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節
他?宋熹?墨九愣了愣,目光噙著笑望他,“你想到哪里去了?” 蕭乾低眸,“那有何懼?我說過,你可以去找朋友?!?/br> 墨九沖他翻個大白眼,“旁人不了解我墨九,未必你還不了解我嗎?我什么都多,就是朋友不多。更別說哈拉和林的朋友了,我上哪里去找?” “怎會沒有?” 蕭乾眉宇間一派清和鎮定。 “塔塔敏公主,不是嗎?” 他話音一落,墨九就震住了。 隔了一瞬,她猛拍大腿,興奮得差點跳起來。 “對哦,我怎么不曾想到?差點把她忘記了——” 哈哈一笑,她猛夸蕭六郎,對他豎起大拇指,開始了墨九式的小得意,“想我當日對塔塔敏有……一飯之恩,一羊之恩,一酒之恩,一睡之恩,一命之恩,她難道就不思念我嗎?” 蕭乾失笑,搖頭,不語。 咂咂嘴,墨九冷不丁又問。 “她如今……情況如何?” 北勐經了那一番激烈的*,她一個公主,還能在漩渦中心獨善其身嗎? ……還有她那個哥哥,不曾扯入奪位之戰么? 若她都過得不好,她去找她,不是給她添麻煩么? 蕭乾目光略沉,語氣卻平淡,“她很好?!?/br> 接而,他將所知的北勐情況徐徐道來。 墨九聽著,不禁唏噓—— 命運從來多舛,卻也精彩。 當日的他們,其實間接地救了塔塔敏與扎布日一命呢。 誰也不曾想到,在北勐風起云涌的奪位斗爭中,血流成河,尸骨堆山……可曾經與蒙合之父有皇位之爭的四皇子扎布日和他最愛的meimei七公主塔塔敏,不僅沒有受到半點牽連,反而得了不少好處…… 這中間的淵源說來復雜,其實也簡單。 四皇子扎布日與北勐丞相納木罕私交頗深,且有姻親關系。 曾經,當北勐大汗還屬意培養外孫蕭乾為接班人的時候,納木罕就是扎布日最為忠誠的黨羽,一直站隊扎布日,為他栽培部眾和爭儲位而四處奔走,為此,還曾與蕭乾有過沖突。 然而—— 那一場影響了許多人的戰爭,讓事情發生了逆轉。 得知心愛的meimei塔塔敏要被賜婚給南榮安王宋驁為正妃,扎布日竟然不顧身份,不管綱常,擅自調兵行動,導致北勐敗在汴京,不僅失信于北勐大汗,失德于北勐宗親,也讓他與塔塔敏之間的不倫,曝光在了世人的眼中。 彼時,于他而言,打擊可謂沉重之極。 他失去的,是皇位的爭奪,成了一個大笑話。 這樣的皇子,不僅大汗不喜,擁躉者也寡。 然,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扎布日這個蠻夫,對塔塔敏真是一往情深。據說此人從小就沒有讀過幾天書,簡直就是頭一根筋的蠻牛,眼看大勢已去,宗族內與朝堂上,個個都戳他的脊梁骨,想做皇帝是不行了,那美人兒他得要吧?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不以半分恥,帶著三分狠,從蕭乾軍中被納木罕帶回哈拉和林之后,頻頻向他父汗討要旨意,說要娶自己的meimei塔塔敏…… 我嘞個去! 大汗當然不會同意。 這件事一度成為哈拉和林的笑談。 也導致七公主塔塔敏,至今閉門,不見任何人。 但這樣一個糊涂且莽撞的扎布日,在水深火熱的奪位戰之中,在失去了競爭力之時,就不再是別人針對的目標。 此時,丞相納木罕長噓一聲,毅然轉投蒙合的父親達爾扎親王。 不得不說,納木罕就是北勐的一頭老狐貍。 他眼光獨倒而精準,從投靠達爾扎親王起,便開始為其謀事,及至蒙合成功登頂帝位,納木罕這個北勐丞相,從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位有人臣的納木罕,對扎布日這個舊主,大外侄,雖然怒其不爭,卻也不能不管。因此,在阿依古長公主召開的以推舉大汗為目的的宗親大會上,他提前暗示扎布日,要第一個向阿依古長公主表態,讓其子蒙合繼位。 兒子尚在,孫子繼位其實不合禮法。 但納木罕給扎布日的理由卻是對他很有誘惑力的——往后更好向蒙合討旨娶meimei,蒙合做了皇帝,他是蒙合的叔,是長輩。他蒙合一個晚輩,怎么好意思管他娶誰? 這扎布日為了塔塔敏,快瘋魔了,也就應了。 宗親大會上,他果然一語驚人。 ——當然,別小看扎布日這一句話。 出頭的鳥,分量是最重的。 往小了說,這是給宗親們一股帶動力,至關重要。 往大了說,這就是活生生的“從龍之功”??! 所以說,蒙合繼了大位,這扎布日就成了他的皇叔,也成了整個宗親里面,輩分最高的親王。比起拉木拉爾那些反對派的宗親子弟來說,這家伙因禍得福,從今往后,只要不生二心,都可以得享榮華富貴了! 畢竟,哪怕蒙合再殘忍,在殺盡了對手之后,總得留下一個兩個干不了大事的皇子皇孫,裱一裱他仁德的門面。扎布日這個他父親曾經的奪位對手,儼然再合適不過了。 