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呂遲眉頭扭在一處,道“太醫那邊懂得多,我一會兒問問去,” 這等人之常情,小少爺半點兒沒羞怯。 褚瑜低聲應了,這邊隨他去了,另一頭自己心里也將這事情記掛上了。男子交合不同于女子,想來護養必定是其中要緊的一步。阿遲的身子不能損了,這是最打緊的。 明柳坐在后頭的馬車里,想著呂遲今早吃的太少,一會兒還該給他做些好吃的。她的身邊還帶了一個院子里算得上手腳機靈的丫頭打下手。那小丫頭高興的兩頰通紅,怯生生的開口問明柳,“明柳jiejie,咱們這是往哪兒去?” 她只知道自己侍候的是富貴人家,卻不知到底是何等榮華。 明柳偏頭看向她,想了想還是該警她一句,“一會兒到了地方就知道了,規矩還是小院里的規矩,記住就好,謹言慎行四個字不忘了,出不了錯?!?/br> 小丫頭連忙點點頭,“我,我知道了?!?/br> 可她再知道,再有準備,也未曾預料到自己下了馬車以后看見的竟然是巍峨的宮門。這等身份地位,豈是富貴榮華幾個字能簡單概括了的。 盡管小丫頭已經嚇得呆愣,明柳還是要駭一駭她,免得她莽撞。 “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明柳道,“若是你敢出去胡亂說點什么,腦袋落地也就是咔嚓一下?!?/br> 她說還不夠,伸手利落的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刀。 那小丫頭頓時嚇得渾身抖若篩糠,哆哆嗦嗦的點頭,“我,我不敢的?!彼f著緊緊拉住明柳的衣袖,“明柳jiejie,若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你一定要提點提點我?!?/br> 打個巴掌還得給個甜棗,這個道理明柳懂得。 她神色一轉,笑瞇瞇的拉住那小丫頭的手,安慰似的道,“那是自然,只要你盡心盡力服侍少爺,旁的就別怕了?!?/br> 一句話扔給那小丫頭,霎時便化作了她的救命稻草,緊緊記在心頭哪里有不聽的道理。 呂遲站在馬車邊緣等了一會兒,見明柳還和那小丫頭說話,不耐煩的催促了一聲,“明柳,干站著做什么,還不過來扶我一把?這么呆愣愣的,小心我給你扔了?!?/br> 褚瑜站在馬車下面,沖著呂遲抬手道,“我扶你下來是一樣的?!?/br> 呂遲斜睨了他一眼,將他的兩只手推開,不落褚瑜的圈套,“你若是半路改成抱我,那多跌面?” 明柳身邊站著的小丫頭才有些定下心神,聽見這一句又是臉色發白,明柳jiejie都可能隨意給扔了,自己難道還能好些? 明柳聽了呂遲的話,半點兒沒把他的兇氣看在眼里,脆生生的應了一句,快步過去。 一邊扶著呂遲下來,一邊道,“回來住也挺好,這邊的廚房奴婢用著比外頭的順手多了,您中午就喝了一碗粥,準保餓的,一會兒我給您做點好吃的,酥炸小黃魚?” 呂遲聽的了rou名卻吃不了rou味,此時只能搖頭,“不用,給我再燉一碗紅棗粥便是了?!?/br> 話正說到這里,一旁忽然傳來一道人聲。 “殿下!” 李勛遠遠疾步而來,走近了便側身有些躲著呂遲,只急匆匆的對褚瑜道,“臣有事與您相商?!?/br> 他說完這一句,才飛快的掃了呂遲一眼,道,“呂公子?!?/br> 呂遲應了一聲,“李將軍?!?/br> 李勛點點頭,連忙將頭扭過去,心里好歹松了一口氣。他抬手拉過褚瑜,低聲道,“是邊境之處有了變化?!?/br> 褚瑜回頭看向呂遲,呂遲只對他擺擺手,“你走吧,我認路?!?/br> 褚瑜囑咐一個內侍留下,又對呂遲道,“直接到我的寢宮,不必住那小院子?!?/br> 兩人的關系已經如此親密,避嫌也沒什么好避的。 呂遲反應平平,倒是李勛在一旁聽得瞠目結舌,目光猶疑的在兩人之間掃來掃去。 不過多一會兒沒見,竟轉都住進殿下寢宮里了?他真真是不能小看了呂家少爺。 “走吧?!瘪诣ら_口,先行一步邁開了腳步。 