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兩岸街面上行人匆忙,小攤小販倉促的收拾東西,準備躲避這場即將到來的暴雨。 蘭行之與成青云到了巡撫房間中,周巡撫立刻讓人上茶點。 成青云四處走動,打量著巡撫的房間。這巡撫的房間比蘭行之的小一些,可規格布局是一樣的,分里間和外間,其中用珠簾鏤空屏風隔開。 成青云剛想要掀起簾子進里間看看,周巡撫走上前來,“成先生,里面是本官的臥房,你進去,這怕是不妥吧?” 卻沒想,蘭行之走在成青云身后,頗有興味的往里面看了一眼,掀起簾子就走了進去。 周巡撫阻攔不得,只好跟上去。 “周巡撫,這畫舫聽說是你親自出銀子造的,這里的陳設布局,都是你親自過目的?!碧m行之漫不經心地打量著。 “是啊是啊,”周巡撫頗有些得意,“下官略懂得些筑造之法?!?/br> 成青云打量這房間,倒是沒看出什么特殊的痕跡。她思索著,這蘭行之的官位比周巡撫高,所以蘭行之的住房比周巡撫好。 她走了幾步,腳下是軟綿的地毯,落地無聲。她重重地跺了幾腳,落地聲沉悶,片刻后,又走到地毯邊緣,掀起一角。 鋪設地毯的地方,木質地板的顏色與未鋪設地毯木板深許多。 縱觀整間房全局,發現地毯一邊露出地板的顏色較深。她問道:“巡撫大人,這地毯可是被挪動過?” “自然是挪動過,下人打掃,難免會移動屋內的東西?!敝苎矒嵴f道。 成青云踩在地毯上,慢慢地走動,腳步細碎密集,像是要將地上的螞蟻全部踩死一般。 若是房間已經被人打掃過了,痕跡自然就不在了,那么地毯被移動過,這地毯之下,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終于,腳下似有些許松動,她墊了墊腳,輕輕地踢了踢。 “怎么了?”蘭行之見狀,疑惑地問道。 “這地毯下的地板,像是有些松動?!背汕嘣普f道。 蘭行之大步而來,在她腳邊輕輕地踩了踩,果然有幾塊木質的地板是松動的。 周巡撫立刻解釋道:“這畫舫,也有幾年了,地板松動是應該的事情,下官這就讓人來修補?!?/br> 成青云與蘭行之無聲對視一眼,說道:“原來如此,巡撫大人,可真是清廉節儉啊?!?/br> 周巡撫干笑,立刻恭敬地對蘭行之說道:“大人,茶點快涼了,這些可都是杭州特色,要趁熱享用才好?!?/br> 兩人從周巡撫房內出來,不約而同往胡柴的房間走去。 胡柴的房間依舊是老樣子,成青云進入之后,站在門口看了看。蘭行之已經徑直走到房間中央停下,抬頭仰視天花板。 “這畫舫建筑,大多用卯榫結構,懂得筑造之人,自然也懂其中的玄機?!?/br> 成青云點頭,看著當初婉容尸體趴著的地方,與蘭行之心照不宣。 “大人,這案子,可以結了?!彼蛔忠活D地說道。 “自然,”蘭行之勾唇,笑容似隱藏著深沉的力量,“在暴風雨來臨之前,揭開一切真相吧?!?/br> 成青云突然一頓,興致盎然地看著他,問道:“若是兇手不愿意承認怎么辦?” “那就,當眾扒光兇手的衣服?!碧m行之似笑非笑。 “甚好,”成青云竟然覺得滿意,“那么由我來揭開真相,由大人來扒光兇手的衣裳吧?!?/br> 果真,蘭行之真的讓人放出話去,畫舫之上,若能當中脫衣示人者,便非兇手,否則,便是兇手無疑! 蘭大人查案審案的風格太過詭異新奇,讓人匪夷所思。畫舫之上,所有人分男女聚集在兩間屋內,女人們羞羞答答又憤懣不已,但最終為證明無罪,都各自脫了衣裳互相檢查,最終由事外人樓三娘將情況報與蘭行之與成青云。 蘭行之與成青云都知道,女子脫衣不過是個過場,關鍵的,還在這群男人之中。 