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明柳一聽見嬤嬤兩個字就頭皮發麻。她小時候也是給嬤嬤教過的,宮里幾十年的老人了,說話做事都一板一眼,拿起尺子抽人可一點都不帶手軟的。她也不算是笨的,可還沒少是給嬤嬤收拾,以至于到如今都怕的很。這會兒聽呂遲這么說,連忙挽住他晃了晃,求道,“少爺,我定能將人教好的,這里的嬤嬤又不知道你的喜好,哪兒能教導出合適妥帖的人呢?” 呂遲瞥她一眼,“瑣碎的規矩總還是要有個人來教的,你一個人總是累得慌?!?/br> 明柳苦著臉,“不會的,不會的?!?/br> 呂遲眉頭一皺,嘖了一聲,“給你躲懶你都不會,真是個傻子來的?!?/br> 話說到這里已經算是松了口,明柳微微松了一口氣,笑瞇瞇的半拉著呂遲,“多謝少爺?!?/br> 院子里多多少少已經被宮人收拾過,主屋里更是由人動作飛快的起了暖爐鋪好了錦被。 等褚瑜走進屋里時,呂遲已經窩在暖榻上面手里捧著一本閑書,仔細的看。 外的人兀自打掃,明柳悄聲的退了出去順手將門給帶了。 呂遲放下書,上下掃了褚瑜一眼,謹慎的問,“你現在不想收拾我了吧?” 他問這話說的是挨揍的事情,停在褚瑜耳朵里,即便他知道呂遲問的不是旁的,可也禁不住要往旁的事情上想。 那張小嘴不是吐出蜜糖般的情話,就是吐出讓人幾欲沉迷的呻吟,實在不知是怎么養成的。 “我哪有一刻不想收拾你……”褚瑜半咬牙,走過去坐在呂遲身邊。 呂遲聽了這話就差一蹦三尺高,哪里還坐的住。他一骨碌爬到軟榻上的小幾后面,同褚瑜隔開一些距離,又氣又怕,“你怎么這么嚇人,別坐我邊上?!?/br> 他以為兩人通了心意,褚瑜便沒了以前那等性子,卻不想如今挑明白了說,竟是比從前還厲害。那書店老板說的也不全對,對褚瑜怎么沒兩天把他的小性子都寵出來了?竟是時時刻刻想打他! 褚瑜也不讓呂遲躲,一把將他拎過放到懷里,一雙手在他屁股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下,有些奇怪,“你想到哪兒去了?” 屁股上這一掌幾乎是印證了呂遲所想,他果然還是想要打自己屁股的。 他猛地彈起來,手腳并用的將褚瑜推到邊上,怒氣沖沖,“你若是還想打我屁股,我就不同你相好了?!?/br> 他說完這話,又想起來是自己追著褚瑜好,也不知他到底愿意不愿意,心里又多了一重失落。 褚瑜這才明白過來呂遲的意思是什么,當下忍俊不禁,“我并不想打你的屁股?!蔽抑幌朐谏厦媪硗庾鲂┪恼?。 呂遲聞言心頭一松,后想了想又氣悶的問,“那你,你想不想同我相好?如果是我一廂情愿的,我也不難為人的?!?/br> 他臉頰微紅,是氣的也是惱的,更合著這會兒的一絲心焦,杏眼垂著不敢看褚瑜。 小少爺難得露出這般可憐樣,褚瑜哪兒舍得吊他的胃口,當下低頭親親呂遲的額頭,嘆道,“只怕現在你不想和我好,我都不許了?!?/br> 這話極得呂遲的心,他一邊嘟囔著你這精怪,一邊高興的摟住褚瑜的脖頸親了上去。 秦國這邊暫自是濃情蜜意一片,家國之事一時也放去了一邊。只不過晉國同這邊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情狀。 周地與衛地的諸侯王前后入了晉國的邊境,兩人對自己的前程忐忑非常,都已經做好了拋開榮華保命的準備。他們同晉王就舊交,這趟來京便期望著他能念著舊情網開一面,卻不想在邊境之處就遇上了晉國精兵,不等他們開口說一句就形同罪犯給押了過去,身邊呆著的親信護衛也當場給亂箭射成了篩子。 兩王這才知道后頭的事情多半不簡單,恐怕自己要留命的打算也成了奢望。 而那邊秦軍入了戰敗三國,三班六房均是換了個門面。照理說原是要晉國派人來收復回去,可秦軍在邊境之處的守衛卻日漸嚴密,起初還能有幾個像是呂遲這般冒失的闖入,后頭幾乎便成了蒼蠅都飛不過的地方。 褚瑜顯然是要反,京城里頭原本熱鬧喜慶的氛圍被這日漸加長的等待弄得漸漸消散,一天比一天心焦起來。 若是褚瑜就這么反了倒好,可如今他半吊著將三國暗里收入囊中,明面上卻不出一言,實在讓晉國上下難受的緊。 秦地的兵力威武,人人驍勇善戰,然而這一路周折戰爭的消耗巨大,短時間內無法負擔起另外一場戰爭。而晉國雖然國力已經不復從前,然而勝在富庶,這樣的情況分析,如果要打起仗來,對于兩邊來說都不是一個有萬全把握的事情。 即便褚清不愿,他也只能暫時與秦國維持著勉強的平衡。 