李勛快步跟上,心里感嘆,這掉進去恐怕是撈不出來了。 褚瑜走了,呂遲也不著急,他身上左右不太舒服,是以慢慢悠悠的邁著腳步往前走。 等左拐右繞的走過一陣,花窗宮墻,幾步之遙的間隔,隱約傳來人聲。 “我生下她,現在怎么不能回來照顧她?” “你又何必為難我,我們位階相同,不能趕又不能驅的,你這會兒偷偷跑過來已是要降罪的,快些回去的好?!?/br> 兩道人聲聽得不太真切,呂遲透窗看去,褚靈站在一個粉衣小宮女的身后,好奇的看著面前一個眉目秀麗的藍衣女子。她們身邊沒有旁人,說話的聲音壓得很低。 “阿靈,我是你娘親,過來讓我抱抱你?!彼{衣女子忽然彎下腰,目光殷切的對褚靈伸出手。 褚靈明顯的瑟縮了一下,往后退了兩步。粉衣小宮女伸手去攔,卻給那藍衣女子粗魯的推到一邊,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地上。 褚靈的面前沒有了遮擋,如同小雞崽子一般給那藍衣女子牢牢地抓進了懷里。 “我的女兒,”藍衣女子雙目熱切,緊緊抱著褚靈不松手。 褚靈給她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雙手雙腳不停掙扎扭動,嘴里喚著粉衣宮女的名字,“紅,紅,” 呂遲不知內情,但也看不下去一個孩子憑白給嚇成這樣,他正要開口,褚瑜留下的內侍便先行一步,上前厲聲責問道,“怎么回事,還不將郡主放下?” 藍衣女子駭了一跳,抬眼一見內侍連忙屈膝福身,只是雙手仍舊緊緊地拉住褚靈不放。 一旁名字喚作“紅”的粉衣宮女眼里含著淚,又是委屈又是無奈,“大人,她憑空沖出要將小郡主帶走,煩請您做主?!?/br> 話說到這一句,呂遲的腳步才到了宮墻的拐點,露出半個身影來。 褚靈正哭鬧,余光里瞥見呂遲,立刻認了出來,她含糊不清卻大聲的叫,“哥,哥哥!” 小女娃張開雙手,恨不得飛到呂遲懷里讓他抱一抱。 呂遲皺起眉頭,偏頭對明柳道,“去將人抱過來?!?/br> 明柳應了一聲,也覺得褚靈可憐見的,上前伸手要抱。藍衣女子卻不愿意松手,明柳心下一橫,也沒客氣,抬手用力的在她手背一點,不知中了哪一處,藍衣女子的手無力的松了松,就這一瞬的當口,褚靈給明柳抱走了。 內侍垂眼盯著藍衣女子,緩聲道,“洗衣房里的人怎么能到這內宮之中?腰牌哪里來的,一路又是誰帶你進來的,這背后多少彎繞都查清楚才好?!?/br> 藍衣女子渾身一僵,又聽那內侍聲音涼涼,“將人待下去?!?/br> 話音一落,便立刻上來兩個人,一左一右的將那藍衣女子拖了下去。 藍衣女子猶心有不甘,大聲喊道,“我是郡主的生母,我受過殿下的恩寵,讓我見見陛下,讓我!” 后頭的話忽然沒了聲響,不知是被什么捂住了嘴巴。 “鬧劇一場,還請公子不要放在心上?!蹦莾仁剔D過頭來,收斂了身上的戾氣,開口十分溫和。 褚靈還在一邊哭個不休,在明柳懷里沖著呂遲喚哥哥。 呂遲轉頭看著褚靈,不知怎么一陣恍惚。他抬手擦了側褚靈臉頰上的淚珠子,自語道,“的確長得很像?!?/br> 褚靈的小臉柔軟,給他摸了兩下也算得到安慰,漸漸的收了哭聲。她估摸著呂遲不打算抱自己,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讓明柳抱著,眼巴巴的盯著呂遲,嘴里糯糯的叫他,“哥哥……” 無論是褚靈還是褚宏安,呂遲都不是頭一回知曉他們的存在。褚瑜前面有過女人他并不在意,呂遲想,畢竟兩人差著十歲,又是相好之前的事情了。只不過這不在意,同此刻見到一個曾經得到褚瑜寵幸的女子感受依舊大不相同。 呂遲心里頭那點隱約的醋味冒了個頭,便寸寸上涌不休。 “她是阿靈的生母?”他扭頭問那內侍。 內侍點了點頭,“她生下郡主后,原本是要她親自養著的,只不過從前殿下忙于政務,對郡主的關心少一些,她便不愿意再親自領養郡主,如今該是因著郡主得了殿下的青眼,是以想著將郡主重新帶回自己身邊?!?