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他沒回,小喬自然也不能自己一個人先睡。只能坐等。 她在燈下支頤,想著白天遇到的人和事。 魏儼實在令她印象深刻。別的不說,僅從姓氏而言,也讓人費解。 既然和魏劭是表兄弟,這么巧為什么也是姓魏? …… 小喬后來才知道的,魏儼的身世,其實頗是曲折幽密。 魏劭曾有一個小姑姑,名叫青云,是徐夫人的親女兒,三十年前,因為一次意外,在邊城的時候被匈奴一個地位相當高的男子給擄走。直到三年后,魏劭的父親才將meimei奪回。但回來后,才知道她已有了五六個月的身孕。家人便讓小姑姑將胎兒打掉。姑姑不肯,以死相逼,徐夫人無可奈何,最后只好由了她。不想生產時,不幸死于血崩。 徐夫人十分疼愛這個小女兒,痛失愛女,對她留下的骨血,也就另眼相看了。 時人可以接納一個曾被胡人擄走的漢人女子,卻斷不會對一個有著胡人血統的孩子一視同仁。徐夫人自然不愿意將孩子送去匈奴,考慮再三,讓這個孩子跟了母姓,自己一手將他養大,對外只說他的父親曾入贅魏家,已經死去。 這段往事,知道的人很少。徐夫人也從沒對魏儼提過半句。 第24章 已經替換 魏儼并不與魏家人同住,很早以前就獨自搬了出來,城中有一處居所。 這兩年魏劭不大在幽州,幽州駐防委給了魏儼。他屯兵于代郡,這住所大部分時間也空置著。如今人回來,自然仆婢齊備。邀魏劭到了自己住所,進大門,過垂花門,到跨院的一處花廳,吩咐燃起通明燭火,下人很快治了一桌上好肴饌,又捧上酒水,魏儼親自為魏劭滿上道:“奪了石邑,并州如開門戶,西進吞晉陽也指日可待??上部少R!我敬仲麟一杯!” “幽州為魏家之本,多年固若金湯,長兄之功,更在劭之上,我同敬長兄!” 兩人落座,各自喝了一樽,魏儼見魏劭旋著手中酒樽聞酒,笑道:“如何?知道我為何將你請來家中了吧?自古有趙酒烈,燕酒綿,秦酒澀之說。我前些時候得了個酒奴,祖上曾是趙宮酒匠,釀酒醇烈罕見。有這樣的好東西,我怎能獨享,自然要請二弟同飲?!痹贊M上,又笑道:“有美酒,又怎可少美人?”說罷撫掌,珠簾后絲竹吹彈,悠揚參差,一列彩衣秀女魚貫而出,隨絲竹蹁躚起舞,全是魏儼家養的藝妓,身姿曼妙,飄搖若仙。 魏儼示意其中一個容貌最美的女子來為魏劭陪飲,魏劭拂了拂手,讓不必靠近了。魏儼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取笑道:“仲麟還是和從前一樣啊,清心寡欲,戒色猶如戒惡!從前便如此了,如今家中有了嬌妻,這等庸脂俗粉,更是不能入仲麟的眼了?!?/br> 魏劭笑了笑,也不辯說,只自己提起酒壺,往面前酒樽里倒酒。 “也罷,來我處,你便是客??图炔幌?,便撤了,省得在跟前吵我們兄弟說話!” 魏儼揮了揮手,在旁侍桌的管事立刻示意樂師停下,舞女們像來時那樣很快退了出去。兩人喝了幾杯,魏儼問起石邑城防之事,提醒防備陳翔反撲。 魏劭道:“如今有公孫先生暫時替我守著,問題應該不大。唯一頭痛,便是陳滂不降我。陳滂在石邑牧民多年,頗得人心,他若不降,恐怕石邑民眾也心向并州?!?/br> 魏儼道:“陳滂能降最好,若實在不降,殺以儆民才是對策,這樣留著,時日久了反成禍患。敬酒不吃,就上罰酒!恩威共濟才是用兵之道?!?/br> 魏劭道:“我亦如此做想。只是公孫先生勸我再耐心些。暫且先放著吧。過些時日,我不定再去看看?!?/br> 魏儼道:“你知你少年時為何有小霸王的名號嗎?性烈,極有主張,又我行我素。若早幾年,十個陳滂恐怕也掉腦袋了。我要是猜的沒錯,也是你自己還不想殺陳滂,這才留他性命。若你有了殺心,公孫羊再勸恐怕也是無用。我見你的脾性,如今比從前倒是緩了不少?!?/br> 魏劭微笑:“莫提從前事了。我們兄弟許久沒見,喝酒才是正經?!闭f著為魏儼倒了一杯。 魏儼微笑端起酒樽,湊到鼻端聞了一下酒香,眼前忽然浮現出白天在裱紅鋪中初遇那小婦人時的情景。 雖然不過是驚鴻一瞥,當時卻確實是被驚艷到了。容顏之美,生平再無另見。