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呀!”屏風之中,突然傳來女人的驚呼,“夫君,你這奏書所寫,可是皇家之案?夫君切莫得罪皇上,莫要與皇上作對……” “法不容情,無論貴賤,即使是皇家貴胄又如何,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隨他人如何猜忌如何彈劾?”男人聲音低沉又慍怒,“走走走,莫看這案情機要,吾陪你和囡囡睡覺便是了?!?/br> “可是……夫君,此事非同小可,恐怕危機性命啊……” “恁他危及性命又如何?”男人薄怒,“夫人,男人大丈夫,立于天地,又何懼危險?” 話音一落,屏風之內突然傳來戲曲敲打節奏聲,“嘔心瀝血效忠膽,皇庭一夜恩召散,骨rou相殘恩情盡,哪知昨日手足歡?” 女人的聲音悲戚怨怒,“蒼天!我夫君忠孝兩全,我夫君功勞蓋天!奈何一朝被冤,誣為殺侄之嫌!” 忽而有官吏聲大喝,“來人,將這庶民之婦打入天牢!” 女人怒斥:“大膽,我夫君乃是本朝禹王,我乃堂堂禹王妃!誰敢無理?” “哼!禹王謀害太子,又于西北擁兵自重,意圖謀反,已被皇上打入天牢,聽候審問,且待發落!禹王府上上下下,貶為庶民,一干子女等,全部流放!” “誰敢動我兒!”王妃低聲呵斥。 屏風內低沉弦音一轉,男人輕唱:“你道是高樓而起,如今一朝傾坍,有功的妻離子散,為jian的高升美滿。哎,天啊你妄做天,地也你不為地!血淚連連,何日見青天!” 突然間,風雨聲大作,滿室只聽風雨交加,雷霆電閃。又聽得花開花落,斗轉星移,又聞得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歡笑聲,車馬聲、戲曲歌舞聲、推杯換盞聲,聲聲不絕入耳。 成青云一時只覺星移物轉,光景飛逝,轉眼間,在這變換莫測的聲音中,好似過了多年。 突然撫尺一下,群響畢絕,滿庭寂靜! 成青云一怔,恍然驚醒般,微微呆滯地看著屏風。屏風之中的人影動了動,似是在整理儀容衣服,片刻后轉身,推開身后的一閃屏風,一轉身,便走了出來。 成青云豁然起身,二話不說直接到了屏風之內,她驚訝的發現,屏風內不過一面花鼓,一撫尺,一折扇,還有一桌案,桌案之上一盞照明的燈盞而已。 她抿唇,看看南行止,又看看從屏風之內走出來的人。 那人的確是一個年逾五十的男人,身形清瘦,背影微微佝僂,頭發花白,形容健朗,雙眼熠熠。 成青云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二位公子,老朽表演完了?!?/br> 南行止輕輕點頭,興味淡淡地看向成青云,“有什么要問的,就一次性問完吧?!?/br> 成青云輕嘆一聲,走到座位前坐下,探究又好奇地看著眼前的老人。 …… 從戲坊出來,成青云微微打了個寒噤。她輕嘆一聲,見秦慕錚牽了馬過來,拉住馬韁躍身上馬。 南行止也上了馬,策馬向前,其余人恭謹地跟在身后。 街燈熠熠,彩徹區明,成青云稍稍跟在南行止身后,南行止放緩了速度,轉頭看著她。 柔和而綺麗的燈光,似最寫意的筆觸,渲染氤氳,將燈下走馬的少年郎映照得英俊颯爽。她身形挺立英氣,身姿卓然,披上披風,挺拔的清姿更顯英氣如玉。 一路而來,街道兩旁的少女頻頻注目,含羞暗送秋風??沙汕嘣平z毫沒有察覺,只是端坐于馬背之上,微微蹙著眉,若有所思。 南行止伸手,抓住成青云的馬韁,將她的馬微微往內拉了拉。 成青云茫然驚愕地看著他,南行止輕蹙眉頭,說道:“馬匹撞到行人,可是要杖責一十的?!?/br> 成青云連忙拉住自己的馬韁,控制好馬的速度和方向,“這小紅馬是匹良駒,性情又溫順,是不會撞到人的?!?/br> “所謂良駒,不過是馬中的好馬而已??山K究是畜類,雖經過馴服,可難免又野性?!蹦闲兄馆p聲說道,“你不應該把信任交給一匹馬?!?/br> 成青云抿唇,“我一直跟著世子,不會出意外的?!?/br> 南行止挑眉,雙眼含笑,連眼底都似暈染著這夜景街燈絢麗華彩。 “世子接下來打算如何查?”成青云輕聲問。她方才將密室之內的人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內心稍稍安定,至少,成青嵐排除嫌疑了。 她自小與成青嵐一同長大,自詡對他還算是有一定的了解,有些旁門左道,他并不會沾染。 那么是誰呢?南澈?李勝?還是嘉儀公主、駙馬?亦或者是蕭妃,亦或者,是彩月? “會用藥,且會控制藥量以達到讓人全身麻痹失去知覺與行動能力的作用。會殺人,至少熟悉人的咽喉和胸口的位置。一般人若是殺人,不會一招斃命。但是兇手殺害沈太妃和三公主,都是一招致命。尤其是殺害三公主時,那時情況復雜,又處于黑暗,兇手必須快狠準……” “所以,兇手至少有一定的身手……”成青云順著南行止的推測說道,“那些人當中,會武有身手的人,有李勝、駙馬……” “還有平王叔,”南行止說道,“皇室之中的人,從小就開始習文習武,所以其實王叔的身手也不會太弱。若是真要動手,制服幾個武功平平的人不在話下?!?/br> 成青云咬唇,“如此一來,兇手是否在他們三人之中?” “若是王叔要殺人,直接吩咐李勝即可……”南行止瞇了瞇眼,似笑非笑,“如今我覺得,最有嫌疑的人,不在這三人之中?!?/br> “那么世子打算如何查?”成青云疑惑地問。 南行止沉默片刻,說道:“還是去細細盤查一下他們各自的底細?!?/br> 成青云輕輕地點點頭,“英雄所見略同?!彼p輕地夾了夾馬腹,“也不知誰有那個閑心,去學那些坊間的娛樂玩意兒?!?/br> “自然是早有籌謀?!蹦闲兄棺I誚而笑,“有些本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所以查起來也更方便些?!彼D頭,看了看秦慕錚,說道:“這事情就交給你了?!?/br> 秦慕錚當即得到吩咐,便立刻安排人去查證。 成青云突然又想到什么,策馬上前,靠近南行止,說道:“世子,去衛宅坐坐吧?!?/br> 南行止有些詫異,但難得成青云會主動邀請他去她的住處坐坐,不管如何,他欣然答應。 幾人穿梭于街道的熙攘人群之中,悠悠散散,總算到了衛宅門口。 衛則風甫一見南行止,頓時眉飛色舞地迎了上來,手忙腳亂熱情十足地讓清婉準備茶點宵夜。 “不用麻煩,”南行止正色道,“我與青云是來討論案情的,其余人不便在場,也不叨擾衛兄了?!?/br> 衛則風頗為遺憾,也很是識趣地帶著清婉離開,“既如此,那便不打擾世子與青云查案了。 第213章 如夢之夢 成青云將屋內的燈點亮,暖光熠熠,燈火彌漫交錯,迤邐溶溶。 南行止快速打量成青云的房間,比起初初搬進來時,要更為雅致些,置辦的物件兒也多了。 他走到燈下桌案前,用手輕輕地拍了拍桌上的那只匣子,問道:“這就是你從成都一路帶過來的匣子?” “是,”成青云說道,“那是我爹留給我的?!?/br> 南行止微微瞇眼,“你爹除了給你留了這么一個匣子之外,還有什么?” 成青云稍稍遲疑,說道:“還有我的短劍?!彼D了頓,試探地看著他,慢慢地說道:“我父親專門找了成都最好的工匠為這短劍打造了劍鞘?!?/br> 南行止淡淡地點頭,又輕輕拂了拂匣子之上的鎖,也沒再多問。 成青云暗暗觀察了片刻,也不再多說,將衛則風為她準備好的酒端出來。 南行止聞到酒香,不由得輕笑,“怎么,要請我喝酒?” 成青云將酒放在桌上,說道:“世子不是說要查案嗎?” “那是對衛則風說的,不過就是希望他不要打擾你我二人而已?!彼p輕挑眉,深切又灼熱地看著她,輕聲道:“青云,你我難得單獨相處?!?/br> 成青云的手微微一顫,撞上他灼熱的眼神,臉不由得發熱。她連忙低頭,拿出一只碗來,將酒斟上。 “在密室時,兇手在我的短劍上染了‘血跡’想要栽贓陷害,我一直沒有明白兇手是如何將血跡染在我的劍上的?!?/br> 南行止無奈一笑,眼中的笑意難掩失望,他輕嘆一聲,說道:“是,在你的劍上染血跡,兇手身上卻沒有任何痕跡,的確可疑?!?/br> 成青云拿出那只小瓷瓶,往酒水里滴入幾滴透明的液體,很快,酒水變紅! 