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那碗湯是什么？”宋錦瑜頓了一下，疑惑道：“看起來很好看的樣子，為什么突然就倒掉了？”

    他還記得閻回的奶奶說了一句什么……喝了那個湯，就能把一切忘掉，神神叨叨的。

    閻回一驚，囁嚅道：“是……是……”

    “是什么？

    “那個……”閻回慌張地左右亂瞟，眼角的余光瞥見笑得快要從沙發上滾下來的老鬼，忽然眼前一亮，立即道：“是我奶奶和你開的玩笑?！?/br>
    “玩笑？”

    “對，玩笑?！遍惢囟硕ㄉ?，說：“每一次我朋友過來時，我奶奶都會開這個玩笑，那湯雖然看著好看，但卻是不能喝的，以后你看到了，也千萬不要碰它?！?/br>
    宋錦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不拆穿他，視線掠過桌上的飯菜飄到了客廳中的黑白無常身上，和自己前面兩次見到他們相比，現在那兩人已經完全是正常人的樣子了，連面色都恢復了血色，如果不是之前看到過他們的裝扮，宋錦瑜差點就真的把他們當做和藹可親的叔叔了。

    穿得像是黑白無常的兩位叔叔，奶奶端出來的能忘掉一切的湯……孟婆湯？

    宋錦瑜狐疑地看了閻回一眼。

    這個奇怪的同桌身上還有什么他沒有發現的秘密？

    等到孟婆婆將最后一個菜都端了出來，幾人才圍著餐桌坐了下來。

    老鬼是個鬼，不用吃飯，桌上也沒有他的位置。宋錦瑜納悶地看著閻回有從廚房里拿出了兩只碗，撿了桌上好吃的放到碗里，有魚有rou有蝦，很是豐盛，然后那兩只碗被放到了客廳角落里的位置。

    “那是給誰的？”

    “給?！遍惢孛腿婚g想到了什么，連忙改口：“給我家養的寵物?！?/br>
    寵物？

    宋錦瑜沒有在意，等到一頓晚飯結束時，他拒絕了孟婆婆留下來的邀請，跟著秦昊往外面走的時候，忽然看到放了兩只碗的角落里蹲了一只貓和一只狗。

    宋錦瑜腳步一頓，那邊的兩只動物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大黃狗沖他“汪”了一聲，兩只動物又齊齊的轉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有點熟悉。

    宋錦瑜努力回憶了一下，直到出了鐵門，他才終于想了起來。

    上輩子他見到那個閻王時，閻王的身邊也跟了一只狗和一只貓，不過卻不是這兩只，而是一只大黑狗和一只小奶喵。

    親眼見著隔壁的燈光亮了起來，一貓一狗才總算是從角落里躥了出來。

    “汪！小閻王，以后你要是帶正常人回家，至少提前說一聲汪！”

    “沒錯，我和大黃差點就要在那小子的面前開口說話了喵~”黑貓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意猶未盡道：“婆婆做的小黃魚味道不錯喵，我和大黃在外面抓了一天的鬼，多來幾條喵?！?/br>
    閻回揀著剩下的魚rou，全部撥到了黑貓的碗里，乖乖答應道：“下次我一定會提前告訴你們的?！?/br>
    黑貓這才滿意，叼著自己的碗趴回到了角落里。

    閻家的一貓一狗可不是普通的貓狗，他們不但能口吐人言，還有一身捉鬼的本事，身上擔著牛頭馬面的職位，它們的工資分別是妙鮮包和大骨棒。

    聽說閻家祖先的牛頭馬面是真的牛馬，只不過后來時代進步，牛馬作為家養動物漸漸退出了舞臺，為了讓牛頭馬面出入時不會引起太大的麻煩，最后由常見的貓狗代替了原本的牛馬，閻回最后也就只有在家譜上才能看到曾經真正的“牛頭”“馬面”了。

    “汪！對了，小閻王，你上次要我注意的那個叫什么……”大黃狗撓了撓腦袋，扭頭問黑貓：“叫什么汪？”

    “孫靈靈喵?！?/br>
    “汪！就是孫靈靈！”大黃狗興奮地刨了刨毯子：“那個孫靈靈，她從學校出去了，回了一趟家，我聽到她喊那里的人為爸媽汪！”

    閻回點了點頭，往它的碗里多加了一塊骨頭。大黃狗興奮地叼著骨頭跑到了院子里。

    閻回有點不解，孫靈靈在學校里待了這么久，一直沒有離開過，滿心滿眼就只剩下對周薇的仇恨，從他們認識起，他也從來沒有見到過孫靈靈提起父母，怎么這一次突然有了這個念頭？

