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節
她得為肚子里的小家伙考慮。 盯著床上輕松自在的墨九,阿依古久久沒有出聲,一張蒼白的面孔上,目光幽深,帶著審視和疑惑,也有一種釋然:“我說過,你是個好姑娘。只可惜——”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才道:“鉅子是明白人,我也就不藏不掖了。蒙合對你的心思,你應當明白。只要有他一日,你與蘇赫便難得其安。這一點,你也很清楚?!?/br> 墨九身軀一動不動,靜靜地考慮一下。 “那……依長公主之見呢?” 阿依古眼波微微一閃,“那日我的話,其實還有一半沒有說完。我讓你離開蘇赫,并非誠心想要拆散你們。兩心相許,被人活生生拆散,這苦痛,我亦明白。但我以為,不僅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小女子亦當如此。鉅子若與蘇赫相許了一生,也不必計較當前。你暫且離開蘇赫,合了蒙合的意,以圖更為安穩的來日,豈不更好?” 這個女人的野心,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墨九心道:武則天,慈禧之流,也無非是被逼上那條路的。 可阿依古呢?似乎天生都有男人一樣爭權奪位的心??? 看不到阿依古的人,墨九只能由她的聲音來判斷她的情緒。聽完她貌似真誠的一番分析,她不得不承認,她的說法,并非完全沒有道理。換了以前,她也許會同意,可現在——不行。 她有孩兒了,不能讓孩兒出生在父母沒有婚約之前。 哪怕在后世,非婚生子也會受人白眼,更何況封建時代? 側著頭,她沉吟一瞬,慢慢抬手捋著頭發,不緊不慢地說:“長公主的心情我理解,生為人母,為子解憂,此番情意,我和蘇赫都極為感恩。但是——不瞞長公主,我和蘇赫商議過了,等圍獵事畢,他便會向大汗請旨,迎我過門?!?/br> 什么? 阿依古臉色一變。 “你們——” 沒有說完,她猛地閉上眼睛。 “愚蠢!這是要出大事的?!?/br> “出大事?”墨九抿了抿嘴唇,“能出什么大事?娶個親而已,難不成大汗還不許人家娶媳婦生娃么?” “唉!”阿依古似乎氣極,掃了榻上的墨九一眼,重重一嘆,不再說話,徑直起身拂袖離去。 墨九尋著她的方向,慢慢轉過頭,笑了。 “天大事,也沒我孩子要登臨地球大!” …… 接下來的幾天,墨九都沒有離開額爾這個滿是焦土的地方,甚至于,除了方便,都沒有下過床,每天被玫兒像伺候癱瘓病人一樣的伺候著,她靜待圍獵時間過去,簡直等得快要抓狂。 可蕭乾不在身邊,她也找不到別人來作。 于是,這個準mama,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眼還不能清晰視物,第一次覺得懷孕是來自上天對女人最深的惡意—— 這幾日里,在圍獵場的蕭乾,沒有再回額爾小鎮,墨九這里,也沒有人到訪。只有阿依古第三日又派人來送過一次參湯,說給她補補氣血??吹贸鰜?,她那日憤然離去后,并沒有想把關系鬧僵,而墨九自然也不愿意和她撕破臉。所以,為了維護阿依古長公主的體面,她愉快地接受了東西,并“感恩戴德”地差人去回謝了阿依古,但是一轉頭,就讓玫兒把參湯倒掉了。 喝不得! 不敢喝! 她異??裨?。 等待著,等待著。 在狂躁的等待中,她終于迎來了勝利——圍獵的最后一天。 下午的時候,曹元就傳來消息說,圍獵大軍明日下午就要返回額爾小鎮修整了。王爺這次在圍獵場上的表現太過驚世駭俗,把北勐所有的武將都給比了下去,蒙合大汗也處處表揚他,話里行間流露出重用之意。 墨九聽完,不免冷笑。 皇帝捧殺一個人,才是最狠的招兒啊。 她擔心蕭乾,左想右想不得勁兒,到了晚上,又不好入睡了。 抱著小腹,輾轉反側了無數次,窗外的月光,還帶著笑臉在望她。 “唉!” 擁著被子,她沉浸在自己的黑暗里。 突然,木質的房門“咯吱”一聲響,在暗夜里尤為尖銳。 她不由一詫,“誰——?” 來人腳步很輕,帶來一股幽涼的夜風,隨即便卷入床幃,不等墨九翻身就急切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別動!是我?!?/br> 蕭六郎? 怎么偷偷摸摸的回來了? 