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徐夫人心底立刻涌出一絲怒氣。 魏家男丁不盛,丈夫和兒子都是一脈單傳,如今她膝下也就只剩魏劭這么一個孫子了。莫說視若心肝之rou,便叫徐夫人拿自己的壽元,乃至舍棄魏家全部家業,去換魏劭的一世平安,她也心甘樂意。 萬萬也沒想到,竟然有人黑著心肝對他下了如此的惡藥! 她立刻問:“仲麟后來身體可有損傷?你如實告訴祖母,無需顧忌,更無需羞臊!” 在徐夫人跟前提昨晚那種事,小喬其實真的是感到羞窘。所以剛才也就那么含糊帶了過去,此刻卻聽出了她話音里的焦急和一種隱隱的怒氣,一凜,顧不得自己的羞窘了,道:“應該是無礙的。起頭他很是難受,后來……終于睡了過去?!?/br> 徐夫人沉吟片刻,慢慢吁出一口氣,看向小喬。見她垂眸,兩頰微紅。想起早上孫兒來看自己時,提到了一句她,說還睡著就沒叫醒同來。想必昨夜是被自己孫兒給折騰到了,心里便憐惜,輕輕拍了拍她手背,柔聲道:“祖母知曉了。我這里無事了,你回去再歇著吧?!?/br> 小喬朝徐夫人叩拜道謝,退了出去。等她走了,徐夫人便將鐘媼喚了進來,將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 鐘媼大驚,見徐夫人面沉若水,遲疑了下,道:“老夫人息怒。婢去將夫人叫來,問個究竟……” “我也許久沒去那邊了。這回不用她來,我自己去看看她吧!” 徐夫人從榻上直身起立,冷冷地道。 鐘媼扶徐夫人下榻,伺候換了衣裳,往東屋去。 …… 昨夜朱夫人一夜無眠,早上起來兩眼浮腫。一早,魏劭來了,她想起昨晚兒子怒狀前所未有,心里依舊忐忑,勉強穩住神,起先朝兒子露出笑容。見他也不坐,也不說話,站在面前只是盯著自己,顫聲道:“仲麟我兒,昨晚之事,確實是我不是。都怪我這個做母親的一時糊涂,竟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昨夜你去后,我還道你往后不再認我這個母親了!我的心里……” 她眼眶泛紅,淚便流了下來。又哽咽:“你祖母那里,想必也是知道了吧……她原本就瞧不起我,往后更甚。也罷,只怪我自己糊涂,我今日便去她那里請罪,她要怎么責罰,我認了便是……” 魏劭兩道眉頭緊緊皺著,半晌,仿佛才壓制下了情緒,緩緩地道:“昨夜之事,我并未告訴祖母,也不打算讓祖母知曉,免得她憑空又添無謂煩擾?!?/br> 朱夫人一聽,松了口氣。 “只是你這里,須得照我兩件事?!蔽痕坑掷淅涞?。 “兒子只管講!”朱夫人忙點頭。 “第一,把鄭姝送走,往后不許她登我魏家的門。第二,母親往后也再不許與巫祝交通往來……” 他的眼里掠過一道陰影。 “若是叫我知道,下回你再合同巫祝做這種類于下藥的陰私丑事,我立馬讓人鏟平巫廟!” 朱夫人嚇了一跳。 昨夜事情沒成,她還埋怨了一會兒大巫給的藥不好。只是沒想到,兒子怎么就知道藥是自己從巫祝那里求來的。見兒子提這個,畢竟不光彩,漲紅了臉道:“不和巫祝往來,我是記住了。這回也是十分的后悔。兒子放心便是。只是第一條……” 她遲疑了下,抬眼看了眼魏劭。見他神色陰沉地盯著自己,一凜,心知這當口,無論如何是留不下外甥女了。 “知曉了。只是你也知道,楚玉家中已無依靠,這突然送她出去,她又能去哪里?兒子你容我幾日安排。我知你不喜楚玉,經這一回,我也得了個教訓,往后再不會要你納她了。