南行止端起酒碗,輕輕晃了晃,透明清冽的酒水越發鮮艷殷紅。 他挑眉,“有些意思,方才你往酒里倒的是什么?” “是一種海草的汁液,”成青云說道,“這種海草的汁液和酒水混合之后,就會變成紅色?!?/br> 南行止用手指沾了些殷紅的“血跡”,放在指尖碾了碾,又輕輕嗅了嗅,“果然,跟你短劍上的氣息很相似,有酒味,還有淡淡的海腥味?!?/br> 他將酒碗放下,說道:“本來我擦了些‘血跡’在手絹上,打算化入水中讓人仔細驗查的,既然你已經查出來了,那最好不過?!彼久?,看了看指尖上殷紅的顏色,從容不迫地拿出手絹擦干凈,“這么說來,其實兇手或許是在你將短劍遞出去時,趁機得到你的短劍,用酒和海草的汁液浸在了你的劍上?” “大約是,”成青云抿唇,“若是兇手在事前準備好酒和海草汁液,并裝入小瓶子里,藏好不被發現,就完全有可能辦得到?!彼久?,輕聲一嘆,“起先我還在懷疑,若是兇手直接將鮮紅似血的液體涂在短劍上,怎么自己手上卻沒有任何血跡。但是用酒和海草汁液就不一樣了。這兩種液體,都是無色的?!?/br> “而且,兇手只要得手之后,找個機會將小巧的瓶子丟棄,就不會被人發覺?!?/br> “是,”成青云點點頭,“世子,現在就只等最后兩個線索了?!?/br> 南行止緩緩地勾唇,清淡的笑容似山巔一抹皎然月色,“是?!?/br> 成青云將桌案上的燈盞輕輕往前推了推,搖曳彌漫的燈光,似倒影燈火闌珊的湖面,旖旎而徜徉。 南行止俊利的雙眼清寒而笑,“中秋之夜的謎底,或許可以一一解開了?!?/br> “是,沈太妃如何被殺,兇手在何時制造不在場證明并且光明正大的離開眾人視線去殺害沈太妃,以及孔明燈之上的血跡和字跡之謎,密室之內,兇手如何行兇殺人,都可以一一解開了?!?/br> “嗯,”南行止欣然深切地看著她,“很快,就能結案了?!?/br> 成青云一時百感交集,又心緒難定。在沒有正式結案之前,她都不敢徹底放心。何況……她慢慢地握緊拳頭,輕輕地垂下眼眸。 南行止敏銳地察覺到她瞬間起伏變化的心緒,借著熾亮的燈火端詳著她,“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樣子?!?/br> 低沉探尋的聲音溫和似水,卻似落入平靜水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難以平靜。 她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酸澀和愧疚,明知對他不該有隱瞞,可有些話,她始終無法毫無顧忌地說出口。她抿唇而笑,輕松地搖頭,“沒什么,就是擔心案子會節外生枝?!?/br> 南行止定了定,目光膠著在她身上,輕聲說道:“莫須有的事情,不要擔心?!彼曇糨p揚,說道:“現在該擔心的,是兇手?!?/br> 燈光籠罩,溫暖柔軟的燈光在她起伏玲瓏的側顏輪廓上暈出細細的光,輕描淡寫般,淡墨般氤氳渲染,清淡得如淺水里的一汪搖曳的月光。 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自然而然地轉移話題,“接下來的線索最遲什么時候能夠查清?” 南行止稍稍遲疑一瞬,“明日你來瑞親王府一趟吧,我將最后的線索告訴你?!?/br> 成青云輕輕地點頭。窗欞之上疏影輕掃,燈花彌漫搖曳。衛宅之內悄然無言,清風淡淡。中秋之后的月色,似被水浸過般,變得暈然朦朧。 南行止起身,身影隨行動,如月下清影。 “如此,我便先回府,明日是休沐的最后一日,若是所有的線索能查清,便盡快結案吧?!?/br> 成青云沉毅地看著他,沉沉地點頭。 南行止轉身出門,成青云隨行相送,方一出后院,便見衛則風探頭探腦地站在院門口,見兩人出來,立即正色站好。 “世子,您這是要回府了嗎?”衛則風熱情地問。 南行止不冷不淡地回答,“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