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她茫然之間,更加想念青嵐,不知青嵐,何時才能回京? “你或許和水犯沖,今后離有水的地方遠一些吧?!蹦闲兄拱胧钦J真半是打趣地說道。 成青云怔愣,細細想來,或許真對。兩次落水,都險些喪命。 她不置可否,樓外阡陌街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喧囂鼎沸的人聲和管弦絲竹聲,飄繆而入。 “今晚你暫且留在這里吧,我讓人好好看守著?!蹦闲兄拐f道。 成青云略微蹙眉,抱著肩膀微微縮了縮,思索片刻之后,點頭答應。 那想要溺死她的人,知道她還沒死,說不定還會想辦法置她于死地。 南行止看向窗外,窗邊明亮瑩潤的蘇燈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流光旋轉,他走過去,伸手關窗,卻驀地定在窗邊。 窗外傳來慘叫驚恐聲,原本其樂融融歡聲笑語的長樂街,瞬間陷入地獄一般,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猶如鳥獸般,驚慌逃竄。 南行止站在窗前,一身月白錦衣,其上織繡玉竹玉蘭暗紋,被窗外的火光照紅。 第47章 火光沖天 成青云狐疑地看著南行止的背影,忍不住問道:“世子,怎么了?” 南行止轉身,臉色有些凝重,正欲說話,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進來,”南行止說道。 秦慕錚推門而進,行禮急聲說道:“世子,長樂街走水了?!?/br> 成青云立刻起身,走到窗外,向長樂街街道之上看去——臨渭河的一處店鋪失火,店鋪外,高而密的花燈架子燃氣沖天火光,吞噬了店鋪外的界面。店鋪周圍的人群紛紛散開逃亡,有的人身上著火,飛快地在地上打滾,有的人直接跳入水中,撲滅身上的火焰。 成青云瞇了瞇眼,隱約看見一團人影,周身被火包圍,正欲沖出火光,包圍成四四方方的花燈架子,瞬間被火燒塌,摧枯拉朽一般,轟然倒塌,將那人埋在火中。 四面八方的人急忙奔走,端著水,提著桶,開始滅火。 潛火隊的人,也正從長樂街街尾趕過來。 成青云蹙眉,緊握的手心出了汗,“那是余麻錢的店子?!?/br> “余麻錢?”南行止轉身看著她,“那個會舞魚賣花燈的余麻錢?” “就是他,”成青云盯著火光沖天的地方,輕聲說道:“那是他剛剛盤下的新店鋪?!?/br> 街上行人眾多,救火的人絡繹不絕,何況臨近渭河,取水及時,大火很快被控制,潛火隊的人把燒焦的花燈架子等東西搬開,將里面被火燒的人抬出來。 那人還活著,只是被火燒得體無完膚、面目全非,只能痛苦地在地上蠕動,喉嚨中發出模糊痛苦的低吟。 成青云微微閉了閉眼,她曾經在成都四處奔走查案,見過各種慘狀和悲慘的尸體,一瞬間覺得,這個人還不如被火直接燒死來得好。 “嗯?蕭衍?”南行止疑惑地說道。 成青云睜開眼,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發現蕭衍站在不遠處,遙遙地看著余麻錢的店子,臉上滿是驚恐未定,又有死里逃生的絕望慶幸。成青云發現,他的身上,也被火燒過,衣襟燒毀處,露出潰爛紅腫的血rou。 “走,下去看看?!彼⑽Ⅴ久?,對南行止說道。 出了長樂酒樓,兩人快速趕到余麻錢店外,潛火隊的人已經遣散了看熱鬧聚齊而來的行人,一邊清理火災現場,一邊就近找了大夫,救治被火燒傷的人。 成青云和南行止看過去,潛火隊的隊長認出南行止來,惶恐地走過來,并沒有阻止。 粗略地掃過現場,成青云大致看出,被燒毀的,主要是余麻錢搭出來花燈架子。 