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這一變故讓樓音猝不及防,她眨了眨眼,揚起鞭子,喊道:“追!” 說著,鞭子落下,矯健的馬兒飛奔了起來,兩個侍衛也一步不落地跟著,反而是季翊那瘦弱的馬明顯跟不上前面三個人,漸漸被甩在了后面。 麋鹿矯健,在叢林里的靈活程度高于生在草原的馬,一刻鐘后,樓音漸漸跟丟了麋鹿,再也找不到它的身影。 “唉……罷了?!睒且羰樟思?,說道:“去別的地方?!?/br> 說罷,便調轉馬頭,往回走去??勺叩絻蓚€侍衛面前時,他們卻沒有讓開,而是一動不動地擋在了樓音面前。 “你們沒有聽見本宮說的話?” 樓音語氣已經泛了冷意,可兩個侍衛依然一動不動,像兩座雕像一般。倏地,樓音后背一陣涼氣翻動,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許是著了道了。 待兩個侍衛拔出后背的劍時,樓音腦袋轟地一下空白了,但只是片刻的慌張,很快她便用盡全力鎮定了下來。 “你們可知,不管今日你們殺不殺得了本宮,你們都將命喪黃泉?” 兩個侍衛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下了馬,一步步逼近。 “紀貴妃給了你們什么好處,亦或是,抓住了你們的什么把柄,讓你們為她賣命?” 兩個人像是聾子一般,對樓音的話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只從左右兩邊逼近樓音,握著劍,意圖兩劍要了樓音的命,但他們明顯不是殺手混進來的,握著劍的手有些微微發顫,臉色蒼白,眼神飄忽不定,很明顯,他們在也害怕。 樓音雙手已經不受支配地開始顫抖,嘴唇發白,但看見兩人的情形,樓音總算有了一絲底氣,開始盡可能地拖延時間。 “是不是紀貴妃,或是太子?他們抓了你們的家人?” 看到兩人的眼神終于有一絲松動,樓音知道自己是猜對了。秋獵制度嚴格,尋常殺手根本不可能混進進軍中,那么這兩個人只能是貨真價實的禁軍。若主謀是紀貴妃,那她將樓音與季翊安排在一起便說得通了,樓音手無縛雞之力,季翊武藝平平,兩個武藝精湛的禁軍要想殺了他們,簡直輕而易舉。 至于兩個侍衛,最后再殺人滅口,也就完了。 可紀貴妃真就這么有把握皇帝什么都查不出來嗎?雖然此次的侍衛是禁軍統領王大人安置的,但秋獵事項與紀貴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她真的能將自己的嫌疑洗得干干凈凈嗎? 電光火石之間,兩個侍衛已經沖了過來。樓音知道這兩個人是抱著必死的心態來殺她,只能再放手一搏,她拿起背后的弓,一邊閃躲一邊胡亂抵抗他倆的劍,說道:“如果是她挾持了你們的家人,那今天你們殺不殺我,你們的家人都活不了!” 果然,兩個人的動作頓了下來。樓音喘了口氣,說道:“今日你們若殺了我,你們活不了;若殺不了我,你們的主子也不會讓你們活。但你們若到圣上面前供出主謀,我必定能保你們一命?!?/br> 兩人握著手里的劍,半天不出聲,似乎在權衡著利弊,樓音趁機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她緊緊抓著韁繩,發現剛才因為顧著追麋鹿,不知不知走進了叢林深處,此時除了面目的參天大樹,再沒有可以指示出路的地方,難道今天就真的要命喪于此了嗎…… 與其等死,不如再博一下。于是乘著兩人走神,樓音突然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徑直沖過了兩人。 這一下,其中一個侍衛看見立馬反應了過來:“別被她騙了!她就是在拖延時間!她手底下死的人還少嗎?怎可能放過我們!追!” 說罷,另一個人也如夢初醒一般,兩人駕馬舉劍便追向樓音。 由于樓音騎的是尤將軍送她的最名貴的馬,倒也把兩個侍衛甩在了后面。只是穿出叢林,看到眼前的景象時,樓音才感到骨子里散發的絕望。 前方,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的懸崖下面有著滔天的水聲,像猛獸一般叫囂著,嘶吼著,似乎隨時都能活吞了這天地。馬兒似乎也被這震天聲響嚇住了,開始躁動不安,好幾次馬蹄都差點滑到懸崖邊。 后面,是已經追上來的兩個侍衛。 這一次追上樓音的兩人,再不敢聽她說一句話,見她勒馬立在了懸崖邊,兩人不作二話,立馬舉劍刺去。 森寒的劍氣像風一般刮到樓音面前,她匆忙閃躲時聽到許多石子落下懸崖的聲音,那么渺小,順便就被吞沒?;艁y間她往后一看,她已經退到了懸崖邊上,此刻,退無可退了。 而對面兩人也知她走投無路了,劍氣如虹,飛快刺向她。樓音索性一閉眼,立馬感覺到劍的寒氣襲上脖子,卻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痛苦。