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成青云小心翼翼地進了房,將門房關上。南行止又點亮了幾盞燈,偌大古雅的書房,漸漸明亮起來。 “父王生平,最愛在窗下看書?!蹦闲兄固嶂鴮m燈,走到軟榻前,軟榻臨窗,踏上的書放得整整齊齊,整個房間也一塵不染、窗明幾凈。 “他辦公,就在書房中央地書案上,”南行止指了指中央那方矮而長的書案。 想來瑞親王定是才學淵博之人,他所看的書籍,真是浩如瀚海。 成青云見房中果然有不少名家字畫,也不敢隨意翻動,只等著和南行止一同查看。 “或許王爺生前所記錄的東西會有線索?!背汕嘣坪龆氲?,“王爺可有日記的習慣?” “有,”南行止輕輕點頭,“父王有不少手札,每日都會將重要的事情記錄下來?!?/br> 他轉身,走到一處柜子前。這柜子以堅固精美的楠木制成,其上朱漆古樸潤澤,但其柜子表面,卻是方方正正、一塊接一塊的木格。她用手推了推,木格可以活動。 “這是……華容道?”成青云不由得驚嘆,粗粗目測,這華容道少說有九九八十一塊木格,每推動一次木格,便會改變無數的路線,解開的方法成千上萬,并且若每個木格所在的位置不同,解開的方法也不同。 相傳,華容道源于三國,曹cao在赤壁之戰中大敗,逃走華容道。關羽當時立于華容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華容道每個格子有不同的意義,又有不同的路徑和位置。若是走錯一步,便會步步錯,終身被困于道中。 而瑞親王這個華容道,要比普通的華容道精巧復雜百倍,每一個木格的位置和路徑,誰又能一步不差的記??? 瑞親王設此機關,恐怕便是為了防止有人能打開柜子。 “不錯,”南行止輕輕點頭,“這是我父王特意讓能工巧匠打造的華容道機關鎖,只有解開了柜子上的華容道,才能打開這柜子?!?/br> 成青云在心底連連稱贊,“王爺真是心思精巧?!?/br>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玩的華容道,不過小小的幾個格子,推來推去也破解了好半天,這九九八十一個格子,應該如何破解? “而且,解鎖的格子,也只有我和父王知道而已?!蹦闲兄拐f罷,快速移動柜子上的華容道,相鄰木格艱難移動,鱗次櫛比,沒移動一格,便衍生出無數條通道。 成青云看得眼花繚亂應接不暇,腦海中更是一片混亂。若是她來推的話,一定是先亂推一氣,最后定然將自己推到死胡同。 片刻光景之后,只聽“咔擦”一聲輕響,南行止手下的木格推到正確位置,唯一空出的格子下,露出一把鎖。 南行止拿出鑰匙,開了鎖,打開柜子。 柜子里,多半是珍貴名畫和手札,還有瑞親王的私印等物。 “這些手札和書籍,我都查看過了,”南行止說道,“這里唯一有疑點的,便是一幅字畫?!?/br> 他將字畫拿出來,遞給成青云。 字畫以木盒裝盛,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幅綾絹裝裱的字畫。 成青云神色一凜,立刻將字畫打開。 她頓住,狐疑地看了南行止一眼。南行止輕輕拂袖,拿起桌案上一盞琉璃燈。 燈光搖映而來,將沉靜古雅的字畫映得通明昏黃。字畫空白之處,如浮光流水般,緩緩浮現出一個字——“鏡”。 “這是先皇的字畫?”成青云問。 南行止將燈盞放下,走到成青云身側,用手虛虛地指了指字畫之中的印章。 “這的確是先皇的真跡。我以前檢查這些字畫時,并沒有發現這字畫的不妥之處……”南行止用手輕輕地撫過字畫的畫蕊,“這與沈太妃的字畫,幾乎沒什么不同……只是……” “只是什么?”