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第六章 “剛才院子里站了一個人你沒看見?”呂遲捂住自己衣襟里的藥瓶,皺眉看著睡眼朦朧的棗木。 棗木正搓眼睛,聽到這一句登時整個人都跟著警醒起來,他邁了一大步跳到呂遲的身邊,扯著他的衣袖切切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棗木四下看了看,庭院里明亮的月光帶著些幽幽的冷寂,將一切景物照的有些不真實,“大半夜看到的東西,可不能隨便就說他是人!” 兩人的說話聲將偏房里已經睡下的丫頭們吵醒,一盞蠟燭接著一盞蠟燭的成排亮起來。 呂遲給棗木的話弄得心頭一虛,整個人都跟著打了個哆嗦,他一把甩開棗木的手罵道,“就你知道得多,一天到晚滿嘴厥詞?!?/br> 他嘴上罵,心里卻是有心將信將疑,不敢全然將鬼神的說法否了。 偏房的門從里頭打開,明蘭披著一件外衣拿著一盞蠟燭探出頭來,“少爺怎么在外頭?” 明柳跟在她后面,一邊穿衣一邊抬腳出了偏房。 呂遲慶幸自己只拿了一個藥瓶,此時不至于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面上眉頭卻不舒,睜眼就說瞎話,“方才院子里的聲音你們都沒聽見?我一出門就看見院子里站了個黑衣人,照你們這般會睡,給人睡覺時擰了腦袋也不知道,憑空做了那枉死鬼?!?/br> 棗木更急,跳著腳在呂遲身邊道,“哎呦我的少爺,大半夜的可不能說那字!” 明蘭伸手拉住呂遲的指尖,探了探上頭的溫度,道,“夜里還是有些涼,少爺快回房去,一會兒凍著了實在不好辦?!?/br> 棗木吃了呂遲一個白眼,仍舊不泄氣,自告奮勇道,“少爺我今天晚上睡在外間陪您吧,免得那小賊重新回來?!?/br> 管他是小賊還是小鬼,棗木心想,自己的少爺自己得護好了。 這句話總算帶了些聰明氣合了呂遲的心意,他呯呯跳的心頭平靜了些,哼了一聲不說話,打頭在前面走。 棗木忙不迭的跟在他的身后。 明蘭與明柳也抬著蠟燭小步跟過去。 只苦了呂遲,屁股疼還不能顯露,走路時勉強按著原本的步子,好在臉并未對著后頭的人,呲牙咧嘴一臉苦相也沒人看得見。 兩盞蠟燭照進屋里,橘色的光芒登時灑滿了整個房間,驅散了黑暗。 呂遲面目狐疑的在房里巡視了一圈,又讓棗木去看看床底下有沒有藏人。方才那黑衣人氣勢洶洶朝著自己沖過來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怕,呂遲心有余悸,就怕還有后招。 棗木趴到地上舉著蠟燭仔細的看了后,抬起頭來連連搖道,“沒有沒有,”他說著起身將屋里其他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拍拍胸脯道,“少爺您放心的睡,房間里沒其他人?!?/br> 呂遲這才拿起書桌上的那本《野史》,狠狠地扔到棗木身上,罵道,“入邪了?這本書也敢給我翻出來看完就扔在桌上?你是嫌自己命大還是我的命大?” 白天褚瑜拿起這本書的光景仿佛還在眼前,呂遲咬牙切齒,也不知他會不會到皇帝面前閑言碎語。 棗木慌里慌張的捧著那本書,自知辯解無門,連連磕頭請罪,“少爺,是小的犯了蠢,請您恕罪!” 呂遲隨手將自己拿著的火折子扔下去,“把這書給我燒了!” 棗木依言,將這書當著呂遲的面燃了,燒了一屋子煙氣,明蘭明柳打開窗來散味道,明蘭又跟著勸,“少爺,大晚上的何至于同棗木生氣,不值當,您早些歇下去,外頭有我們呢?!?/br> 明柳也道,“一會兒我們讓人進來守夜,少爺您放心的睡,切莫將那闖錯地方的小賊放在心上?!?/br> 呂遲略舒心了些,抬抬手,“你們出去吧,我一個人在房里?!?/br> 棗木張了張嘴正要說話,被明蘭不動聲色的猛一扯后背的衣服,跟著一塊兒拉了出去。 門一關,呂遲便忙不迭的忍著屁股痛自己挪移到了床上,掏出藥瓶撅著屁股給自己抹藥。他屁股rou嫩,稍微一碰就疼,待將藥膏抹勻了,埋在枕頭里的臉上眼淚都流出不少。 