她睜開眼,一陣風吹過,清清楚楚地看見季翊擋在她的身前,兩只手分別夾住了兩個侍衛的刀劍,手腕一轉,好似毫不費力就打落了兩人的劍。 似乎時間都有一瞬間的靜止一般,只聽見刀尖落地的聲音。樓音胸口猛烈震動,捏著韁繩的手青筋暴起。 他……來救她了? 眼前的景象像是出現在夢中一般不真實,兩個侍衛見季翊從天而降,毀了他們的武器,兩人便赤手空拳沖了上去,季翊驀然抬眸,縱身躍起,帶起地面一陣落葉,隨之而起的,還有地上的兩把劍。季翊兩手一張,便將兩把劍握在了手里。刀劍迎風揮出,直指兩個侍衛的喉嚨,可兩個禁軍也不是吃醋的,腳步一溜,便后退了七尺,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季翊目光一凜,沖天飛起,鐵劍化作一道飛虹,刺破秋風,直至兩人的胸膛,一人被刺傳穿了胸膛,直挺挺地倒地,而另一人只是被刺到了腹部,血水噴涌而出。 只幾個回合下來,那幸存的便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這個人的對手,于是瞪紅了雙眼,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手托起倒地的同伴,一手抓住馬背上的樓音,縱身往懸崖下跳去。 只一瞬間的功夫,樓音甚至來不及看清眼前倒地發生了什么,就被那侍衛抓到了空中,直直往懸崖下落去。 命懸一線之時,她看見季翊飛身而來,一劍擊殺了那個抓住她的侍衛。 可偏偏這樣,沒了侍衛的束縛,樓音墜落地更快,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在極速墜落中伸出手抓住了懸崖上的樹枝,整個人猛烈地撞向崖壁,一股錐心地疼痛襲來,可她的手依然沒有松開一絲。 可樹枝脆弱,根本難以長時間支撐一個女子的重量。樓音看向崖頂,季翊擊殺了侍衛后卻退回了崖邊,然后慢慢蹲了下來。 “阿音,需要我救你嗎?” 那冷漠如冰的聲音,好像不是在對一個瀕臨絕境的人說,而是在和朋友討論今晚吃什么一樣。而樓音此時清楚地感覺到不堪重負的樹枝正發出枝干碎裂的聲音。 “救、救我?!?/br> 季翊調整了蹲下的姿勢,使得自己與樓音離得更近,“你還記得上次長公主府嗎?我救人,是要報酬的?!?/br> 除了枝干碎裂的聲音,樓音還聽見自己將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的聲音,每一想起那次落水,便覺得那是此生的屈辱。她越是忍讓季翊,季翊便越得寸進尺,如同此刻一般。 可是,活命要緊。 “你要什么報酬?” 季翊伸出手,緩緩遞到她嘴邊,“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吧?!?/br> 樓音渾身顫抖,分不清是害怕還是被季翊氣得,她看著面前那骨節分明,修長勻稱的手,一股血氣沖上大腦,張口便咬了上去。 “嘶……”季翊倒吸了一口冷氣,收回了自己的手,看著手背上的牙印和血跡,浮上了一絲笑意。 他抬起手,輕輕吻上了自己的手背,雙唇就覆在樓音的牙印上。 “好了,我感受到你的誠意了?!?/br> 話音剛落,樓音便覺一陣天旋地轉,一只手摟住了她的腰肢,三兩步就將她帶上了懸崖??蓪Ψ礁緵]給她任何喘息的間隙,徑直將她放平在地,欺身壓了上來。 樓音瞪大了眼睛,眼看著眼前的人吻了上來,自己的雙唇被噙住,只一剎那,口齒里便縈繞的全是他的氣息。 樓音反應過來時,立馬揮著手想要推開他,雙手卻被他抓住,反壓在頭頂,動彈不得。 他的唇舌如侵略者一般撬開她的牙齒,在她的齒間探索、挑逗,逡巡一番后又撕咬吸允著她的唇瓣,感受到她的顫抖,季翊似乎更興奮了,雙手按住她的手心,慢慢張開與她的十指緊扣在一起。 季翊的吻強勢而又霸道,樓音漸漸感覺額頭開始冒汗,在快要不能呼吸之時,狠狠咬住了季翊的舌頭。 季翊猛得一頓,離開了她的唇瓣,額頭與她抵在一起,呼吸拍打在她的鼻尖。 呼吸平靜后,季翊突然一扭頭,雙唇又覆上了她的脖子。 樓音先是一愣,后又感覺脖間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他居然咬自己! 季翊喘著氣,呼吸游離在樓音耳邊,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跡,說道:“我的誠意,也請你收下吧?!?/br> ☆、第22章 秋獵五 樓音坐在地上,捂著自己火辣辣刺痛的脖子,雙手止不住發抖。而季翊卻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撣落了衣服上的泥土,他回頭,對樓音再次伸出手,意圖拉樓音起來??蓸且艟湍菢涌粗?,眼里有憤怒,有恐懼,還有震驚。 