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成青云思索片刻,說道:“可否請你幫我準備準備,我要炒蛋炒飯?!?/br> 侍女茫然,恭敬地看著她,“大人可是要吃蛋炒飯?奴婢讓廚房的人為大人準備就好?!?/br> “不,”成青云搖頭,“我要自己炒?!?/br> 侍女愣住,成青云又解釋道:“我答應過你家大人,要請他吃一頓蛋炒飯,而且要親自炒給他吃?!?/br> “如此,”侍女欠身,“請大人隨奴婢來?!?/br> 成青云起身,對胡柴說道:“我去去就回……”她走出竹亭,又回頭問他:“你要吃嗎?我多炒一份?!?/br> “好啊,”胡柴將幾塊茶點扔進嘴里,“我正餓著,你幫我炒一份大碗的吧?!?/br> 成府的廚房成青云來過,路比較熟悉。到了廚房之后,她吩咐侍女準備食材,洗菜時,忽而發現少了雞rou,便說道:“幫我切一份雞丁,要快些,要最好的雞腿rou?!?/br> 許久不見侍女回答,她放下菜轉身,一道身影籠罩而來。 “是這種雞腿rou嗎?”清淺溫和的聲音似云一樣飄了下來。 成青云訥訥地抬頭看著成青嵐,他還是一身朝服,繁復錦繡的廣袖袖口,迤邐葳蕤,干凈白皙的手,拿著兩只雞腿。分明是最尊貴的姿態,卻做著最普通簡單的事情。 仿佛回到了蜀郡,他們兩人一起做飯,一人忙碌,另一人打下手。 “……是,”成青云伸手就去拿。 成青嵐起身,將雞腿放到菜板上,撩起袖子,拿起菜刀,“還是老規矩?去雞骨?” “是啊,”成青云干脆站起來,“你去換一身衣服吧,去雞骨我比較熟練,你根本不會剔骨?!?/br> “誰說的?”成青嵐卻是熟練地開始剔骨——從腿骨末端下刀,沿著細細的骨頭轉一圈,末端的雞rou脫離雞骨。再用鋒利的刀一切而上,刀深入雞骨,將雞腿rou從中切成兩半。 成青云不由得贊嘆,果然很熟練。 最后,成青云將雞rou沿著中間的切痕剝開,握住腿骨末端,輕輕地將骨頭抽出來。 雞腿rou和雞腿骨頭,成功骨rou分離。 成青云驚嘆一聲,“好刀法?!?/br> 成青嵐不以為然,“比起你來,還是差了些?!彼麑㈦urou洗干凈,“切丁嗎?” “是,”成青云見他手法熟練,也不擔憂了,直接將其他食材準備好。 成青嵐升了火,鍋燒熱之后,成青云放油。 油熱之后,將蒜末和姜放入,炒香之后撈起來。又將切成丁的蘑菇、雞rou丁、火腿、rou末放入鍋炒熟。她一邊炒,一邊吩咐著成青嵐注意火候。 成青嵐知道她吃蛋炒飯的習慣,趁著火還旺,將一塊白嫩滑的豆腐切丁,放入一旁燒開的水中過水,然后撈起。再摘了蔥翠玉白的蔥,細細地切碎,將蔥碎灑在豆腐上,一青二白,色澤鮮嫩。 成青云等鍋里的蘑菇雞rou丁炒熟之后,收汁,先裝盤。就著鍋里還剩的香熱的油,倒入攪拌好的雞蛋。金黃的雞蛋一下鍋,瞬間炸開香氣,變得黃嫩酥軟。隨后立即倒入冷飯,和蛋一起翻炒。炒熱之后,將方才炒好的蘑菇雞rou丁等一起入鍋,翻炒完畢,湯汁香氣與蛋和飯完全融合之后,裝盤。 她再將一青二白的豆腐碼在蛋炒飯上,一盤熱氣騰騰豐富誘人的蛋炒飯完成。 成青嵐調好醬汁,又從泡菜壇里拿了些酸菜酸蘿卜,切好之后,與成青云一起回了竹亭。 遠遠地,胡柴就看了過來,狗鼻子似的,嗅著香味跑過來??吹匠汕嘣剖掷锏牡俺达?,雙眼瞬間放光! “哇!”胡柴不停的咽口水,“我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好吃的蛋炒飯!” 成青云得意地挑眉,“那是,這是我專研多年,獨家秘制的蛋炒飯,天下僅此一家絕無分號!”她放下飯,擺碗筷,“你簡直太有口福了!” 他拿著大碗,迫不及待地遞給成青云,成青云為他裝了滿滿一碗。他端著碗坐到一旁,大口大口地吃,一言不發,吃得很香。 成青云為成青嵐盛了一碗,兩人相對而坐,慢慢地吃飯。 “我還以為,要吃到你這蛋炒飯,會等很長一段時間?!