上百盞花燈同時起火,進入花燈架子的人,無疑于是被困在密封的火海之中,無處可逃。 而余麻錢坐在街邊,抱著自己的鼓和三弦琴,低沉傷心地哭著,絕望又慘痛地看著自己的店子。 “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會失火?”成青云走到余麻錢身前,問。 余麻錢抬起頭來,一張瘦得如骷髏的臉上全是淚水,他嗚咽幾聲,說道:“小的也不知……小的正在河邊看龍舟比賽,只是離開了一會兒,沒想到,就失火了……” 潛火隊隊長厲聲說道:“你這花燈最容易起火,干什么要掛那么多花燈?” 余麻錢哭得更加傷心,用手捂著臉,“小的只是想趁著端午節慶,多賣幾盞燈而已……” 成青云見問不出什么實質的情況,失落地搖搖頭。 一轉身,見南行止走進火災的灰燼之中,俯身查看地上的情況。 成青云走過去,問道:“有什么發現嗎?” 南行止起身,指著街邊緊挨的幾家店鋪門口,說道:“桐油,這附近,很多人刷了桐油,想要下水劃船時防水。所以地上有許多桐油油漬?!?/br> 成青云一看,果然,地上到處都是斑駁的桐油油印。 “還有這個……”南行止用手絹撿起地上幾個黑乎乎的東西,用手絹包著,遞給成青云。 成青云借著燈光看,疑惑地說道:“這是……金魚?” “對,應該是余麻錢自己賣的魚?!蹦闲兄蛊鹕?,看著地上破裂的幾個水缸,“起火時,溫度很高,水缸里的魚受不了高溫跳了出來,被火燒焦了?!?/br> 成青云點點頭,又見南行止再俯下身,對她說道:“你的短劍呢?” 她拿出短劍,遞給他。 南行止用短劍輕輕地刮地上一層油脂,起身,遞到她面前,說道:“蠟油,應該是花燈里的?!?/br> 花燈之中有蠟燭,失火之后,蠟燭被火燒化,化作蠟油流淌在地上,溫度降低之后,又凝固了。 “??!輕點兒輕點兒……” 恰在此時,一旁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成青云和南行止看過去,見蕭衍坐在一張干凈的軟墊上,亮出被燒的腿,大夫正在給他上藥。他疼得臉色慘白,嗷嗷直叫。 南行止走過去,冷眼看著他,疏冷地問了句:“蕭公子,沒事吧?” 蕭衍咬牙,虛弱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世子……你看不出來嗎?我怎么會沒事?”他顫抖著手,緊緊地抓著大夫的肩膀,“我都快疼死了……大夫,你輕點兒……你要是治不好本公子,本公子,要了你的命!” 成青云淡淡地看了眼他的傷口,皮外傷,看著嚴重恐怖,其實并不致命,只是會疼些日子。 “你怎么還沒離開?”南行止居高臨下地睨著他,“你不是早走了嗎?” 蕭衍委頓地快要昏厥,有氣無力地說道:“我原本是想要回去的,可……可遇到熟人,就多留了會兒。后來,后來又看見鐘侍郎也在,便與他一同出長樂街,沒想到……沒想到剛剛經過這個地方,就失火了?!?/br> “你和鐘侍郎在一起?”成青云一怔,“鐘侍郎人呢?” 蕭衍抬手,指向一處,“那兒不是嗎?” 成青云看過去,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那個被燒得面目全非、體無完膚的人,竟然是鐘子譽?! 她駭然地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問:“怎么會這樣?” 既然鐘子譽和蕭衍在一起,為什么蕭衍逃過一劫,而鐘子譽被燒得那么慘? 成青云心頭這樣想,嘴上也這樣說出來了。 南行止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也質疑地看向蕭衍。 蕭衍一驚,又悲痛又憤怒,“你……你什么意思?