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世子,你看著這三口鍋,我去停尸房繼續取頭吧?!背汕嘣瓢底噪[忍了須臾,轉身走回了停尸房中。 南行止沒再跟著她離開,照她所說,照看著鍋里的頭顱,時不時往火里扔柴。 成青云一連割下好幾個頭顱之后,才回去,揭開鍋蓋,用棍子輕輕戳了戳頭顱。沸騰的水面已經漂浮著黑黃色的油花,還有些許rou末,頭顱上的血rou大部分被guntang的水煮得脫落了。 “好了,”她屏氣,小心翼翼地把第一個頭顱從水里取出來,快速扔進旁邊盛滿冷水的木桶里。 “得罪了得罪了……”她雙手合十,碎碎念著,依舊手腳麻利的取出頭顱,拿起刀,開始小心翼翼地刮上面的rou。 輕輕一剝,她甚至能感受到掉下來的到底是嘴唇還是鼻子,亦或者是眼睛…… 好在頭顱沒有裂開,不至于腦漿迸裂……成青云暗自想,就算頭顱裂了,里面也是腦花了,不會是腦漿。 而在南行止看來,她從頭顱上刮下來的rou,不過就是焦黑糜爛的rou末而已,無法辨認。 雖說浸過冷水,可依舊很燙,成青云被熱氣熏得臉頰泛紅,額頭滲出汗水。雙手指尖也微微刺痛。 見她一言不發,南行止干脆取出第二口鍋中的頭顱,按照她的步驟,開始剝rou。 每剝完一個,就將頭顱放回相應的棺材之中,以免混淆了頭顱和軀體。 排除了成青云淘汰的尸體,依舊有六具尸體需要辨認。 整整一個下午,她與南行止在刑部的停尸房中,煮尸,剝rou,刮骨…… 終于,六個完整的頭顱被整理出來,可常人所見,每個頭顱幾乎一模一樣,依舊無法辨認哪個頭顱才是瑞親王。 天色已晚,成青云有些疲憊,她將頭顱放回棺材之中之后,對南行止說道:“世子,我們先回去吧,讓人看守著這里,任何人不能動?!?/br> “好,”南行止吩咐下去,讓人拿了水來,與成青云凈了手,這才出了刑部,坐上馬車回王府。 京城夜景綺麗旖旎,街道之上燈火璀璨。成青云掀起馬車窗簾,夜景之中,彌漫的燈火映照進來。 還沒將手放下,突然被人握住。她一怔,沒能掙脫。 南行止蹙眉看著她的手,原本干凈整潔的十指,因為剝rou刮骨,被燙得發紅發腫,些許指甲有些斷裂。 這雙手到底柔軟細小,比起其他男子的手要嬌嫩許多。南行止忍不住翻來覆去仔細看。 手指很纖細,也柔軟,但并不是養尊處優的手。 成青云蹙眉,“世子?我的手有什么問題?” 南行止這才緩緩地把她的手放開,“沒什么,就是回去,得給你一些上好的藥了?!?/br> 成青云不語,借著光看了看他的手,雖然跟她一樣剝rou刮骨,被guntang的水燙過,可男人的手的確要耐磨一些,傷痕并不明顯。 她撇開目光,思緒回到辨認瑞親王的尸體之上。說道:“世子,這京城之中,可有手藝十分高的塑泥人?” 南行止輕輕蹙眉,“肯定是有的?!?/br> “那就好?!背汕嘣普f:“你今晚讓人去找全京城技藝最好的塑泥人,讓他準備好各種塑泥的東西,尤其是大量的rou色的泥?!?/br> 南行止陡然間明白了她的用意。 回到瑞親王府,靈堂之中依舊進行著哀禮,肅殺沉郁的氣氛不減,可南行止已經沒有了那日回來時的悲痛。 他讓人先送成青云回房,顧不得其他事情,立刻去靈堂守靈。 成青云回房之后,休息了片刻,便有侍女端著飯菜和洗漱的熱水進來。順便給了成青云一瓶傷藥。 侍女反復問她,可否需要大夫查看,成青云拒絕之后,侍女才離開。 瑞親王初喪,全王府上下都在食素,成青云也一樣。 吃飽之后,她洗漱好了,躺在床上休息。 或許是觸景生情,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南行止的事情。 從相遇相識,到如今瑞親王的去世。 瑞親王是在夜間下天牢提審人犯時,天雷劈中天牢房梁,導致天牢起火而葬生火海的。 