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你如今跟著我破案,不用去管那些卷宗的事情了?!蹦闲兄估硭斎坏卣f道,“卷宗的整理雖然重要,可只是無聊又枯燥的瑣事,讓別人去做好了。你的腦子,應該用在思考案情上?!?/br> 成青云一時無話可說,只是哽咽了幾聲:“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南行止冷厲地看著她,“成青云,你不要告訴本世子,你來京城,是想從一個會破案的捕頭,做成一個只會看書整理卷宗的書呆子?!?。 成青云眉頭一蹙,立刻否認:“當然不是!我是要當最好的偵查提刑官的!” “哦?”南行止輕笑一聲,略微挑眉。 可他的態度,在成青云看來更像是譏諷,成青云咬牙,心頭慍怒,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握緊,“世子可能有所不知,我立志做天下最好的秋官,破案查案,就像我……”她臉色倏然一變,聲音戛然而止。 “就像什么?”南行止似從她的口吻之中捕捉到什么,立刻追問。 “就像歷史上最有名的秋官包大人一樣?!背汕嘣戚p聲地說。 南行止深深地看著她,看得成青云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 片刻后,他才說道:“很好,既然如此,就不要回刑部整理卷宗了,跟著本世子查案吧?!?/br> 成青云竟然無言以對??蓙G失的卷宗,該如何是好? 就在她為難之際,突然有人稟報:“世子,禮部尚書求見?!?/br> 南行止這才離開,去見禮部尚書,成青云輕輕嘆了一口氣,還是決定先回刑部去。 剛挪動一步,秦慕錚卻攔著她,“先生,世子并沒有讓你離開?!?/br> “我要回刑部,”成青云有氣無力,“等明日我會再來與世子一同探討案情?!?/br> “不行,”秦慕錚如鐵人一樣站在她身前,“世子并沒有讓你離開?!?/br> 成青云咬牙,“你給我讓開!”她伸手推他,奈何他紋絲不動,她干脆拔出自己的短劍威脅他,“你信不信我拿劍戳你!” “信,但是你不能離開?!鼻啬藉P說。 成青云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看著他。 “先生,有事情不妨與世子直說,你瞞不過世子的?!?/br> “什么意思?”成青云一愣。 秦慕錚低頭,平靜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刑部發生的事情,世子都知道?!?/br> 成青云怔住,秦慕錚是什么意思?難道南行止早就知道卷宗丟失的事情? 迎上秦慕錚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心里不由得些微恐慌。秦慕錚給了她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之后,一言不發地離去。 微風吹拂過亭臺,有些暖,還有熏艾繆繆的氣息。成青云呆愕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她摸不準南行止到底知道了多少,若是隱瞞,或許會牽連書閣整理卷宗的所有人,若是主動坦誠,是否會爭取一些寬大的機會? 原本打定主意要離開王府,如此一來,她反而十分的猶豫不決。 南行止與禮部尚書商議好端午節的事宜,走出星馳樓時,見成青云還在亭子之中。 俊朗清逸的少年眉頭緊蹙,濃而細的眉頭,因她低頭輕蹙的動作,似變得纖細而柔軟。 南行止走進亭子,成青云緩緩地抬起頭來,踟躕的目光微微閃了閃,似下定了決心一般,慢慢變得堅定。 她咬唇,仰頭看著他,脊梁筆挺,纖細的脖子倔強地昂著,“世子,我有話要說?!?