成青云立即想到自己從沈太妃處帶回來的字畫,“可以稍作比對……” “常人恐怕無法比對出任何不同,但是,”南行止瞇了瞇眼,“這幅字畫的用墨,比沈太妃的字畫,要深一些……” “可是就算是先皇,也無法寫出兩幅一模一樣的字畫?!背汕嘣埔Т?,“難道,這其中有一幅是印刻版?” “印刻的字畫,雖然看似與手寫的字畫一模一樣,但終究會有印刻的匠氣,”南行止清雋的眉頭微蹙,我至今也無法想明白,這到底是為什么?!?/br> 他聲音沉寂,隱隱露出落寞和不甘。 成青云輕笑,“若是先皇真的留有線索,定然不會輕易讓人知曉?!?/br> 南行止無聲而笑,將柜子中的手札一一拿了出來。 成青云小心翼翼地將字畫收好,放回柜子中。 “這些,便是父王這幾年所留下的手札了,每一本我都看過?!蹦闲兄拐f道,“父王記錄的事情,有大有小,大到國家戰事,小到覺得府中午膳不好吃,隨心所寫,并無特殊之處?!?/br> 兩人席地而坐,將上百本手札再看一遍。 成青云全神貫注,聚精會神,絲毫沒有松懈。南行止半倚桌案,借光而閱,姿態閑適泰然。 “王爺還記錄了你十八歲生辰時,眾人為你選長壽面的事情?!背汕嘣坪龆恍?。 南行止目光微微凝沉,“是,我十八歲生辰,其實并未大辦,只在府中與家人相聚。母妃煮了長壽面,在我吃面之前,每人都會選一根自己碗中最長的一根面給我?!?/br> “王爺說,他選的面條,是最長的?!背汕嘣茝娜鹩H王平淡樸實的言語之中,感受到了他為子成人的欣慰與喜悅。 南行止定了定,無聲地笑了笑。 翻過此頁,再繼續往下讀。 桌案之上的燈盞搖曳明滅,蠟炬緩緩燃燒,慢慢變短。成青云揉了揉眼睛,終于打算暫停歇息片刻。 南行止不知何時用茶具煮了一壺茶,此時正執起茶盞,慢慢地斟滿一杯,遞給她。 她一飲而盡,抿了抿唇,“看來王爺真的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彼Т?,“會不會是……”她欲言又止,歉然地看著他。 “我也曾猜測過,或許是父王去世得太過突然,他自己也未曾查出有用的線索,故而并沒來得記錄?!蹦闲兄共灰詾橐?,平靜地說道。 他起身,輕輕拂了拂下裳上的褶皺,不經意間,將一本手札撫落在地。 成青云隨手將手札撿起來。 “嗯?”她拿著手札,翻了一頁,“這手札是空白的……” “是,或許是父皇沒有用過這個手札?!?/br> 成青云將手札合上,放于燈盞之下。燈光熠熠,光芒如紗般輕輕流瀉在手札之上,封面上瑞親王所書的“記事錄”三個字,龍飛鳳舞、力透紙背。 燈光斜斜落下,似將那一指厚的手札照得半明半暗。 成青云輕輕地挪了挪手札,那半明半暗的手札,紙頁上的明暗分界線竟沒改變。 她一怔,又將手札拿了起來。立刻翻動紙頁。 紙頁如蝶翼般翩飛,隱隱有紙漿氣息和淡淡的清香飄散致鼻息間。 “怎么了?”南行止敏銳而期許地看著她,問道。 成青云若有所思,慎重而緩慢地將手札合上,輕輕地用手指撥了撥書頁。 “這手札,是新的嗎?”她喃喃地問。 南行止緩緩地傾身靠近她,氣息悠然浮在她耳邊,“有何發現?” 第250章 隱形字跡 溫熱柔軟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撩過耳畔,成青云耳朵微微發燙。 她慢慢地拿起手札,說道:“這手札,有些奇怪?!?/br> “怎么奇怪?”南行止期期地看著她,目光又輕輕落在手札之上。 這手札內,一片空白,沒有記錄任何文字,乍一看,似是一本全新的本子。 