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回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他除了說了幾句話，好像什么也沒有做呀？

    “是啊，小閻王，就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和這家伙也不會走到一起?！惫硐沧套痰牡溃骸芭?，忘了介紹，這個是阿遠，就是我說的搶了小花的那家伙?！?/br>
    “走到一起？哦，你們倆在一起了？恭喜恭喜，百年好合……咦？！”

    閻回驚呆了。

    他左右看了看，先是仔細看了一眼來找他的這只鬼，然后又仔細看了一眼旁邊板著臉的阿遠，重復無數遍之后，才終于想起來，連忙低頭往兩鬼的下半身看去。

    “哎！小閻王，你耍流氓??？”鬼被嚇了一跳，連忙擋在了阿遠的面前。

    閻回勉強收回了視線，他直接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你們難道不是兩個男鬼嗎？！”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小花是個女鬼，早上聽到的哭訴是兩男爭一女，可現在呢？現在小花這個女鬼怎么不見了？！

    “我們當然都是男鬼啊，別看阿遠長得好看，特別吸引女鬼們的注意，可他是貨真價實的男鬼無誤，這個……”他突然嘿嘿一笑，道：“這個我已經證明過了?！?/br>
    閻回分不出注意力去深究他的證明是怎么證明，滿腦子都被兩個男鬼刷屏了。

    現在比以前開放了不少，鬼更是沒有束縛，大街上到處都能看到抱在一起的兩個男鬼，閻回見過不少次，也已經習慣了……可早上他們還在搶小花??？！

    “小閻王，我今天和你說完之后，覺得你說的特別有道理，便回去打算找阿遠打一架，要是誰贏了，小花就屬于誰……等我回家的時候，阿遠卻和我說，他和小花分手了，我肯定氣不過！所以真的和他打了一架……”結果打著打著，莫名就打到床上去了……

    等到他的理智回籠時，阿遠躺在他的身下慘兮兮的，他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道歉，卻被反過來抱住了，被迫聽了一堆什么看到你和小花在一起就很嫉妒，什么搶小花只是為了拆散你們，什么喜歡他很久了但是一直不敢說，什么上都上了那現在反悔也已經晚了……

    等到兩人一和好，他就牽著阿遠樂顛顛地過來了。

    “小閻王，現在我老婆也有了，兒子……咳，阿遠也和我和好了，真是多虧了你??！”鬼激動地握著他的手：“等以后我和阿遠辦了婚禮，你可一定得過來??！”

    閻回恍恍惚惚地答應了下來。

    等到那個鬼要牽著阿遠走的時候，他突然回過了神，連忙攔住了他們。

    “還有事嗎？小閻王？”

    “那個……”閻回偷偷地靠近了他：“你說你之前那么討厭他，怎么現在又喜歡上他了？”

    “小閻王，這你可別說出去啊?！惫硇邼乜戳艘谎郯⑦h的方向，悄悄地說：“我估計我這心里面，一直都喜歡著阿遠哩。只是之前沒有發現，今天看到他慘兮兮地要哭出來的樣子，忽然的，我這心就跳了一下，然后心跳就快地慢不下來了！眼睛睜開閉上都是阿遠的臉，你說我這不是喜歡？還能是什么？”

    他一只鬼，哪里還有什么心跳！

    閻回卻被他的比喻嚇到了。

    心跳加速，滿心滿眼都是……宋錦瑜……這不就是他現在的樣子嗎！

    這這這……這難道就是他喜歡宋錦瑜的表現？！

    不知怎么的，意識到這個可能性，閻回忽然紅了臉。

    ……

    老鬼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家里小閻王不對勁的狀態。

    他不停地往宋錦瑜的方向看去，眼神飄過去又移開，飄過去又移開，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之前，又會突然的紅了臉，自顧自的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里。

    只看小閻王臉紅紅的樣子，他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老鬼有點心塞。

    果然在小閻王搬過來的時候，他就應該想方設法的阻止，現在才過去一天，兩人的關系卻突飛猛進，比以前一個月都還要厲害，他出個門的工夫，小閻王就意識到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了。

    看他臉紅成那個樣子，肯定是宋錦瑜做了什么！

    老鬼憤憤，想要去找宋錦瑜，卻什么也做不到，他有千萬種想要對宋錦瑜做的事情，奈何宋錦瑜根本看不到他！

    不愿意對小閻王出手，老鬼只好站在一旁，盯著他們看了一晚上，盯得閻回連一句話都不敢和宋錦瑜說，恨不得繞道十幾米，睡覺的時候也安安分分地蓋上了自己的被子，沒有再提起要一起睡的話。