這感覺太熟悉了,前世那種種噩夢般的回憶又席卷而來,他暴虐的眼神,他瘋狂的吻,還有他溫柔卻又嘶啞的聲音,像咒語一般在樓音腦海里翻騰。是他回來了,他又回來了! 樓音想到這里,眼里的恐懼無限放大,她不知不覺地退了一點,雙唇開始打顫,散落的發髻隨風飄動,荒涼而靜寂。此刻的樓音如同猛獸嘴邊的獵物一般,被恐懼席卷全身,卻又無能為力。 原本絕處逢生的心情在此時消失殆盡,接踵而至的是更無孔不入的絕望,她感覺自己身體每一次都在叫囂著懼怕,從頭頂蔓延至腳底。 季翊伸出的手半天沒有得到回應,他收了回去,說道:“公主受了驚嚇,隨我回行宮吧?!?/br> 身后是讓人死無葬身之地的懸崖,眼前是前世的夢魘,樓音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像是扎著千萬支銀針一般,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僅僅是這樣,他對自己的殺傷力就已經如此強大了,若等他日后羽翼漸豐,那…… 樓音驀然抬眼,決絕地看著他黑如深淵的雙眼:殺了他!殺了他! 在兩人之間的氣氛陷入詭異沉寂時,一聲嬌俏的聲音打破了這氣氛。 “公主?這是怎么了?” 秦語陽與于太傅的孫女于婻騎馬走了過來,看到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樓音發髻散亂,臉色蒼白的坐在懸崖邊上,季翊站在她面前,兩人眼神相對,卻又不發一言。 兩位小姐下馬行禮,連忙問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季翊道:“剛才公主遇刺了?!?/br> 說了這話,秦語陽和于婻身后的兩個侍衛立馬沖上前來,站在了樓音兩側。秦語陽也是吃驚,四處張望了一番:“遇刺!刺客呢?” 季翊指了指懸崖,說道:“遇刺失敗,自殺了?!?/br> 于婻被這情況嚇得說不出話了,活了十六年還第一次聽說真的此刻,但秦語陽卻沒聽進去季翊的話,她的注意力全被季翊手背上的傷口吸引去了,“季公子,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傷得嚴重不嚴重!” “小傷?!奔抉疵腿粚⑹重摰奖澈?,說道,“護送公主出去吧?!?/br> * 早有侍衛快馬加鞭出去遞消息,所以樓音還未走出叢林,禁軍統領與尤將軍就帶著上百禁軍前來接她。 “阿音!你可有事?”尤將軍跳下馬,沖到樓音面前,眼里擔憂滿意,“刺客可有傷到你?” 樓音早已拉起衣領遮住了脖子,目光呆滯地搖了搖頭。 禁軍統領王大人“撲通”一聲跪在樓音馬下,說道:“臣救駕來遲,請公主降罪!” 樓音只是看了他一眼,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先出去吧?!?/br> 尤將軍看著樓音如癡兒般的神態,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只道樓音是被此刻嚇傻了,卻不知樓音是被身旁那默不作聲的男子嚇的。 出了圍場,樓音看見早已急得原地踱步的皇帝張著雙手小跑了上來,“阿音!” 樓音下馬,沉了沉氣,說道:“父皇,兒臣沒事?!?/br>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皇帝上上下下打量了樓音一番,確定她沒有被刺客傷到,這才說道:“宣太醫!” 樓音皺了皺眉頭,說道:“父皇,先讓兒臣歇息一會兒吧,兒臣……實在是受了驚嚇?!?/br> “好好好!”皇帝攬住樓音的肩膀,說道:“讓所有太醫到公主殿前候命!” 一時間,現場的氣氛肅穆到無以復加。樓音眼光透過皇帝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紀貴妃。她眼里的擔憂不比皇帝少,甚至雙唇都有些發白,只是恰巧,手里的絲絹像是要被揉爛一般。 在枝枝的攙扶下,樓音經過紀貴妃身旁,低聲說道:“貴妃娘娘不必擔心了,我沒事兒?!?/br> 紀貴妃的呼吸聲很重,她握住了樓音的手,說道:“沒事就好,否則,此次本宮真是難辭其咎?!?/br> 樓音回以一笑,慢慢送開了她的手,然后拿出自己的絲絹為紀貴妃擦去了手心的汗,“瞧瞧,貴妃娘娘急得都出汗了,我真是感動?!?/br> 紀貴妃看著她,嘴角扯出一絲笑,“應該的?!?/br> 車馬已經備好,枝枝攙扶著樓音上了馬車。馬車開始慢慢掉頭,樓音卻突然叫停,伸出半個身子對皇帝說道:“父皇,此次遇刺,多虧了季公子,他武藝超群,一舉擊退了兩個刺客,否則今日兒臣絕不能活著走出圍場了?!?/br> 現場氣氛一度再陷入沉寂,季翊的眉心跳了一下,復而舒展開來,他抬頭,對上皇帝探究的目光,說道:“公主言重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