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呂遲推開他的手,嘴上罵道,“你這呆子,人一小東西飛到咱們院子里,這大冬日的不覺得它可憐見兒的也就罷了,還開口就要吃它,實在是欠收拾來的?!?/br> 棗木聽他話里的意思并不欲傷害這信鴿,忙是話鋒一轉道,“我前頭說笑呢,說笑呢,這信鴿愛吃什么?我給它準備去!” 他說完轉身就溜,怕停在這里給呂遲收拾了去。 明蘭快步走過來,將那窗戶關上,又將呂遲拉到暖爐邊上站著,“我的少爺啊,您是怕自己不凍著?” 明柳另一邊帶著一群丫頭進屋,手里端著的是各類洗漱的東西,熱氣騰騰。 呂遲將肩頭的信鴿取下,仔細的看了看它的雙腿,慣常有信都是綁在這上頭的,可那信鴿的一雙紅腳丫上空空蕩蕩,半點兒東西也沒有。他心里不由得大失所望,原本那一點兒期盼沉了下去。 呂遲抬手摸了摸那信鴿的小腦袋,道,“罷了,你也是個可憐的小東西,這大冬天的飛到這里也是個緣分,一會兒給你喂頓好的,后頭你想走想留便是隨意了?!?/br> 他這話才說完,那信鴿卻是猛地一抖,忽的對著呂遲抬起雙翅卻并不飛翔。呂遲才覺得奇怪,就見那細密的羽毛下有東西若有似無的露出點邊角來。 他連忙將那信鴿抱好,小心的將它藏著的東西拆出來,是兩塊差不多大的小紙卷。 信鴿見他東西到手,便立刻飛到了一邊,站在茶幾上琢弄昨晚上剩下來的糕點。 “哎呦,那鳥兒倒是會挑好東西吃?!泵髁魈m一起笑起來,連帶著一屋子的小丫頭也跟著有些笑意不止。 呂遲返身先將那兩卷紙放進自己枕頭下面,后還囑咐,“我的床今天莫要收拾?!?/br> 小丫頭雖然奇,卻也立刻應了。誰知道大少爺今天又鬧什么毛???自從上一回呂遲不告而別,這趟回來,全府的人待他便是更加謹小慎微,就怕他再走一回。 等穿衣洗漱告一段落,房里的只剩一人一鳥,呂遲這才將取出那兩卷紙,攤開細細的看。 “可莫要是什么其他人的書信,”他嘴里默念,心里求著老天可千萬要是給自己的。 初看一眼可大失所望,那字跡雖然挺秀,可是顯然不是褚瑜的。 呂遲正要將兩張紙合上,綁回信鴿身上讓它繼續送,眼角卻瞥見一句,“畫冊十八式的打秋千看著有趣之極,下回再見便要請你演示一番……” 十八式,打秋千? 呂遲心中一動,想起自己那春宮畫冊的十八式可不就是打秋千?那本畫冊可是他親手畫的獨一家的東西,外物怎么可能重了去? 他不禁大喜,接著往下看,滿張信紙若是給旁人看,瞧著都說的是無關緊要的話,可是給呂遲仔細的看卻不是這么個滋味。 “這里的糕點總沒有你那兒的好吃,饞的哭鬧也不是沒有的,她膽子大了許多,還問起你下次何時再來?!?/br> 這里說的顯然就是褚靈,呂遲勾著唇角,再往下讀。 “這些時日常常發夢,都是給你一腳提醒,后才發現是夢中夢,也不知我此時是否還在夢里,想你似要魔怔?!?/br> 不過寥寥幾句,呂遲看得心頭火熱,恨不得將那小精怪從秦地拖過來溫存一番。 紙卷太小,兩卷不過也就說了這么點話,最后只余下兩個字的空當:勿回。 呂遲連忙將信紙翻了一面,見那信紙背面空空蕩蕩,不由急罵道,“傻子!知道用兩張紙,不知道兩面都寫!” 罵雖然是罵了的,然而心里到底是高興多些。他坐在床沿將那信紙顛來倒去的看了好幾遍,后自己嘀咕,“也不知是讓誰幫著寫的,怪傻氣?!?/br> 好在寫的是旁人看不懂的東西,否則請人代寫多窘迫? 呂遲在心里暗呸一聲,褚瑜那人,恐怕臉皮厚的不知什么是窘迫。 明蘭見呂遲半晌不出來,于是站在房門口問,“少爺,是傳早飯還是去春熙苑再用?” 