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身旁的男人聞言,稍稍蹙了蹙眉,南行止卻是毫不在意地一笑,說道:“我不過是個假的大理寺少卿而已,這位,才是真正的大理寺少卿,崔玄鏡?!?/br> 大理寺少卿拱手,廣袖輕展,傾身向南行止行禮。 成青云怔了怔之后,立即向崔玄鏡行禮,恭敬地說道:“拜見崔少卿?!?/br> 大理寺卿官品畢竟比員外郎高,雖然礙于是私下相見,成青云又與南行止關系甚好,但他依舊承了成青云的禮。只片刻之后,他才放松下來,絲毫沒有官架子,平靜地對成青云說道:“想必成員外郎對三司會審相當的了解,屆時,成員外郎只需聽從刑部尚書吩咐,陳述破解案情即可?!?/br> 成青云輕輕點頭。 崔玄鏡從袖口中拿出幾份紙張,交給南行止,“世子,這是大理寺根據罪證和先前調查的線索,以及整理出的各個嫌疑人的供詞,請世子查閱?!?/br> 南行止大致看了看,再交與成青云,成青云看得很仔細,看完之后,交還給崔玄鏡。 “這供詞只是草擬,現場審理案情之后,說不定還會有新的情況,若是情況生變,供詞還得重寫?!贝扌R說。 “好,”成青云點點頭。 崔玄鏡走之后,南行止讓成青云坐下,讓人換了新的茶盞,上了些茶點。 竟然有一口酥,還有雞rou豆花羹。 “一早就去刑部了?”南行止將雞rou豆花羹推到成青云身前,將一柄白瓷勺子遞給她。 “嗯,”成青云接過勺子,低眉順眼,慢慢地喝羹。 她喝一口羹,淺淺的嘗出這雞rou豆花羹,是將最嫩的雞rou剁成泥,細致如同豆花一般,再蒸煮,加上香菇、蒜、果脯、枸杞等搭配,入口即化,口感如豆花。但雞rou矜貴,比寡淡的豆花美味鮮嫩許多。 “沒用早膳?”南行止輕聲問。 “嗯,”成青云依舊垂著眼,呆怔地看著碗中雪白的雞rou羹。 南行止稍稍蹙眉,凝視著她,目光審慎探究,敏銳又銳利,須臾之后,輕聲問道:“這豆花口感如何?” “……”成青云終究稍稍抬頭看了他一眼,靜默片刻之后,茫然地點頭,“很好?!?/br> 她反應遲鈍,目光躲閃,從一進府,就能感受到她的疏離。 若是換做平常,她進府之后,總是會先來找他。而這次,她卻與綠黛一同,沉默地站在旁邊好一會兒。 就算走進了,她也局促拘束。 南行止原本以為或許是因為王妃和崔玄鏡在的緣故,但是眼下王妃與崔玄鏡一走,她反而更加緊張局促了。 他蹙眉,沉吟片刻之后,拿起銀塊,為她夾了一塊一口酥。 成青云偷偷看著那小碟子里的一口酥,依舊安靜地吃雞rou羹。 “雞rou豆花羹配一口酥才最好,”南行止聲音平靜溫和,從容不迫,“你該不會,還在為昨晚我不許你吃一口酥而生氣吧?” 成青云定了定,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今天這一口酥是特意為你準備的,算是……補償你?!蹦闲兄拐f道。 成青云心頭一跳,下意識就想拒絕他的好意。他越是親近,越是對她好,她就感覺越是不對。她可不想真的背負上讓堂堂世子成為斷袖的罪名!何況,她是個女人,這是事實!若是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因此而惱怒,甚至殺了她?或者輕一點,給她定罪? 她手一抖,險些把碗掉地上。她飛快地咽下雞rou豆花羹,正欲說話,忽而有侍女的聲音從涼亭外傳了進來。 “世子,刑部尚書求見?!?/br> 南行止目光稍稍一凝,隱約透出幾分掃興,斂衽端坐,讓人將桌上的茶點和吃食都撤走,這才對讓人將刑部尚書請進來。 “世子,”刑部尚書一進來,立刻戰戰兢兢地行禮。他神色倉皇緊迫,額頭上還浸著汗水,濕潤的汗水將他臉上的皺紋刻得越發的深刻明顯,好似瞬間老了許多。 “尚書大人,”成青云向他行禮。 