/br> 無法給自己帶來榮華富貴便棄之,如今有了作用便想將人帶回去養,褚靈在她生母的眼中從來是個工具而已。 “她母親是殿下的侍妾?”呂遲難不介懷,擰眉問道。 內侍多半知道呂遲的身份不尋常,但內里詳細的當年之事也不好明說,略一猶豫只道,“并非殿下的侍妾,只一尋常宮女,后被貶去了洗衣房里?!?/br> 呂遲點了點頭,不再糾結于這個話題,也看不出是個什么神色。 他的眼睫微垂,片刻后扭頭讓明柳將褚靈遞還給那粉衣宮女,后道,“殿下說阿靈念著上次的糕點,一會兒我差人送去?!?/br> 粉衣宮女連忙福身謝恩。 褚靈滿目失望的趴在粉衣宮女身上,淚眼汪汪的停在原地,目送著呂遲離開。 褚瑜的寢宮布置簡單,里頭只有幾個打掃的宮人。此時見了褚瑜身邊的內侍帶了呂遲進來,雖不知呂遲的身份,卻也都停下手里的動作,匆忙行禮。 呂遲進了屋內,也不客氣,抬手壓了壓床上的被子,道,“這被子太薄了,加兩床來才行?!?/br> 宮人在外頭給內侍低語了兩句,心里大概有了數,這會兒進來聽見呂遲這么說,自然半點兒不敢怠慢,心里惴惴的照做了。 等鋪好被子又多弄了一個暖爐,呂遲便蹬了腳上的鞋子,滾進床鋪的里側,仰面躺下了。 他的眼睛盯著床柱上精致的紋路,心中的一點不高興壓也壓不下去。 明柳站在邊上陪著他沉默好半晌,以為他是餓暈了,上前小心的問道,“少爺,您,您是不是餓了?” 呂遲沉悶的應了一聲,有些不知怎么應對心中陌生的情緒,干脆也就真應了這餓,他嘆一口氣,扭頭鄭重對明柳道,“紅棗粥,別忘了多放糖?!?/br> 明柳松了一口氣,快步的走了出去。 而那一頭,褚瑜還不知呂遲的經歷,正聽李勛描述邊境之處新傳來的情形。 “呂公子身邊的棗木今晨已經越過邊境線,想來如若一刻不停的行進,明晚便能到達此處,不過這不是要緊的,傳聞二皇子褚清親自到了邊境處,傳聞中有些荒謬……” 褚瑜背著身,聽到這一句回過頭來。 李勛繼續道,只不過后頭兩句說的十分猶豫,“傳聞,傳聞中,” “什么?”褚瑜抬頭,“直說無妨?!?/br> 李勛心道,這話難以直說啊,信報一來他也看了好幾遍,猶是不太能信,怎么如今人人都興起喜歡男子的事情了? 不過遲早都要說明白的事情,李勛把心一橫,繼續道,“傳聞中,褚清到邊境是為了親自將呂公子接回晉國,從前在晉國之時,似乎兩人來往便十分密切……” 這話說的曖昧不清,可多半也是事實,李勛末了想了想還不能這么禍害呂遲,又補充一句,“似乎是這樣,只不過多是褚清去往宰相府,反著倒是沒有的?!?/br> 他說完抬眼偷偷看向褚瑜,見他臉上神色陰沉一片,心里知道他對這事情必然是十分介懷的。 “只不過這都是旁雜的小事,”李勛見褚瑜不開口說話,也不好讓場面冷下去,繼續硬著頭皮往回拗,“說不住信報錯了也是可能的,褚清他若是真到了邊境處,恐怕也不會是為了這點兒事情?!?/br> 褚瑜抬了抬手,止住了李勛亂七八糟的話頭,“只要事情往后沒有其他變化,靜觀其變就是了?!?/br> 他說完大步往往外走,沒管身后的李勛如何。 李勛在御書房里來回走了兩圈,怕一會兒因著自己說的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更不敢再見呂遲,連忙快步跑了。 又說褚瑜出了書房,徑直便是往自己寢宮去,他心頭翻江倒海,止不住的將李勛的話往深處想。褚清對阿遲……他從前不知道,此刻想起來卻覺得有什么不可能? 自己喜歡的人,怎么想都毫無缺點,更不說阿遲從來都是招人喜歡的性子,誰能不喜歡他?細想起來,褚清對呂遲的確有幾分不同之處。 不過阿遲是那樣自在隨性的性子,他若是中意褚清,又如何會有所拖延?褚瑜想到頭一回見呂遲時兩人的相處以及如今呂遲的毫不掩飾,心中思定呂遲同褚清不會有什么過往。 然而無論怎么想,這醋吃到了嘴里就很難消解酸味。自己視若珍寶的人怎么容得下他人的覬覦。 寢宮里躺著一個滿肚子酸味,打滾想發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