體態雖不及shu婦綽約,但以他的過往閱人,一眼就知另有好處,糅合了少女清純與小婦人情態的美姿,當時便實實在在地擊中他目底。見這個不知道哪家的小婦人似乎厭惡自己這么看她,轉身以背相對,卻不知鴉青垂髻與衣領依然藏不住一段玉頸,半隱半露于人眼前,膩若羊脂白玉,惹出遐想更多。當時怦然意動,別說一副朱絲金攔的裱樣,就是要他為她摘星博得佳人一笑,他也要想方設法辦到。 他早年曾聽從徐夫人的安排,娶過一位妻子,沒兩年妻子病去,此后他便未再續弦,直到如今。但他與魏劭不同,從不禁欲,身旁不乏女人。女人雖不缺,卻從未入心,至于過了一夜隔天便記不住樣貌的也不是沒有。 但像今天這樣,遇到這個看起來應該是才成婚不久的小婦人,以致于令他竟如此心猿意馬,這種感覺實在前所未有。 以他身份地位,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便是洛陽公卿大夫之家的有夫之婦,若真看中了,也不是不能弄到手的。卻沒想到,尾隨她的馬車,最后見她入的,是魏家的那扇門。 “表兄,我接祖母回來,路上祖母數次說起你。說你如今只身一人,身邊也沒個能照料起居的人。又不肯搬回家中住。祖母有些放不下。你不愿回來,應該是出于我母親的緣故吧?” 朱夫人不喜魏儼,從前還同住時,雖不至于刁難,但似乎處處戒備。魏儼覺察了出來,十七八歲便自己搬出獨住,直到現在。 魏儼微微出神時,聽到魏劭忽然這樣說道?;剡^神,笑道:“關舅母什么事?是我自己放浪慣了,不想在外祖母眼皮子底下受拘束而已?!彼鋈幌肓似饋?,又道:“這回外祖母要是又要給我提什么親事,你知道了告訴我,我也好早些回代郡?!?/br> 魏劭笑道:“外祖母也是關切?!?/br> 魏儼哂笑:“若安排如弟這樣的一樁婚事給我。我便也認了?!?/br> 魏劭本在倒酒,聞言,持壺的手停在了半空,抬眼望了下魏儼。 魏儼自知失言,掩飾笑道:“弟妹貌美,世所少見,仲麟你福氣不小。既得美,又得兗州。祖母的這樁婚事安排,再好不過了?!?/br> 魏劭一笑,倒滿一杯,端了起來,朝魏儼虛敬,慢慢飲了下去。 …… 魏劭回來,已經亥時末了。進來時,腳步略浮,跨那扇被他劈壞了剛修好沒幾天的門框門檻時,仿佛涌上一陣酒意,停了一停,抬手在門上扶了一下。 小喬這兩年早已養成了早睡的習慣。實在是除了早睡,也沒別的事可干。平常這時候,除非有心思睡不著,否則早已睡著。剛才等不住,自己先上了床,靠在那里,屋里沉靜,漸漸睡意朦朧時,被魏劭回來弄出的動靜給驚醒,急忙披衣下床相迎。這會兒見他停在了門口,一身的酒氣撲鼻,知道醉了,便叫仆婦扶他進來。 門外兩三個仆婦急忙過來,左右想攙住魏劭。 魏劭抬起眼睛,盯了站在跟前、卻未過于靠近的小喬一眼。見她也正望著自己,一臉關切的表情。大約是今晚喝的酒確實比平常的烈,胸口一悶,忍不住又泛出一陣酒意,一把甩開靠近想扶自己胳膊的仆婦,自己抬腳跨進了門檻,往里走了進來。 小喬剛和魏劭同居沒兩天,就觀察到他似乎頗注重整潔,平常雖服玄色為多,但有股一絲不茍的勁勁兒。西屋里的仆婦伺候他久了,更知道男君有每日沐浴換衣的習慣。那個王媼不在西屋了,另上來的一個林姓仆婦方才見他回,就命人抬水進來,很快準備妥當。 林媼也知男君入浴不喜有人在旁,備好沐湯,便領人出去等在外面,稍后再回來收拾。 “浴湯備好,夫君可是要去沐???” 小喬問了他一聲。 魏劭充耳未聞,背對著她解劍,“啪”的一聲壓在劍案之上,轉身往浴房而去。 小喬也知他沐浴不用人伺候,更不用自己的伺候。見他一路解著衣襟往里去,身影消失在了浴房門口,自己也不好再爬回去睡覺,便坐等。 她等了些時候。起先還能聽到里頭傳出嘩嘩水聲。然后就靜悄了下去,再也沒有響動。 小喬遲疑了下,覺得有些不對,最后終于還是站了起來,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靠近浴房,從角落里將帳幔撩開一道細縫,往里迅速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