胡柴二話不說,當中褪下衣服,露出結實流暢的肌理,渾身傷疤交錯,觸目驚心。 “看到了嗎?我敢脫衣服,證明我無罪,我不是兇手!” 其余人憤憤不平,又覺得羞憤難當,有人不解,開口質問:“大人,難道敢當眾脫衣就能證明清白?世間哪兒有這樣的道理?男子漢大丈夫,赤裸于人前,實在……實在羞辱……” “我看你磨磨蹭蹭,不敢脫,肯定心里有鬼!”胡柴穿好衣服,對那開口的人怒目而視。 其余人議論紛紛,面面相覷。 又有人質疑,“大人,既當中脫衣能證明清白,那大人自己呢?” 蘭行之和成青云頓時一愣,成青云驀地低下頭,握緊拳頭,未等蘭行之開口,突然說道:“我與蘭大人,早已互相脫衣檢查過了?!?/br> 蘭行之一怔,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成青云臉上有些發燙,暗自鎮靜下來,快速打量了蘭行之,輕咳一聲,說道:“對,我為蘭大人檢查過了。蘭大人身長六尺(唐代,一尺合今30.7cm ),身肌勻稱,肌膚如玉,腿長三尺三寸,展臂長五尺八寸,雙胸對稱,體發均勻,濃密適宜,色黑,質地柔……” 成青云猶如背書一般,流暢地說出了蘭行之的身體特征,細致得如同親眼看見了一般。 在場的眾人驚愕之下瞪大了雙眼,緊緊地看著蘭行之,目光似隨著成青云的描述緩緩的在蘭行之身上移動…… 猶如一石掀起無聲的巨浪,在場的人雖說表面上依舊平靜,可心頭已經興奮異常。 沒想到蘭大人和這俊俏少年已經親密至此,就算互相看過身體,也不至于如此熟悉吧? 除非…… 眾人心頭各懷鬼胎,成青云依舊平靜地描述著蘭行之的身體情況。 饒是蘭行之一開始有幾分興致,此時也有些無地自容。他瞇起眼睛,大步走到成青云身前,抬手捂住她的嘴,總算讓她噤聲。 手心觸及濕潤柔軟的唇,他心頭微微一顫……緊縮的瞳孔緩緩放松,扯出笑來,冷冷地說道:“如此,各位信了吧?” 成青云動了動唇,半張臉被蘭行之捂住,只露出一雙眼睛,沉靜地看著他。 眾人這才慢慢地開始脫下衣服,一個個高矮不一胖瘦各異的男人赤裸在眼前,成青云推開蘭行之的手,眼睛快速一掃,最后落在周巡撫的身上。 “巡撫大人,你還沒脫?!彼蛔忠活D地說道。 周巡撫臉色鐵青,似不屑于看身邊這些赤身裸體的男人,偏開臉去,譏笑著說道:“本官身為朝廷命官,赤身裸體這等屈辱之事,不屑于做!” 成青云上前一步,抬頭看著他,“這么說,巡撫大人自己承認是兇手?” 周巡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咬牙冷笑,“休得胡言!普天之下,若是人人都能脫衣服證明自己的清白,那還要刑律干什么?” “婉容臨死之前,曾拼命掙扎,肯定與兇手發生過爭斗,一定會在兇手身上留下痕跡,比如抓痕、咬痕……”成青云雙眼凌厲,“巡撫大人,若是敢證明自己身上沒有任何傷痕,那就可證明自己清白!” 周巡撫怔愣,又譏諷而笑,“是嗎?那你昨天為婉容驗尸時,又怎么不說她在兇手身上留下傷痕的事?” “若是說了,以兇手的聰明,肯定會在許多人身上制造些類似的傷痕以混淆視聽,那么今天身上有傷痕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了,不是嗎?”成青云一字一頓說道。 “他!他身上有傷痕!還有咬痕!”這時,突然聽見胡柴喝一聲。 眾人聞聲看過去,只見胡柴一伸手,從一群赤裸的男人中抓出一個男人,狠狠地摜在地上。他暴怒之下,力大無窮,那男人竟難以抵抗,被摔在地上之后,連忙用手捂住自己胸口上和脖子上的傷痕。 