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你真確定是這兒?”太祝掃了眼三層小竹樓,再次跟太卜確認了一番。 不過就連太卜自己也覺得這地方想要藏人,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若是霧瘴能將人擋在外頭,那這便是一處絕佳的藏身之所,可若是擋不住,便是插翅難逃了。 “罷了,先搜一番?!碧R膊欢鄦柫?,給一干侲子布置了一番。 很快,兩人帶著五個侲子上了竹樓,目標明確直奔各間屋子,而竹樓外頭,余下的百來人馬防得滴水不漏。 三層竹樓地方著實大不到哪里去,七個人轉瞬便搜完了。 “怎樣?”太祝從最頂層匆匆下來,手里捏著卷書,隨手翻看了一番企圖找些線索,而后又搖了搖頭將它順手丟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太卜站在最下面一層別致簡潔的客堂里,沖著他的方向道:“一無所獲?!?/br> 太祝抱著胳膊環視了一圈,最終還是道:“丫頭,我倒不是懷疑你算得不準,只是……會不會漏了些蹤跡線索,以至于結果受了影響?” 事實擺在眼前,太卜被問了這話倒也沒惱,而是干脆在桌邊挑了一個方向坐下,將草結和龜殼擱在桌面上,細細看著。 “你要不……再燒一回殼?”太祝遲疑道。 太卜搖了搖頭:“不用,一事一日不可燒兩回,我再看看?!?/br> 不過她剛看了一會兒,又是忍不住“咦”了一聲。 太祝:“怎么?” “沒什么,還是我先前說的那人?!碧返?,“算的時候碰巧在這鎮上,一并被帶進殼紋里了?!?/br> “就是你說不可能再這處的人?究竟說的是誰???”太祝一頭霧水。 太卜抬頭看了他一眼,烏黑的眸子透過面具的孔洞顯露出來,眼神里顯得有些疑惑不清:“肯定只是生辰或命格肖似的人,不可能是我想的那個。畢竟……” “別繞彎子了,誰?直說啊?!碧R凰锼懒?。 太卜抖出那張蓋了紅印的薄紙,點著印上“同燈”二字,沖他道:“國師?!?/br> “誰?!”太祝忍不住想掏耳朵,然而碰到了面具的邊緣又愣愣地放下了。 太卜重復道:“國師?!?/br>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太祝連忙搖頭,“國師還在法門寺頂呢,咱們出發前還見過。他老人家正閉著關呢,怎么可能突然來這清平縣,他閉關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中途出來便是前功盡棄?!?/br> 太卜:“我當然知曉,所以我也說了興許只是肖似之人,不可能是本尊。不過……” 太祝擺了擺手:“沒什么可不過的,還是趕緊琢磨正經事吧?!?/br> 不過,話雖這么說,其實他心里卻也覺得有些莫名惶恐。 就在太卜重新專心看起龜背紋路時,霧瘴遠處突然傳來了極為輕微的一星動靜,像是有什么東西不小心拍打在竹葉上發出的輕響。 與此同時,桌上的草結莫名一動,似是被風掃了一下,改換了位置。 太卜一把收起這些東西,二話不說匆匆下了竹樓,道:“果真有變動,立馬出這山坳,再晚些人就要跑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后,又有一行人站在了太常寺那批人馬先前停步的路口處, “咱們該向哪兒走?是這條看著就像要送死的,還是那條干凈沒霧的?”其中一個中年矮胖男人一臉喪氣地問了一句。 這行人不是別人,正是薛閑他們。 江世靜過兩日便是生辰,未免遭事情拖延,薛閑沒讓江世寧跟著,而是留他在方府再陪一陪jiejie。