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車馬轔轔,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車廂內安靜祥和,兩人相對無言,卻并不尷尬。 “在想什么?!蹦闲兄箍粗汕嘣?。 車外明亮的光線被車簾遮蔽掩映,變得柔和溫軟,靜靜地鋪泄而來,落在她的身上,她端然而坐,似月下一株悄然而立的青竹。 “還有許多事情想不通?!背汕嘣魄咫h的眉頭輕輕蹙著,“駙馬失蹤的時候,你點了所有人的名字,當時唯獨駙馬不在。但兇手就是我們當中的一人,他那時正在刺殺駙馬,怎么能出聲回應你呢?” 南行止輕輕地摩挲著廣袖袖口,“我之所以能發現當時少了兩個人,是因為發現腳步聲有問題?!彼撩?。 “世子能肯定,當時少了兩個人嗎?”成青云斟酌了片刻,才冒犯地問。 南行止輕笑,溫和地說道:“肯定,雖然當時的情況下,我并不能準確判斷誰的腳步聲是什么樣的,但是卻能肯定地判斷,少了兩個人的腳步聲?!彼吭谏砗筌嚤诘能泬|之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駙馬失蹤時,我獨自返回去找駙馬,在找到駙馬之前,隱約聽到了腳步聲?!?/br> “是兇手嗎?”成青云警覺地問。 南行止若有似無地點頭,“當時除了我們,難道還有其他人嗎?” 成青云百思不得其解,“太詭異了,難道兇手會分身術嗎?”分出兩個身體,一個身體去殺駙馬,另一個身體留在密室內回應南行止。 想一想,都讓人毛骨悚然! “那么三公主呢?兇手難道也是以同樣的辦法殺害了三公主嗎?”成青云輕輕咬唇,陷入沉思。 “駙馬說過,他當時是被兇手引到了其他的密室?!蹦闲兄辊久?,“而且,駙馬還一口咬定,你就是刺殺他的兇手?!彼亮顺?,又說道:“三公主的情況不同。我當時的確只是發現少了一個人的腳步聲而已。如此說來,當時兇手沒有離開?!?/br> “對了,”成青云突然想到什么,從袖中拿出手絹來,“這里面是銀針,我用銀針在三公主身上發現了毒?!?/br> 南行止雙眸快速一閃,似忽而想到什么,“三公主中了毒?” “……嗯,”成青云遲疑片刻,抬手指著自己右耳之下,“應該是有什么帶毒的東西,刺入了她的這個地方?!?/br> 第209章 葡萄美酒 南行止沉默,成青云目光灼灼而探尋地看著他。 兩人安靜而默契,唯有馬車車輪悠悠轉動前進時轉出的節奏鮮明的聲音。 “你有沒有發現,三公主的被害的情況,其實與沈太妃很相似?!蹦闲兄挂馕渡铋L地看著她。 成青云咬唇,拿起茶壺,慢慢地往茶盞之內斟茶,她只斟了一半便停下,手指伸入茶盞之內,沾了些許茶水,在桌案上輕輕一劃,“沈太妃與三公主的死法的確很相似?!彼p輕地用指尖敲點著桌面,說道:“其一,兩人的手上都沒有血,說明兩人被殺害時,雙手無法行動,要么被人束縛,要么失去了行動能力?!?/br> 她頓了頓,又說道:“若是雙臂被人束縛或者禁錮過,那么常人都會反抗,自然手臂之上一定會呈現尸斑,但是沈太妃和三公主兩人手臂上,都沒有?!?/br> “你更傾向于,她們是失去了行動能力……或者反抗能力?!蹦闲兄拐f道。 “嗯,”成青云輕輕點頭,“獲得的線索越多,推斷就更加有力?!彼终戳瞬杷?,在桌案上劃下第二橫,“其二,她們二人在被害時,都沒有呼救,沒有慘叫,也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br> 南行止沉吟靜默。 “而且……”成青云繼續說道,“其實沈太妃和三公主兩人,在遇害之后,直到被發現,其實都還沒有完全斷氣。這說明兩人被害的時間都不長。兇手動手的時間若是慢一刻,說不定就會抓個現行?!?/br> “所以,”南行止握住她倒的那杯茶,將已然發涼的茶水倒入一旁的香爐之中,“所以兇手對于作案的時間計算得非常準確?!?