/br> 南行止挑眉,溫和的目光噙著幾分趣味,“什么話?是我想聽的話?還是我不想聽的話?” 輕柔地口吻,帶著些許逗弄,似細細的絨毛,挑逗著細軟的小貓一般。 成青云果然如貓受驚一樣,微微定了定,片刻后,又卸下了氣勢,很沒底氣地輕聲說道:“或許是世子不想聽的?!?/br> 南行止揚起唇角,微不可聞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不要聽了?!?/br> 他轉身,作勢要離開,成青云卻追了上來,“世子,你……你確定不聽嗎?可能,不聽不太好?!?/br> 南行止停下來,低頭看著她,“如果你說得好聽,我可以考慮聽一下?!彼谜蚤e地輕輕地倚在亭臺的欄桿上,隨手捻起一旁橫斜而下的樹枝,“青云,用你最好聽的聲音說?!?/br> 成青云頓時尷尬又無措,她并不覺得自己的聲音好聽,而自己即將說的事情,也肯定不好聽!她窘迫又茫然,甚至有些焦急,臉開始發燙,微黃的皮膚之下,露出淡淡的紅暈。 看她焦急又茫然的模樣,南行止似覺得有趣,嗤然一笑,抬手彈了彈她的額頭,“算了,你說吧,不逗你了?!?/br> 成青云頓時蹙眉,困惑又惱怒的瞪了他一眼,又飛快地掩飾下去。沉下了心緒,才一字一頓小心翼翼地說道:“世子,保藏案件卷宗的書閣,丟了一份卷宗?!?/br> 她謹慎地看著他,生怕他會勃然大怒或者陡然變色??伤麤]有,沉靜的眉宇依舊如初,只是多了些許疑慮。 “哪份卷宗?”他問。 成青云說出了卷宗案件的年月份,還有案件的編號。 南行止點點頭,稍微凝神思索了須臾之后,他定定地看著成青云,問:“你覺得這其中有蹊蹺?” 成青云眨了眨眼睛,怔愕一瞬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立刻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他。他緩緩走到亭臺之中軟榻上坐下,抬頭看著她,“你的懷疑可以保留?!彼久?,“如此,只要知道這份卷宗之上所記錄的案情,或許就能知道線索?!?/br> “是,”成青云點頭,“可惜刑部的卷宗太多太多了,不可能有人會記得每一份卷宗的內容?!?/br> 南行止不以為意淡笑,起身,對她說道:“跟我來?!?/br> 成青云跟著他進了星馳樓,星馳樓是寬闊明亮的書房,布置得雅致起居。他走到書桌前,攤平了紙,筆沾了墨,慢慢地開始書寫。 須臾之后,他停筆,對她說道:“過來看?!?/br> 她繞過書桌,走到他身邊,低頭聚精會神地看他所寫的內容。 是一樁案件—— 死者女,黃連翹,年16,身長五尺三寸。死時周身有數出淤青、血痕,腹部受重擊,導致肝脾受損,內滲血而死。 死因乃夜深歸家時,遇流民,遭遇流民暴力脅迫毆打而死。 施暴流民供認不諱,認罪伏法。乃結案。 案件受理者:鐘子譽。 成青云看完,驚愕地看著南行止…… “這是……” “丟失的卷宗,”南行止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曾查看過所有的卷宗,所以記得里面記錄的案子?!?/br> “都記得?”成青云驚疑不已。 南行止只是一笑,用手指了指那張紙,說道:“這種案子,幾乎每天都在發生。暴力毆打致死的事件也不少,光是刑部,每年就會接到不下百樁這樣的案件,而這份案子的卷宗被偷走,說不定,還真的有不可告人的隱秘?!?/br> “看來,這個簡單的案子背后,還有不為人知的秘密?!背汕嘣屏⒖逃辛司€索和想法,“若是能夠查到這個叫做黃連翹的人的親人,或者認識她的人,說不定,還能查出些線索?!彼活D,又問道:“這個案子是鐘侍郎審的,不如直接去問他?” “不行?!蹦闲兄箾]有解釋,只是說道:“先不要打草驚蛇?!?