余下的陸廿七、石頭張,還有玄憫,都被他帶了出來。 陸廿七是人形指南龜,雖然時靈時不靈,但對薛閑這路盲來說,還是有用的。石頭張記得出當初綁他的人,若是找著了,還得靠他確認,所以同樣是個有用的。至于玄憫…… 不管有用沒用,反正得帶著。 這種心理由何而來,薛閑說不清楚。大約是同行成習慣了,一日不帶悶得慌。 不過,將玄憫拽出來出于他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但真出來了,他又有些后悔,畢竟昨夜的事情還梗在那里,今天白天玄憫的脾氣又有些怪,再加上……那方承說什么來著? 哦對,龍涎的作用不是一日兩日能消的。 呵呵。 在薛閑自認腦子被門擠過的時候,陸廿七干巴巴地一指霧瘴,沖石頭張道:“這種時候還用問么?必然是那條看上去要死走那條?!?/br> 石頭張:“這霧瘴,有有有毒沒毒?” 陸廿七:“都要死了,能沒毒么?” 石頭張:“那怎么走……” 陸廿七面無表情道:“硬淌?!?/br> 去你的。 石頭張簡直想掉頭就跑了,最詭異的是,除了一股子木香,他仿佛在這霧瘴里聞到了一絲血味,還是新鮮的呢。 他當即兩股戰戰,想沖薛閑哭一氣,看看能不能勾起這祖宗一絲可憐之心。 好在他還沒憋出眼淚呢,玄憫大發慈悲地開了口,淡淡道:“不必惶急——” 他邊說便要伸手摸紙符,平靜無波的模樣倒是讓石頭張安心了些,畢竟玄憫向來靠譜,他說有法子,那就一定有法子能活著走過那片霧瘴。 看他摸出紙符,石頭張就知道他要借符擺陣了,頓時朝旁邊讓開幾步,不想妨礙他,還順手拉了陸廿七一把。 結果玄憫紙符剛拿在手里,魂游天外的某人終于回了神。 就見薛閑一把將玄憫的手按了回去,偏頭勾著嘴角一曬,“就這么點兒把戲,哪用得著那么隆重,我來?!?/br> 說著,他一拍椅子扶手。就聽“咔嚓”一聲輕響,狂勁呼嘯的風陡然而起,如猛龍過江一般,帶著橫掃千軍的氣勢浩蕩朝前卷去。 呼—— 縈繞了不知多少年的濃重霧瘴被這非比尋常的妖風掃蕩得一絲不剩,露出了山坳間被吹得彎腰及地的層層老樹,以及一條清晰的路。 薛閑轉臉沖玄憫挑了挑下巴,嘴上是沒說什么,臉上的表情也和他平日里懶散中透著乖張的模樣別無二致,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莫名透著一種“你是不是該贊嘆著夸我一句”的意思。 玄憫垂目掃了他一眼,道:“椅子扶手裂了?!闭Z氣依然……有點咸。 薛閑:“……”這種天生不會看臉色說話專煞風景的玩意兒就應該被種進大海。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好多人問語氣咸是什么意思,其實就是本來想寫“不咸不淡”,后來覺得比這個要重一點,就干脆寫了“有點咸”,大約就是“有點甜”的反義吧,腌人的那種 第61章 同壽蛛(一) 沒有了那些白茫茫的濃重霧瘴,一些原本被霧掩著的東西便顯露了出來。 玄憫掃量了那條路以及兩旁半枯不枯的草一眼,“有人來過又離開了?!?/br> 薛閑從鼻腔里重重哼了一聲算是應答。 噎人誰不會??! 不過……有人來過? “哪個尋常人好好的會來這種地方呢?來尋死么?”石頭張倒是聽見了玄憫的話,頗為不理解。不過他說著說著便又發現了另一個重點,“等等,來過又離開了?活著離開的?” 能進這種地方絕不會是偶入,能不受霧瘴影響活著出來的也決計不可能是尋常人。 “難不成還有另一撥人也在找他?”石頭張“嘖嘖”兩聲,“來頭似乎還不簡單,那人究竟惹了幾家禍?但是進去了又出來,說明要么是要完了債,要么是干脆將人一起帶回去算賬,再要么就是要找的人根本不在……” 他不是個傻的,又愛叨叨,這一會兒的工夫,一張嘴頂了四張,把其他人所想的也一并說完了。 