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節
讓他們每一次沖鋒,都能胸懷家國…… 可突然逆轉。金州之戰結束沒過多久,他們眼里的蓋世英雄,天下兵馬大元帥就成了一個受朝廷討伐的“逆賊”,篡國謀逆之名,可污人血骨,禍及后輩。讓他的家族,子子孫孫都難以翻身…… 這樣的事,不該是蕭乾做的。 就算做了,他們也私以為,蕭乾不該受到如此的對待。 畢竟他是蕭乾。 他是蕭乾呵…… 一名禁軍將鐵鏈套上蕭乾的手,目光低垂著,不經意看到他手腕上一條寸余長已經結了疤痕的箭傷,雙手顫抖著,似是情感沖擊太大,幾次三番套不上去…… “令行禁止!”蕭乾淡淡道。 “使君……”那禁軍冷不丁抬頭。 他的眼眶里,竟已盈滿淚水。 這孩子年歲不大,不超過十九。 從入得禁軍第一天開始,蕭乾便是他的向往…… 到底是太年輕,這種復雜的情緒,讓他一時難以自持。 瞥他一眼,蕭乾緊緊抿唇,目光別開,不再看他。 而此時,上來執行任務的禁軍,表情大多數與他雷同,眼底的光芒是悲切的、空洞的,就好像是精神世界的某一方堡壘,突然坍塌了。 “趕緊的吧!”孫走南紅著眼睛,有些不耐煩地吼吼,“墨墨跡跡的,像個娘們兒做甚?!外頭風大,冷得很。趕緊綁好了,讓爺兒幾個進去歇口氣也好???” 禁軍被孫走南大嗓門一吼,嘴里喏喏著加快了速度。 這古怪的畫面,讓站在邊上的殷文熙很是尷尬——這他媽到底誰是犯人,誰是官差了?怎么感覺,像顛了個兒? 墨九站在蕭乾的身邊,一直沒有說話。 她并不在意旁人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臉上帶著輕松的微笑。 他是那么高傲的蕭六郎! 美冠天下,才冠天下,名冠天下! 哪怕鐐銬加身,一樣風華絕對,舉世無雙! 英雄末路,也是英雄。 她慶幸,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是她的男人。 也慶幸,自己有機會看到他落魄之時,有機會與他共同去赴這一場也許將走向生命盡頭的死亡約會。她想:哪怕就這樣一起帶著鐐銬走向刑場,她也不會再畏懼! 等等,鐐銬? 她從臆想中愕然驚醒,這才發現不對。 從蕭乾到聲東、擊西、走南、闖北,五個人無一例外都被禁軍上了鐐銬,卻始終沒有人來“招待”她。 難道是他們認為五個大男人比較有戰斗力,也更具有危險性,而她身子骨弱小,完全無公害,上不上鐐銬都一樣? 呵呵一笑,她望向殷文熙。 “瞧不上人是不?” “……呃?”殷文熙完全懵圈狀態。 墨九驕傲地抬高下巴,把雙手遞出去,“我的呢?” 哪有人主動找銬的? 殷文熙愣了愣,哭笑不得的目光掃過她的臉,賠著笑道:“本官接到的旨意是領蕭乾一黨前往京城受審,沒有說旁人……” “旁人?”墨九不喜歡這個詞,橫著眼睛瞪他,懶洋洋道:“我可不是什么旁人。我是蕭乾的……” 頓一下,她似笑非笑地望向蕭乾,“愛人?!?/br> 愛人這個詞兒,讓殷文熙考慮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所指是什么。想來他早已看出來墨九是女扮男裝的姑娘,也知道她到底是誰,與墨九說話的時候,表情有一種怪異的討好。 “九兒姑娘,您,您就別為難我了?!?/br> “為難你?”墨九被他氣笑了,“大人,你能不這么調皮么?”好好讓他上個綁,怎么就是為難了? “哦哦哦……” 殷文熙含糊的應答著,擺著大大的笑臉,攤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九兒姑娘、蕭使君,請吧?!?/br> 請就請吧! 雖然墨九很希望能與蕭乾戴同樣的鐐銬,走同樣的一段路,但大冬天的帶著那個冰冷的玩意兒,確實也不太方便。尤其是官船上居然備了許多美食的情況下,要是雙手不方便的話…… 不!她突地一凜。 雙手方便,她也不能吃。 那誰不是曰過么:有志者不吃嗟來之食! 人家在船上擺這么多吃的?不就是分明的誘惑她么?闔了闔眼,她掠過那些誘人的美食,身子一動也不動,可眼 坑深191米 紅顏舊 四月,已是初夏。 大抵為了應景,自從墨九與蕭乾告別那天起,便瀝瀝淅淅地下起了雨。江南煙雨、亭臺樓閣,這是臨安城別具一格的景色,向來怡人心脾。 