你還以為是我害了他?我本來只是經過這里,但是也不知道鐘子譽發了什么瘋,竟然跑到這花燈架子里看花燈,看得入了神,我在外面怎么叫,他都不出來!” “看花燈?”南行止瞇了瞇眼,似是不信。 鐘子譽無緣無故,怎么會看著幾盞花燈入神? “你不信?”蕭衍憤恨,轉頭看了一眼,雙眼一亮,指著一盞沒有被燒盡的花燈,說道:“就是那種燈,燈上畫著美女,他或許是看美女,起了賊心,所以被迷惑,入了神吧?!?/br> 南行止走過去,將地上那盞花燈撿起來,未被燒盡的燈紗上,畫著一位二八年華的少女,少女置身花叢之中,笑靨如花,眼如春暉,是個纖窕的美人。 余麻錢聞言,抬頭看了看,低聲說道:“那是小的親手繪制的花燈,畫了許多盞。因為很多人,都喜歡這樣的燈……” 南行止左右看了看,果然又發現幾盞未燒盡的燈,有的燈紗之上繪制花鳥魚蟲、神仙山水,有的繪著這樣一位少女。 少女依舊笑著,雖然姿態各異,但是臉上的笑靨爛漫天真。 南行止仔細對比,發現幾盞燈紗之上的少女,是同一個人。 他問余麻錢,“這少女是誰?你為何只畫她?” 余麻錢一怔,抬手擦了擦眼淚,低聲說道:“那是小的的妻子……她很早就去世了?!?/br> 成青云看著蕭衍,“當時鐘侍郎,就是被這花燈所吸引了嗎?” “可不是嗎?”蕭衍忍著痛,又氣憤又輕蔑,卻十分篤定地回答,“那一整面燈架之上,掛的都是這種花燈,他一眼就看見這燈上的美人了,肯定是鬼迷心竅了!” 南行止不再多問,走向被燒的鐘子譽,問給他治傷的大夫:“他傷勢如何?” 大夫立刻行禮,恭敬地說道:“比較嚴重,身體大部分被燒傷了,尤其是上身?!彼D了頓,又道:“他的咽喉也被火熏壞了,可能要調養些日子,才能發聲說話了?!?/br> 南行止蹲下身,關切地看著鐘子譽,“鐘侍郎,你感覺如何?” 鐘子譽竟然沒有昏過去,聞言之后,慢慢地睜開眼,雙眼空洞,帶著幾分感激,又虛弱地閉上了。 很快,刑部的人得到消息,也迅速趕了過來,眼看著火災現場一片狼藉,又看見刑部侍郎鐘子譽被燒得慘烈,便將現場的人都調查盤問了一遍,同時將花燈店店主余麻錢帶回刑部,先行審問。 刑部尚書頓時焦頭爛額,惶恐不安地看著南行止,細細的交代了案件的情況,得到南行止首肯之后,將鐘子譽與蕭衍送回府,并請最好的大夫。 成青云和南行止在現場檢查了一番,仔細記下現場的情況,才離開。 第48章 芙蕖游魚 此時,長樂街之上的行人慢慢散去,渭河之上的畫舫游船以及各種小舟,也漸漸歸于寧靜。 成青云看著緩緩歸于平靜的渭河水面,突然想到一個人。 她停住腳步,看向渭河龍舟比賽的終點,那處只剩下十幾艘空蕩蕩隨水搖曳的龍舟,龍舟之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水面之上輕煙如紗,依稀散發著桐油的氣息。 “怎么了?”南行止追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你看什么?” “世子,”成青云問他,“你可還記得胡柴?就是在杭州時,跟我一起上了你的畫舫的那個人?!?/br> “當然記得,”南行止不由得蹙眉,“他還被杭州巡撫栽贓成jian殺婉容的兇手。只是……”他頓了頓,“之后畫舫沉沒,便再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了。我之后,也讓人查過那艘畫舫上眾人的情況,杭州官府,撈起來的尸體之中,并沒有發現胡柴。他或許被水沖走,生死未卜?!?/br> 成青云抿緊唇,“我好像看到他了?!?/br> 南行止疑惑地看著她,“在哪兒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