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節
這時候才申時,楊濤自然留他們一家三口用飯。 然而韶亓簫卻婉拒了,即使楊濤再三邀約也沒改變他的心意。 楊夫人也道:“殿下和王妃今日難得來府里,又恰逢大妹也回京,一家子聚聚也好?!?/br> 韶亓簫扯了扯嘴角,揖手道:“舅母相邀本不該推辭,只是圓圓人小脾氣卻倔,一入夜不回熟悉的地方便會哭鬧不休,還請舅母擔待一下,下回我一定親自上門賠罪?!?/br> 話到這個份上,楊夫人也不好再多留他們。 趙敏禾卻在韶亓簫說出那話時猛地看向了他,圓圓何時有過這么個臭脾氣了?! 她抿了抿嘴,終究沒有拆他的臺。 楊濤、楊夫人與大楊氏送一家三口出來。 圓圓午后睡了一個多時辰,這會兒倒是十分清醒,見到了父王也很興奮地向他伸手討抱。 韶亓簫對閨女無有不應,很自然地將小嬰兒接過來。 他邊上就走著大楊氏,見狀便笑道:“小郡主倒是很黏……” 話語戛然而止。大楊氏瞪大了眼睛,不由又靠近一步圓圓。 她見了圓圓,因想到了早逝的meimei,方才心情激蕩之下并沒有抱過孩子,也一直沒有像這會兒靠得這么近過,自然沒有發現圓圓眼角的淚痣。 此刻見了這個,不禁喃喃自語——“難不成這就是他喜歡圓圓的原因……” 她話音如細絲般羸弱,他人都沒有聽清,只有靠得近的韶亓簫聽了個一清二楚! 眼見這位也是他血親的女性長輩一眼不錯地盯著圓圓臉上的淚痣,他不禁冷了面容,聲音生硬道:“姨母不必……”他到底吞下了“自作多情”這樣傷人的字眼,只道,“不必多想,圓圓的痣可不是與姨母長在一邊。我和阿禾做父母的不會將她當成了誰!父皇是英明之主,自然也不會如此。況且,在父皇面前得寵的孫女又不是只有圓圓一個,都是皇家血脈,父皇自然都會疼愛?!?/br> 說到底,他即使告訴自己要放下上一輩的糾葛,但他母妃終究無法死而復生了,連他重生都不及重新見到母妃一面……他與這位姨母之間隔著生母之死,恐怕一生都無法與彼此親近了。 現場有一瞬的寂靜無聲,大楊氏臉色蒼白看著韶亓簫,顫著雙唇道:“你、你知道……?” 韶亓簫面容冷硬,沒有回答。 楊濤面色驚愕卻凄苦,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楊夫人則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了何事,方才明明好好的啊。 至于趙敏禾,她怔怔看著對立起來的姨甥倆,腦中又好像醍醐灌頂,又好像被攪得更渾了。 唯一不受影響的,大概只有韶亓簫懷中兀自吃著手指的圓圓。 半響,還是楊夫人率先回過神來,她勉強笑笑道:“殿下是想起皇貴妃娘娘了嗎?圓圓確實與娘娘相似,想必娘娘在天有靈,也會十分欣喜看到孫女將來如她自己一般如花似玉?!?/br> 韶亓簫收了收下顎,換了口氣順著楊夫人的臺階道:“看到姨母,確實想起了我那早早離去的母妃,有所失禮,還請舅父舅母和……姨母見諒?!彼D了一瞬間,又道,“圓圓雖與母妃相似,但父皇也不是那么糊涂的人,自然不會因容貌與故人相似便成了偏心之人,方才那話還是請姨母以后不要再說?!?/br> 大楊氏渾渾噩噩,盯著他一動不動,仿佛要從他眼里看出這話的真實性來。 韶亓簫不想再說,匆匆告辭,帶著趙敏禾登上了輿車回了郡王府。 * 從回去的一路上,到晚間上了榻,好幾個時辰了趙敏禾一直都反反復復地在想韶亓簫今日的失態之語。 即使他最后似乎圓了回來,但她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了當時韶亓簫對大楊氏那一瞬間的不耐煩和怨恨。 她躺在里側,外頭是已經沐浴完畢的韶亓簫,此刻他一只手枕在自己腦后,閉著雙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看著二更天已過,本該是他們將將入睡或是干些別的事的時候了,趙敏禾決定不再捂著,索性攤開來說個明白。 她朝韶亓簫靠近了一些,依偎著他一只手臂道:“你今日對姨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韶亓簫依然在為白日里自己的出口懊惱,況且,這到底是上一輩的秘辛,他從前至今,都沒有確定過是否要告知與她。 他仍舊閉著雙眼,隨口道:“沒事,你不用多想?!?/br> 趙敏禾渾身一僵,緩了口呼吸,從他身上移開了些,幽幽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叫我不用多想的語氣,與今天跟姨母說不必多想時的口氣,真是相像?!?/br> 韶亓簫壓下心中的煩悶,告訴自己別將自己的壞情緒撒在她身上,只抿了抿唇道:“阿禾,我很累了,你先別問了。等我想好了,我自然會告訴你?!?/br> 趙敏禾咬著唇,終究道:“可這事關我女兒,你叫我如何能忍得???”她想起來在圓圓身上承元帝的異常,大楊氏的異常,如今看來連他這個做父王的,也不是沒有異常! “圓圓究竟有何不對的地方,父皇這么看重她難道不是因為她那特殊的生辰嗎?即使圓圓跟母妃長得像,但她終究還是母妃的孫女,父皇即使愛屋及烏,也是人之常情。為何你的反應就這么大?而且,姨母究竟在這其中扮演著什么樣的……” 韶亓簫心浮氣躁,他大口呼吸了一次,怕再一直待下去會將自己所有的躁火發泄在她身上造成不可挽回的裂痕,不等她說完他已倏地起身離開床榻,只穿著寢衣大步走出內間。 “啪——”外間重重的關門聲傳來時,趙敏禾呆愣在當場,無法相信他竟如此拂袖而去了,連句只言片語都沒留下! 這是兩人成親后——不,應該是相識以來——第一次鬧出這么大的矛盾。從前有韶亓簫刻意相讓,夫妻倆最多就是為晚上吃什么絆個口角,從未吵過架,今日猛地來一次如此嚴重的沖突,叫趙敏禾先是無所適從了下,而后便是nongnong的委屈。 就像她自己所說的一般,事關圓圓,叫自己如何能安得下心? 問幾句又怎么了?他憑什么給自己臉色看? 外頭值夜的弄月匆匆進來,喏喏道:“王妃,殿下他……” 她在外頭依稀聽見了二人說話的聲音,卻不知為何殿下突然臉色極差地出來了,明明二人沒有高聲爭吵。但不管如何,弄月這會兒只在恨自己嘴笨,不知該說什么勸慰王妃。 趙敏禾勉強笑了笑,道:“無事,我這里用不著你。你去看看圓圓那里,要是她醒著,過來稟我一聲?!鳖D了頓,她又咬了咬唇道,“再有,叫康平跟著他將人照顧好了。晚上冷,別把自己弄出病來?!?/br> 哪怕吵架呢,連件衣服都不披,就怎么走了出去,叫她怎么安心。 等弄月走了,她才轉了個身,面朝里側,捂著嘴啜泣出聲。 弄月出來時,卻見到院子假山旁,她家殿下站在那兒巋然不動,看著背影還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