    閻回的疑惑一直留到了第二天早上。

    在宋錦瑜的邀請之下，他坐著秦昊的順風車上了學，第一次感受到了不用擠公車，更不用被閻王爹提后衣領的幸福。

    一到教室，他就立刻看了孟萱的座位一眼，那里空無一人。

    昨天孟萱說了要交班費，也不知道她今天能不能交出來，如果交不出來，只怕她又要受到陳宛柳的奚落。

    閻回有點擔心。

    在孟萱來之前，孫靈靈先來找他了。

    作為一個鬼，她的臉色本來就很蒼白，現在更是神色懨懨，她問閻回：“小閻王，像我這樣的鬼，還能有轉世投胎的機會嗎？”

    “當然有，只要你不是厲鬼，手上沒有沾上人命，都能有投胎的機會?！?/br>
    孫靈靈勉強笑了笑，低著頭情緒低落：“小閻王，等周薇死了，我轉世投胎了，那我下輩子還能有機會投胎成我爸媽的女兒嗎？”

    閻回茫然，他想了想，輕輕道：“你生前沒有做過什么大好事，又輕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只怕沒有能投胎做人的機會了?！?/br>
    成為鬼之后，這種事情也能半懂了，孫靈靈早就準備，所以也沒有太失落。她很快振作了起來：“小閻王，我昨天回了一趟家，我看到我弟弟了?！?/br>
    “弟弟？”據孫靈靈曾經對他說的，她是獨身女啊。

    孫靈靈點頭：“是啊，我死了之后，我爸媽就又給我生了一個弟弟。我本來很難過的，所以一直沒有去看他們，我看到孟萱時，忽然想起了以前我也是這樣萬般忍耐怕他們擔心，所以我回去看了一眼?！?/br>
    “小閻王，你知道嗎？我還活著的時候，我弟弟就已經在我mama的肚子里了，只不過那個時候還沒有檢查出來，誰也不知道，直到我的尸體被發現了，mama心痛之下昏了過去，去檢查才知道，原來肚子里有了?！睂O靈靈苦笑：“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死的話，我還能看著弟弟出生，還能給他取名字，甚至看著他長大，教他走路寫字，不會像是現在這樣，一眨眼他就已經四歲了?！?/br>
    閻回笨拙地安慰她：“現在有了你弟弟照顧家里，你也可以放心了?！?/br>
    “是啊，我本來還擔心，沒有了我，我爸媽該怎么辦，現在有了我弟弟，以后他們也有人養老送終了?！睂O靈靈低著頭：“其實我也可以不用到現在這個地步的，高考沒有過，我可以去打工，我也可以去復讀，不管是哪一個選擇我都可以從周薇的手下逃開，和她再也沒有聯系，說不定現在我也已經可以為弟弟擋風遮雨了?！?/br>
    現在可惜都已經晚了。

    孫靈靈遭受的壓力太大，一夕之間夢想破滅，她鉆了死胡同，用一塊生銹鐵皮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閻回問她：“那你想好要投胎成什么了嗎？”

    孫靈靈愣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再等等吧，先等周薇遭到報應，沒有看到她的下場，我沒有辦法安下心來?！?/br>
    閻回答應。

    孫靈靈說完就離開了這里，閻回目不斜視地從桌下拿出了課本，仿佛自己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旁邊宋錦瑜看他的，幾乎能化為實質的目光。

    “你……”

    宋錦瑜正要說話，孟萱低著頭慢吞吞地從教室里走了進來，沒有人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注意到她進來，班級里頓時一陣躁動，一直等著她出現的陳宛柳立刻站了起來。

    閻回剛拿出來的課本啪的一聲放下，他刷地轉過了頭去，目光炯炯地盯著門口的方向。

    宋錦瑜：“……”

    第10章

    孟萱還沒有走到座位，陳宛柳就已經開口了。

    “孟萱，你的班費帶來了嗎？”陳宛柳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心中已經猜出了結果，所以一點也不慌張：“沒帶來也不要緊，我們同學一場，互幫互助也是應該的，正巧，今天我爸給了我零花錢，幫你交個班費也是可以的?！?/br>
    能進重點高中的人不是像孟萱這樣成績好的，就是像陳宛柳這樣家里有后臺的。

    一百塊錢的班費對他來說是個小數目，但是對于孟萱來說就不是這樣了。

    在全班人的注視下，孟萱沉默地低著頭，慢吞吞地走到了座位上，她打開書包，將課本拿出來放到桌上，全程一句話也沒有開口。

    班長也站了起來。

    他是負責收班費的人，一個人的一百塊雖然是個小錢，但是全班加起來數目就大了，如今就差孟萱一個人還沒有交，已經收上來了的班費都還捏在他的手里，多留著一天，他就要惴惴不安一天。

    班長猶豫地問道：“孟萱，你的班費……”

