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
“我阿姐如何了?” “喬公子勿憂。女君應是過于疲勞所致,好生休息幾日,應便能痊愈……” 小喬的眼皮子,動了一下。 原來不過片刻而已啊,夢中的感覺,卻是如此的悠長…… “她方才暈倒了!你沒看見?” 關心則亂,喬慈提高了音量。 小喬慢慢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了,喬慈在旁,正臉紅脖子粗地沖著手足無措的軍醫高聲嚷嚷。 “喬公子快看,女君醒了!” 軍醫擦了擦汗,驚喜地道。 喬慈轉頭,見小喬果然蘇醒了,飛撲過來緊緊地握住她的手:“阿姐你可醒了!你如何了?方才你好好的突然暈厥,嚇壞我了……” 小喬感到很是虛弱,定了定神:“我無事,應便如軍醫所言,只是有些累罷了。我再休息片刻便好,你勿擔憂……” 喬慈方稍稍松了口氣:“阿姐你好好休息。姐夫親自追擊匈奴,應很快便能回了?!?/br> 城圍解后,魏劭領軍繼續北向追擊匈奴,喬慈帶來的羌兵和雷炎的守軍則暫時留駐在原地。 小喬微微一笑,點頭。 忽然此刻,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賈偲的聲音傳了過來:“女君,漁陽來急報,家中出了事!” …… 深夜時分,宗祠起火,朱氏被困在里面燒成重傷,懷里緊緊抱著她丈夫和長子的靈位。下人冒死將她從火海里救出的時候,她的嘴里還在不停念叨:“匈奴人來了!我護家廟!匈奴人來了!我護家廟!” 徐夫人之前病倒,被送往距離近些她也住慣的無終城養病,下人不敢拿這消息去驚擾她,是以送到了小喬這里。 …… 時間要回溯到七八日前。 朱氏終于還是忍受不住煎熬,從范陽回到了漁陽的魏家。 喬女那日離開范陽時的神態和說話的語氣,令朱氏感到了無比的壓力。 她的心里生出了一個念頭:喬女能做的事,她更能做。她才是魏家主母,絕不能讓喬女比了下去,更不能讓徐夫人和兒子輕看了自己。 便是因了這個念頭,她竟壓下心里的恐懼,沖動之下,以魏家守護者、要和魏家共生死的姿態,踏上了返途。 她回到魏家的時候,漁陽城中關于上谷圍城的消息一日壞過一日。 她自是痛恨匈奴的,盼上谷的魏家將士能堅持到她兒子引兵回來的那一刻。 但是很快,當漁陽民眾耳口相傳,是喬女接替了徐夫人的位置,留在上谷激勵軍士守城,又是喬女的弟弟引來了羌兵援軍,那時候,朱氏驚呆了,再一次地遭到了重重的打擊。 她明白,從前兒子便視那個喬女如珠如玉,經此一役,倘若守住了上谷,那么往后,在兒子的心目里,喬女恐怕將把自己擠占的連半寸也容不下了。 她感到絕望、憤怒、痛苦,她徹夜難眠,心底的深處,到了最后,甚至爬出了一個令她自己也感到恐懼的陰暗念頭。 她希望上谷城破,漁陽城破,這樣喬女的一切心機便都會白費,而自己則能夠以魏家守護者的姿態永遠地存在兒子的心里,哪怕死了,在兒子那里,從今往后,自己這個母親的地位也將再不能撼動半分。 朱氏被這樣一個念頭給深深地攫住了,如同中了魔怔,再也無法自拔。她一遍遍地幻想著漁陽城破,當野獸般的匈奴人沖入城門殺掠,到了那一刻,她將以自己的身軀牢牢守住魏家家廟的大門,讓兒子、徐夫人以及所有的魏家軍士都看到,她,朱氏,才是那個真正能和魏家同生共死的主母。 那一刻,將是她這輩子最為榮耀光輝的時刻。 她不再感到恐懼,反而越來越狂熱地盼望那一刻的到來。她做好了全部的準備。 就在前天,關于上谷守城艱難的消息再次傳至漁陽。自匈奴南犯以來,籠罩在漁陽上空的壓抑氣氛達到了空前的緊張,深夜時分,朱氏忽然便發了夢嘯。 黃媼說,她衣衫不整地從屋里跑了出來,朝家祠狂奔而去,嘴里不斷嚷著“匈奴人打來了”,奔到家祠里,她將人都趕了出來,閂了大門,隨后不久,火光便從宗祠里冒了上來。 …… 小喬趕回漁陽的時候,漁陽已經到處在傳揚君侯回兵上谷,匈奴人大敗而退的消息,多日以來籠罩著整個城池的緊張壓抑氣氛一掃而光,人人喜笑顏開。 朱氏被火燒的重傷,幾乎面目全非,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目光空洞。 小喬端了一碗藥,在床邊喚她。朱氏起先木然沒有反應,良久,才仿佛被喚回意識,慢慢地將目光定在小喬的臉上,盯了她半晌,忽的,竟直挺挺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雙手掐住了小喬的脖頸。 “匈奴!匈奴!我乃魏家主母!有我在,爾等休想入我魏家宗祠半步——” 她雙目放著奇異的光,含含糊糊又咬牙切齒地嚷著。 一旁黃媼等人大驚失色,高呼“使不得”,慌忙沖上來阻攔。 朱氏力氣竟異乎尋常的大,三四個人在旁連拉帶拽,才終于將她那雙手從小喬的脖頸上掰開。 朱氏雙手在空中亂抓了片刻,雙眼一陣翻白,忽又倒了回去,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嘴里發出不斷地呻,吟。 藥碗砸碎在地,小喬趴在地上咳嗽著。 黃媼慌忙來扶她。 小喬捂住脖頸,擺了擺手:“你去照顧她……” 忽然,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門被人一把推開。 小喬轉頭,看到魏劭出現在了門口。 他的身上戰甲未卸,袍角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