/br> “但是,”成青云深吸一口氣,有些疲憊地闔上眼,“兇手殺了沈太妃,刺殺駙馬,殺了三公主,甚至千方百計地想要陷害給我,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你的短劍,”南行止神色漠然一冷,“你的短劍之上會有血跡,定然是兇手動的手腳。那種紅色的血跡,有淡淡的酒味,還有淡淡的海腥味?!?/br> “那是顏料嗎?”成青云問。 “并不是,”南行止搖頭,“兇手是如何把這血跡弄到你短劍上的?” “我也沒想通,”成青云的聲音悶悶的。 她換了個坐姿,舒展雙腿,全身都倚在車壁上,停止思索案情之后,通體除了困倦就是饑餓。她伸手掀起車簾,看向車外。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熱鬧鼎沸。各種店鋪之中傳來的美食香味,令人垂涎三尺。 但她難得沒有任何進食的心思。 “吃塊糖飴吧,”南行止從袖口中拿出一包糖飴來,竟是果味的。 成青云懶懶地,還未動手,南行止便為她選了一顆奶味的糖飴,遞給她。 她放入口中,用舌尖輕輕抵著,感受著糖飴慢慢地在舌尖融化,馨甜的滋味深入四肢百骸,香甜溫暖。 “我得回衛宅一趟,”成青云對南行止說道,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抬手聞了聞,不由得蹙眉。 南行止無奈一笑,吩咐車夫送她回衛宅。 “就算案情再緊急,最重要的還是休息,”南行止送她入門,“若有線索,及時找我?!?/br> “好,”成青云心事重重地入了衛宅,突然聽見宅子里傳來一聲驚訝的叫聲! 她一怔,抬頭看著錯愕不已的衛則風。 “青云兄!你怎么現在才回來?難道宮宴之后,你在皇宮里留了兩天不成?”衛則風歡天喜地地跑過來,“難道是你又要高升了,所以皇帝陛下格外開恩,讓你在皇宮中多留幾日?” “怎么可能?”成青云無精打采,一想到皇帝那張隨時風雨欲來又難以揣測琢磨的臉,她就覺得心有余悸。怎么可能還希望在皇宮之中多留? 傍晚,清婉做了一大桌菜,張羅著將所有的人都聚在了正廳之內吃飯。 “來,青云,”衛則風為成青云倒酒,“你來了我家這么些日子了,我竟然都還沒請你吃頓飯?!?/br> 成青云端著酒杯,不置一詞。 衛則風又為胡柴倒了一杯酒,“胡兄!來來來,你我二人多喝幾杯,原本是打算中秋之夜設宴靠喝酒的,但時機不對,青云兄不在啊……” 成青云不理會衛則風的聒噪,慢慢地喝了一口酒,清婉立即又為她斟了一杯。 她微微一頓,清婉連忙笑道:“先生,只喝三杯,這酒不烈,不會醉人的?!?/br> 成青云也并未再推辭,一時酒香縈繞,心頭又記掛著案子,不免想起兇手涂在自己短劍上的“血跡”,也有這樣淡淡的酒香。 她蹙眉,看向衛則風,問道:“衛兄,你可知,有沒有什么酒,顏色是紅色的?或者……什么酒可以變成紅色?” 衛則風頓住,“有啊,西域有一種酒,用葡萄釀成的,就是紅色。你難道沒聽說過‘葡萄美酒夜光杯’嗎?為什么要用夜光杯盛葡萄美酒,那是因為紅色的酒用夜光杯裝著更好看啊?!?/br> 成青云蹙眉,“葡萄酒的顏色依舊淡,我所說的酒的顏色,是紅色像血一樣?!?/br> “血……一樣紅的酒……”衛則風愣住,“有這樣的酒嗎?” 成青云搖頭,“或者,你知不知道有什么紅色的液體,是帶著酒味的?!?/br> 衛則風定住,眉頭一挑,笑道:“咦,你還別說,我在刑部這么些年,還是有些收獲的。而且,我幼時偷喝我爹的酒,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嘴巴就變成紅色的了,我爹還以為我喝酒喝得吐血了,嚇得他明知道我偷喝了酒,都沒懲罰我?!?/br> 成青云不過隨口一問,沒想到還真問出了些門道,連忙追問:“到底什么原因?” 