成青云輕輕咬唇,說道:“我小時候,父親總讓我背詩詞,我每天拿著詩詞本子背,但背到一半,就失去了耐心,父親對我管教沒那么嚴格,也不會經常檢查我的背誦情況。直到有一天,父親突然拿了我的詩詞本子,要檢查我背誦的情況?!?/br> 猶記當時,她呆怔又乖巧地站在父親面前,一雙漆黑的眼睛激靈的轉著。 父親目光沉沉又嚴肅地看著她,問道:“都背完了嗎?” “背完了,”成青云誠懇地點頭。 父親輕哼一聲,“既然如此,我就檢查檢查?!?/br> 成青云晶白牙齒輕輕地咬著唇,微微低下頭,不敢露出膽怯。 父親先是選了幾首前半部分的詩詞,成青云雖不至于胸有成竹,但也算是勉強背出來了。 但是噩夢還未結束,父親翻到本子的后半部分,說道:“你背一背杜甫的《登高》?!?/br> 成青云頓時蒙了,她根本就沒還看到杜甫的部分?;艁y過后,她輕聲說道:“我……忘了……” “忘了?”父親捏住她又白又軟的小手,將戒尺輕輕地放在手心上。 成青云嚇得臉色發白,連忙看向一旁的成青嵐。 成青嵐猶豫掙扎,隨即立刻站出來,向父親行禮,“父親,云兒真的背了,我作證!只是……只是她記得不牢,所以忘了……” “真的背了?”父親面不改色,重重地將詩詞本子放下,“你們兩個當我愚笨嗎?一本書到底看了多少,我難道看不出來?”他拿起本子,翻著前面的書頁,“這前半部分的書頁,有翻閱褶皺過的痕跡。而后半部分,卻干干凈凈!”他又將本子合上,將合起來的書頁一面展示給兩人看。 “你自己看!”他指著書頁中央一道明顯的分界線,“這道線以上,書頁是陳舊的,線以下,書頁是嶄新的!你還敢說你看過?” 成青云與成青嵐啞口無言。成青嵐來不及阻止,父親的戒尺已經重重地落在了成青云的手心里。 成青云背打得“哇哇”直哭,最終被打了十板子之后,躲在成青嵐身后,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背。為此,她甚至三天三夜沒理父親。 這幼年之事,在成青云心中留下了些許陰影,讓她難以忘懷。 悠曳燈光之下,成青云雙眼微微濕潤,她娓娓道完,目光凝睇在南行止身上。 南行止溫和地看著她濕軟的雙眼,輕輕地笑道:“你小時候再機靈,也瞞不過你父親的法眼?!?/br> 成青云局促地笑了笑。 “若是將來你我的小孩也如你一般,我定是舍不得用戒尺打的?!蹦闲兄拐f道。 成青云蹙眉,“不用戒尺打用什么打?難道用鐵棍嗎?”她無意的接口,頓了頓之后,才發現自己落進了他的圈套。 她頓時又氣又澀,外強中干地瞪了他一眼,低下頭去。 南行止失笑,說道:“背詩多簡單啊,我三歲時就能背誦詩三百了。所以,若是和你有了孩子,一定只會更聰明,怎么會連詩詞都背不了呢?!?/br> 成青云欲言又止,臉上泛起血紅色,在旖旎的燈色下,妍麗嬌柔。 她避開他直白而灼熱的目光,將手札拿起來,合起來的書頁之上,一道新舊的分界線十分清晰。 “這前半部分,書頁合起來之后,明顯看得出來有些陳舊,是長期被人翻閱過的痕跡?!彼A苏Q?,才正視他的眼睛,“若這只是一本空白的手札,王爺為何還要反復的翻閱呢?” 南行止將手札拿過來,輕輕地翻了幾頁,“果然如此,有些頁面上,也可以看出是翻折過的?!彼p輕搖頭,“當初我來檢查時,發現這手札是空白的,便只是隨手翻了幾頁,沒注意到……” “現在發現也不遲,”成青云用手輕輕地抹過手札,“這手札到底為什么需要王爺反復翻閱,可這上面,一個字都沒寫啊……”她定了定,忽而挑眉,“難道是有夾層,或者是,可以透光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