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節
事到如今,再緊張也都無濟于事。 除了安撫自己,她也沒有別的辦法。 蕭六郎留下的藥,她已經服用第二次了。 不得不說,六郎神醫之名確實無虛。 在服用第二次藥丸子后,她的小腹已經舒服了許多,雖然還隱隱有些抽抽,可比起之前那一種撕拉撕拉的疼痛來,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如此,墨九對腹中胎兒又添了不少的信心。她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唯心主義者一樣,始終用莫名的意志力與孩子默默說著話。告訴他要堅強、要勇敢、要努力、要支持住—— 這樣很傻。 但意志力的力量有時真的很大。 她說服了自己,好似也真的說服了那個什么都不懂的胎兒。 他們母子兩個都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 然而,身體舒服了一些,她心里的擔心與記掛,卻沒有少半分。 這場仗打得太久了。 久得她覺得再等下去,就要把人等老了。 從出征以來,他們從來沒有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戰役。無數的北勐傷兵,從前方被人抬了下來,就放在那個簡陋的篷子下面。有一些人死了,又有一些人填補了上去,人的性命,在戰爭里,變得極為渺小,戰爭的殘酷在這里由從質到量,都有了更深的體現。 墨九都聽見了,也看見了。 聽說北勐暫時放棄了進攻,在休整sao擾期間—— 可為什么蕭乾還沒有回來? 他在做什么呢?墨九不禁有了疑惑。 毯子下方的手指,輕輕卷起,她莫名地緊張起來。 而此時的北勐營地里,比墨九可以感受到的情緒,更為緊繃。 開局以來第一場不順利的戰爭,消耗了過多體力的北勐將士,還有那似乎無休止纏繞在他們心里的傳言:蘇赫叛逆,蒙合大汗放棄,后續無援,無糧無械——如今的他們,就是一群棄兵,打光了自己,就什么都沒有了。這樣的精神打擊,比*上的疲乏,更讓他們感到窒息。人有時候不怕死,卻怕精神上的無依托,那將會比死亡更可怕。 此刻的北勐兵,就面臨著這樣的局面。 各種的猜測與議論,在私底下流傳。 營地里休整的人,傷的,累的,倒的,臥的,一個個都沒有精神。 他們似乎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情緒焦躁中。 蕭乾離開后,辜二理所當然地做起了“蘇赫王爺”。他身上穿著蕭乾的盔甲,除了頭盔之外,帶帶著一個大帷帽子,系一襲黑披風,騎著蕭乾的馬,帶著闖北和蕭乾另外幾個貼身侍衛,那樣子與蕭乾相似度極高,走在夜霧下的北勐大軍之中,完全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士兵們在夜露中,席地而坐。 看到他過來,都紛紛投來目光。 有膽子大的人,也忍不住詢問幾句。 “王爺,我們何時再進攻?” “王爺,這仗還打不打???咱們不能就這樣等下去吧?” “王爺!明兒早上,是不是沒有飯吃了?” “王爺,大汗為什么不給我們派來糧草?” 一個一個問題,其實無從答起。 辜二知道他們其實要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份肯定。 騎在馬上,他淡定地回答,“你們好好休息便是,有我在,不會餓著你們的?!?/br> 回頭,他就讓伙頭兵燒熱水,又令人去城外“收集”糧草。這么多的人,總得要吃的,再過不了多久,天就亮了,如果不補充體力,恐怕自保都困難,不要說再去攻城了。當然,出城“收集糧草”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關鍵時候,活命要緊,別的事情,也就顧及不了那么多。 看到架起來的大鍋,熱騰騰的沸水,還有一袋袋的米面被扛回來,大家伙兒似乎又精神了起來,“哈哈,有得吃了?!?/br> “只要南榮人有吃的,咱們就有,怕什么?” “對??!沒有?搶唄!” “哈哈哈!” 聽著將士們的海呼,辜二忙碌著,只當沒有聽見。 之前蕭乾一直不準士兵擾民,更不許公然搶糧——但今夜臨行之前,他卻暗示辜二,可酌情處理。什么時候可以酌情?這個時候就該他酌情的時候了。