    宋錦瑜有點失望。

    他低頭看了一眼閻回的后腦勺，想了想，道：“你知道嗎？許朗暈過去了?！?/br>
    “什么？！”閻回刷得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一時也顧不得老鬼是不是在邊上，驚訝地問了出來：“他怎么會突然暈過去？”

    “他們去了墓地，祭拜了一些人，在走的時候，似乎看到了什么，醫生的診斷是傷心過度?！彼五\瑜往旁邊瞟了一眼。

    傷心過度？

    想到墓地，閻回立刻反應了過來，估計他是發現了老鬼的墓。

    他們家的房子原先是林家的，是閻王爺爺從林家的手中買過來的，在死后，林秋白就和閻王爺爺做了朋友，所以他們也幫忙葬了林家父母。在清明節的時候，閻回還跟著老鬼去過墓園幾次，對于老鬼的墓碑自然也不陌生。

    林家的蹤跡早在幾十年前就消失了，他們也沒有什么別的親戚，除了他們家之外，也沒有別的人會想起來。閻回本來以為能一直瞞著，沒想到許朗竟然直接找到了墓地去。

    現在許朗年紀都這么大了，萬一傷心過度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許朗暈倒之后，就一直沒好起來，聽醫生說，似乎是撐不住了?！彼五\瑜說。

    算算日子，他的死亡時間也就是這幾天了。

    閻回心中有了猜測，估計就是發現了老鬼的墓，才讓原本還剩下半年的壽命一下子縮短，因為傷心過度，所以一口氣沒有緩過來，就這樣死了。

    他看向老鬼，卻沒有在他的臉上發現一點震驚。

    注意到他的視線，老鬼也抬起了頭來，朝他點了點頭：“我都知道?！?/br>
    他出了一趟門，正是從墓園回來的。

    第64章

    還活著的時候，老鬼就知道，自己大概是等不到許朗回來了。

    他和許朗在一起時，許朗慣著他，放縱他，即使迷路了之后站在原地也能被找回來，久而久之，林秋白就變得任性起來，要是對方來找他的時間花了久了一點，他便會責怪許朗為什么沒有早點發現。

    老鬼現在想起來，都有點無臉再回想起以前的自己。

    許朗離開的那一天，正是半夜時分。他們的關系被父母發現，兩位家長嚴厲地隔斷了他們的來往，他被關在頂樓的房間里，說是只有改過自新了，才會打開門鎖將他放出來。而許朗也被掃地出門，連大門口都進不來，林秋白更是再也沒見過許朗。直到夜深人靜時，所有人都睡了，許朗用石頭敲響了他的窗戶。

    他爬出窗戶逃了出來，還沒有和許朗多說上及計劃，就得到了他要離開的消息。

    那一瞬間，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

    時間太久，老鬼也忘了，只記得那個晚上特別的冷，午夜的冷風刮著他單薄的睡衣，從頭頂涼到心底，他幾乎是失去了言語，直到許朗快要離開了，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他和許朗定下了約定，看著許朗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生出了無名的沖動，仿佛許朗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狠下心轉過了身，沒想到卻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站在身后，滿臉震怒的看著他。

    許朗還沒有走遠，他說了要干出一番大事業，所以不能在自己這里止步。

    皮帶一記又一記地抽了下來，手臂上的牙印滲出了血，他惦記著還未走遠的許朗，一聲也沒有發出來。

    大概是在這個時候就有了預感，所以他死的時候，心中難得的沒有生出遺憾來。

    也是死了以后他才知道，原來人真的是能變成鬼的。他仍然是年輕時的模樣，但總歸沒有食言，將許朗等了回來，許朗已經老了，老到連路都走不穩，孫子也已經有了好幾個，那個最小的孫子長得和他年輕時最像，就是性格差了許多。

    鬼是因為執念未消才會茍留于世間，他也是時候該去投胎了。

    ……

    出于擔心，閻回拉著宋錦瑜去看了許朗。

    如今街上到處都掛滿了紅燈籠，一副要喜氣洋洋熱熱鬧鬧過新年的樣子，但是酒店里的氣氛卻和外面截然相反，在一夜之間，許朗的精神迅速地萎靡了下來，閻回見到他的時候，他甚至只是虛弱地笑了笑，很快就轉過了頭，連一句話都不愿意多說。

    閻回擔心地叫了一聲：“許爺爺?！?/br>
    許朗一聲不吭，扭頭看著窗外，偶爾會有爆竹的聲音響起，碎屑在窗外飄落下來，看起來很熱鬧，也對比得室內更加冷清。

    閻回得不到回答，茫然地朝著旁邊的許蔚城看了過去。

    許蔚城沖著他搖了搖頭，對他比了一個手勢，指了指外面，示意閻回跟著他走出去。

    從墓園回來之后，許朗就是這個樣子了，大概是失去了心中一直惦念著的人，得知真相之后，他的身體也忽然迅速地衰敗了下去，醫生診定出來是傷心過度，許蔚城就算心中再急，也沒有辦法，以前許朗很最喜歡的就是他這個小孫子，現在更是一句話也不愿意和他說。

