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成青云微微咬唇,“蔣老夫人在死前,情緒十分激動,導致面目肌rou瞬間僵硬,所以在死后,才能維持她生前情緒激烈的模樣?!彼沽丝跊鰵?,“蔣老夫人死前,一定很害怕,受到了驚嚇?;蛟S是被嚇死的?!?/br> 她口吻輕松,帶著幾分笑意,那張秀麗的臉,也在京城漸漸彌散的晨曦之中生動起來。 南行止輕輕笑了笑,下意識隨口接道:“或許就是被嚇死的,有的人虧心事做多了,越到年老,越是害怕心虛?!?/br> “照你這么說,蔣老夫人當初做過很多虧心事?”她揚起唇角笑,但心頭卻潛意識地贊同南行止的說法。 蔣老夫人這樣的女人,浸yin在世族后院之中太多年,不可能一件虧心事都沒有做過。 腦海中浮現那日發現碎尸時,蔣老夫人對蔣夫人惡劣的態度,可見至少這蔣府之中,蔣老夫人與蔣夫人婆媳之間的關系,是并不和諧的。 她倏然看向南行止,說道:“蔣老夫人昨晚,是和蔣夫人在一起?” 第122章 白家思雨 南行止靜默,“這需要查證之后才知道?!彼D了頓,“不過,照蔣洵的說法,蔣老夫人這段時間,入睡之后總會做噩夢。昨晚也是擔心做噩夢,所以讓蔣夫人陪伴?!?/br> “這么說,蔣老夫人死前,與她在一起的,的確只有蔣夫人?”成青云蹙眉,困惑又狐疑,“蔣夫人有最大的嫌疑?” “如今也只是聽了蔣洵的一面之詞?!蹦闲兄箠A了馬腹,加快行駛的速度,“等刑部與大理寺那邊有消息之后,再詳細調查?!彼仡^,看了看成青云,示意她快速跟上,“先回王府?!?/br> 回到南行止所在的王府庭院,成青云將手絹包裹好的香灰遞給他,“這個香灰,要如何查?” “先給平王叔,”南行止褪下外套,交給綠黛。 在平王府之中站了整整一夜,他的衣襟已被露水浸濕,微微濕潤的中衣緊緊地貼在身上,讓他行動都有些困難。 成青云見他要換下衣物,立即退出房。 剛剛走到庭院之中,身后便傳來綠黛的聲音。 “成先生,”綠黛手中捧著一套中衣,恭敬地交給成青云,說道:“這是您的中衣,請回房換下?!?/br> 成青云這才發現自己的中衣,由于衣袖太長,早就露了出來,長長的袖子很礙事,她遲疑了片刻,將綠黛手中的衣服拿過來,進了屋子換下。 屋內還有她以前穿過的常服,她干脆一起換下,將衣服打包好時,才想起自己在平王府換下的中衣還在南行止那里。 她正矛盾著,到底要不要問南行止換回來。 正猶豫之間,門被人敲響,開門出去,南行止站在門外,對她說道:“去一趟刑部吧,有事情要對刑部交代?!?/br> “好,”成青云神色一凜,立即與他匆忙趕往刑部。 刑部與大理寺這段時間,依舊為朱吉的案子而苦惱不已,刑部尚書迄今為止,還未找到破案的關鍵。 一見到許久不見的成青云,他雙眼放光,立刻迎了出來,詢問成青云是否查出了新的線索。 成青云將最新查出的線索告訴了他,刑部尚書立即嚴肅認真地開始其他人一起研究。 南行止與刑部尚書單獨說了幾句,成青云遠遠地看見刑部尚書變了臉色,不由得微微蹙眉。 南行止還未出刑部,秦慕錚便策馬到來,他將一副藥方交給南行止,南行止看了看,轉身看向成青云。 成青云走到他身前,見他將藥方遞了過來。 “這是鄒大夫為白思雨重新開出的方子?!蹦闲兄拐f道:“你盡快去白家一趟,將此藥方交給白思雨?!?/br> 成青云正想去白家一趟,當即策馬,前往興化坊。 興化坊雖在城南,不比城北的雍容繁華,市井生活氣息卻鮮活生動,繽紛多彩。 到達白家門口時,她敲了敲門,并沒有人回應。思索著白司琪很有可能是已經去錦云教坊了,便稍稍猶豫了片刻,拿出短劍,將緊閉的門撬開。 門無聲而開,院內干凈整齊,隱約還能聽見房門有緩慢的行動聲。 “哥……你、回來了,嗎?”低矮昏暗的房間內,傳來結結巴巴又艱澀的說話聲。 成青云一怔,拉了馬韁,將馬拴在門口一處石墩上?;仡^之后,還以為屋內的人定然會走出來了,卻不想一個人影都沒有。 似是沒聽見回應,房門的人再一次試探著開口發問,這一次聲音帶著些許不安的惶恐—— “哥,你是,回來,了嗎?” 這是一道輕柔的女人聲音,說話結結巴巴,舌頭不靈活似的,口音模糊,吐字不清。 