刑部尚書對她視而不見,顫巍巍的看著南行止,微微躬身,欲言又止。 “世子……”他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樓……樓三娘……失蹤了?!?/br> 南行止與成青云無聲對視一眼,同時蹙眉。成青云愕然又困惑,雙手不由得握緊。 “下官昨夜就讓人去了錦云教坊,教坊中的人說,樓三娘外出獻藝,深夜才會回來。讓人問那樓三娘到底去了何處,卻沒人能說出來。下官讓人在錦云教坊守了一天一夜,也不見樓三娘出現……”刑部尚書低著頭,不敢對南行止對視,聲音越發低沉,氣息不穩,喘息地說道:“因此,下官……推斷,樓三娘,或許失蹤了,或許……知道事情敗露、東窗事發,連夜逃走了?!?/br> 南行止神色一凜,臉色依舊如常,氣息卻驀然低冷了幾分。他問:“何時發現樓三娘不見了的?” “昨日,約摸是戌時……”刑部尚書斟酌著說道。 昨日戌時就不見了……事到如今,已經過去五六個時辰了。 南行止起身,走出涼亭,低聲說道:“秦慕錚?!?/br> 秦慕錚如同影子般,忽而在陽光下出現,他恭敬地站立在南行止身前,等候南行止吩咐。 “立刻讓人封鎖京城城門各個關卡,讓人……搜尋樓三娘。另外,派一批人出城搜尋,但我估計,她出城的幾率不大?!蹦闲兄蛊届o地吩咐著,“去吧?!?/br> 秦慕錚得令,立即退了出去。 成青云擔憂地看著他,問道:“若是她出了城,一定難以搜捕了?!?/br> “出了城才好搜捕,”南行止搖頭,“京城四方的縣鎮,村民固定,來了外人也住不長,定然很快就被人認出來。而各官道,來往的大多是商人,少有落單行走的,樓三娘若是獨自一人出城,不可能一下子就偽裝成商旅,而且,她一個女人,美貌嬌柔,單獨出門在外也很容易引人注意。所以,短時間內,她或許不會出城?!蹦闲兄馆p輕凝眉,卻并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刑部尚書,”南行止看向刑部尚書,說道:“你去通知京城漕運,讓那里的人也留意著?!?/br> “是……”刑部尚書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其他的人……?” “其余的人,你讓人暗中看守就好,”南行止說道,“這些人,他們各有牽掛,走不了?!?/br> 刑部尚書稍稍松了一口氣,這才如蒙大赦劫后余生般出了王府。 成青云黯然地坐下,灌了一口清茶。 “不過是暫時逃了一個人而已,”南行止輕聲說道,“不會影響案件的審理?!?/br> 成青云輕輕地點頭,微微抿唇。 南行止動用了王府的精銳影衛,力圖在明日大理寺三司會審之前,將樓三娘搜捕回來。 一天光景過去,暮色傾城,布滿整座京城,秦慕錚終于回到庭院,向南行止稟告了這一整天的搜捕情況。 “世子,京城的處關卡、要道、周圍的村鎮以及官道,還有漕運,都有人去看過了,沒有發現樓三娘?!鼻啬藉P低沉地說道,聲音難掩疲憊和挫敗。 “這樓三娘,難道插翅飛了不成?”成青云握緊拳頭,“她當初遇到鐘靈郡主時,可是走投無路被強盜追殺,身世堪稱可憐,無依無靠,現在說逃就逃,消失得沒有蹤跡,這太不正常了!” 南行止輕輕看著她,微微搖頭,“從一開始,她進入京城,到皇宮獻舞,以及讓鐘靈盤下錦云教坊,都是有圖謀的。什么追殺?什么強盜?恐怕都是她安排的。只有鐘靈,才會認為她可憐,才會好心地收留她?!?/br> “騙子!”成青云咬牙切齒,忍不住一拳捶在案幾上。 “息怒,”南行止無奈地搖頭,“要不要吃點東西平復怒意?” 成青云蹙眉,下意識搖頭,事到如今,緊要關頭,案情最關鍵的人失蹤,她哪兒還有心情吃東西? 南行止說道:“母妃讓人送了茄鲞過來,你要嘗嘗嗎?我剛才聞了一下,可香?!?/br> 茄鲞?