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褚瑜抬手取下,后隨意將那信鴿放飛,信鴿卻不愿意走,直想跟著褚瑜一路進屋里。它在呂遲哪里待慣了,屋里暖意融融,外頭如今風寒料峭的,怎么待得??? 褚瑜抬起兩指夾住它的腳,將它往外一推,順勢將大門給關了起來。 胖信鴿踉蹌飛了兩下后落在地上,有些懵懂的仰頭望著那緊緊關著的門,連著一串疾聲咕咕叫,后一展翅,也不知道飛去了哪里。 那紙片雖然小小一張,褚瑜拿在手里卻覺得發燙,他心中雀躍之情難以言說,連帶著解開那紙卷的手都有些發顫。 的確是呂遲的筆跡,不過是看見了邊角上露出的一個字,褚瑜的臉上就忍不住現出了笑意。 再往下看,那紙上的話活靈活現,仿佛就是呂遲站在他面前,一把騎在自己身上用個手在他胸口戳戳弄弄,后抬起眉眼擰到天上,朗聲一連串的罵出來。 以至于后頭呂遲口不對心的幾句責怪與不喜,都像是一只只暖軟的拳頭打在褚瑜的胸口,捶的他滿心都是酥的。 這也就是呂遲不知道,若是呂遲知道,少不了要再臊褚瑜一番。 兩個人真真是搭對配到了一處,或嗔或笑都沒什么氣好生的,只讓人愛到心坎里頭去。 只不過這個時候,褚瑜坐在書桌后面,反復講那紙片看了五六遍,后也舍不得燒了,只折好貼身放進里衣里,后抬起筆也想回呂遲兩句,后一思索總歸是時間不對。 罷了,一只信鴿過去都能給他養的那么肥,不若讓那信鴿瘦兩天,省的飛都飛不動。 這邊不準備回信,那邊呂遲卻是眼巴巴等著的,每日醒來就要問明柳,“那信鴿回來了沒?” 明柳給他連問了三五日,忍不住回問他,“少爺,那信鴿有什么打緊的?” 如今在寧康鎮已經安頓下來,生活也邁入常態,卻不知道呂遲對一只成天記掛著吃食的信鴿掛念什么。 明蘭聽呂遲今早又問,于是道,“少爺,那信鴿是半路放飛的,咱們如今到了寧康鎮,還不知道它找不找得回來呢,那信鴿的確挺聰明,不過想來也沒聰明到那份上,不知會不會飛回京城宰相府去?” 明柳在旁驚呼一聲,“哎呦,哪里現在可不是咱們家了,如若飛回了元寶居,會不會落入人腹中?” 也是,那信鴿胖乎乎,誰見了少不了都要想到吃的。 這話說的呂遲心里一跳,一時想想也覺得十分有道理,心下不禁后悔極了,“唉,原本該等到了家里讓它知道地方再放走的,如今,如今卻是我害了它?!?/br> 明蘭為他披上外袍,又小心抽出他給衣服壓著的發絲,安慰道,“如今還說不準呢,那信鴿興許不會回來了,如今冬天這么冷,它們都是喜好去南方過冬的,到底是野物,少爺別放在心上?!?/br> 呂遲悶悶的應了一聲,洗漱完畢推門出去。呂家祖屋修建已久,擺設細致頗有前朝風范,這點是很得呂遲喜歡的。 “前頭老祖宗那兒還差人來問,今天少爺過不過去吃午飯?” 呂遲經過前面那些事情,早已很是防備,皺起眉頭問道,“這有什么好特意過來問的,莫不是又籌劃了什么事情?” 明柳站在廊下,對呂遲的草木皆兵不以為然,“老祖宗一來是喜歡您陪她的,莫要想的太多?!?/br> 呂遲不理會她,只搖頭,“才不去,昨天不是剛去過?一會兒讓棗木陪我去樂安院父親那里,他說今天陪我下棋?!?/br> “棗木昨天晚上趕回京城還沒回來呢,興許要到下午了?!泵髁?。 呂家在京城還有不少產業,都是要人管著的,棗木的父親便是其中一個管事,為方便就依舊留在京城,棗木偶要回去一趟,也給他父親打打下手,兩地之間往來送些東西。 呂遲面色一垮,明柳知道他不太高興,連忙補充一句,“少爺要去哪里,我陪著您去也是一樣的?!?/br> “算了,”呂遲搖頭,“本是要上街一趟,如今還是等棗木回來吧?!?/br> 明蘭明柳一起笑怪道,“少爺怎的還嫌我們是女兒身不成?從前在京城的時候,我們什么時候避諱著不出門了?” 呂遲給她們說的一滯,想想也笑了,“那也成?!?/br> 兩個丫頭同他向來不拘束,也都是習慣了的。再者說,這寧康鎮他的確未曾出去過,現在帶著兩個丫頭,至多一會兒再叫個小廝來也無礙的。 后便讓個小丫頭去照樣還叫春熙苑的老祖宗的院子回了信,只說呂遲要去陪陪呂益,中午便不過來吃了。 