成青云困惑地想要進屋子看看,卻見那昏暗的房間里,出現了一道嬌小的人影。 那人走路的姿勢很是怪異,僵著半邊猶如木頭一樣僵直的身體,再跨動另一半身體,一步一挪,艱難怪異地向前挪動。 每走一步,都極其艱難。 快到門口時,那身影停下,全身都僵住,詫異又惶恐地看向院子,愣了半晌,才好不容易問道:“你、你是誰?” 成青云認出這人是白司琪的meimei白思雨,沒想到她前些天還癱瘓在床,如今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雖然走路的姿勢怪異艱難,步履蹣跚,但是好歹比永遠躺在床上好些。 仔細一想,鄒大夫也說過,白思雨只是半身癱瘓,若是找到技巧,或許也可以走路。 她以前也曾見過一條腿往外拐的人,彎曲著腿腳,一高一低,一歪一斜地走路。 白思雨似被突然出現的成青云嚇得不輕。她臉色瞬間蒼白,張大了嘴,似是要呼喊。 成青云連忙拱手行禮,順便將藥也拿出來,對她說道:“白姑娘,我是刑部成員外郎成青云,與你哥哥是朋友?!?/br> 或許是發音說話困難的原因,白思雨終究沒有發出聲音,她半信半疑地看著成青云。 成青云走到房門口,將藥遞給她,“這是世子讓大夫為你重新開的藥,你以前服用的藥,雖然藥效甚好,但是卻對身體傷害極大。這服藥雖然見效慢些,但對你身體無損?!?/br> 白思雨遲疑地抬起她還能行動自如的手,接過藥方和藥包。 “大人,我行動,不便,還請大,人見諒?!卑姿加臧字?,輕聲說道。 “無妨,”成青云和悅一笑,“世子讓令兄做磨喝樂,令兄做得很好,世子很喜歡,又聽聞你患病,這才讓鄒大夫來給你把脈的?!?/br> 白思雨似想起來了,微微紅了雙眼,愧疚地低下頭,“原來那,日找大夫為,我把脈的人,是南世子,的大夫……” 成青云點了點頭,白思雨立即側身,說道:“大人,請進來坐,我為,大人斟茶?!?/br> 成青云這才進入房間坐下,卻沒讓白思雨斟茶,“你坐下吧,正好……”她頓了頓,思索一瞬,說道:“鄒大夫還托我來了解了解你的病情,好讓他對癥下藥?!?/br> 白思雨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走到桌前,坐下。 “那日來看你,見你在床上無法動彈,沒想你這么快就能走了?!背汕嘣戚p聲說道。 “前兩日……是我太任性、不懂事,連累了哥哥……不肯相信,自己癱瘓?!卑姿加暧檬謸沃眢w,慢慢地坐正坐直。她生得極美,在晦明晦暗的光線之下,玲瓏有致的輪廓精巧秀美,昏暗的陰影,竟襯得她如雪一般,冰清玉潔。 癱瘓的她,以為自己殘廢,無比的絕望痛苦,卻不曾想到,自己的絕望痛苦,卻要加倍的施于至親的哥哥身上。 她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想明白。直到吃了藥,慢慢地有了些好轉,才將封閉的內心打開,去關心至親,而不是自私地無限發泄自己的痛苦。 “白兄為你找的大夫,開的方子還挺有效的,就是副作用太大了些?!背汕嘣普f道,“不知是哪位杏林高手為你看得???” 白思雨茫然,似也有些困惑,片刻之后,才說道:“哥哥為我,找了,很多,大夫,但是那些,大夫都,沒開藥方,因為說是,對我的病,束手無策。直到……”她蹙眉,眼底浮現深邃的隱憂和茫然,“直到哥哥,去了錦云教坊,他才為我帶了藥回來?!?/br> “為你開藥的人,并沒有為你診脈看病嗎?”成青云驚疑地看著她。 “沒有,”白思雨咬唇,“我并不知道,哥哥去了教坊……那種,那種風月的地方,那么不干凈……他是讀書人……怎么能去那……種地方?!彼f話的語氣變得激動,語音更加不清楚流利,“我還和、哥哥爭執過,但是,哥哥說,必須要留在,教坊,才能得到我吃的藥……他要在教坊、賺錢……”說到這里,她雙唇微微顫抖,眼中露出強烈的愧疚與痛悔,“都是……我不好,我若是……沒有生病……哥哥也不至于,如此委屈、作踐自己……” 成青云連忙開解她,“我在錦云教坊中見過白兄,他只是為教坊中的客人做磨喝樂而已……并沒有你想象的那樣……” 白思雨的情緒依舊難以平復,她哽咽、抽泣,“他是讀書人……清清白白,進入那種,地方,以后,以后可怎么辦?