如果這是一個陰謀,有人借此機會殺害了瑞親王,那么最初的線索,就應該在天牢之中。哪怕天牢大部分已經被燒毀,線索也被燒得一干二凈了。 成青云思索著,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個晚上。 …… 成青云警覺性不錯,一聽見房外有人說話,立刻起身。 快速穿好衣服,她打開門,見南行止和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站在門外。 南行止依舊一身麻衣素服,瘦骨嶙峋的男人縮著肩膀,戰戰兢兢地站在他身后,背上背著一個大箱子,看見成青云,抬起頭來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你醒了?”南行止看了看她的臉色,又看了看她的手,見已經上了藥,微微蹙起的眉頭舒展開。 他帶著成青云出了房,到了院落之中。 院中庭院花木掩映,亭下水池流水潺潺。有侍女快速端來了早膳,擺在桌上。 “先吃東西,隨后與我去刑部吧?!蹦闲兄拐f道。 成青云夾了一塊糕點,喝了一口粥,再看向站在亭子外瘦骨嶙峋的男人,問道:“他就是塑泥人的手藝人?” “嗯,”南行止慢慢地喝粥,“據說是全京城,塑泥手藝最好的?!?/br> 成青云淡淡地看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恐怕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進親王府,戰戰兢兢又害怕別人不相信他的手藝,連忙行禮,說道:“世子,大人,小的叫泥人兒李,您盡管去打聽,小的的手藝肯定是全……全京城最好的,小的捏的泥人兒,肯定和真人一模一樣!您想要什么,小的就給您捏什么!” “是嗎?”南行止放下碗,看著成青云,若有所思,“既然這樣,你就把她捏出來吧,如果捏得不像,砍了你的手指!” “好的好的!”男人連忙放下箱子,從里面拿出一團泥來,仔仔細細地看了成青云一眼,聚精會神地捏起來。 成青云不由得蹙眉,往嘴里塞了一塊茶點。 那邊兒泥人兒李手指飛快,三兩下就捏出個人形來,再用竹簽兒竹片兒細細刻描……很快,就將一個小小的成青云捏好了,恭恭敬敬地送到南行止面前。 南行止輕輕地把泥人兒放手里,翻來覆去看了看,最后看著那張臉細細地端詳,眸色平靜,倒讓泥人兒李忐忑惶恐。 成青云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隔著桌子,一眼就看出那泥人兒的形態模樣,簡直跟她一模一樣。連今日她穿的淡青色常服,袖口之上織繡的月色蘭草都精細入微。 那泥人兒正是她將茶點塞嘴里的那一瞬間,傳神又寫意,栩栩如生。 她正欲起身搶過來,卻聽見南行止有些嫌棄地說道:“捏得是不錯,可惜……” 泥人兒李垂著手,十分不安。 “什么可惜?”成青云不解。 南行止深深地看著她,目光如雕鏤的刀筆,他微微搖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手里的泥人兒說道:“可惜,這泥人兒的面容,有幾分清秀,像個小姑娘……” 成青云一怔,身體一僵坐了回去,“是嗎?是他手藝不好吧?” 泥人兒李緊張得眼珠子直轉,有些手足無措,隨后連忙說道:“這只是小樣,還有細節沒有處理好,”他拿出一直如針一樣細的毛筆,說道:“這位公子眉宇更英挺俊朗些,鼻梁與眉眼之間的膚色深些,待小的略微描上幾筆,就有公子的英氣了?!彼p手抬起來,等著南行止將泥人兒還給他修改。 南行止蹙眉,“你手藝果然不錯,泥人兒捏得比她本人更好看,就不剁你的手指了?!?