背汕鄭孤爻?,一口蛋炒飯很豐富,能吃到飽滿的香醇的飯粒,嫩滑的蘑菇,可口的雞rou,酥軟的rou末和秘制的火腿。 口感豐厚,再就著清淡的豆腐和酸菜,別有一番風味。 成青云挑蘑菇吃,又看了看坐在竹亭外認真吃飯的胡柴,低聲對成青云說道:“這蛋炒飯,是爹爹教我的,其實仔細想一想,我爹對我還是很好的,至少他教會我的東西,你大多不會的?!?/br> 成青嵐輕聲笑了笑,“父親是看我沒什么破案與驗尸的天賦……” “哼哼……”成青云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父親分明就是按照他的理想來栽培你的。他希望你入仕,所以教你讀書習武學兵法。你看,他對你還是好,就連他去世前的最后一刻,想見的人也是你?!?/br> 成青嵐臉上的笑容似煙一般,隨著她的話慢慢變淡,他沉吟片刻,用手絹輕輕擦了擦嘴,說道:“我是兒子,父親總會讓我承擔更多?!?/br> 成青云大口吃飯,喝了一口水順了順氣,才說道:“那他在臨終前,到底對你說了什么?” 有沒有提到她?是否也說了禹王?是否說了她和禹王的關系? 成青嵐搖頭,“我不能告訴你?!彼嵵仄涫碌乜粗?,“青云,任何事情我都能與你分享,唯獨父親臨終的遺言,我不能說?!?/br> “為什么?”成青云雙眼驀然一酸,“他是我的父親,我的親爹,什么事情不能告訴我?”她咬牙,“他是不是說了,要把所有的家產都給你,一分都不給我留,所以你就不敢說?” 成青嵐哭笑不得,“多大了,還吃這樣的醋?” 成青云不說話,“你和爹,都有事情瞞著我?!彼龂@口氣。 成青嵐淡笑,又為她盛了一碗飯,又將胡柴叫過來一起吃。顧忌著胡柴在場,成青云也不敢再問了。便默默地看著碗里的飯。 成青嵐鐵了心不會對成青云吐露任何線索,成青云食不知味地吃完蛋炒飯,收拾碗筷去廚房洗碗。 “我說過,等過段時日,我們就離開京城,”成青嵐站在她身后,拿干凈的抹布擦干碗筷上的水,“這京城,始終不是屬于你我的地方,所以這京城之中的事情,最好不要涉足太深了?!?/br> 成青云將碗筷放好,擦干手,抿唇看著他,不置可否。 “我該回去了,”她對成青嵐說,“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吃了我的蛋炒飯,好歹也要多多少少告訴我點什么?!?/br> 成青嵐雙眼微微一沉,冷然看著她,“你不信我,可你必須相信父親?!?/br> 短短一句話,他說得冷硬如鐵,甚至隱約蘊藏著怒意和失落。成青云心里百感交集,抬頭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胡柴!”她走出廚房,對著竹林大喊一聲。 胡柴輕身而來,停在她身前,“還有蛋炒飯嗎?” 成青云氣悶得啞口無言,“沒了,走吧,回王府收拾東西?!?/br> 胡柴悶悶地跟在她身后,成青云走了幾步。前方的竹林疏影橫斜,青葉招展。她驀然回首,朝成青嵐看去。 他一身端重沉斂的朝服,怡然而立,映襯青竹,那份尊貴似被水墨淡化。 成青云愣了愣,卻不知還有什么話可說,便徑直離開。 策馬回瑞親王府,還未回院子,看到綠黛便問:“世子回府了嗎?” 綠黛欠身行禮,“世子已經回府了,只是回府后未看見先生,便先去王妃院中了?!?/br> “如此,”成青云點點頭,先回房收拾東西。 她如今的身份,是刑部員外郎,并沒有理由在瑞親王府久住。若是落人口實,難免會有不必要的麻煩。她慢慢地收著東西,簡單地整理了衣裳和最重要的木匣子。其余的東西,都是到了王府之后,南行止與王妃為她添置的,床被軟榻以及器皿等物,沒有必要帶走。 收拾妥當之后,屋內光線忽而如水般輕輕搖曳,她一回頭,便見南行止走了進來。 他目光從她的身上,緩緩游弋到桌上的包袱上,眉頭輕輕沉了沉,也未多言。 綠黛上了茶,南行止在坐上軟榻,靜靜地看著她。 成青云頭皮有些發僵,坦然地坐到他身旁,一副恭順敬重的模樣。 “方才出府了?”南行止輕輕地摩挲著精巧的茶盞。茶水的溫度在杯盞細膩的骨瓷之上蔓延暈染,繆繆白煙似霧,讓他的神色與眉目如隔著模糊的月色般。 “是啊,”成青云仔細打量著南行止的神色。他神色淡漠,喜怒不形于色,無法判斷他此時的情緒。 “可吃了午膳?”南行止問。 “吃了,”成青云點頭,與青嵐一同吃蛋炒飯時,心里想著事情,并未認真地品嘗蛋炒飯,此時忽而回味起來,便輕輕地抿了抿唇。 “如此,”南行止若有似無地點頭。沉默了片刻之后,問道:“去了成府?” “是,”成青云也并不打算隱瞞,她抬頭,看著南行止,手指不由得握緊,“世子,可否請你幫我一個忙?” 她雙眼明湛,帶著懇切,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南行止挑眉,“哦?我幫了你,你準備如何答謝我?” 成青云茫然愣住,她心里急切,一咬唇,說道:“世子想要我如何答謝?”她握緊手指,“如論是讓我當牛也好還是做馬也好,亦或者使喚我,都行!” 南行止唇角微微沉了沉,心里的興味也似淡了幾分。他輕哼一聲,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說道:“既然如此,你先說說,你想讓我幫什么忙?” 成青云雙眼一亮,感激地看著他,說道:“我想去吏部和戶部查看卷宗,越詳細越好?!?/br> 話音一落,南行止輕輕蹙眉,“也未嘗不可,只是……”他審慎地看著她,你為何突然想查看吏部和戶部的卷宗?”他正色地問道:“你想查什么人?” 成青云搖頭,“請世子恕罪,暫時無可奉告……”她歉疚又不安地看著他,生怕他會不答應。 第169章 追溯塵事 竹影掃階,清淺疏影掠過窗欞,在屋內映下斑駁清影。 南行止一雙明利的眸子隱沒在淡淡光影里,影色交織,勾勒得那起伏的輪廓俊利英朗。 成青云心里忐忑不已,生怕他會不同意。 “我隨你一起去,”沉思片刻之后,南行止這才開口,“戶部和吏部的卷宗并不容易輕易得到,我隨你一起去看妥當一些?!?/br> 成青云微微睜大雙眼,欣喜感激,“多謝世子!” 南行止神色淡淡,依舊審慎探視地看著她,眼神敏銳而冷厲。 成青云躲開他的目光,又聽南行止說道:“打算回衛宅了?” “……是,”成青云摸了摸放在軟榻角落里的包裹,“養傷時住在王府,世人會說世子禮賢下士??晌业膫呀洿蠛昧?,還留在王府怕是會落人口實?!?/br> 南行止不置可否,目光卻變得更加深切、更加靜默地看著她。 “傷口雖然已經痊愈,但是傷疤卻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除去,”南行止輕聲說道,“我會讓夏侯靜為你調配祛疤的藥?!?/br> “不用擔心的,”成青云不以為意,“反正衣服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見?!?/br> 南行止抿唇,說道:“你到底不同……還是多留意一些才好?!?/br> 成青云心頭微微一滯,干澀地笑了笑,“如此,我還是用藥吧?!彼硕?,“不過也無妨,我從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次傷,可是從來不留疤的?!彼e起自己的手來,遞給南行止看,“世子,你看,其實我的手受過很多次傷,切菜的時候,練習短劍的時候,或者是打架的時候,總會留傷口,但是從來不留傷疤?!?/br> 南行止見那雙細小的手放在自己眼前,柔軟纖細,骨節細膩卻比平常女子的手更分明些,但也十分好看。 皮膚白皙干凈,的確沒有任何疤痕,只是掌心有薄薄的繭,卻似平添了幾分可愛。尤其是指尖上干凈紅潤的指甲,像小貝殼。 南行止已經陪瑞親王妃用過膳,兩人休息一陣之后,便出王府去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