……都怪我不好……” 成青云靜靜地看著她,等她安靜下來之后,拿出袖中的手絹遞給她擦眼淚,白思雨窘迫地低頭,并沒有接受她的手絹。 “白姑娘,”成青云收回手絹,審視著她,說道:“冒昧地問一句,你可還記得,你出蔣府那晚,到底是誰傷了你?” 白思雨陡然僵硬,臉色瞬間慘白。她茫然無措,驚恐不安地看著成青云,縮著肩膀,僵硬地搖頭。 “我……我不,記得了……”她狠狠地閉眼,抬起還能靈活行動地手,扶著起伏不定的胸口,似是想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白姑娘,你若是還能想起到底是誰傷了你,我和世子,才好為你主持公道?!背汕嘣瓶谖禽p柔,似循循善誘。 白思雨定了定,慢慢地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著她,緊張地咬著下唇,片刻之后,才下定決心般,輕聲說道:“那日……我準備出蔣府,就……就發現,身后有人,一直跟著我……我回頭看,見果然……有人跟蹤,那是很黑……我看不清,只看清,那人拿著棍子,我嚇了一跳……見他要打我,我便逃到了,蔣府不遠處,一個巷子里……”她心有余悸,駭然地瞪大了眼,“那巷子,是個,死胡同、我躲進去,沒見到他跟上來,以為,安全了……但是我沒敢立刻,出去。我也,不知道躲了多久,大約有一個時辰吧,以為終于安全,可以出去地時候,便轉身向后看……可是,卻猛地看見,那人就一直站在我身后……還對著我笑……我……我當時嚇壞了,想要尖叫,那人卻打我的頭……” 成青云心里發毛,難以想象,漆黑的夜晚,有人跟蹤,自以為找了個安全地地方躲起來,卻不想,那跟蹤的人卻悄無聲息,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看著自己,還笑…… 頓時毛骨悚然。 第123章 思雨受驚 成青云下意識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慢慢地灌了一口。 白思雨說完后,似用完了所有的力氣,連呼吸也變得微弱了。成青云想為她倒杯茶,但那茶水太涼,怕她喝了之后反而會身體不適,便作罷。 估摸著,白思雨此刻的情緒,也不適合回憶當時的情況。 成青云放下茶杯,才回味出這茶很苦,也很澀,好在茶杯很干凈。 她走到白思雨身后,為她輕輕地撫了撫背,“不知白兄何時回來?” 白思雨漸漸安靜下來,輕輕地啜泣,小聲地說道:“哥哥,晚上才,回來,我等會,會推著磨喝樂,的車子,去教坊,那里賣,順便和他,一起回來?!?/br> “你還要出去賣磨喝樂?”成青云愕然。 “嗯,”白思雨輕輕點頭,“我以前,也做,磨喝樂,還沒賣出去,賣的話,可以,換些錢……哥哥,為我買藥,看病,花了好多,錢了……” “你怎么去呢?”成青云問。 “后院,有驢,我用驢拉……”白思雨說道。 “如此,”成青云心頭不免有些恍惚,也不知是否是同情心泛濫,還是另有其他意圖,她說道:“我也要去錦云教坊,不如等會兒一起去?!?/br> “好,”白思雨不疑有他。 到了晚飯時分,成青云見白思雨從柜子里拿出碗和一張餅,就著水吃下去。 她分了一半給成青云,成青云謝過之后,慢慢地嚼著。 口感很硬,口味很淡,猶如嚼蠟。但白思雨吃得很香,成青云也不好挑剔。 她沾了些茶,冷硬的口感梗在喉嚨,她看了看白思雨,暗暗嘆了一口氣。白思雨好像沒有知覺般,一口一口,很安靜的吃著。 成青云起身,看了看廚房的方向,將剩下的餅端起來,說道:“我去把這些熱一下?!?/br> 白思雨惶恐地搖頭,“不、不用……”她愣住,欲言又止,反應過來是這個餅太難吃,一時羞愧難當,臉都紅了,“大人……大人,我……這是我哥哥做的餅……他從沒下過廚……” 難怪這么難吃,成青云好不容易咽下半生的面餅,用力將餅拿過來,直接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