呂遲一邊偷偷將那藥瓶放到被褥下頭,一邊抬手擦淚,只覺得自己從下午開始便諸事不順,實在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一路神仙。他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里有過這樣的時候,對于呂遲來說,這與忍氣吞聲無異。他趴在軟被上越想越委屈,末了又掉了兩滴眼淚,后不知什么時候慢慢的含淚睡了過去。 黑衣暗衛出了宰相府一路跳進了宮墻之內,后又從宮墻里一躍而出,入了二皇子褚清的府邸。 書房中。 褚清背手而立,雙目盯著跳動的燭火,耳邊聽著黑衣人的稟告。 “依著陛下的意思,我去宰相府看了,在別處并未發現什么異常,只不過等到了秦王白天呆過的元寶居時,見到了呂家長子呂遲,不知何故正在外面,我本想將他擄來詢問一番,” 黑衣人正說到這一句,原本似乎對這件事情毫無所感的褚清忽然回頭,抬手一掌打在了黑衣人的臉上,力道大的將他打得后退了兩步。 黑衣人不明所以,卻也立刻半跪下來請罪。 褚清捻了捻自己的指尖,聲音陣陣發冷,竟是透出殺意,“阿遲也是你動得的?” “屬下知罪?!焙谝氯司o緊地低著頭。 “褚瑜那邊呢,”褚清問。 “秦王周身暗衛嚴密,無法近身查探,只知他宿在驛站,入夜便未曾出過房門?!?/br> 晉國面臨的情勢雖然危機,然而當政者更不愿意看到的是秦王褚瑜勢力的壯大。這皇位本就是他們從褚瑜父親手上搶過來的,此時自然時時防備著褚瑜奪權。 褚瑜一天不死,這層隱憂便一天不去,適中縈繞在皇帝與褚清這父子兩人的心中。 如今戰事已經將將平息,還有什么比現在更適合斬草除根?褚清的目光落在那跳動的纖弱火光上,心下有了定數。 驛站。 褚瑜的房間燭光未熄,他換了衣服,白天從呂遲那里穿回來的那件被隨意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 “這等布料,不知一年能織出幾塊來?”一旁拿慣了刀的副將李勛撿起那件衣服,只覺得滑不溜秋如同一尾要逃走的小魚,細潤綿滑,穿在身上不知有多舒服。 “這晉國上下的王公貴族,一個個不知人間疾苦,外頭打仗打成了那樣,他們里頭倒好,花園假山的仿著,卻都不知江南都早已失了這樣的景致,”李勛語帶嘲諷。 褚瑜翻動著手上的書冊,隨口接了一句,“呂家的長子也不過十六歲,又是從小嬌慣著的,沒得比?!?/br> 他話音一落,自己也愣住,全不懂自己怎么開口給那色瞇瞇的小東西說起話來。 李勛不以為然,“這等養尊處優的,定是肥頭滿臉的頤指氣使的倒灶樣?!?/br> 褚瑜跟著李勛的話回想起白天時候見到的呂遲,臉上露出些好笑的意思,他心道,頤指氣使倒是有,肥頭滿臉這詞就差的遠了些。呂家大少爺那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蛋,萬分惹人愛說的過去,哪里有一點兒肥頭滿臉的難看樣?更別說全身的rou同嫩豆腐一般,一碰就哇哇叫也是有些趣味。 李勛見褚瑜沒說話,臉上反而隱約帶著些笑意,只覺得奇了,他又不明說,只拎起手上的衣服,問,“這件衣服可要屬下為您扔了?” “扔了做什么,”褚瑜終于開口,“過兩日宮宴上準保還能遇上,到時候將衣服還回去?!?/br> 李勛在心里暗道,什么宮宴?說的好聽罷了,分明就是一場鴻門宴。 作者有話要說: 褚清:我的阿遲小寶貝兒。 褚瑜:滾。 第七章 太陽初升,被斑駁的樹影遮著,只兩三點稀稀落落的綴在御書房的地上,驅不散里頭的陰郁。 皇帝坐不住,背著手在屋里來回走動不歇,直到外頭太監尖細的通傳聲進了他的耳朵。 “二皇子,到?!?/br> 皇帝的主心骨仿佛一下給撿回來了,他支愣起原本略顯頹喪的肩頭,目光焦慮的看著褚清緩步從外室進來。 “朕還是不放心呂家,特別是呂家長子那邊?!被实鄣?,“那一日褚瑜為何到了他的房里,如今探子回報他又長久不愿意出門,此中難免沒有古怪?!?/br> 皇帝的皇位是用計謀奪來的,這會兒最怕的就是給人用計謀給奪回去,是以事事小心謹慎,不敢有一絲疏忽。 