得拔高,“誰叫的聲音大了?!” 張染靜靜望著她,“你現在就叫的聲音很大。你聲音再大點,全天下都知道我們在白日宣.yin。來,聲音再大一點,為夫給你喝彩?!?/br> 聞姝被他氣得要死! 腦中那根冷靜的弦,在張染持之以恒的刺激下,終于嘣的一聲脆響,斷了。 面容美艷的女郎翻身,長發散蕩開,披散在二人身上。她紅著眼,一把將丈夫推倒在地。她拽住他的領口衣物,幾乎是動作粗魯地去脫他的衣服,埋下頭就咬上了他的脖頸,一路向下,親上他的肩頭。手中的指甲,掐進青年的肌rou中。指尖碰觸,親吻綿密,青年整個身體被推倒在地,脊背被咯得疼,這一切,卻都比不上妻子帶來的躁動感強烈。 青年身子一抖,喉中發出一聲悶哼。手無意識地想抓住什么,被妻子握住。面前,皆是妻子俯下來的冰雪面孔,和眼中被他燒起來的熊熊火焰。 在熟悉無比的身體碰觸中,汗水混著體香,一切的感官變得清晰。 車室中一團糜亂,馬車顛簸得厲害。外間,卻并無人知。 ☆、41|1.0.9 剛剛黎明的時候,李江躲在一處廢棄倉庫的后巷里,手心緊張得不停冒汗。這個地方比較隱秘,以前做過官寺的武器庫,后來因為爆炸等原因被棄用。在多年后的現在,那幫跟著李信販賣私鹽賺大錢的人,就是在這里,和那些商賈平民們見面。他們在中間賺取二手利益,選的位置,和來往的時間,都頗為秘密。 但是李江知道他們約定的時間和場所。 他不光知道,他還已經告知了官寺。曹長史已經調遣兵馬來這邊,時間非常充裕。等官寺的人來后,再等這些暗地里的交易成型,官寺便可以直接抓人了! 李江躲在這里已經快小半個時辰,他躲在黑暗中,盯著來來往往的人。 時間一點點往后走…… 官寺的人,沒有趕過來。而那些私鹽販子,也遲遲沒有露面…… 李江手里捏著的汗漬近成一道小溪流,身子微彎,繃得非常緊。 他心中開始覺得不安。 而就在這種不安中,后背肩膀,被一只手,從后拍了拍。少年像炸毛的刺猬一樣猛地縮肩,反手抓向肩膀上的手想摔過去。他沒有抓住肩膀上手的主人,只是自己遠遠跳開,轉過了身,警惕地看到身后那拍他肩的少年。 少年個子很高,抱著手臂看他,一臉嘲諷地看著他。 李江結巴一聲,“阿南哥……” 阿南問,“你躲在這干什么?等著認這些人臉,讓官寺的人來抓?” 李江臉色蒼白了一下,卻鎮定地笑,裝糊涂道,“阿南哥你說什么,我聽不太懂?!?/br> 阿南呵呵道,“你別等了。私鹽今天的活動取消了。官寺的人就是趕過來,也什么都抓不到,白忙活一場?!?/br> 李江心中頓時重重跳了兩下。在阿南出現的一刻,他早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而阿南現在親口證實,李江的心口沉下來。他明白:自己的行動暴露了。自己向官寺盡忠的行動,已經完了…… 他腦中亂七八糟,脫口而出,“信哥呢?” 阿南望著他,冷笑,“阿信當然也知道這會兒事。他說你想要,讓我們送給你。剛才走的時候,他還跟我說算了。算了?!但是老子偏偏不想白白送你什么,老子又沒有對不起你!”他往前跨一步,臉上之前的平靜褪去了,變得兇狠而充滿戾氣,“老子就想問你,為什么?!老子盯著你多久了,你但凡中途有一點兒悔悟的意思,老子都像阿信說的那樣,隨你去鬧了??墒悄銢]有!一點都沒有!老子咽不下這口氣,哪里對不住你了!” 李江被狼一樣散發出暴虐氣息的少年步步向后緊逼。 他心里頭已經慌亂無比,面上肌rou緊繃,盯著阿南,“阿南哥,你冷靜……” 冷靜? 阿南呸一聲,他等在這里,就是等李江能給他一個說法。他重感情,他重信義,他始終不肯相信兄弟中有人會背叛他們。阿信那么說的時候,阿南面上震驚,心里卻始終抱有一點兒幻想。他想是阿信弄錯了,想是阿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阿信…… 望著對面驚恐的少年,阿南抓住對方的肩頭,深吸口氣,讓自己不要這么暴躁。他試著平復自己的情緒,跟李江好好說話,“你告訴我,我們哪里做的不夠好,對不住你?這些年,咱們吃在一起長在一起,什么都一起干。你對兄弟們,真的一點情分都沒有嗎?為了那李家二郎……” “李家二郎?!”李江驀地抬頭,不再像之前那樣目光游離躲閃。他直直地看進阿南的眼睛里,聲音抬高,“你知道?!” 阿南呵呵道,“你真以為你背著我們認親,我們一點提防都沒有嗎?阿江,你好歹也跟著咱們混了這么多年。你該知道,咱們眼線遍布會稽,你做什么,都逃不過咱們的眼睛啊……” 李家二郎。 這幾個字,引爆了李江的情緒。 他失神了片刻,就冷笑道,“逃不過是么?你們說我背叛你們,你們又哪里沒有瞞我了?李郡守找的那個孩子,后腰有胎記的事,我從來都不知道!也沒有人跟我說過!李信他那么厲害,你們有什么事都跟他說,他不知道嗎?他也見過我后腰的胎記,他記性還那么好!他就是知道!可是他見不得我好,他不讓你們告訴我!” 阿南愣了下,“這關阿信什么事,他又不知道……” 李信那個時候,被聞蟬的絕情所傷。他整晚把自己埋在大雪里治療心中創傷,他滿腦子都是聞蟬如何如何。他哪里還有精力想李家二郎,想什么胎記? 那晚,阿南是和李信待在一起的。他最清楚李信的心灰意冷到什么程度。 李江未免把李信想的太過鬼神了些。 他頓覺事情到這一步,是因為李江誤會的緣故。便耐心解釋,“那段時間,大家都在忙著私鹽的事。咱們關系最好的那幫兄弟不是去徐州了嗎?會稽現在這幫混混們,和咱們到底沒以前那么鐵。消息傳得沒那么快……阿信也不知道……” “我不相信你們不知道!”李江抬著臉,冷冷道,“你們都知道,只瞞著我一個!可見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