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她總不好告訴春娘,新郎官魏劭喝的醉醺醺的回來,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自己睡了,她熬到了下半夜被凍醒,不過想拿條被子取暖,就差點被他當成刺客給弄死了吧? 這位,平日到底是干過了多少的虧心事,才會連睡夢里都草木皆兵警覺成了這個樣子? “我并未得罪于他,昨夜他也未沾我身。他只是不喜我罷了。伯父與魏家聯姻,本就各有所圖。我既肯出嫁,心里也早有準備。去漁陽也無妨,遲早要去,何必糾結早晚?至于旁人說什么,由人說便是了,我不入心,你也莫難過?!?/br> 像這樣的情況,絕不會是最后一次。以后必定還會有類似的發生。她不想讓春娘空懷希望,再一次次地失望。索性借了這個機會和她說明了。 “春娘,你名為婢,我視你為半母。我嫁到魏家,身邊就只有你一個是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我盼著你也能堅定心志,往后遇事能夠助我一臂之力?!?/br> 春娘發呆,定定地望著小喬。 朝陽正從東窗里照射進來,投到了梳妝臺側,金黃色的陽光將她幼嫩的肌膚打上一層暖暖的色調,連耳垂上的一根根細微茸毛都能看清。她望著自己在微笑,眸光瑩瑩,里若有寶珠流轉。 這樣的一個女君,既是她熟悉的,又帶著陌生。卻不知道為什么,讓春娘從心底里慢慢地滋生出了底氣,渾身也像是有了力量,一種想要奮不顧身保護她的*油然而生。 “女君教訓的是!婢記下了!婢這就替你好好梳頭打扮?!?/br> 春娘迅速擦去眼淚,爬起來站到小喬的身后,開始為她梳頭裝扮。 她有一雙極能替人梳頭打扮的巧手,天賦加后來的慢慢摸索。從前小喬母親還在世時,就常贊她妙手,說她能將女子五分容貌化為八分。 昨夜她原本還擔心魏侯不知輕重,會讓女君吃苦。怎么也沒想到,他竟然沒碰女君一下。 她心里的不服和郁悶,也是難以言表。就如同自己用名貴匣櫝藏起來的寶珠,平日深藏不愿示人,現在送到了你的面前,你竟然還嫌棄看不上眼? 她對魏劭原本懷了極大的敬畏之心,但這么一個早上下來,已經心生不滿。 這個魏侯,眼睛究竟是要瞎到什么樣的程度,才會對自己的寶貝小喬視而不見到了這樣的地步?甚至要用新婚次日就送走她的方式來羞辱于她? 昨夜那種適合大婚場合的濃妝,固然雍容華美,但其實也掩住了小喬最動人的□□。今天她一定要替女君再好好裝扮一番。 就算走,也要走的漂漂亮亮,絕不能給信邸里的這些人再留笑柄! 第11章 姝麗 信都北上到漁陽,路上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鐘媼先前被徐夫人派來這里備辦婚禮,現在婚禮完成,女君北上,她自然也同行回去。 護送女君北上的人,也還是魏梁。 魏梁對喬家深惡痛絕。當年小喬父親喬平來魏家吊唁時,靈堂上就是他帶頭拔刀怒對。他對如今的小喬自然也沒好感,第一次看到她,見主公要娶這樣一個女人,心里就對她下了“禍水”的定義?,F在又要派他送去漁陽,心里不愿,但這個任務是公孫軍師派給他的,他推卻不掉,并且心里也明白,這個喬家女雖然往后注定沒人會待見,但主公既然娶,說明用處還是有那么一點的,所以也只能再次勉強答應下這趟差事。 魏梁備好車馬,點選了隨從,著人將小喬隨身行奩抬出來安置好后,便等候在信邸門外。 小喬也沒讓人久等。收拾好后,日頭也才不過升上屋頂的高度。 她帶著春娘和幾個侍女,從射陽舍的新房里走了出來。 春娘早上實在是憋了一口氣。 如果說,昨晚婚禮上,小喬的衣妝是為了匹配她作為君侯之妻的身份,偏于較她實際年齡未免有老氣之嫌的端莊和華麗,那么現在,必要的大方之外,更多的是要凸顯她原本的美貌和舉手投足間天然流露的姿態。 小喬是春娘看著養大的,她能美到什么程度,沒人比春娘更清楚了。 春娘為她梳了個望仙髻,長發全部高盤于頂,飾以小喬最喜歡的那枚翡翠插梳,鬢側再插一支鑲了顆有指甲蓋那么大的南珠的步搖,別無多飾。她的臉,其實也根本無需過多脂粉。脂粉厚了,反而掩她原本的□□。昨日春娘替她上厚妝,是出于壓住大婚禮服的考慮。