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有一個人,她一直堅持在見, 不敢不見。 這個叫婆離的小喇嘛身上有太多吸引她的特質,但是,絕大多數,還是怕。 在蔚州時, 夏又就堅持半月一次去他跟前聽訓誡。 奇異的是, 他說的每個字夏又都記得,每個字! 晦澀難懂的, 簡易明了的, 甚至,粗俗不堪的…… 他說過一遍后,會叫夏又復述, 夏又記得,說的自然通順, 但是,他有時候也會問她一些問題,夏又答不出來,他就非常嚴厲地訓斥她,甚至,用佛仗打她的手心,打得夏又眼淚流…… 致使,夏又如今驚人地能說出許多大段大段佛理,意思她當然不明了,但是出口成章已然令人咋舌! “佛教的第一特殊魅力,在于對世間人生的集中關注、深入剖析。 其他學說也會關注到人生,但往往不集中、不深入,沒說幾句就“滑牙”了,或轉移到別的他們認為更重要的問題上去了。 他們始終認為人生問題只有支撐著別的問題才有價值,沒有單獨研究的意義。例如,儒學就有可能轉移到如何治國平天下的問題上去了,道教就有可能轉移到如何修煉成仙的問題上去了,法家就有可能轉移到如何擺弄權謀游戲的問題上去了,詩人文士有可能轉移到如何做到“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問題上去了。 唯有佛教,絕不轉移,永遠聚焦于人間的生、老、病、死,探究著擺脫人生苦難的道路?!?/br> 這是婆離在她離開蔚州前“訓誡”她的最后一段話。 說實話,以旁人眼看,他這番話充滿對“佛”的溢美,甚至有“自吹”之嫌, 而他叫夏又務必牢牢記住,仿佛非要在夏又的腦海里打下烙?。悍鹗侨绱送昝?,你離不開他…… 夏又告知了他自己即將去京城, 婆離用瑪尼石灰用力遮掩住了她右肩后的月牙痕, 并嚴厲警告她:入京后,依舊要每半月去當地寺廟拜佛,并反復吟誦他最后說的這段話。否則,他決不輕饒她! “佛眼、佛心里,有你?!彼淇嵴f, 夏又害怕,不敢不從。 ☆、2.44 對于佛,原澈始終處于一種玩味的態度里。 他自幼能誦《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當然不懂其義,完全是從鄉間老娘們的口中聽熟的。 柴門之內,她們虔誠端坐,執佛珠一串。朗聲念完《心經》一遍,即用手指撥過佛珠一顆。長長一串佛珠,全都撥完了,纔拿起一枚桃木小梗,醮一醮朱砂,在黃紙關碟上點上一點。黃紙關牒上印著佛像,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圈,要用朱砂點遍這些小圈,真不知需多少時日。夏日午間,蟬聲如潮,老太太們念佛的聲音漸漸含糊。腦袋耷拉下來,猛然驚醒,深覺罪過,于是重新抖擻,再發朗聲。冬日雪朝,四野堅冰,佛珠在凍僵的手指間抖動,衣履又是單薄,只得吐出大聲佛號,呵出口中熱氣,暖暖手指。 年輕的媳婦正在隔壁紡紗、做飯。婆婆是過來人,從紡車的嗚嗚聲中可以辨出紡紗的進度。從灶火的呼呼聲中可推知用柴的費儉。念佛聲突然中斷,一聲咳嗽,以作儆示,媳婦立即領悟,于是,念佛聲重又平和。媳婦偶爾走過門邊,看一眼婆婆。只等兒子長大成家,有了媳婦。自己也就離了紡車、灶臺,也可拿起佛珠……佛,倒象征一家的盡數安逸與權威了。 無奈,如今的佛,也實實在在是天下的安逸與權威所在, 元首尚佛,你想真正的了解他、熟知他、親近他。必須也近佛。 金仙寺,這座恢弘大廟,原澈已來時多日,可說日日都要來造訪。 金仙寺坐于京郊仰德離宮內, 百年前,這座皇家禁苑里的大廟肯定不對外開放,如今,連仰德離宮大半區域都成旅游勝地,這座皇家寺院更是早已插滿塵世香火。 金仙寺地勢精巧, 寺門面對寬闊的仰德湖,湖水湛藍。 寺廟前半部在平地上。后半部則沿山而上,路人只見其黃墻聳天,延綿無際,不知其大幾何。 進得寺門,立即自覺矮小,連跨過一條門坎也得使勁搬腿。誰也走不完它的殿閣和曲廊,數不盡它的佛像與石階。 據說它廚房內有一口鍋,其之大,幾若圓池。當地的老人說,興盛之時,此寺喇嘛上千,一睹此鍋,大體可信。 