茄子嗎? 她抿唇,舌尖輕輕舔了舔牙齒,疑惑地看著他。 “茄鲞,就是將茄子切成大小均勻的塊,挖了中央的一些rou,將茄子塊做成茶盞狀,再往里面灌餡兒,涂上雞油蒸煮。什么餡兒都可以——魚香雞絲餡,酒釀糯米餡,酸甜紅棗餡,芋香餡,豬rou餡,香蔥餡……” 成青云瑩潤的雙眼輕輕眨了眨,點點頭。 南行止讓人將茄鲞端了上來,順便盛了一碗米飯。 成青云用筷子夾了一塊芋香餡的茄鲞,果然能看見,晶瑩剔透的餡兒,輕輕地彈滑著,茄rou浸了芋香,別有風味。 她輕輕一嘆,說道:“樓三娘是如何得知我們案情查得差不多了的呢?她不是刑部的人,也不是大理寺的人,是如何得知消息,又怎么知道事先逃走?” 南行止蹙眉,若有所思。 “我會讓人繼續搜捕,”南行止說道,“或者讓人發布海捕令,讓各州郡府協同搜捕,如此一來,會快些?!?/br> 第134章 李代桃僵 京城在夜色之中早早地沉睡,成青云養精蓄銳,準備明日的三司會審。 為第一時間得知樓三娘的消息,她依舊留在了瑞親王府。 夜半,忽然聽見有人敲門,她茫然一瞬,驚坐而起! 窗欞之上,疏漏蒙著一層淡淡的光,房檐下的宮燈輕輕搖曳,婆娑的樹影掃過窗欞,在窗紗上映下斑駁的影子。 成青云起床,門上印著的身影十分的熟悉,她披上衣服,攏好衣襟,快速將凌散的頭發綰起束好,開了門。 這場景,竟似在哪兒見過一般,如此的熟悉。 南行止站在她門前,下意識想要擋住她的身體。但見她衣衫整齊,青絲綰起,眸色便寧靜下來。 他身后站著一人,那人一臉疲憊,很是憔悴。 “世子,尚書大人?”成青云狐疑又困惑,難道又有人逃走了? 南行止手腕上搭著一件小小的披風,他伸手遞給她,說道:“夜深露重,將披風披好?!?/br> 成青云怔愣,并沒有接過來,而是更加困惑地看著他。 “刑部出事了,”南行止將披風展開,雙手一伸,輕松地為她披上,手指繞到她身前,靈活而輕捷地為她束好衣襟,“現在,急需去一趟刑部?!?/br> 成青云惺忪的意識瞬間清醒,她心頭一凜,看向刑部尚書,問道:“刑部又出事了?難道又有人逃走?” 刑部尚書臉色一灰,低聲說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人半夜敲開了刑部的大門,說是來自首的?!?/br> “自首?”成青云半信半疑,“誰是來自首了?” 刑部尚書說道:“還未審問,但是那人主動承認自己殺害朱吉,現在已經讓人暫時將其關押在刑部大牢里了?!彼Ь吹乜聪蚰闲兄?,說道:“下官覺得事情頗有蹊蹺,這與成員外郎提供的線索和推理都無關,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所以連夜趕來,請世子指點迷津?!?/br> 明日就是三司會審,此時若是橫生枝節,那么明日的審理將會很麻煩。 成青云思索片刻,說道:“我這就去刑部看看?!?/br> 南行止立即讓人準備馬車,帶上幾人,立刻趕到刑部。 刑部夜間看守森嚴,燈火昏暗,夜色中,黑影峭楞嶙峋,倒是讓人生出幾分森寒。 成青云與南行止一路下了大牢,牢房之中陰暗寒冷,光線極暗。間或不知從哪里傳來凄慘的哀嚎叫聲,讓人發顫,毫毛倒豎。 兩個獄卒舉著火把,堪堪照亮大牢通道小小一隅。牢房發臭濕冷,借著火把晦明晦暗的光,成青云能夠模糊的分辨兩旁牢房里橫七豎八躺著囚犯。間或有渾身潰爛骯臟的囚犯撲到欄桿上,伸出手來,哭訴著喊冤或是大聲叫罵,猙獰憤怒,又凄慘悲苦。 兩個獄卒一腳將撲上來的人踹回去,厲聲罵道:“老實點!” 一路拐了不知幾道彎,終于停下來,獄卒用火把點燃墻上昏暗的油燈,對三人恭敬地說道:“世子,大人,她就關在里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