今早她翠眉輕掃,朱唇一點,兩頰淡淡撲上一層煙霞香粉,一張臉就足以光彩動人。 春娘很早也知道,通身緊窄、膝下曳灑至地的曲裾,最能展現小喬如今正變得日益玲瓏美好的身段了。她近身服侍小喬沐浴,最清楚她身體的變化了。去年從她來癸水后,就看著她一天天地變樣,胸前玉房也早如花朵般悄悄膨隆而起,那種有別于豐熟,婦人的別樣質地和美感,非親眼所見,難以形容。 她的使君之女,只是骨架嬌小了些,不像這里的女子,大多高健,又剛至及笄之年,身量還未完全長齊,加上昨晚內外六層的大婚禮服,完全遮蓋了她實際已經玲瓏有致的身材而已,絕不是像今早那些碎嘴婦人們在背后譏議的那樣骨瘦如柴才會不討魏侯歡心。 是你們那個魏侯,自己錯過了知道的機會,好吧? 春娘忍不住再次腹誹。她為小喬選了一身淺淺水紅的曲裾,反復裹身三重后,以繡帶系腰,下露軟銀輕羅曳撒襞裙,整理好衣袂后,因天寒風大,給她加了一襲天香色的鑲裘軟帽披風,披風別無多飾,只在下擺一側繡了一枝舒展萼梅,若風大,則可戴上帽子取暖,素雅又不失富麗。 這一身以她本色居多的出行裝束,從頭到腳,只剩恰到了好處,既不過于簡樸,墮了新婚君侯夫人的身份,也不至浮于竟奢。迎風款款行步而出時,只見她青絲潤翡翠,耳墜明月珰,裙裾搖曳,雙目晶瑩,鬢邊步搖輝耀生光,遠遠望去,恍若洛神出水,美竟不可方物,連身后這座因冬天而只剩下了一片灰撲撲顏色的方正院舍,也如添了一道初春的亮目美景。這一路出去,所遇仆從紛紛側目,竟有看的忘了行禮的,直到她漸行漸遠,還依舊望著背影遲遲收不回目光。 春娘終于覺得心里那口堵住的氣稍稍順了些。 前面那道門過去,就通往大門外了。有幾級臺階。昨夜大寒,春娘唯恐階面還有殘冰,便伸手扶住小喬,小喬略微提裙,低頭下臺階時,覺到身邊的春娘忽然停下了腳步,接著,衣袖被她輕輕扯了下。 小喬抬眼,看見魏劭就站在前頭不遠的道旁,身側有一個身量略微消瘦、留三綹須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癯,目光炯炯,臉色看起來帶了點病癆感,像是魏劭身邊的文官。 先前春娘已經打聽過,得知魏劭身邊有個名叫公孫羊的謀臣,頗得他的倚重,時常一處。這會兒見這中年男子與他同行,便猜應該是那個人了??此麄儤幼?,似乎也是剛從這里路過,結果就和自己這么遇到了一處。 小喬見魏劭兩只眼睛掃向自己,面無表情的,腳步略一停頓,便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到了近前,面上露出微笑,朝他喚了聲“夫君”。 他身邊的那個中年人已經朝她躬身作揖,自稱復姓公孫,名羊,是君侯的行軍司馬,說話時,面上帶笑,態度倒十分恭敬。 小喬也面帶笑意,向公孫羊微微頷首,致意后,轉向魏劭又道:“如此妾便動身了,往后不能再侍奉夫君,盼夫君自己多加保重?!闭f完略福了一福,沒多看他一眼,扭頭轉身便走了。 魏劭似乎一怔,眉頭微微皺了皺,目光定在了她的后背。 春娘心中雖對魏劭多有不滿,但這么遇到了,表面上還是不敢怠慢,見小喬已經走了,忙向魏劭躬身見禮,又看了眼那個復姓公孫的人,轉身急忙追了上去。 “主公,真不送女君出城?” 等小喬身影漸漸遠去,公孫羊又勸一遍:“以我之見,主公還是送出城為好。周禮昏禮,婚姻為盟。如今雖世風日下,但主上婚姻和媾,則更為民所喜,此為人倫之理。昨日大婚,今日女君便北上,尚可推說戰事緊張,只這幾步出城相送之路,主公事務再如何繁冗,也不好省略。主公若不送,恐叫城中民眾生疑?!?/br> …… 小喬出了大門,魏梁和鐘媼過來相迎。她上了前頭那輛馬車,魏梁鐘媼等人也各自就位,正要出發,忽然看見魏劭出來了,忙去相迎。 “備馬。我送她出城?!?/br> 小喬已經坐定在馬車里了,忽然聽到后頭飄來了魏劭的聲音,出于好奇,忍不住還是撥起簾子瞥了一眼??匆娝驼驹诖箝T臺階那里等人去牽馬過來,側臉對著自己,仿佛在出神地想著什么,忽然,似乎覺察到了來自身后的那道偷窺目光,轉過了臉,目光投向小喬的馬車。 小喬立刻往后縮,“啪”的放下了簾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