第四十章 李勛才到殿門口,里頭便匆匆迎出來一位宮人,見了他,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后才道,“李將軍來的不巧,殿下此刻并不在宮里?!?/br> 李勛沒預料到是這個結果,有些意外,“可知道殿下什么時候返身回來?” 那宮人搖了搖頭,“不知?!?/br> 至于說去了哪里,褚瑜的行蹤李勛也不好開口問,是以滿腹狐疑的掉頭走了。近來偶有遇見這樣的事情,多半都與呂遲有關系。李勛站在宮門口想了一會兒,獨自調轉馬頭悄悄的去了呂遲現在的居所。 李勛將馬停在街邊角落,給了看馬人幾個銅子兒,而后整了整衣冠,坐到了沿街的一個小茶攤上,點上一杯熱茶,熱氣繚繞的等看。 那小院的門起初關的緊,約莫過了大半刻鐘,從里頭給人吱呀的一聲抽了門閂打開了。那喚作明柳的丫頭的身影先顯露出來,后頭又有兩個看著更加面嫩些的小丫頭,笨手笨腳的從里頭挪出來,給明柳說了兩句又退了回去。 李勛前后張望了兩眼,沒見到有馬車過來,心里估計著他們并不要出遠門,多半只在附近轉悠罷了。 他抿了一口茶繼續等。 終于又過了小半刻鐘,里頭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不是秦王是誰。 褚瑜今天作一身尋常打扮,無論是衣袍發冠都是滿大街都是材質,只不過他周身的氣勢太強,僅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威嚴來。 李勛捏緊了自己手上的茶杯,更加仔細的盯著瞧。 又見里頭須臾晃出來個揉眼睛的小公子,圓臉似雪面上帶笑,正仰頭同褚瑜說話。 褚瑜的視線全都落在呂遲身上,雖然不見他自己開口,只那瞧著呂遲絮絮個不停的樣子也是耐心十足。 李勛原本不過猜測而已,此時眼見落了實,心里不但沒有落下松一口氣,反而有些吊了起來。 呂遲那是什么人?晉國宰相之子,還是千嬌萬寵出來的,在這個當口,晉秦兩地隨時可能陷入戰爭,那宰相老頭素來是個老狐貍,此時將自己的兒子扔在這兒,說沒有一點兒算計誰信? 李勛心思又順勢落到呂遲帶著的那只小箱子上,里頭裝著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指尖在冰涼的桌面上點了點,重新抬頭看去,就見褚瑜的手虛虛的扶在呂遲的背上,雖然隔著幾寸距離,然而維護疼愛之意明顯。 殿下同呂遲又是個什么關系?李勛端著茶杯送到嘴邊,心里越發忐忑不安,半晌也沒開口飲一口。他一路伸長脖子跟著看出去,等著他們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口,李勛這才在桌上留下兩個銅板,后快步的隱沒進了巷子里。 殿下從來未曾因為兒女情長耽誤過國家大事,可李勛知道,那不是褚瑜天生想當和尚的緣故,那多半是沒有遇見喜歡的。他心下大驚不定,莫不是殿下就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只不過前頭沒有半點兒機會顯露罷了? 怕就怕這個,李勛心中一橫,望著呂遲住的院子后墻,運了輕功無聲無息的翻了進去。 里頭有幾個往來打掃的小丫頭,此時正因為屋里的主子們都走了而松了一口氣,閑閑散散的站在院子里說話。 李勛站在邊角隱沒住自己的身形,而后聽見一個小丫頭道,“不知那位爺是什么身份,長得可真英武,我原道少爺便是頂好看,無人能比的,卻不想那位爺也是個挑不出錯的模樣?!?/br> “說不定是個將軍,侍衛長之類的?!?/br> 幾個丫頭嘰嘰喳喳的將秦王殿下漫無邊際的猜了個透,后話題一轉,嘻嘻笑著又說起了呂遲同褚瑜的關系。 “我卻說那位爺的身份沒那么高呢,前頭我進去送熱水,你們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說話的小丫頭聲音一轉,刻意吊人胃口。 李勛躲在一邊邊角,聽得也是七上八下抓耳撓腮,恨不得沖出去問問那小丫頭到底看見了什么。 好在外頭的小丫頭一番笑鬧,也將話給繼續說了下去,“我送熱水的時候也不是刻意瞧的,明柳jiejie站在一邊讓我怕的很呢,只不過還是看見了一眼,可著實讓我嚇了一跳?!?/br> “到底是看見了什么,還賣關子呢,真是找收拾了!” 那邊嘻嘻笑笑,李勛差點兒將邊上靠著的墻摳出五個洞來。 “我看見那位爺正蹲在地上,給少爺穿襪子,少爺似乎不愿意,另一只腳正踢在那位爺的頸側,少爺的臉都給氣紅了呢?!?/br> 這話一說完,在場剩下的便俱是抽氣驚嘆之聲。 “少爺的膽兒可真大,那位爺身上的煞氣可不小,如若是個將軍之類的,會不會同秦王殿下打過仗?” “嘁,前頭我還猜想他能是個將軍侍衛長一類的,如今這么說起來,我倒是不信了,哪兒有位居將軍的還能這么給少爺使喚?” “說起秦王殿下,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見他一面……” “說不定那人是公子的臠寵……” 李勛躲在邊角心里暗暗說這幾個小丫頭蠢笨,秦王就在你們面前,竟敢將人猜成臠寵。臠寵?也不看看你們少爺的身板,他當秦王的臠寵還差不離!可他這想法又沒什么底氣,秦王殿下給人穿鞋,還縱著人的腳踢到自己腦袋上? 這實實在在是天方夜譚,聽得李勛腦袋暈乎也不敢信。 幾個小丫頭說說笑笑便也散了,還要趕在主子回來前將屋里屋外的都收拾一通。 李勛這才前后看看,趁著院子里沒人的當口,幾個翻越進了里屋。 呂遲的房里沒人,他偷偷溜進去后將門輕輕帶上,這才靠著門板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而后便是大手大腳的走到內室,查找起那一只印象中的小箱子來。 倒也并不難找,他瞧了衣柜瞧了軟榻,后在床里邊的角落里找到了給被褥蓋著的小箱子,不知怎么卻有兩只。 李勛的眉頭一皺,將兩只箱子都小心翼翼的搬了出來,一個輕輕晃晃是安靜無聲又輕飄飄的,一個微微一動便有咕嘟咕嘟滾動的聲響,分量也顯然重上許多。 李勛心中疑惑不減,他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這鑰匙找人特制,尋常的鎖擋它不住。他先試了試那個無聲的小箱子,費了小半柱香的時間,終于聽見咔噠一聲,那鎖毫發無損的開了。 李勛擦了擦自己額角滲出的汗珠子,小心翼翼的將那盒子打開,一見里頭果然堆堆疊疊的紙張,心中頓時大定,面上露出一抹獰笑來,若這能證明呂遲別有居心,想必也能斷了他同殿下的關系。 他想的開懷,臉上的笑止不住,可等李勛雙手一翻,將那原本背朝自己的紙片反過來看時,他臉上的笑就凝住了,不僅是凝注了,想必后頭兩天都要因著這紙片笑不出來。 李勛雙目所及,正是呂遲畫的最后幾式,他畫的熟稔了,于是題材也最為熱烈奔放。這幾張畫的是野趣,一張騎在馬上,一張滾在草地之間。兩個人的動作扭成一團,面上銷魂神情看得人差點兒眼瞎。 李勛雙手如同過電,猛一抖,那紙片便飄飄然的從他手心滑落,掉回了那箱子里。 畫的是呂遲與秦王也就罷了,殿下居然是身居下位的那一個? 李勛覺得這簡直如同笑話,心中一角卻又忍不住隱隱去想這一種可能性。 男子情事,李勛不懂,說不準真是有這樣的呢?他艱難的給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設,將那紙片照著原樣放了回去。后就將目光轉向了另一只帶響的箱子上。 有了這前一個箱子做基礎,后頭那個箱子里是什么,李勛其實已經不抱太大太正經的希望。只不過已經到了屋里頭做了偷偷摸摸的事情,如若省去這個箱子卻是見得吃虧了。 這第二只箱子比第一只箱子還難開許多,李勛好半天也沒弄開,反倒將自己手里的鑰匙折斷在了里頭。他心中一氣,又有些急,伸手活脫脫將那鎖給從箱子上掰了下來。 李勛看著自己手上的鎖發愣,有苦難言。 他晃了晃腦袋拋開其他思緒,既然如此更要看看這箱子里到底裝了什么了。 朱黑色的箱子一點一點支愣起腦袋,露出里面玉色的物件來。李勛探頭去看,起初還有些不明所以,后頭等那玉勢跟著箱子傾斜的動作骨碌骨碌從一邊滾到了另一邊,李勛才面如菜色的恍惚明白過來。 他還要對那紈绔少爺有什么指望?床上不放別的,竟放了一箱子春宮圖同一根玉勢! 他如今倒是不擔心呂遲同晉國有什么陰謀關系,他只怕秦王真給這樣的紈绔勾了魂。 正想到這里,外頭忽然傳來一陣人聲。幾個小丫頭跟著推門進了屋里,擰水的聲音傳進李勛的耳朵里,他連忙將那兩只箱子推回原位,順勢鉆到了床底下。 小丫頭的腳步應聲入了內室,嘴里聊得還是前頭未盡的話語。 “也不知等少爺走了,那位爺往后會不會過來?” “反正咱們都是要留在這里侍候的,到時候不就知道了?” 幾個小丫頭絮絮叨叨,動作慢的很,這里擦擦那里摸摸,只弄得李勛心頭火團一簇簇的拱,這么來,他什么時候才能從這床底下出去? 他果然好半天都沒能從房里出去。 丫頭才走,外頭便傳來大門打開的聲響。李勛還不等往外爬,就聽見呂遲的聲音,“方才那人可真厲害!他是怎么把一把劍都給吞進肚子里的,我想想都覺得肚子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