老祖宗聽了也沒什么不喜,反而對一邊的呂朱氏笑道,“果然阿遲心里孝順的很,這些日子天天陪著益兒,讓他的身子也養的好快些?!?/br> 呂芙在一邊聽了心里直念叨,還真當哥哥是什么神仙良藥了? 她離了京城是有些不高興的,從小玩的好的那些世家小姐如今都遠在京城,只她一個窩在這么一個小地方,連個像樣些的珠寶店脂粉店都沒有。 只這話還不能往外說,不然老祖宗少不了要回她一句:要什么脂粉珠寶沒有?京城里新潮的都搬回來便是。 呂芙窩在一邊安靜不說話,一手杵著下巴,懶懶的看著屋外的陽光大盛。 老祖宗又道,“今天還讓人拿點畫像過來,原本說讓阿遲隨意看看的,到這個時候竟還沒有拿來,也好在沒立刻讓阿遲過來,否則又讓他等的煩?!?/br> “什么畫像?”呂芙扭頭問。 “前頭便準備讓人拿過來給阿遲看看了,一些家世配得上,德行也好的閨秀,”老祖宗笑道,正說著,外頭就來了動靜,是送畫像的婆子來了。 “剛巧,”呂芙跟著站起來,隨著畫像鋪陳開的動作正要笑,后卻眼睛一瞪,“這是個什么人?” 畫像上一個面目平平的女子,身家也不過是六品京官罷了,卻是擺在第一個。 老祖宗的臉色也跟著沉下來,對那婆子道,“我讓你拿畫像來,你就給我拿這些不入流的?” 她家孫兒神仙一般的人,竟敢用這些歪瓜裂棗配。 那婆子卻早有說辭,只客氣道,“這都是頭前一批,后面還在找,還在找呢?!?/br> 話是這么說,誰卻不知道這是嫌呂家辭了宰相,已經沒有從前的權勢?另者說,呂家的大少爺紈绔驕縱也是出了名的,誰愿意嫁個這么沒出息的?拉拉配配,若讓那婆子說,六品京官都是高攀了。 呂朱氏冷笑一聲,“再找?我倒不知呂家的身份已到了找個良配都艱難的份上?!?/br> 辭了宰相不錯,根基卻是在的。別的不說,就說當今宰相宋青河與二皇子,往下再細數,要叫呂益一聲老師的要有多少,現下這般還真真是個笑話。 第六十一章 這婆子也是個自作聰明的,手上捏著那么些閨秀的畫像,偏偏要挑幾張較于呂家比不入流的。如此短視,若是給京城之中那些世族知道了,不知道要扼腕成什么模樣,恐怕連吐三升血都是輕巧的。 “這其中怎么沒有良配?”那婆子眼睛昏花,又自撇去呂朱氏的不喜,湊上去還要說。 老祖宗惱起來,厲聲道,“怎的一點輕重也不知?往前湊個什么勁兒,芳錦,送客!” 芳錦低聲應了,轉頭對那婆子時面上依舊是溫和的神情,只不過單手挽住那婆子,十分強硬的將人給推到了門口,差點兒將她踉蹌搡到地上。 那婆子這才知道自己犯了人忌諱,嘴上也不敢說什么,只心里暗罵倒霉,又啐一口這呂家不識抬舉,如今沒宰相做了竟還耍威風。 呂遲全不知道春熙苑里是個什么光景,亦或是自己莫名給誰看輕了去。他從新換上元寶居三個字的院子里走出去,正閑閑晃到游廊下,就將呂修與呂平穿著習武勁裝從外面來。 “哪兒回來?”他揚聲問。 呂平呂修聞聲回頭,見是呂遲,呂平笑答道,“出去騎了馬,在這周圍轉了一圈,景致倒是很不錯的?!?/br> “本想找哥哥你一起去,又怕地方不熟走了冤枉路,趕明兒一塊去,定能省下不少時間?!眳涡薜?。 呂遲漫不經心的應了聲,道,“我去和父親下棋?!?/br> 兩個弟弟一塊兒點了頭,“一會兒我們換了衣服也要去父親那里?!?/br> 三兄弟別過,呂遲徑直去了樂安院。 如今沒有官務加身,呂益的日子過的十分清閑,此時正趁著院子里太陽好,坐在正中曬太陽。 “父親,”呂遲邁步進去,見狀道,“院子里有風,怎么在這里坐著?” 一旁服侍的丫鬟聽見這句,連忙要攙扶呂益。 呂益揮開她的手,渾不在意道,“這點風不算什么,你莫要記掛著我的傷,早就好了九分了,哪里用得著這么小心?!?/br> 呂遲的唇抿成一條線,也不回應,只快步走過去將呂益小心拉起來,“下棋難不成還要擺在院子里下?我可怕熱的很?!?/br> 熱也怕,冷也怕,這天氣實在難以討好這小金蛋。 呂益好脾氣的很,由著呂遲拉起來,慢悠悠的往里走時問,“可有出去到街上轉轉?怎么從秦國回來人就怪沉悶的?!?/br> “是天氣冷的緣故!”呂遲立刻反駁,“同秦國有什么關系?” 和秦國哪里能沒有關系,前些日子還沒出京城的時候,心里總記掛著小花園的事情。