她這些年一直陪伴我,如今我要送她走,好歹要送的體面,給她備些東西,也算是成全她這么些年代替你在我跟前盡的孝……算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求你了?!?/br> 朱夫人說到傷心處,眼淚又流了下來。 魏劭眉頭再次皺了起來,片刻后,終于道:“三天。三天后她若還在,母親休怪我不孝了?!?/br> 朱夫人無奈,只得應下。哽咽道:“仲麟,我這回事錯了,對不住你……”眼淚干了又擦,擦了又干。 魏劭望著朱夫人,仿佛想說什么,終究還是沒說,最后只道:“只求母親記住此次教訓,往后行事莫再如此糊涂,便是做兒子的福分了?!?/br> …… 魏劭走后,朱夫人自己獨自發呆了許久,到了中午,問下人,聽到鄭姝還在房里,早上起便水米未進,親自找了過去,將早上答應的事說了一遍。 鄭楚玉已經哭得兩眼紅腫,道:“姨母,我只后悔自己不該糊涂,自甘下賤做出了這樣的事。便是表哥沒說,這個家里,我也是不能待的了。我見表哥對姨母也有所怨恨了,這更非我的本意。我方才就想好了,我走?!?/br> 朱夫人見她這么為自己考慮,更是不舍,百般安慰,道:“你放心。這回的事,北屋那里不知道,仲麟也答應不說的。我送你出去,不過是暫時,等過些時候,姨母看情況再將你接回來?!?/br> 鄭楚玉慢慢收了眼淚:“姨母,我走后,姨母千萬莫和表哥用強。表哥是個孝子,心里對姨母是好的。姨母遇事須像之前那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我料表哥必定心軟下來。只要表哥護著姨母,老夫人那邊也需照應表哥的顏面,如此姨母往后日子才不至于太難……” “楚玉,只有你為姨母著想……那個喬女,若是有你半丁點兒的貼心,我也不至于在兒子面前落的如此沒臉!” “姨母——” “好一對情深難舍的姨甥!連我這老身見了,也是心有所戚然!” 身后忽然有個四平八穩的聲音傳了過來。 朱氏猛地回頭,見徐夫人不知道何時竟然來了,此刻手里拄著一根拐杖站在門口,神情看起來和平常無二,但那只獨明的眼睛里放射出的刺芒卻筆直地射向自己,嚇了一大跳,慌忙松開鄭楚玉,朝徐夫人跪了下去迎拜,顫聲道:“婆母如何親自來了?若有事,使人喚一聲便可?!?/br> 徐夫人理也不理,目光改射向跪在了朱夫人身后的鄭楚玉。 鄭楚玉臉色發白,不敢抬頭。 徐夫人看了鄭楚玉片刻,慢慢地道:“把鄭姝即刻送出家門。往后莫再讓我見到她了?!?/br> 她說完,立刻有兩個健婦進來,拉著鄭楚玉往外去。 鄭楚玉哭了出來。 徐夫人頓時心亂如麻,忙道:“婆母……”才開口,見徐夫人目光倏然掃向自己,頓時說不出話了。 “我知道你姨甥相伴多年,頗有感情,你放心,不會虧待了她。她父母雖亡,仍有伯叔,送她回去,嫁妝也一并送去,讓鄭家人找個好人家嫁了,如此安排,你有不滿意?” 朱氏囁嚅道:“一切聽憑婆母安排?!?/br> 外面鄭楚玉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房里的仆婦也都出去了。最后只剩朱氏還跪在地上,低著頭。 許久,她慢慢地要抬頭時,忽然聽到徐夫人猛地頓了一下拐杖,力道之大,竟然將她腳前的那塊青磚頓出了一道裂紋。又聽她厲聲道:“我準你抬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