墨九聽得這番,嘆息一聲。 “……人生無常吶!可我去找塔塔敏,六郎,你又當如何?若不然,你扮成我的小丫頭,小侍衛,小藥童,或者你的小妾……” 蕭乾淡淡看她,突然起身打開一個包袱,從中拿出一面銅鏡來,慢條斯理地置于案幾之上,凝神看向鏡子里的自己,手慢慢撫向那一張變了顏色的面孔,久久不語。 墨九在他身后,盯著他……以及鏡中的他。 “六郎……這是要做甚?” 蕭乾不答話,卻是低問:“阿九,我變成這般,可還有人認得?” 認得么?當初的她沒認出來,那天的蘇逸,好像也沒有認出來。 ……這個六郎,確實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她壓住沉重的心緒,微微一笑,“想必是認不出的了?!?/br> “那便好?!彼鏌o表情的答。 好么?真的好么? 墨九不知男子對容貌的在意與女子是否相同,但總歸覺得俊美無匹,有南榮第一美男子之稱的蕭六郎變成這般,總是一件人生的缺憾,哪怕此時,這個缺憾來得如此的合適,可以恰到好處地為他避開諸多的危機—— 念及此,她腦中靈光突閃。 “六郎是要……扮成蘇赫?” 蕭乾回頭,慢慢凝視她的臉,露出一絲淡然的笑。 “我這一生,做過乞丐,做過藥徒,做過伙計,做過走卒,做過將軍,做過樞密使,做過世子,做過天下兵馬大元帥……還從來未曾做過巫師呢,何不一試?” 噗一聲,墨九笑了。 瀟灑地走到他的背后,她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輕輕的,揉捏,語氣亦是輕而淡。 “如此想,便是極好的了。人的一生太短,重在經歷以及感受幸福。你我二人,往后就在一處,患難也好,艱辛也罷,其實都是經歷不同的生命過程嘛。只要你在,我在,這天地便在,這人間便在,身居何方,位置何處,又有何妨?” 蕭乾握住她放在肩膀上的手,把她拉到面前來。 “阿九是支持我的?” “廢話!”墨九嗔怪地看他一眼,就勢坐在他的腿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目光深深地盯著他,“我從來都是支持你的,可你卻從來都是避著我的。這便是我以前總想打你的原因。幸而,你如今懂得錯了,曉得改正。要不然——” 眨眨眼,她嘟唇而笑。 “你早晚是會失去我的?!?/br> “呵”一聲,蕭乾捏了捏她的粉臉,似是迷醉于那一抹惑人的胭脂色中,摩挲的速度慢慢變緩,眸色越來越沉重,“阿九這般美好,而我——” “你也很好?!蹦糯驍嗨?,目光一轉,換話題,不許他想這個,“對了,六郎,我們去了哈拉和林,宋驁尚未找到,那宋徹如今又被認著是宋驁,還有彭欣,他們如何安置為好?” “他們,我亦有安排?!笔捛溃骸八戊浼澳蠘s朝廷,此時恐怕也未必愿意宋驁這個失蹤的王爺還朝的。我且以他身有疾癥為由,讓他與彭欣暫住興隆山……” 墨九一怔,當即歡喜。 “如此甚好。一來彭欣可以陪陪小蟲兒,一解思念,二來若他日尋得宋驁歸來,也可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回彼此身份……而且,興隆山是一個養傷圣地,希望他們都能想得通,走得出來罷。只不過,那宋徹并非省油的燈,他可會聽六郎之言?” “他惜命!”蕭乾淡淡道,“只有我能救他?!?/br> “唉!”墨九以為,其實蕭乾的醫術(毒術),真的可以為他逐鹿天下的野心增加很多便利的。只可惜,這個男人有一點奇怪的固執,正常情況下,他不醫,也不毒,始終遵循著一套自己的行為準則。 這樣的蕭乾…… 嗯,有點迂腐,也有點可愛。 ** 當日晌午,墨九便把這個安排告訴了彭欣。 她沒有表示反對,但目光里,亦有遲疑。 “那宋驁之事——” 墨九道:“目前暫無頭緒,只能等了?!?/br> 握住彭欣的手,她想想又目光堅定地看著她:“你得往好的方面想,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小王爺性命是無憂的。那人——那個可惡的家伙,不論他是誰,既然費心把小王爺劫了去,想必不會是奔著他的命去的。另外……我亦吩咐了師兄,傳令墨家弟子,四處打探,你信我天下墨家弟子,總會有消息傳來的,何況我還有相思令……” 聽她說得急切,彭欣回握她的手。 “我代小蟲兒,謝謝干娘了?!?/br> “傻子。我們是朋友,說了別客氣了?!蹦潘砷_手,擁抱了她一下,“小王爺吉人自有天相,等雨過天晴日,你們一家三口,終會團圓的?!?/br> 彭欣笑笑,那臉上,盡是苦澀。 一家三口相見,宋徹又將如何? 團圓?如何能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