    許蔚城嘆了一口氣：“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說什么也應該攔著爺爺去墓園里?！?/br>
    爺爺找了這么長時間都沒有找到的人，沒想到竟然在墓園里找到了。時間過得太久，墓碑上的人還是年輕的模樣，記得林秋白的人也已經死了，如果不是這一次偶然看到，說不定一直都找不出來。

    許蔚城原先是不贊同的，可是為了哄爺爺開心，他也就默認了下來，沒想到找到了林秋白之后，反而讓爺爺的身體狀況愈發往下。如果林秋白是壽終正寢也就算了，偏偏墓碑上的人是個年輕人，一想到自己最親密的人早早死亡，甚至自己一直沒有發現，許蔚城也有些心堵。

    他有心想要安慰爺爺，卻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之前我請你繼續回想關于那個林秋白的事情，現在也不需要了?！痹S蔚城說：“爺爺已經找到了那個林秋白，他已經死了?！?/br>
    閻回故作驚訝：“死了？”

    “沒錯?！痹S蔚城點頭道：“爺爺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br>
    閻回裝作一副不懂的樣子：“到了許爺爺這個年齡，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許爺爺也不用太傷心，雖然是可惜了一點，但總算是找到了?！?/br>
    許蔚城搖頭：“這不一樣?！比绻智锇渍娴氖菈劢K正寢也就算了，可偏偏……

    許蔚城打開了隔壁的房門，側過身示意他們走進去。

    “看到爺爺那個樣子，我也很難過，說實話，如果可以，我寧愿這個叫做林秋白的人從來沒有出現過?！?/br>
    閻回刷地抬起了頭來，表情差點沒有繃住，就要對許蔚城怒目而視，他又連忙低下了頭。

    許蔚城猶豫了一下，道：“你們可千萬別說出去?！?/br>
    “什么？”

    “其實爺爺他……他和那個林秋白，在以前曾經是對戀人?！?/br>
    這個閻回早就知道了，可現在還是要配合的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他還以為許朗會將這件事情瞞住呢，沒想到連許蔚城這個孫子都知道了，說不定連全家人都知道了。

    “他們的關系受到了所有人的反對，爺爺一氣之下，離開了這里，獨自去別的地方打拼，他沒有后臺，沒有熟人，也沒有什么積累，剛開始受了很多的苦，后來磕磕絆絆，總算是走上了正軌，其中我外曾祖父幫了很大的忙。那個時候我外曾祖父慧眼識珠，一眼就看中了爺爺的能力，將他護到了羽翼之下?！?/br>
    閻回認真地坐直，知道他要開始講正經事了。

    “外曾祖父和爺爺的關系很好，連帶著他和奶奶也熟了起來。有一次奶奶和她的朋友們去玩，卻是失蹤了好久，等到再找到時，就……在那個年代，奶奶相當于被毀了，幾次都要輕生，還好被人及時發現，救了下來，才沒有成功?！?/br>
    “那個時候，爺爺就站了出來，說是要和奶奶結婚，當時外曾祖父不同意，他還是執意要這么做，求了無數次之后，他才終于如愿把奶奶娶了過來?！?/br>
    “他和奶奶只是表面上的婚姻，可是結婚之后，他開始認認真真的經營起了兩人的婚姻，和奶奶培養感情，孕育孩子，現在也子孫滿堂了。他一直都沒有再提起過林秋白的事情，奶奶一直都知道，然后告訴了我們?！闭f到這里，許蔚城一頓，又繼續道：“對得起一個，就只能對不起另外一個，在我的認知里，爺爺和奶奶很恩愛，所以我才不愿意他找到林秋白，現在的確是沒多少日子了，可一想到奶奶，我就是忍不住……”

    閻回靜靜的聽著。

    許朗這一生，沒有對不起任何一個家人，即使只是出于同情的婚姻，他都能過得紅紅火火。

    就像是許蔚城是現在他奶奶那一邊一樣，閻回也是站在老鬼這一邊的。

    出于婚姻的責任，他可以和許奶奶生下一個個孩子，難道就沒有想過，仍在家鄉的戀人是如何等待的嗎？

    如果老鬼沒有死，他也會一直等下去，直到現在變得白發蒼蒼，如果老鬼再固執一點，甚至會為了許朗終身不娶，等到現在許朗回來，見到了這樣的老一鬼，許朗會是什么反應？

    是痛哭流涕，還是百般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