墨九心弦一松,委屈就涌上心來。 “你可算回來了,沒良心的,你都不知道我過的是什么日子?這天天躺在床上,像一個活死人似的,還什么都看不見,像被整個世界遺棄了,這滋味兒……簡直要我的老命了。討厭的!你怎么才回來???” 一句句全是埋怨。 一句句全是委屈。 一句句也全是思念。 這幾天,確實是墨九來到異世最為難熬的日子。 躺在床上保胎,比坐月子還要艱難……真不是人受的。 她巴拉巴拉說一串,沒有聽到蕭乾的聲音,又不滿地抿了抿唇。 “你怎么不說話?” “我聽你說?!笔捛p輕地笑,“我連夜趕回來,就想聽你說說話?!?/br> “……” 這也太深情了??! 墨九心里暖暖的,那種突然充實下來的愉悅感,無以言表。 微微勾起唇角,她撒嬌似的張開雙臂,“那你還不來抱抱我?” “阿九……”他低喚她,俯低身體,緊緊抱住她,含糊一嘆,“我想你了?!?/br> 墨九一怔,“我也想你了。蕭六郎?!?/br> 她收攏雙臂,反手緊緊圈住他——可剛剛抱下去,手指上觸到一絲黏黏的東西,鼻腔里似乎也有淡淡的血腥味兒,讓她徒然清醒。 “你受傷了?” 蕭乾沒有否認,“小傷。不礙事?!?/br> “發生什么事了?”墨九在這一刻,緊張到了極點。 也許是懷了孩子,蕭乾在她心里的地位,更重了。 比以前,比以前的以前,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重要。 他們的生命,也因為孩子,真正地融合在一起了。 她不能失去他,也不能容忍他受傷。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笔捛煊X到她的驚慌,想到她是孕婦,不由更是心疼,伸手攬住她,不停輕拍她的后背,安撫道:“一點點小傷口,算什么事?一個男人若連這點傷都受不得,怎么能保護你們母子兩個?放心吧。我沒事的?!?/br> “還說沒事!”墨九恨聲,“是誰干的?” “阿九……”他不想她擔心。 “說,我想知道?!?/br> 蕭乾深深地注視著她,雙臂狠狠一緊,像懷抱著所有的一切希望和情感,將心愛的女人一寸寸納入懷里,壓緊,再壓緊,不斷壓緊,聲音像伴了夜風,格外悠長深遠,“有你在身邊,我什么事都扛得住。風來,擋風,雨來,堵雨。我會護著你的,你不要怕?!?/br> “我不怕?!?/br> 她不怕自己吃苦。 只怕他的肩膀,也會疲乏。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我就算不能幫你,但可以聽你說說???” “唉,愛cao心的小婦人?!笔捛瘟斯嗡谋穷^,聲音輕快得似乎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圍獵結束,我便急著回來見你。于是,輕裝簡從,只領了聲東一人返回額爾小鎮。結果,在半道上遇到了刺殺?!?/br> 刺殺! 闖北和擊西被他留下來保護她了。 他身邊的親信,就剩聲東一個人。 面對那些刺客,他和聲東兩個怎么應付的? 墨九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窗口吹來的風更涼了,她瑟縮一下身子,慢吞吞開口。 “他是等不及了嗎?” “也許?!笔捛o緊摟住她,“不要緊張,或許只是試探深淺——這次怪我大意了,以后不會再這般,更不會讓阿九為我擔心,好不好?” 墨九狠狠抱緊他,“好?!?/br> “乖?!笔捛瑩嶂暮蟊?,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 “等回了哈拉和林,我就娶你,好不好?” “好?!?/br> “等孩兒出生,我再送他一個見面禮,好不好?” “好……”墨九隨口應著,突然一怔,又抬起頭來,伸手去摸他的臉,“孩兒出生,還有十個月呢,你現在就想好要送什么見面禮了?” “嗯?!笔捛Z氣很涼,“十個月,足夠了?!?/br> 聽他冷肅的聲音,墨九喉嚨一緊。 “是什么見面禮?” 輕輕一笑,蕭乾沒有回答,一個溫熱的吻,卻落在她的額頭。 “小傻瓜,見面禮是給孩兒的,我可不能提前告訴孩兒他娘?!?/br> “額!”墨九捶他,“討厭!”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