若不是天氣太冷,小花園里也凍得夠嗆,明柳明蘭也攔的緊,他說不準趁著冬天就要將那小花園弄好。這都是心里著急的很,如今卻要擺出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樣,呂益自然是一眼看出來的。 呂芙的年紀一天天大起來的時候,呂益沒少擔心,自己就這么一個女兒,以后出嫁進了別人家里,是否會受委屈,是否能夠幸福過下半生?后還慶幸自己只有這么一個女兒,省的心里焦灼難安兩次,卻不想此時大兒子也是差不多要往外嫁的。 呂益不是呂遲,還真不敢想說讓秦王“嫁”到他們家來。 呂遲的確敢想,他不僅敢想,還敢往外說。 “嘁,他其實性子很溫和的,”呂遲手里拿著黑子,吊兒郎當的往下放,嘴里同呂益說著褚瑜,“等后面事情穩了,讓他來家里給你敬茶?!?/br> 呂益面上不說,心里叫苦,秦王,到時候的秦王又豈是那來京述職的秦王?要褚瑜給他敬茶,呂益渾身一顫,手上的白子一偏,下錯了地方。 呂遲瞇起眼睛一通大殺,又道,“只不過他毛病也很多的,我還要幫他慢慢改?!?/br> 這話說的仿佛自己是何等楷模,呂益忍不住給他弄笑了,道,“你給他改?你這狗脾氣還能給人改毛???” 狗脾氣三個字讓呂遲簌的抬起頭,雙目瞪圓了看著呂益,“什么狗脾氣,您瞎說,我脾氣還不夠好的?” 夠不夠好?呂益自己想想,若是同別家的孩子比,比上不足,比下卻是有余的很。若是稍換到別人家里,有寵呂遲的一半寵法,那都不知道該收拾了多少殺人放火jianyin擄掠的爛攤子了,可他家的這寶貝天真純然,一顆赤子之心,連點小脾氣都是隨心來的,半點傷不著誰。 如若這般看來,阿遲的脾氣真是頂天的好了。 呂益連忙笑著哄到,“哎,是我失言了,失言了,阿遲的脾氣是天上地下都難尋的?!?/br> 這話……呂遲滿眼懷疑的看著呂益,嘟囔著,“總覺得這話您說的像是反話,半點兒不真心?!?/br> 呂益干脆開口講話題扯開去,“你前頭說他毛病多,那是什么毛???” “總歸是不過細致,對待自己的兒女也不夠,另外有些,有些不能對您說的?!眳芜t垂眸看呂益下的白子又一個疏漏,連忙又趁機殺了一片。 他嘴上悠悠的說,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呂益的一張老臉卻漲紅起來,不能對自己說的?那是些什么東西? 喜好男色的事情歷朝歷代都是有的,王公貴族之間更不鮮見,只不過不鮮見與自己兒子同秦王的事情聯系起來,那滋味還是不一般。 秦王那樣的武夫,粗手粗腳的,與自己兒子這般從小連吃進嘴里的水都是特意挑過的,在一起能登對么? “他的兒女,我記著他似乎是有一個兒子,不過女兒?” 秦王有一庶出長子的事情外頭都知道,但是褚靈的存在感就不知小了多少了。 “是有一個女兒,如今還很小,約莫才會呀呀說話的年紀?!眳芜t認真的看著棋盤,答道,“她更可憐些,都沒什么人管的?!?/br> 若是想真心長久,有個一兒半女的此時看來反而是好事了。 呂益輕嘆一口氣,秦王那樣的人,如今又野心畢現,往后是秦地之王,身邊誘惑會有多少。這是一個,另外更要緊的一點,秦王如若真心,卻也擋不住身邊的人進諫,哪個皇帝能沒有三宮六院,沒有皇后幫持? 他的目光落到呂遲身上,這傻兒子還能當人皇后不成。 呂益從前為呂遲將后頭的路都鋪陳的差不多,由得他清閑一生也能過的順心隨意。卻不料現在中間來這么一個變數。 “你們兩個可想過以后……?”他猶豫一會兒,到底還是開口問了出來。 呂遲一愣,這才抬起頭,也似乎是想了想,好一會兒才搖搖頭道,“我不知道的,只不過這似乎也沒什么可想,”他語氣輕松,說出口的話已經早早想透,“當下開心就是最好的,不開心了便不相好就是了,男子比女子方便,于情愛之中隨心所欲也少人詬病,斷不用因著大膽就被人污蔑以‘娼婦’之名?!?/br> “可惜了你媳婦兒,”呂益聽了這段,輕笑道,“有你這么開明的丈夫,日子不知要過的多松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