第20章 水落石出 成青云立刻過去,扒開他的手,仔細檢查他身上的傷。 的確是抓痕和咬痕。 蘭行之蹙眉,伸手將那男人提溜起來,拖開了幾步,冷聲問:“你這傷是怎么回事?” “不是不是婉容抓的!”男人立刻緊張的解釋,“這是……這是我自家媳婦兒抓的……” “狡辯!”胡柴等人立刻說道:“誰知道是誰抓的,你媳婦兒根本就不在船上,怎么抓?” 成青云又上前一步,緊緊地盯著那男人胸口看。那男人臉色一紅,立刻用手擋住,成青云一把把他的手推開。 蘭行之蹙眉,看著成青云對著男人的胸口上下其手,忽然間竟忘了她剛才描述自己身體情況的那種赤裸裸的感覺。 “這些上的確是舊傷,傷痕大多結疤了?!背汕嘣瓶赐昴悄腥松砩系膫?,下結論。 男人委屈又憤怒,連忙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離成青云遠遠地,一邊退后一邊瞟著她低聲嘀咕,“我就說了,是我媳婦兒抓的?!?/br> 蘭行之嫌惡地看了他一眼,轉頭看著周巡撫,聲音不由得沉了下去,“巡撫大人,請脫衣驗傷!” 成青云慢慢走到蘭行之身邊,輕聲一笑,“大人,看來還是得由你來扒了他的衣服!” “放肆!”周巡撫頓時大怒,眼見著成青云伸過手來,他當即猛力,一扎頭撞向成青云,成青云猝不及防,腹部一陣鈍痛,身體一歪,立刻往側面倒。 天旋地轉之間,有人快速撲向她,順勢帶著她在地上滾了幾圈,緩沖了巨大的撞擊力。而與此同時,她感覺周圍的人也瞬間一倒,難道周巡撫這一撞,竟然把所有人都撞到了。 停下之后,她立刻從蘭行之懷中抬起頭來,眼前的一切全部傾瀉,所有的人東倒西歪,船上陳設事物,全部滾動掉落在地,四面八方傳來驚恐的叫喊聲。 “船要沉啦!” “船沉啦!” 成青云一驚,蘭行之已經拉著她站起身來。船身在暴風雨中劇烈的搖晃,甚至能聽到巨大的浪拍打灌入船體的聲音。 她和蘭行之跌跌撞撞地沖出屋子,在這一瞬間,船身突然猛地下沉,滔天的江水排山倒海而來,四周的水被風雨攪動卷集,撞擊出巨大的漩渦和水花。江面上的漁船和輕舟撞擊沉沒,有人在江水中載浮載沉,快速被激流沖走。 傾盆大雨卷積著狂風和烏云,砸了下來。 成青云扶著欄桿,水很快沒過了腳踝…… 無數的人在驚駭之中跳入江中,很快被江水吞沒。 她看見巨大精美的畫舫開始慢慢斷裂,巨浪沖擊著木質的船體,船身如同被巨浪劈開,即將分成兩半,快速沒入江中。 冰冷的水砸在臉上,原本與江水平行的甲板快要與江面垂直了,無數人慘叫著滑入水中。 成青云突然感覺有人抱住她的腰,她咬牙,雙手抓住欄桿,身體一歪,掛在了欄桿上。 身下就是湍急的江水。 蘭行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 “大人,放手,我水性不錯?!彼龑μm行之說道。 蘭行之一手抓住圍欄,一手抓著她,突然無奈一笑,“青云,我水性很爛?!?/br> 成青云怔愣一瞬,欲言又止。她該說什么,難道該逞英雄地保護他? 這么湍急的河流,江面之下更是暗潮洶涌,連自身都保不住,更別說保護他。 蘭行之卻一笑,緊緊地盯著水面,咬牙,說道:“青云,所以,你得帶著我,我不會放手的?!?/br> 成青云來不及思考,蘭行之已經放了手,兩人同時沉入水中。 冰冷的水頓時灌進口鼻之中,成青云下沉片刻,立刻被人抓住?;煦缫黄乃?,她看不清楚,可也意識到這人是蘭行之。 蘭行之水性差,可也會游泳,成青云摸索著,在江流中快速劃水,遠離船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