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宋錦瑜正想敲門的手一頓，無奈地收了回來。隔著門板，他還能聽到里面閻回說話的聲音，毫不設防地將自己賣了個干凈，他知道閻回是個閻王，正在處理鬼魂之間的事，不知道的還以為閻回已經被數學題逼瘋了。

    宋錦瑜轉身往樓下走，順便攔了要上樓的秦昊，將所有人都趕了下去。

    顧及到閻回的忙碌，等到中午秦昊再做好飯時，宋錦瑜直接將兩人的那份端了上來。臨開門前，他站在門前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從里面發出什么聲音，才按下了門把手屋內的閻回背靠著書桌，盤腿坐在椅子上，看著門的方向，他的對面也放了一把椅子，好像有人坐在那里。就在宋錦瑜開門的同時，閻回也開口了。

    “就算我是個閻王，有著能幫你們轉世輪回的能力，可我也不能這樣輕易答應你，不管是什么鬼，你們未來的命數也都是決定好……了……的……”閻回的話戛然而止。

    宋錦瑜腦子里千百種想法一閃而過，最后臉上露出了一副震驚的樣子，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閻回的腦袋一下子當機了。

    坐在他對面的鬼疑惑地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小閻王？小閻王？”

    “……??？！”

    閻回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宋錦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回復哪個人才好。

    完了……閻回的腦子里就只剩下這兩個字切換成各種大小字體不斷循環著。

    “小閻王？”

    閻回一下子回過了神來，他定了定神，鎮定地對著面前的鬼說：“明天你再來找我吧?！?/br>
    “??？”鬼愣住，都說了這么久了，怎么忽然就停了？

    但是閻王發話，他們這些小鬼也不能不從，他只好飄了出去。

    看著那個鬼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閻回幾乎是立刻地轉過了頭來，朝著宋錦瑜看了過去。兩人面面相覷地看了一會兒，只感覺室內的氣氛都變得壓抑起來，壓得人喘不上氣，連第一個開口都不敢。

    錦瑜應該都聽到了吧？！自己剛才的話中還承認了自己是閻王，還提到了輪回，又能看見鬼，雖然世界上有閻王是離奇了一點，可他本來就能看到鬼，錦瑜是知道的，再相信他是閻王也不奇怪……可他該怎么解釋呢？！閻回心驚膽顫地想。

    宋錦瑜也陷入了思索，他是該就勢揭穿閻回的身份？還是找個借口繼續幫閻回瞞下來呢？

    兩個人面對面看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同時開口。

    閻回：“其實剛才什么都沒發生?！?/br>
    宋錦瑜：“其實我早就知道了?！?/br>
    ……

    閻回：“欸?。。。。?？？”

    第61章

    兩人面對面坐在椅子上，放在旁邊的午飯還熱騰騰的冒著熱氣，卻沒有辦法將任何一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閻回仍然處于震驚之中，他低頭玩著手上的自動筆，將筆芯按出來推回去，按出來推回去，眼神躲閃著看向四周，連邊邊角角都仔細的看了，無論如何也不敢對上宋錦瑜的目光。

    兩個人沉默了好久，深吸了一口氣，又同時張開了嘴巴：“你……”才發出了一個音，又同時閉上了。

    還是閻回搶先問道：“你剛才說你早就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什么時候知道的？瞞了多久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宋錦瑜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道：“一個一個來?！?/br>
    “那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宋錦瑜回想了一下：“孟萱還沒有成為你的孟婆時?！?/br>
    閻回驚呆了，連這個他都知道??！

    他繼續問：“那你還知道什么？”

    “你奶奶……是孟婆吧？她常常煮的那個湯，你不給我喝，是不是孟婆湯？還有你的兩位叔叔，剛搬過來時，我曾經見到過他們一次，穿著奇怪的衣服，戴了很高的帽子，你說他們是工作需要，工作……是指黑白無常嗎？““……”

    宋錦瑜淡淡地看著他：“如果我有哪里弄錯了，你可以指出來?！?/br>
    閻回緩緩地搖了搖頭。

    “孟婆也有了，黑白無常也有了，我倒是一直沒發現你竟然是個閻王……你和神話傳說里的那個閻王有什么區別？你的壽命也和神仙一樣長？”宋錦瑜好奇。

    “當然不會，我爸爸說了，神話傳說都是騙人的，閻王的壽命和普通人是一樣的，我們也受制于輪回?！敝皇且驗槁殬I的特殊，只要生前沒做過太大的壞事，他們一家投胎轉世時，還能有特殊的優待。

    “你爸爸？”

    “哦，我爸爸也是個閻王?！?/br>
    “……”

    閻回想了一下，補充道：“他剛剛退休，我也是才剛剛上任而已?！?/br>
    宋錦瑜點了點頭，難怪閻回青澀得和他記憶中的閻王差那么多。

    “那你呢？你怎么會想到這里來？”閻回好奇地問道：“普通人遇到了我們，只會覺得奇怪，可不會直接想到黑白無常、孟婆去，你是怎么發現的？”

    只有變成了鬼，他們才會知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閻王的存在。神話傳說畢竟是神話傳說，也沒有人會把這里面的事情代入到現實里面來，畢竟從外面看來，他們和普通人沒有什么區別。

    他們一家不是沒有暴露過，在外人面前做出了奇怪的事情之后，大家也只是覺得他們舉動奇怪，頂多是個靈異愛好者，像是閻王爹對外還有個神棍的身份，就更不會覺得奇怪了，也不會把他們和神話傳說牽扯到一起。

    可宋錦瑜怎么會想到這么多？

    閻回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眼中的好奇連掩飾都沒有。

    宋錦瑜沉默了一下，也直接說了出來：“我的情況有點特殊?！?/br>
    “??？”