褚清將皇帝扶到上座,開口時語氣舒緩,“父皇多慮了,呂遲那孩子的心性哪里能與褚瑜有牽扯,不過事情沒有絕對,一會兒我親自出宮去呂家看看,也能探一探究竟?!?/br> 探一探阿遲究竟為何幾天不愿意出門,也不知是什么事情惹了他的不高興?想到呂遲,褚清眼里多了絲笑意。 皇帝沒看見褚清的神色,聽了這話只連連點頭,“妥當的,妥當的,你去做事比探子讓朕來的放心?!?/br> 晌午時分,一輛馬車悠悠的從宮墻邊上行至了宰相府。 褚清沒有停頓,只囑咐門房處莫要驚擾長輩,后獨自徑直往元寶居去了。 元寶居門口站著兩個精神的小廝,一見褚清也都熟門熟路的行禮,“見過二皇子?!?/br> 明蘭著急忙慌一路迎出來時,褚清已經走到院子中間,從烈日下穿行而過,并不見分毫狼狽。 “見過二皇子殿下?!彼掖姨崃颂嶙约旱娜箶[,還來不及通傳,屋里頭就傳出了說話的人聲。 “阿婉真的特別好,長得也好看,你又不是沒見過的,”呂芙的聲音急促,有些嗔怪的意思。 褚清抬了抬手,示意明蘭站到一邊別出聲,側耳去想聽聽呂遲的聲音,卻半天沒有個響動。 他心頭一緊,想起呂芙口中的阿婉,的確是個面龐嬌嫩的少女。 褚清伸手的氣勢驟然冷下來,周身的丫頭都不敢說話,眼見著他大步走到臺階上,等到了門口終于明柳才顫著聲通傳道,“二皇子殿下來了?!?/br> 屋里隨后嘩啦一聲,不知什么東西打翻到了地上。 “作死的小精怪,我這屋里你就見不得干凈?”呂遲慢了一個調的聲音終于帶著些暑氣下的慵懶傳進了褚清的耳朵里。 那語氣里的生機勃勃將他一上午縈繞在心頭的一絲焦躁驅的干干凈凈。 “什么惹了阿遲不高興?”褚清邁步跨過門檻,進了內室,第一眼看見的是呂芙通紅的臉頰以及地上打翻著的兩塊糕點。 呂芙慌里慌張的站起來,提著自己的裙擺屈膝行禮,“阿芙見過二皇子?!?/br> 呂遲側躺在軟榻上,見到呂芙少女懷春的模樣輕嗤了一聲,沒說話。他只將目光轉向二皇子,“殿下今天怎么有空來這里?” 褚清坐到軟榻上呂遲的腳邊,看著他白嫩的臉蛋并沒比上次見面時瘦了,將話題拐了一個彎,“近來暑氣深沉,我過來時原本預料著這個當口你該睡了才是?!?/br> 呂遲懶洋洋的將一本書蓋到自己的眼睛上,“本來是要睡的,只阿芙這個小丫頭不愿意睡,偏還要來纏著我?!?/br> 呂芙心悅褚清,此時目光落在他高大俊朗的身形上,終于有了一絲平時沒有的內斂嬌羞,她輕聲辯駁,“我還不是來關心關心哥哥的?” 褚清轉頭笑道,“阿芙前頭在與你哥哥說些什么?” 呂芙提著裙子滿臉興味,她將凳子往前一拉,坐到褚清的面前,笑瞇瞇的道,“我前頭再和哥哥說阿婉呢,阿婉,殿下您也知道的吧?” “可是趙家次女趙婉?” “就是她,”呂芙的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小姑娘已經隱隱有了自己母親當年美人胚子的模樣。 褚清卻看不進去,他的心頭漸漸涌上一股火氣,只面上不見發作,依舊與呂芙輕聲細語的說話,“哦,知道她,怎么,你現在倒是給你哥哥做起媒人來了?” 呂芙和褚清每多說一句話都是極其歡喜的,此時他問了,她自然知無不言,“我覺得阿婉很好的,長得好看人也溫柔,做我的嫂嫂再好不過,哥哥他也好,阿婉不會不喜歡的?!?/br> 她到底還有些余地,沒有當著褚清的面將趙婉的少女心思挑破。 “你喜歡管什么用,”呂遲給呂芙念叨了一中午,有些忍無可忍,他嘖的一聲將眼睛上蓋著的書扔到小幾上,斜睨了呂芙一眼,“你喜歡,你娶回來便是了?!?/br> 呂芙語塞,“哎,可是,”她偷偷看了一眼褚清,不知如何是好,兩個臉蛋漲得通紅,既是怕褚清此時回頭過來看到,又怕褚清看不到。 褚清的目光柔和的放在呂遲身上,并沒有注意到呂芙的那點小心思。 阿遲對趙婉無意,這是好事,褚清的心頭松了松。 一旁的小丫頭已經將剛才呂芙打翻的糕點收拾干凈,又重新呈上茶水果點,后安靜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