/br> 成青云遲疑一瞬之后才點頭,她看著他吩咐秦慕錚暗中調查黃連翹的案子,隨后又安排六部的事情,便不再打擾,悄悄地從星馳樓中退出來,依舊往自己曾經的住處去休息。 直到夜色降臨,她也未曾再見到南行止。 夜闌人靜,夜雨沙沙而下,如紗籠罩闌珊夜色。成青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幼時,在寒冬臘月之中離開京城,奔波遷徙將近一個月才到達成都。期間路途遙遠,艱難重重,一路之上,父親和她幾次三番染病,甚至長時間暴露在冰冷寒夜之中。 她便是在那時落下了輕微的腿疾。原本以為到達成都之后,會因為成都的溫暖怡人的天氣而改善,卻不想成都潮濕露中,反而加重了她的病疾。 她不喜歡下雨,也不喜歡陰雨天。前段時間連綿的冷雨,讓她的腿輕微發寒發疼,但一路之上所見所遇,并沒有給她時間去思考疼痛。而此時,在這王府之中,連綿如絲的的疼痛緩緩地滲入膝蓋之中。雖然不至于疼痛難忍,可纏綿糾結的痛,讓她很難靜心如睡。 窗外細雨濛濛,精美古樸的宮燈被風吹得搖曳,有的甚至打橫飛起。燈紗之中的光芒閃爍卻明亮,將雨和掩映草木的樹影映照在窗欞上。 她干脆起身,用手輕輕地揉膝蓋。如蟲蟻輕輕啃食般的疼痛卻絲毫沒有消退,她便起身走動,希望緩解疼痛。 寂靜之中,忽然傳來窸窣輕緩的腳步聲。似從星馳樓之中慢慢走過來,繞過她的房間,又停下。 王府之內絕對安全,她不會警惕地以為是可疑的人。 片刻后,有人輕輕地扣響門,她一愣,趕緊披上外衣,去推開門。 第39章 夜雨寄思 風雨在一瞬間迎面而來,順帶著幾分清朗如松的氣息。她怔愕地眨了眨眼,疑惑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南行止。 他依舊是下午時的模樣,衣衫整齊,玉冠束發,手中提著一盞宮燈。 借著宮燈的光,她看見他染了雨水的衣袂,還有他身后一串均勻沉穩的腳印。 “還沒睡?”他低頭看著她,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宮燈微微提起,光照在她的臉上,清雋的面容沒有白日里那般俊利了。 還有衣衫……隨意的搭在身上,露出些許曖昧難辨的身線。 他看出來了,她睡前并沒有洗臉,只是脫了衣衫,就躺在床上了。 成青云恍然清醒過來,沒有回答他,反而反問:“世子也沒睡?” 南行止輕輕點頭,說道:“我剛從父王的書房那里回來?!?/br> 成青云蹙眉,正欲說什么,卻被風吹得微微一顫,不由得攏緊了衣裳,縮了縮肩膀。 南行止干脆走了進來,放下宮燈,順手關上門。在成青云驚愕又茫然的目光中,他坐到了軟榻上。 她快速穿好衣服,慢慢地走過去。 “你的腿怎么了?”南行止蹙眉,低頭看著她的膝蓋。 成青云沒想到會被他看出來。她的膝蓋并非疼痛難忍,也不影響走路,只是酸痛刺骨,讓她在邁出第一步時有些顫抖,適應之后,她覺得自己與平時走路沒什么兩樣。 “沒什么,只是有些疼?!彼魺o其事地搖搖頭,“陰雨天氣就會這樣?!?/br> “痹癥?”南行止蹙眉,目光有些許凝澀。 成青云行走如常,微微搖頭,“不是痹癥……”她話音未落,南行止握住她的手,輕輕一帶,讓她坐在軟榻上。 她雙膝酸軟,沒有掙扎。 “膝蓋難受就坐著吧?!蹦闲兄蛊鹕?,叫來了侍女,讓侍女去打熱水。 成青云想要阻止,可沒來得及。南行止已經闔上門,轉身問她:“只是陰雨天氣會酸痛嗎?” “是,”她歉疚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會這樣?”南行止走回來,與她并肩而坐。 “小時候受了寒?!背汕嘣频坏卣f著,用手輕輕地揉搓膝蓋。 “就算是到了冬季,成都也并不寒冷?!蹦闲兄辊久?,卻并沒有懷疑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