此寺的一個院落,還有一幕灑金木雕的全本西游記連環故事,刻工之精,無與倫比。游人低聲指認,悄聲爭辯,讀完了一部浪漫巨著,也讀完了一門雕刻美學。 原澈來往幾日了,此寺還沒走完, 他選在金仙寺來“近佛”原因也簡單直接:元首喜歡。他每年也就這樣的春、秋大好時光會來仰德離宮修養幾日,金仙寺不是他最主要朝佛的地方,但是因其特殊的地處,元首有心情也會上去拜拜。 金仙寺東側, 拾階而上,走完狹長的石階, 沒想,竟然還有座廟中小廟,上名小石寺。 已經很少有游人走到這里了,看來進來拜佛的都是當地人,寶幢莊嚴下講述著自己的心愿與心情…… 突然原澈看見一人!……你知道當時原澈就有種人被揉搓著一身發麻之感! 夏又合著她的小圓肚子跪在大佛跟前的黃蒲團子上, 雙手合十,雙眸緊閉,不知道嘴里念著什么,像背書一樣…… 原澈身心全是麻的,但是眼色依舊能沉如珀色, 他警覺地看了看她周遭,等待良久,發現,真無人跟隨,就她一人,這才走近她。 兩手背后低頭看了會兒,她念叨什么聽不清, 原澈干脆彎下腰去,細聽…… “佛教的第一特殊魅力,在于對世間人生的集中關注、深入剖析。 其他學說也會關注到人生,但往往不集中、不深入,沒說幾句就“滑牙”了,或轉移到別的他們認為更重要的問題上去了。 他們始終認為人生問題只有支撐著別的問題才有價值,沒有單獨研究的意義。例如,儒學就有可能轉移到如何治國平天下的問題上去了,道教就有可能轉移到如何修煉成仙的問題上去了,法家就有可能轉移到如何擺弄權謀游戲的問題上去了,詩人文士有可能轉移到如何做到“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問題上去了。 唯有佛教,絕不轉移,永遠聚焦于人間的生、老、病、死,探究著擺脫人生苦難的道路?!?/br> 反復念叨的,就是這段話。 原澈玩味, 誰教這個傻毛毛念這了? 明顯她根本不懂,說的又快又急,好像有遍數要求一樣…… 原澈埋下臉去,幾乎臉挨著她的臉了,“要念幾遍?” 可想夏又嚇得多厲害, 難得的是她沒尖叫,好像知道這里不能叫,就是圓鼓鼓的身子往旁邊一倒,縮趴在蒲團上,像受驚的小兔子戰戰巍巍看著他…… 原澈傾身把她撈起來,后面抱著她竟然就這么疊加著也跪下去,絲毫不在乎人的眼光,“念完沒有撒?”一手抱著她的腰腹,單手捧起她的臉蛋兒低頭問,強勢溫柔, 又又搖頭, “要念幾遍?” “十遍?!?/br> “還差幾遍?” “四遍?!?/br> “好,乖,快點念,念完去買牛奶喝?!?/br> 又又認得他,加上他此時情態溫柔,又又扭過頭去合上雙手又可愛地閉起雙眼咕嘟咕嘟背起來…… 原澈跪在她身后,和她緊緊挨著,兩膝夾著她,怕自己坐下去會坐她腿上,扳開些,他知道她有多軟,即使大著肚子鴨子坐沒問題……手,輕輕撫著她的大肚子,臉龐已經挨著她的臉龐……她念她的,他思索他的…… 是的,有些人你是萬萬想象不到的, 愈是禁魔愈是魔性野性一旦釋放出來才無所顧忌! 才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原澈安心地挨著她聽她念,又又口齒清晰,念得快,念得每個字卻極其準,悅耳動聽…… 小石寺里出來, 下山時, 他沒牽她, 她在前頭走, 他在后面走, 只快到車前時,他拉住了她的胳膊,輕拽上車, 又又有點撅嘴, 蔚州時她就跟他搞熟了的,情態上不存在慢熱或快熱, 原澈也了解她,“怎么了?”副駕邊站著,一手搭她腿上。傻毛毛多半乖順,只除了…… 果然,又又看向大山門門前賣煎餅果子的,她每次來一定會買一個吃。 原澈揪了下她的臉蛋兒“就知道有吃的勾著你呢?!?/br> 走過去買了一個來,傻毛毛安逸了,燙,小口小口吃,管他開車帶她去哪兒…… 開車路過第一家超市就停了車,買了一箱牛奶上來, 原澈比韓照爽快, 牛奶箱子一打開,就放她身邊,她自己怎么喝都行。 還有, 原澈比韓照,獸性, 車,掉頭直接開上這座有仰德離宮和金仙寺的漾山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