衛則風撕下一塊雞腿,“你該不會是要問我案子的事情吧?” “明知道是問案子的事,你還故弄玄虛做什么?”成青云乜了他一眼。 衛則風輕哼一聲,“先吃飯吃菜,你若真的想要知道什么酒可以變紅,等我找齊了東西,再告訴你?!?/br> 次日,成青云踏著京城的鐘聲去了瑞親王王府。 “胡柴,你和我一起進府?!背汕嘣七M了王府大門,轉頭看向胡柴。 胡柴隨她走了一段路,說道:“我得去找秦侍衛?!?/br> 成青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胡柴抬手撓了撓頭,說道:“哦,我上個月的月錢……有些問題,我得去找秦侍衛核對核對?!?/br> 成青云簡直覺得不可置信,“你說王府給你的月錢不對?”她挑眉,“也就是說,南行止給你的月錢不對?” “不不不!”胡柴連連搖頭,“并不是月錢不對,而是……而是我……”他支支吾吾,“反正我得去找秦侍衛說清楚就是了?!?/br> 成青云也不攔他,事關錢的事情,自然就是大事。 胡柴離開之后,她去了南行止庭院。 晨曦薄霧,庭院樓閣殿宇在清霧晨曦之中神秘而綽約。綠黛直接領著成青云上了游廊,說道:“世子去了王妃院中,用了早膳才會回來,先生請稍等?!?/br> “好,”成青云點點頭,也并不在意,自顧自進了偏殿之中,一邊整理案子線索一邊等待。 綠黛早已熟悉她的飲食習慣,為她上了茶點。 一碟子海棠模樣的月餅,還有一碟子乳香花生酥,以及她最近比較喜歡的松子油鵝卷。 她吃得并不多,大多時候執筆記錄。 如今,除了嘉儀公主睿兒的案子線索難以查找之外,沈太妃與三公主被害的線索已定。 其一,兇手就在南澈、李勝、嘉儀公主、駙馬、蕭妃、彩月、以及成青嵐這幾人當中。 成青云看了看這幾人的名字,用筆劃去幾個。當筆懸在成青嵐的名字之上時,她終究還是頓住,沒有落筆。 在所有的真相查清之前,成青嵐依舊有懸疑。 其二,兇手會用毒,或者用其他的辦法,讓三公主和沈太妃都失去了行動能力。 其三,兇手有特殊的辦法,制造不在在場證明。而且,就連她自己和南行止,都能成為兇手的不在場人證。 晨曦朦朧的光影,忽而似水一般輕輕蕩漾搖曳,如同平靜的湖面,飄過一頁風帆。 她抬頭,見南行止走了進來,他一身舒爽清利,身上還染著清晨特有清爽和明澈。 他自然而然地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輕輕地指了指她身前的紙,“有一個疑點,或許很快就能查清了?!?/br> 成青云將筆放好,“什么疑點?” 南行止起身,進入了自己的臥房。再出門時,他已經披上了一件披風,手腕之上還搭著一件。 他將披風遞給成青云,說道:“披上,跟我出門?!?/br> 成青云將披風披好,順帶輕輕地撫了撫披風柔軟的暖和的面料。已然入秋,她還沒來得及置辦秋冬的衣裳,今日出門時,清晨的風一吹,才隱約覺得有些發涼。 披風松軟又暖和,質地輕柔,可很保暖。 “去哪兒?”她系好披風的襟帶,問道。 南行止牽了馬,他的這匹英俊健碩的躡景威風桀驁,一見到主人,那副高傲的模樣立即變得乖順溫和。 反倒是成青云往常經常騎的小紅馬,如今長高了不少,也健壯了不少。成青云抬手拍了拍它的脖子,它溫和親昵地用頭蹭了蹭她的手心,久違地撒著嬌。 她輕笑一聲,正欲翻身上馬,南行止忽然伸手下來,輕輕地握住她的肩膀,將她輕松地往上一提,她如忽而起飛的一朵云,輕巧地落在了馬背上。披風隨風招展,如綻放的花瓣,嬌媚而颯爽,英氣十足。 從天而降的力量,讓她有些眩暈。她抓住馬韁,快速穩定了身形,夾了馬腹,策馬離南行止近了些。 “它長高了不少?!背汕嘣普f道。 “自然,”南行止平視著她,“先前就對你說過,它是一匹千里良駒?!?/br> 成青云欣慰地順了順小紅馬的馬鬃,“世子,你帶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