/br> 泥人兒李一喜,“噗通”一聲退下去磕頭行禮。 成青云眼睜睜地看著他把泥人兒放進袖口之中,死死地盯著,心想著找個時機偷回來。這泥人兒張手藝不錯,萬一把她真實的模樣捏出來了,恐怕還有麻煩。 去刑部的路上,她時不時盯著南行止的廣袖,祈禱著泥人兒能夠掉出來,可惜沒有。 進了刑部,刑部尚書立即迎了出來。 南行止與成青云進了停尸房,停尸房看守嚴密,依舊是昨天的模樣。 泥人兒李臉色鐵青,嚇得雙腿微微顫抖。 成青云面不改色,從一口棺槨之后報出一個完整的頭顱,嚇得泥人兒李險些暈過去。 她把頭顱放在一張桌子上,南行止早已讓刑部尚書準備好凳子,與成青云坐下。 成青云輕輕地對著泥人兒李招手,說道:“我說,你照做?,F在,把你捏面人兒的泥拿出來?!?/br> 第25章 顱骨復原 泥人兒李不敢怠慢,連忙將一個裝滿泥的匣子拿了出來。捏泥人的面泥,大多是民間手藝人用糯米和面粉以及蜂膠等物混合調制而成的,容易保存,長久不爛、不裂、不發霉、不褪色。 成青云需要用這門技藝還原瑞親王的容貌,并且希望可以常年保存,也算是彌補南行止突然失去父親的遺憾。 她拿出毛筆,在頭顱之上描出幾個點,并對泥人兒李說道:“你有塑人的經驗,應該知道常人五官面貌之間的距離和形狀,你照我吩咐的做?!?/br> 泥人兒張立刻點頭如搗蒜。 “你現在這頭顱上塑一層皮rou?!背汕嘣普f。 泥人兒李連忙拿出泥,快速地裹在頭顱上。 成青云端詳片刻,“我剛才描出的幾個地方,分別是眉毛,鼻梁還有唇,你先雕刻出來?!?/br> 泥人兒張拿出竹片兒和竹刀,快速在泥上勾勒雕刻,成青云時不時告訴他應該雕刻多長,多寬,多深,鼻梁應該是多高。最終,再將眼睛捏好,鑲嵌在顱骨的眼窩之中。 粗略的一張人臉緩緩出現在面前,一個陰森恐怖的頭顱慢慢復原成生前的模樣。 成青云蹙眉觀察,對泥人兒李吩咐道:“面部肌rou、經絡和頭顱的形狀是有一定規律的,鼻翼的寬度與兩眼之間的寬度相當,眼睛的長度與鼻翼的寬度相當,唇角之間的距離,大約是下頜寬度的三分之一,或者與兩顆犬齒的距離相當,你按照這樣的規律,去復原其他的頭顱,其他的細節,我再提醒你?!?/br> 泥人兒張目瞪口呆,雙手不住的顫抖,塑完這么一個頭顱,他感覺自己已經靈魂出竅。 成青云轉頭看著南行止,迎上他深邃探究的眼神,她心底微微一顫。 這門兒從父親那里學來的技藝,她也是第一次嘗試,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辨認成功??赡闲兄沟难凵駨碗s又審視,帶著強烈的震撼和興味,甚至是探究到底的質疑,讓她不敢直視。 片刻之后,她才對他說道:“這是我家傳的技藝。父親曾經是仵作,又曾經與名醫學習交流過,到了蜀郡之后,還和屠夫之類的人學習過豬樣等牲畜的肌理經絡,所以,他才研究出這么一個……” 南行止若有所思,微微地點頭,“是嗎?” “是?!背汕嘣扑坪ε滤幌嘈?,又補充道,“父親曾經親自在我面前還原過一個頭顱,簡直和生前的一模一樣!” 南行止勾唇,眼中噙了幾分笑意,“還原的什么頭顱?”他倒是好奇,成青云的父親,到底從哪兒得到的人的頭顱。 “是……是阿黃的頭顱?!背汕嘣贫汩_他的眼睛,輕聲說道。 “阿黃?” 成青云起身,去棺材里拿第二顆頭顱還原,低聲說道:“阿黃是我養的細犬,可惜又來死了……” 南行止臉色一僵,有些啼笑皆非。 有了第一個頭顱還原的范例,接下來的頭顱便順利許多。當年,成青云的父親還原阿黃的頭顱,用了兩天兩夜,如今還原人的頭顱,雖說順利,可也更加嚴苛。稍微不慎,便會錯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