    問得人不是陳宛柳，孟萱總算是有了反應。

    她抬起頭來，目光幽深地看的班長一會兒，在他期待的目光之中，又飛快地低下頭搖了搖。盡管內心里給自己做了無數心理建設，在回到家之后，看到爸爸佝僂著脊背在微弱地燈光下做著不值錢的手工活，他瞇著眼睛，看東西已經有點不清楚了，卻也舍不得去買一副眼鏡，做一天的手工也不過幾十塊錢，還要忍受斷腿帶來的不便，甚至那幾十塊錢也有一大半是給爸爸的醫藥費……孟萱建了好久的心理建設轟然倒塌，然后就再也撐不起來了。

    她輾轉反側了一晚上，最后還是沒有說出來。

    一百塊說多也不多，孟萱已經打算好了，在放學之后，她也要瞞著父母去找個賺錢的工作，不管是什么，多攢幾天，總能攢出來的，只要再寬限幾天就可以了。

    孟萱怯弱地看著班長，眼神之中帶上了祈求。

    班長一僵：“那……那我就再等等……”

    “不行！”陳宛柳大聲地打斷了他的話：“要是這么容易就能不交的話，那么我們都不要交了?！?/br>
    班長頓時急了：“我只是再等等，并不是不收?！?/br>
    “你看孟萱那個樣子，哪里像是能交上來的人?！标愅鹆陕涞溃骸澳銈儾恢腊?，她家里有個瘸子，每天都要吃藥，錢全部花在她爸身上了，還是看著成績減免了她的學費，不然她連學費都交不起呢！她每天中午吃的都是從家里帶的饅頭和咸菜，連一次食堂都沒有去過，每天回家都是靠走路，一走就是走一個多小時，就是這樣，連乘公交車都舍不得，我敢保證，她身上的錢絕對不超過五塊錢，就這五塊錢，她都要花一個星期，你們說她交的出班費嗎？”

    同學之中議論紛紛，透露出來的只言片語就足夠讓孟萱臉色變得蒼白，她無法反駁，只能沉默地低下了頭。

    見到同學臉上都帶上了驚訝，陳宛柳很滿意，她又加了一把火；“你們不知道吧？我和孟萱是一個初中的，初中的時候她也交不起班費，你們猜最后是怎么解決的？”

    孟萱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她來不及阻止，陳宛柳已經將剩下的話說了出來。

    “她拖了一個星期，最后還是和我借了！”

    孟萱急急忙忙道：“我已經還了！”

    “是呀，那一百塊，你到了學期末才攢齊了?！标愅鹆诳嗟溃骸爱斎涣?，我也不介意再借你一個學期，但起碼，你得跟我開這個口??？”

    陳宛柳的意思，就是等著孟萱來求她。

    孟萱臉色蒼白地閉上了嘴巴。她剛開始以為陳宛柳是個好心人，對于她伸出的援助之手千般感激，許諾等寒假去打工了就立刻還給她，沒想到陳宛柳卻立刻翻臉，指使她去做事情，心情不好了就把她當著全班的面奚落一頓，哪里看她不順眼就把她拉到角落里打。

    好長一段時間里，被校服擋住的身上到處都是淤青。孟萱欠了她的錢，理虧，也只能忍受了下來，她不敢告訴父母，怕他們擔心，所以將自己本來就少的零花錢省了又省，才總算是在寒假之前還上了。

    后來陳宛柳沒了找她麻煩的借口，才總算是收斂了一點，她成績好了，也受到了老師的關注，那是位好老師，陳宛柳也不敢做什么過分的事情。直到現在上了高中，陳宛柳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一面是父母，一面是未來會遭受的各種壓迫。孟萱的嘴唇動了動，最后還是低下了頭。

    “再，再等一天吧……”

    陳宛柳哼了一聲，還想要說話，班長急急忙忙道：“沒事，那我就再等一天。孟萱，明天你千萬要將班費帶過來啊?！?/br>
    孟萱低低地應了一聲。

    早讀的鈴聲響起，陳宛柳不甘愿地坐了下來。

    閻回松了一口氣，卻又忍不住為孟萱擔心了起來，他撐起一本書擋在前面，偷偷地去拉宋錦瑜的袖子：“你說，孟萱為什么不反抗呢？”

    呵呵，剛才還假裝沒看見他，現在知道找他說話了？

    宋錦瑜在心里冷冷地笑了一下，卻還是回答道：“大概是她害怕吧?！?/br>
    “她害怕？害怕什么？”

    “她害怕的東西多了?！彼五\瑜慢慢地道：“父母，陳宛柳，同學……她膽子太小，又沒有自信，擔心的東西太多，會變得現在這個地步，也是她自己的緣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