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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銅錢龕世在線閱讀 - 第85節

第85節

    薛閑原意是想借機占個口頭便宜。玄憫從來就說不過他, 這句話問出來, 十有八九玄憫是要愣上一會兒不知如何作答的。薛閑都構想好了,只要玄憫慢上片刻,他就能胡攪蠻纏地再耍個無賴。

    他就是喜歡看玄憫被他逗得無言又無奈的樣子。

    然而老天爺注定跟他過不去,這逗弄人的話剛說完,他還沒來得及多裝一會兒紈绔, 就聽見某處十分不配合地發出一聲“咕?!陛p響。

    薛閑:“……”

    他默然無語地僵了一會兒, 裝作什么也沒發生一樣, 正要繼續維持邪里邪氣的模樣逗弄玄憫, 就聽得又是一聲“咕?!陛p響。

    “……”薛閑嘴角的壞笑都要裂了,他倏然收回了笑意, 面無表情地沖玄憫道:“來,告訴我, 你什么也沒聽見?!?/br>
    玄憫平靜地揭穿他:“你餓了?!?/br>
    薛閑陰森森笑道:“禿驢我正經跟你講一句, 你這樣說話很容易孤獨終老?!?/br>
    “有你在?!毙懰坪跏菢O為自然地順口答了一句,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讓我下地,想吃什么?”

    這竹樓畢竟是他的,這山間有哪些能填肚子的東西,他比薛閑要清楚多了。

    “想吃人?!毖﹂e一臉麻木地開了口,說話間,他的肚子又煞風景地叫了一聲。

    “這山里什么都不少,獨獨缺人?!毙憚傇诖策呎酒饋砭王咱劻艘幌?,又重新坐回了竹床上。

    方才那會兒他始終一副鎮定模樣,好像從rou身里睜了眼就一切恢復如常了。薛閑也習慣了他那銅皮鐵骨的模樣,還以為他真的恢復得這樣快。結果直到這時,他才發現玄憫離徹底恢復氣血還遠得很。

    畢竟玄憫不是在這床上小憩了一會兒,而是死了一回。

    不過玄憫自己倒并不那么在意,他坐在床邊簡單粗暴地在心脈上壓了一張符,臉色便略微好了一些。他甚至沒有要多緩一會兒的打算,便重新站起身來,垂下眸子溫聲問薛閑:“真想吃人?”

    薛閑:“……”這一本正經的語氣當真聽不出來這位在說瞎話。

    “吃什么吃,你給我在床上老實呆著?!毖﹂e仗著自己坐著,矮玄憫一截,直接抓住了玄憫垂在身側的手,一把將他拉扯得坐回了床邊。

    至此,薛閑才真實地感受到玄憫究竟有多虛弱,因為他拉玄憫的時候,手上根本沒有用力。

    “先給你找些吃的,調養何時都不晚?!毙懗谅暤?。

    “別說話?!毖﹂e打斷他,從袖袋里摸出了一串銅錢,手指劃過之處,隱約有金光流動,你養的那鳥崽子給了我這東西?!?/br>
    他勾著細繩吊著銅錢在玄憫眼前晃了晃,道:“我猜著興許是你曾經用過的,前幾天消化龍骨時借了點力,又順帶給它注了份靈,你拿著調養一下,恢復了咱們再去找些吃的?!?/br>
    玄憫這一世所用的銅錢最初是由祖弘盤給他的,這算是歷代國師之間的默認規矩,自他六歲起用的就是那一串,從未換過。而那串銅錢已經被他留在了黃土之下,用來鎮江河山川了。

    所以這串銅錢自然不是他這一世所有的,他接過銅錢,仔細感受了一番。這里頭最濃重的靈力是他自己的,最醇厚的是薛閑的,還有一絲靈力依稀而隱約,像是許多許多年前殘留下來的。

    這靈力的氣息他原本應當是陌生的,這些天下來卻是熟悉得能立刻認出來了——是同燈的。

    “這應當是上一世同燈盤給我的?!毙懻f道。

    薛閑挑了挑眉,“上上世?!?/br>
    “你這一世從剛才睜眼開始……”薛閑抬著下巴瞇起了眼,神情像是在逗弄,又透著一股有些放肆的意味,“從頭到尾,都是我的?!?/br>
    玄憫轉頭看著他,漆黑的眸子被燈火映得很亮,溫沉如水:“好,都是你的?!?/br>
    所以救命之恩才無可回報。