但情由心生,這一年似乎不同。 整個臨安城,好像都因為蕭家的案子沉寂了。 蕭家由興到衰,不過眨眼之間,而且,比謝家當年垮臺的慘狀更甚。 謝家即便沒了后代,但宋熹做了皇帝,也算是謝氏的外戚,多少算是留下了一脈……也為今日逆襲蕭家的反轉留下了機會。 可蕭家不同,這滿門抄斬,順便要被滅九族的罪行,恐怕再難有機會翻身了。 謝家與蕭家斗來斗去,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有人看笑話,諷刺嘲弄,自然也會有人同情唏噓。絲絲細雨中,閑來無事的人們,集在臨安城長街短巷的茶樓酒肆里,議論不休。 蕭乾昨日被押解回京,已成轟動臨安城的大事。 那輛囚車從崇新門而入,沿御街走過,慢慢行至御史臺獄,幾乎吸引了滿城的人去圍觀。 想當日,他離去,金戈寶馬,寒光鐵衣。 再歸來,怎可堪這番落魂? 鼓樓街,兩側的雨逢都被雨水打濕了,小攤販們熱情地吆喝著,叫賣著,墨九從街中走過,撐一把薄煙色的綢傘,挎一個竹編的籃子,慢慢穿過街道,往清波門而去。 墨妄腰系血玉簫,靜靜跟在她身后。 他黑衣、黑發,脊背挺直,沒有撐傘。 這樣一副畫面,俊男美女,很是吸引人。 可墨九沉在她的思緒里,宛若未知。 墨妄跟得不緊不慢,時不時抬頭撩一眼她的背影,忍不住的蹙眉。 昨日二人入京,他們落腳在臨云山莊里。 當初四海矚目的墨家大會,就是在臨云山莊舉行的。一場盛世之后,事情也已沉淀,低調的臨云山莊早已不如當初那般引人注意,可來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卻也都逃不過墨家的眼睛。 這一天的時間,墨九并沒有閑著。 她召見了臨安的兩位長老,一個乾門長老,一個坎門長老。處理了一些事情,同時也了解了一些情況。 原來,她與蕭乾在汴京府里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時候,其實出了許多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小王爺宋驁。 當初宋驁執意領兵前往東北追擊完顏修,誰都以為他這一去,不管勝負,總會很快就有消息傳來。然后,這小王爺宋驁這一追出去,就徹底失去了聯系。 南榮朝廷差了無數人前往尋找。 三個月時間,終于有了確切的消息。 可結果,卻令人大驚失色。 當日宋驁帶去的南榮將士都找到了——尸體。 令人意外的是,宋驁部眾的尸體都出現在陰山附近。被人尋到時,早已死去多時,而且,他們身上并沒有明顯的刀箭傷痕,致命傷,更非來自廝殺。 這樣的莫名死亡,實在蹊蹺。 更加蹊蹺的是,南榮將士找到了,宋驁卻失蹤了。 尋找的人,翻遍了陰山地界,也沒有找到他。 蹊蹺的死亡,莫名的其妙,當即成了懸案之一。 第二個懸案,就是墨九名義上的夫婿蕭大郎了。 幾乎整個臨安人都在傳,他是一個福大命大的人。 明明從小就體弱多病,卻一直未死,明明幾年前身患重病,所有大夫都宣布他必死無疑,結果卻被蕭六郎所救,就連這一次蕭家受蕭乾牽連,上上下下五百多口,一個都沒有幸免,也單單跑了他。 說來也詭異,就在蕭家被朝廷抄家問斬前幾日,他由于身子不爽,病情再次嚴重,由幾個侍衛護著離開了蕭府,乘了那輛永遠密封的黑漆馬車,據說是前往汴京府尋找蕭六郎治病,從而躲過了一劫。 蕭家事發,舉國震驚。 曾有官差沿著他離開的路尋找,卻沓無蹤跡。 更奇怪的是,如今汴京城的蕭六郎都已經投案,并被押送回臨安府受審,這個蕭大郎卻始終沒有半點音訊…… 于是,蕭長嗣成了繼宋驁之后,第二個莫名失蹤的人。 這些消息都是墨家多方打聽來的,至于宮里那位的事情,墨家能打聽到的卻是不多……而朝中之事,到是簡單,大都知道,自從宋熹登極,便極為重用丞相蘇逸。 這位蘇丞相不過十幾歲的年紀,顯然已是榮極一時。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蘇逸并無家人,孤身一個,得到好處的人,反倒成了那些平素與他私交不錯的人。 于是,蘇府就成了臨安府最熱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