她提起這一茬,呂遲才回過神來昨夜說好的還要去請安,是以應了,“去春熙苑吧,我這就來?!?/br> 春熙苑里,老祖宗等呂遲也等得焦急難安。 昨天自呂遲走后,酒席沒多久也就散了去。老祖宗想著呂遲臨走前的那些話,心中驚疑不定又惴惴不安,實在想不到秦地還有哪家人似呂遲描述。 不如今天早上再問問的好。 芳錦又去廚房吩咐一遍飯菜要溫好,溫過頭的便重新烹制,回身正要去再哄哄老祖宗,就見呂遲進來了。 “大少爺,”她連忙上前福了福身,笑道,“您可算來了,老祖宗等你有一會兒了?!?/br> 呂遲恩了一聲,腳步不??觳酵锶?。 老祖宗坐在軟榻上,一旁的忘憂正給她捏腳,耳邊聽著老祖宗絮絮,“唉,若是換上阿平阿修,我也沒這么cao心的,可阿遲這孩子,瞧著精明卻素來是個好騙的,耳根子軟的很,若是給什么狐媚子騙了去,哎,就怕這個……” 老祖宗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秦地哪一家的門第比自己還高,又有什么閨秀可說?她心里順勢便覺得昨天夜里的話是呂遲順嘴說出來誆騙自己,讓她放松的。 忘憂抿唇不語,不知怎么勸干脆就不勸了。 “大少爺來了?!?/br> 外頭脆朗一聲通傳,呂遲的手就掀開門簾進了屋里。 “給祖母請安?!彼樕蠏熘?,不快不慢的往里走。 老祖宗連忙對他招手,“坐到我身邊來,”她說罷又轉頭對忘憂道,“快去廚房讓人傳早飯?!?/br> 忘憂應聲而出。 老祖宗細細打量呂遲的神色,見他眉目之間全是喜氣,不由得問,“一早起來什么事兒這么高興?” 呂遲抿唇不語,老祖宗又是追問,“可是昨天晚上你說的那個姑娘?” 自己喜歡的,會有什么拿不出手的額?呂遲想了想,他雖然想娶褚瑜,卻也不能讓他擔著個女子的名聲,是以也沒什么彎繞,抬頭直愣愣的便往老祖宗的心口戳,“他可不是個姑娘,他是個男的?!?/br> “男的?”老祖宗給他說的起初有些摸不著頭腦,“什么男的,不是說中意……” 她的話說了一半,臉色煞白起來,猶不確定的問呂遲,“男,男的?” 芳錦極其有眼色,立刻將屋里的小丫頭斥了出去,后自己也緩步退到了門外頭。 屋里只剩下祖孫兩個,互相望著,一個面色如紙,一個目光尋常。 “男的,”呂遲點點頭,又怕老祖宗不喜褚瑜,于是開口維護道,“我極喜歡他,您切莫攔著?!?/br> 老祖宗給他噎的沒話好說,就怕自己當場厥過去,勉強笑著拍拍呂遲的手,“阿遲說的什么傻話,怎么會喜歡上男子?” “喜歡這事情我怎么說的清楚?”呂遲見老祖宗臉色不好,也好歹往回收了收,“恩,這事情反正就這么著,您也別多想了,等過些時日您見著他了再看吧?!?/br> 老祖宗這下連應聲都應不下去了,恰逢外頭的小丫頭將粥飯端進來,緩了這一波。 呂遲不覺有他,吃完早飯便就自己回了元寶居。老祖宗卻又坐不住,讓人去叫了呂朱氏來說,將呂朱氏也嚇了個仰倒。 “真,真這么說的?”呂朱氏捏著手帕的手不住的抖,眼里的淚花都要給嚇出來了,“喜歡的是個男子?” 老祖宗苦著臉,也是眼眶通紅,“唉,這事情若是真的,可怎么辦才好?” 呂遲是個什么脾氣他們都知道,從小順風順水慣了的的,這家里沒人拿他有辦法。更別說前頭才鬧了一處離家出走的戲碼,這會兒若是對他動硬的,哪個不怕他再跑了就不回家? “阿遲他,他是怎么說的?”呂朱氏還不全信,總想找出一絲紕漏來安慰自己。 老祖宗便將昨天晚上與今天早上的話八九不離十的復述了一遍,后道,“這事情,你回去和益兒旁敲側擊的說說,問問他去?!?