    “我已經死了?！?/br>
    閻回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件事情，道：“我知道啊?！?/br>
    剛開始知道的時候，他還狠狠地吃了一驚，自己一上任就碰到了這樣離奇的事情，他還愁得熬夜給閻王爹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個晚上都沒想明白，結果收到閻王爹的回信時，上面只有四個字：狗屁不通。

    宋錦瑜的情況，他們一家人都能看到。

    在他們的眼里，宋錦瑜和一個死人沒什么區別，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孟婆婆甚至還為他端來了孟婆湯。求救閻王爹無用，他們還鄭重地開了一個家庭會議，針對宋錦瑜的情況討論了一遍，最后才下定決心無視他，等到十年后，宋錦瑜的死亡日期到來的時候再做決定。

    無視到現在，閻回也差點忘記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宋錦瑜不但是個死人，而他的靈魂還是十年后的樣子，就連死亡時間也是在十年后。

    “難道你不奇怪？我明明是個死人，為什么還活著？我的死亡時間又為什么會是在十年后？”

    閻回當然好奇，他曾經抓耳撓腮地想了好幾個晚上都沒有想明白，想到現在，早就和家庭會議決定的那樣無視啦！

    他問：“那你現在愿意告訴我了嗎？”

    “嗯?！彼五\瑜深吸了一口氣，道：“其實我是個重生者?！?/br>
    “……”

    閻回當機了片刻，回過神來后，立刻反駁：“不可能！”

    “為什么？”

    “我是閻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每個人死掉之后，想要重新變成人，就只能喝了孟婆湯投胎，喝了孟婆湯會忘掉一切，你也不會記得你上輩子的事情，更不會回到十年前……”閻回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后面幾乎輕不可聞。

    宋錦瑜的存在能反駁他說的每一句話。

    閻回苦惱：“為什么呢？”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重生這種離奇的事情？

    “歷史上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重生者嗎？”

    閻回搖頭：“沒有?！敝辽傩率质謨陨鲜菦]有記錄的，也沒有應對的方法，所以家庭會議的結果，就是他們無視了這個情況。

    宋錦瑜氣定神閑地笑了笑：“那我就是第一個了？”

    閻回猛點頭：“是啊是啊?？墒悄銥槭裁磿厣?？”

    “上輩子，我活到了二十六歲，因為車禍而死。在死后，我聽到別的鬼說，想要投胎就要去找閻王，我順著他們說的去了，這才知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會有閻王的存在?！彼五\瑜看著他。

    閻回一呆。

    十年后……如果沒有意外，那就是他還在任的時候？

    果然，宋錦瑜繼續道：“我找到了那個閻王，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只貓，一只狗，據說那個是牛頭馬面——應該就是你們家的那對寵物吧？我心有不甘，可是我已經死了，也沒有辦法報復害死我的人，我把我的不甘和那個閻王說了，他給了我重生的機會，我回到了十年前，然后遇到了你?！?/br>
    “十年后，你遇到的那個閻王……是我嗎？”

    宋錦瑜點頭：“應該是的，他長什么樣我也記不清了，不管算算年紀，應該就是你，如果沒有別的閻王的話?！?/br>
    “那你上輩子還活著的時候，我認識你嗎？”

    宋錦瑜搖頭：“不認識?！?/br>
    閻回想不出來。他心想，如果宋錦瑜現在就死了，就算是被人害死，他也只會想方設法地讓宋錦瑜投個好胎，如果有機會，自然是在不違背生死簿的內容替他報仇，如果沒有，也就只能等到那人死了以后，再想法設法給他找個不好的人選，讓他在痛苦中活完一輩子。

    他和宋錦瑜的關系不錯，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在宋錦瑜死前，十年后的自己更是不認識他，怎么還會不按照生死簿上寫得內容來，而是讓他重生了呢？

    閻王當然只有一個，宋錦瑜遇到的那個閻王，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他會為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鬼，而去找出從來沒有見過的重生的辦法，付出未知的代價，只為了讓一個人重生？

    閻回想不出來，至少目前為止，他是不愿意的，就算那個人是宋錦瑜，他也還是這個答案。

    閻回思索了一下，又問：“那你知道你是怎么重生的嗎？”

    宋錦瑜愣?。骸澳悴恢?？”

    閻回誠懇地道：“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br>
    兩人想了一陣，什么也想不出來，才放棄了這個打算。之前端上來的午飯已經沒有那么燙了，院子里也有了其他人的出現，兩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去吃飯。

    閻回咬著筷子糾結道：“至少現在也沒有第二個人需要重生的了……對了，在你重生過來之前，十年后的我有沒有說過什么？”

    “他說我的命運能不能改變，就只能看我自己的作為，盡人事而知天命……”說到這個，宋錦瑜頓了頓，朝他看了過去：“你是閻王，應該能看到人的一生，那現在我的身上有什么變化嗎？”

    閻回看了一眼他的頭頂，從他認識宋錦瑜的那一刻起，那個死亡時間就一直沒有變化，依舊是十年后，一分一秒都不差。閻回遲疑地道：“沒有，和剛開始是一樣的?！?/br>
    宋錦瑜也沒有多意外：“我什么都沒有做，如果會有什么變化，才比較奇怪?！?/br>
    “嗯……”

    閻回忽然擔心了起來。

    如果宋錦瑜的命運沒有發生什么變化，那么在十年后，生死簿上的死亡時間到來的時候，他就得眼睜睜地看著宋錦瑜死掉，即使死后再怎么彌補，宋錦瑜都不會復活了。

    即使這是命中注定，閻回早就已經做好了要目送家人們一個個離開的準備，但還是忍不住心悸。

    那個十年后的自己費盡心思讓宋錦瑜重生，應該不是讓他目睹一次朋友死亡的場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