    “所以我說什么你是不是都得聽著?”薛閑繼續說道。

    玄憫順著他的話應著:“嗯?!?/br>
    “那你現在捏著那幾個小銅板,先把身體調養過來?!毖﹂e用手指敲了敲床板,一本正經地提著要求。

    就在兩人說著話的時候,玄憫那近乎成精的黑鳥又撲騰著翅膀咋咋呼呼地沖進了屋,嘴里依然叼著個布兜。

    它落在薛閑面前,尖喙一張,布兜便落在薛閑腿上,散了開來,露出了里頭的東西。

    不得不說,這鳥當真是只好鳥,十分懂得為主人排憂解難,因為這布兜里裝著的凈是些可以吃的東西。

    只是……

    薛閑簡略翻看了一下:得,全是果子。

    一看就是這鳥崽子按照自己的口味找來的。但不管怎么樣,也是個能填肚子的。薛閑為了說服玄憫別管他餓不餓,先把身體調養好,也不嫌棄那么多了。

    他嗤笑了一聲,屈指在那鳥崽子腦門上彈了一下,“這些天算是沒白養你?!?/br>
    言罷,他伸出瘦長的食指在果子堆里挑挑揀揀,挑了一枚顏色鮮亮的脆柿子,在手中拋上拋下地顛了顛,沖玄憫挑了挑下巴:“我先吃著,你先養著,這山里的東西還得自己動手,我懶得很,還是等天亮了去城中食館好好吃一頓?!?/br>
    最終,玄憫還是依言在床邊打起坐來。

    這銅錢被他用了整整一世,又被薛閑注入了靈氣,調養起來倒是事半功倍。這種根基全毀乃至送命的損傷,也不過只用了一晚就差不多了。

    一整晚,伴在玄憫耳邊的是各種細小的動靜。

    有時是薛閑吃那些脆果時清脆的“咔嚓”聲,有時能聽見他起身,袍子從椅子邊沙沙擦過,極輕的腳步從這間屋里延伸出去,似乎是進了另一間屋,在木書柜里抽了些書冊,又輕輕走回來。

    他原本是往靠窗的桌案走的,半途卻又改了方向,徑直轉過來坐到了竹床上。

    玄憫睜眼時,所見的便是這番場景——

    薛閑坐在他身邊,背倚著墻,兩條長腿舒適地交疊著,身子并不那樣正,微微歪斜,透出一股閑散之感。

    外頭的天色已經蒙蒙亮,清淺的天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薛閑身上。而他懶懶地抬了眼,語調有些拖,聲音低得像是懶得費力氣:“這就好了?我這一冊書還沒翻完呢?!?/br>
    “嗯?!毙憫艘宦?。

    “費了一夜精神,餓么?”薛閑一邊嘀咕著“你一介凡人,怎么比我還抗餓?”一邊伸手在旁邊攤開的布兜里翻了翻。

    “這脆柿子味道還不錯,挺甜的,你要不要嘗嘗?”他這一夜嘴巴幾乎沒閑過,滿滿一兜果子被他吃得只剩了兩枚,其中一枚黑鳥沒挑好,上頭還有個蟲眼。

    所以能吃的也就只剩下一枚脆柿子了。薛閑說著這話時頗為不要臉,好似這柿子不是他沒吃完,而是特地留給玄憫似的。

    他一指撇開帶蟲眼的果子,將那枚品相還不錯的柿子拿了起來,一抬眼就發現玄憫始終在看他。

    “看我作甚?臉上沾了果子汁水了?”薛閑將柿子塞進玄憫手里,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臉邊。

    他從頭至尾都表現得自如極了,就好似他們早已如此過了無數個清晨一樣。

    玄憫忽然便覺得,他之所以喜歡住在這遠離塵囂的竹樓里,似乎為的就是這么平靜而閑適的一幕。

    十年、百年甚至千年萬年,怕是也不會厭倦。

    興許是因為從昨夜起,他已經算是重活一世了,而這一世注定是要同薛閑從頭綁到尾的。又興許是經歷過真正的生死相隔,他的心境多少產生了一絲變化,有些情緒不再那么死死壓著了……

    玄憫沉靜地看了薛閑一會兒,伸手捏著薛閑的手腕,將他在臉上胡亂摸索的手拿開,又用拇指抹掉了他下巴上沾著的一點野果汁液印記。

    薛閑覺得他的拇指在自己下巴上摩挲了兩下,又停了一會兒。

    相接觸的皮膚位置頗有些曖昧,以至于薛閑心思一動,任由他捏著下巴,瞇著眼睛拖著調子道:“若非是我的錯覺,當日在那黑石灘上,你似乎背著我干了件壞事——”

    玄憫抬起眸子,看進他眼里,聲音溫沉低緩:“何事?”

    薛閑將書冊擱在一邊,順勢握住了玄憫的手腕,借力坐直身體,然后湊頭在玄憫唇邊吻了一下,又一本正經地癱回來,倚著墻壁重新拿起了書,挑著眉道:“無妨,扯平了?!?/br>
    說著,他交疊的長腿還晃了晃,似乎剛才的舉動自然極了。

    玄憫垂眸靜了好一會兒,忽然出聲,“不對?!?/br>
    薛閑晃著的腿一停:“嗯?哪里不對?”