于是薛閑便看向了陸廿七。 廿七以為他要問自己算得準不準或是讓自己再算算其中變化,誰知他正要開口,薛閑又把頭轉開了。 就見他抬手抄了一把風,大爺似的靠在椅子里,而椅輪子則已經順著那條路朝山坳深處滾去了。只不過這一個眨眼的工夫,就出去四五丈遠了。 他的聲音也隨之遠了一些,拖著懶洋洋的調子,傳進眾人耳里:“那就先將這里抄了,當真不在了再去攔離開的那撥人,攏共一人兩只腳,就算騎了馬也就再多兩只,能快到哪里去,我睡一覺再追也追得上?!?/br> 眾人:“……” 總有那么些個能上天的喜歡刺激只能在地上跑的。 薛閑一人風馳電掣地行在前頭,這條路除了兩旁雜草多一些,也沒什么旁的阻攔,估計那層霧瘴就是最大的屏障了。于是他很快便停在了山坳中心那三層的小竹樓前。 他是個萬事不愛倚賴人的性子,畢竟有能力給他幫忙的人本就少之又少。玄憫這樣的于他來說已經是唯一的例外了,但玄憫畢竟是個凡人,且那串寶貝銅錢還握在他手里,于是他自然而然打起了頭陣。 他本意是想先來這山坳中心探個究竟,最好一并把能翻的地方翻一遍,一來若是碰上什么機關或阻礙,能順手解決了,以絕后患。二來若是要找的人真不在,也省了那些兩腳凡人來回的時間。 總之,姿態很瀟灑,氣勢很逼人。但是…… 這勞什子竹樓偏偏有他娘的三層,每層樓梯還拐來繞去,竹片又薄,偏偏還一處連著一處,牽一發動全身…… 羅列如此多的缺點只是因為……某人借著風力把自己送到了樓前,又十分輕松地將椅子抄底托上了二層,可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他正打算延續著這般氣勢堂而皇之地進屋抄家呢,結果卻發現這竹樓的破門太窄,而他所坐的椅子又有些寬,要想進去得先把門炸了,然而這門若是炸了,整個竹樓估計也塌了,碰不得也走不開…… 總之,這破門就是來氣他的,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于是,當石頭張和陸廿七跟著玄憫來到小樓前時,看到的便是薛閑面無表情支著腦袋坐在二層門邊的情景。 “怎么?人當真不在了么?”石頭張看他面色冷冷的,不像是高興,下意識問了一句。 薛閑目光涼涼地掃了他一眼,驚得石頭張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默默捂上了嘴。 “他還不曾翻查吧……”陸廿七倒是不怕嚇的說了一句。 “為何?”石頭張甕聲甕氣道。 陸廿七正要開口,卻見玄憫仰頭淡淡看了那祖宗一眼,抬腳上了竹樓的樓梯。 兩人也不再多言,忙不迭跟了上去。 玄憫沒問薛閑為何坐著不動,而是自顧自地在二層相互連通的三間小屋里走了一遍,又兀自沿著精巧的樓梯上了三層。石頭張他們不好袖手旁觀干等著,也不好在薛閑面前討嫌,便跟著他上上下下,很快便將整個竹樓翻了個底朝天。 然而,一無所獲。 別說人影子了,江世寧不在,連鬼影子就見不到一個。 薛閑面無表情地看他們在自己面前來來回回,十分來氣。 “還真沒有?!笔^張嘀咕了一句。 陸廿七卻十分肯定道:“在的?!?/br> 他說這話的時候,林子里突然傳來了什么東西撲打在枝葉上的輕響,聽得眾人均是一頓。 “難不成躲在林子里,趁機跑了?”石頭張朝林子深處張望了一眼。 沒了霧瘴的遮擋,林子倒是變得一目了然,聲音也清晰得可以辯出方向。眾人朝那處看了片刻,就見那處的枝冠間突然飛出來一只皮毛漆黑的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