只有吃飽了肚子才有戰斗力,至于糧食哪里來的,對戰爭中的軍隊來說,那簡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站在熊熊燃燒的篝火前,辜二聽著“噼啪”聲,心里并不輕松。 “報——” 這時,營外有飛奔而至。 他轉身看去,“何事?” 來人正是前軍探子,走到辜二身邊,他低聲道:“王爺,南榮皇帝到了龕谷之后,城里似乎有些異動……據我們的探子觀察,只怕他們會乘士氣大盛之機,出城反攻?!?/br> 火堆上的木頭,“啪”一聲響。 辜二的眼皮也跳了跳。 對宋熹此人,他很了解。 他會出現在龕谷不奇怪,會反攻嘛—— 這個還真不一定。 遲疑半晌,他緩緩下達命令,“傳令各路將軍,每半個時辰一次,無間隙進攻龕谷城——只sao擾,不硬拼。就吊著他們?!?/br> 傳令兵看著他,似有不解。 辜二卻沉了聲,“沒有聽見???” 傳令兵怔一下,連忙低頭,“得令!” 他飛奔出去了,辜二卻停在原地,微微瞇眸,擋了擋冷風。 以前他長時間跟在宋熹身邊,對他為人很清楚。如果他們一直猛攻猛打,宋熹說不定會拼死一戰。如果他們一直不去攻打,宋熹卻肯定會對他們的兵力產生懷疑。而最讓宋熹難以下定決心的,就是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sao擾。他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常常對事務左右搖擺不定,而在他猶豫的時間,說不定天一亮,龕合和金州就變成了一塊夾在饃饃里的rou了。 “報!” 他思慮未落,那傳令兵又回來了。 一臉慌張的樣子,帶著幾絲驚恐。 “稟報王爺!南榮兵大開城門,反攻了!” 辜二脊背微微一僵。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看來宋熹仗著人多,是要拼死打這一仗了。 緊了緊腰間的劍,他沒有遲疑,一馬當先的沖了上去。 “傳我命令!全體迎戰!” “得令!” 北風呼嘯而過,帶著沉悶的號角聲。 “嗚——嗚——” “嗚——” 三短三長,號角聲仿佛某種催命的調子,落入耳朵,讓躺在馬車里的墨九整個人都不安起來。她伸了伸脖子,望向車窗外,眉心緊緊擰起,“又開始了——?” “是??!這次好像比前幾天更厲害了呢?”玫兒也摸到了一些戰爭的規律了,往外面瞅了一會,又趴著身子退回來,摸了摸墨九的額頭,把溫好的水壺遞到她的唇邊,乖巧地哄她:“姑娘,你喝點水?” 墨九低頭,淺飲。 玫兒關切地問:“感覺好受一些沒有?” 墨九抬眸,沖她微微一笑,“好多了?!?/br> 心里再不舒服,她也不會告訴玫兒。因為告訴她,其實也幫不了什么忙。這種事兒,除了她自己,誰都幫不了。所以,她誰都不愿意告訴,包括一直守在外面的墨妄和墨家弟子,他們都不知道在過去的那一段時間里,她到底經歷了怎樣的疼痛以及心理的煎熬。 “姑娘——”玫兒看她這樣,有些為她鳴不平,“王爺也真是的,都這么久了,也不說回來看看你好不好?!?/br> 墨九瞅了瞅她的小臉,稍稍牽唇,嗔她一下。 “他在外頭領兵打仗呢,你以為在玩???干系那么多人的性命,豈能兒戲?若他隨時掛念著我,腦子走了神,置那么多人的生死于不顧,那他成什么人了?真那樣,我還不稀罕他呢?!?/br> 玫兒撇了撇嘴巴,有些不服氣。 但有前車之鑒,她不敢再頂撞墨九了。 氣氛一時凝滯下來。 不多一會兒,馬車外面突見一片火光。 一行人走近過來,最前面的人,正是擊西。 他走到墨九的馬車外,輕聲問:“九爺,你睡了沒有?” 廢話!這樣的時候,哪個人可以睡得著? 墨九有氣無力地回答:“沒呢,有什么事?” 擊西想了想,“我可以進來說嗎?” 嗯一聲,墨九讓玫兒扶她坐起,把簾子撩開,“進吧!” 擊西上得馬車來,帶出了一股子冷風,讓墨九不禁打了個噴嚏。 只一瞬,她就察覺出了擊西的隱晦的表情。 這戰爭的氣氛,有什么不對了? 墨九神經緊了緊,“出什么事了,擊西?” 擊西臉上有著難得的嚴肅之態,“九爺,你身子方不方便?我們可以得馬上離開這里——” 離開?這個時候能去哪里? 墨九有疑惑,“到底出什么事了?” 擊西臉上還有猶豫,“宋熹到了龕谷,他們開了城門,發動了反攻……這情況,一時也說不清楚。爺擔心你的安全,讓我們先帶你離開?!?/br> 墨九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