    “你忘了遮眼……”玄憫的聲音沉沉的。

    沒待薛閑反應過來,他便已經抬手覆了過來,輕輕壓在了薛閑的眸子上。

    薛閑呼吸一滯,眼前變得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

    緊接著,玄憫的吻便壓了過來……

    第98章 發發糖(五)

    上一回黑石灘上的那個吻只是蜻蜓點水, 甚至連淺嘗輒止的算不上, 沒有絲毫悸動和曖昧的意味,更像是某種克制又莊重的告別,因為懷的是后會無期的心。

    那時候的薛閑五感剛開始恢復,只隱約覺得唇邊被輕輕碰了一下,若非他曾經在百蟲洞中看見過玄憫的死期, 甚至連觸碰都覺察不到, 畢竟那時候他已經無心去注意這些了。

    所以直到這時, 他才算真正明白到了被玄憫吻著是什么感覺。

    玄憫平日里給人的感覺總是淡漠而難以親近的, 像是一尊克謹的冰雕,冷而沉穩。若是沒有靠近他, 單憑雙眼遠遠看著,甚至會產生一種他連皮rou筋骨都是雪塑的, 連氣息都是冷冰冰的錯覺。

    然而他的吻卻是溫熱的, 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繾綣意味,就好像把此生所有溫軟又深重的情緒全部傾注在了這樣親昵的舉動里。

    這樣的親昵意味出現在玄憫身上,大約是百年難得一見了,薛閑又怎么可能招架得住,當即便潰不成軍了。

    他在溫軟情緒的包圍之下,仰頭回應起來。他蹭著玄憫微涼的鼻尖,嘴唇微張的時候,唇角的一抹笑意甚至還沒散。

    不過……約莫半個時辰后,這一抹溫和閑散的笑意便蕩然無存了,連一絲影子都找不見。

    薛閑萬分后悔那一刻他張了嘴,用舌尖舔開了玄憫的唇縫和他唇齒糾纏。否則他也不會在此時一手撐著玄憫的腰腹,一手死死勾纏著玄憫手指,坐在玄憫身上……

    玄憫身上滿是蒸出的汗,而他則汗濕得更為厲害,皮膚緊貼之處潮濕又滑膩,連死死糾纏的手指都快要勾不住了。

    興許是龍涎這東西太過害人害己,又興許是心意相通之后再無壓抑,薛閑從沒想過自己能失控成這副模樣,他吻咬著玄憫的動作焦慮又急躁,膝蓋抵在硬質的竹床上,已經壓出了紅印。

    他緊繃著腿,沉沉地壓下腰去。瞇著的眼睛再度蒙上了一層水霧,濃黑的眼睫已經濕透了,他眼邊難以抑制地泛起一層薄紅時,抵著玄憫的嘴唇微微張開,長長地透了一口氣,喘息中透著一絲幾不可聞的低吟。

    勾著的手指痙攣似的用盡了力,終于因為汗液而滑了開來,又一把攥住了玄憫肌rou緊繃的手臂。

    玄憫空開的手在薛閑透不過氣時,又握住了他的腰,向下加了一把力道。

    薛閑終于忍不住急喘了一聲,只是他還未喘到底,玄憫的目光又從半睜的眸子里透出來,從他唇間一掃而過。另一只手抬起來捏住了他的下巴,偏頭吻了上去……

    很久很久以前,薛閑在民間傳說中聽見“龍性本yin”這個詞時,總是忍不住用嘲諷的笑意糊滿凡人的臉。他活了千百年也沒發現自己哪里跟那個詞有關聯了。

    現在他忽然覺得,這話大約還是有點道理的……

    但是不怪他,都是龍涎的錯。

    哦……還有銅錢和那紅繩。

    原本龍涎要害也只害玄憫一個人,現在被這兩個倒霉玩意兒一牽連,他也沒能幸免。

    好吧,興許也有終于修成正果的放肆心理在其中。

    總之,這世間的因果牽連復雜極了,多方作用之下,最終的結果就是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可以不用下床了。

    但玄憫畢竟剛調養過身體,又在死前抽過佛骨……即便薛閑再三確認過,重活過來的玄憫腰間已經沒有缺失了,可佛骨這種東西哪是說抽就抽的,他總覺得多少還有些殘留的影響在。

    若不是不敢讓玄憫太耗根基,他也不至于主動坐到玄憫身上去。

    舒坦自然是不必說的,所以單就這件事而言,薛閑也無甚可后悔的。他只是懊惱自己為何不多忍一天,好歹先去吃些東西。否則也不用淪落到一邊餓著肚子,一邊還難以自控汗液長流的地步……

    他們兩人花了三天工夫,斷斷續續反反復復,終于將自己徹底收拾清爽,沿著濃白霧瘴朝山坳外頭走時,玄憫豢養的黑鳥崽子正裹著翅膀縮在野林盡頭,蔫頭耷腦,似乎受了不少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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