/br> 內宅之事多半就她們兩人商量了,然而這等事情總要給呂益知道,更別說兩人這會兒的主心骨都給呂遲抽了個干干凈凈。 這事情轉進呂益的耳朵里,已是入夜的功夫。 “阿遲同母親說的,他已經有了心悅之人,似是去秦地認識的?!眳沃焓险f的晦澀,后半句還沒出口,臉色卻就越來越苦。 呂益攬住她笑問,“前頭不是發愁他不開竅?如今有了心悅之人,怎么還有了苦色?” 呂朱氏將腦袋靠在自己丈夫的懷里,悶聲道,“可他,可他說自己喜歡的是男子!” 話音一落,就是呂益的雙手也跟著一僵。 呂朱氏繼續道,“還同母親說,咱們宰相府都是高攀人家……” 這話呂朱氏和老祖宗多是不信的,這普天之下有幾個宰相府高攀的?許是阿遲說出來哄人的才是。 呂益聞言將前后的事情一串聯,心中卻是有了隱約的猜測。 他還記著褚瑜從呂遲屋里衣衫不整的走出來,還記得呂遲這趟去秦地也是同褚瑜有牽扯的。如果宰相府都算是高攀了人家,且是個男子,除了秦王褚瑜還找得出第二個不成? 呂益的心頭大震,卻不好說出來嚇到呂朱氏,只暫且將事情按捺在自己心里,手上輕輕拍了拍呂朱氏的后背,“莫要煩惱,待我去和阿遲聊聊,” “我也是沒有辦法,他那個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定了心意哪里勸得回來?”呂朱氏擦擦眼淚,垂著頭,“如果他執意要去,恐怕咱們都沒辦法,喜歡男子倒不是最打緊的,男子總不如女子細致,兩人又無法有婚約約束,后面怎么說都沒有個定數……” “總還沒定,你別著急?!?/br> 呂益話是這般安穩,只是一時心里也覺得惶惑起來。如果真是褚瑜,那這后頭的事情便更難琢磨。阿遲的意思是一個,那秦王自己的意思呢? 呂益的目光微沉,心下有了另一番思索。 相較于他們的煩惱,呂遲在自己小院里倒是挺神清氣爽。 那信鴿在屋里蹦來蹦去,憑空多了一抹生機。 “你可別在我屋里拉屎拉尿,否則讓人一刀砍殺了你去!” 呂遲斜歪在軟榻上,看著那紅腳信鴿來回跳動,假模假樣的警告它。 紅腳信鴿聽不懂他說話,腦袋卻歪來歪去,靈動的很。 呂遲算是個睹物思人,見了這信鴿心里也歡喜,伸手輕輕的撓了撓它的下巴,問,“誰養的你,弄得這樣胖?” 紅腳信鴿輕啄一下他的手,咕咕地叫了兩聲,似是回答。 “你若啄疼了我,我就讓人燉湯煮了你?!?/br> 屋里又是一陣嘻嘻的笑意。 棗木原本耷拉著精神,經過房門口恰好聽見這一句,連忙探頭進去問,“少爺,您改主意了?” 呂遲轉頭看過去,斜睨著他,“什么主意?” 棗木看看那站在呂遲手上的信鴿,又看看呂遲,搖搖頭,“沒什么沒什么……” 他回身要走,呂遲卻叫住了他,“你別走,進來我有話和你說?!?/br> 棗木腳步一頓,老老實實的走進屋里,“少爺找我,什么事情?” 呂遲還記著昨天明蘭和明柳說話時提起的,明柳喜歡棗木,他也看得出來,卻不知道棗木這呆子心里有沒有明柳。 明柳從小跟在自己身邊侍候,呂遲心里很看重她,自然也不想她受委屈不高興。 “我母親院子里的那個小丫頭,前頭給你送過鞋墊的,這兩天你可見過?” 棗木聞言臉紅了紅,“沒有,”又有些奇怪,“少爺您問這個做什么?” 呂遲面色一曬,“你管我問這做什么,老實回答便是,我就問,你打算娶人家不?” 棗木一愣,“怎么就說到了要娶的事情?” 呂遲輕嗤一聲,“不想娶,為什么我一提你臉就紅?” 棗木連忙擺擺手,“她給我送東西,全是因著前頭救了她一回,又不是為了別的,再說了,我又并不中意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