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節
他目光越發深沉,卻無言語。 想來,是他說不過她了罷? 墨九微微一笑,“難道你忘了?彭欣曾經說過的,*蠱宿主一個死亡,另一個必死無疑?” 他雙手鉗子似的箍住她,越來越緊,越來越緊,緊得墨九有些呼吸不暢,只剩一雙大眼睛瞬也不瞬地落在他俊美如天神的臉上,語氣帶了一點兒撒嬌。 “不要丟下我,你這么美,我怕別人把你搶走!” “呵!”他笑了,是輕松的笑。 墨九也笑:“那么,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準備怎么選擇了嗎?” 是扯大旗自立為王,取代珒國,聯盟北勐,隔著淮水與南榮劃江而治?還是……拋棄這所有的一切,回去贖回蕭府一干人的性命? 墨九相信,在此之間的日子,當蕭六郎陪著她沒日沒夜瘋耍的日子,他一定為了這件事而疼痛地糾結。 人是自私的,用自己的命去換別人,大多人做不到??赡切┤恕绻怯H生父親,奶奶呢? 帳子里,突然安靜了下來。 兩個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一個小小的空間,似乎成了他們全部的世界,也是共同的世界。 就這樣默默相擁,默契對視間,他認同了她的話…… 他的世界,有她歡喜,無她不全。 “阿九……” 看著他漸漸回暖的臉,墨九“噗嗤”一聲笑了。 “其實你的決定,我早就已經知道的,不是嗎?” 兩個人,四只手,緊緊相握。 “一起!或生,或死?!?/br> 坑深189米 我的英雄 雪夜過去,天邊溜出了一片云彩??葱≌f到 大抵是冷得太久,這一絲柔光,幾乎把整個大地都變暖。 二月,正是春耕的時候,農忙季節,雞叫二遍,天兒還未大亮,忙碌的人們,早早就起了床。小兒的哭啼、婦人的輕哄,丈夫的呵罵……很快,街頭巷尾便有了匆匆的腳步聲。 經過半個月的修整,汴京城已然恢復了生息。 濃重的晨霧里,一行數人騎著馬,從王府里出來,飛快地奔向了城門。汴京城門樓上的積雪,還未化去,一群侍衛緊張地戍衛著,目光像巡視獵物的狼,瞪得鐙亮。 戰爭結束了,可風聲卻更緊了。 這陣子的流言,傳得人心惶惶。 值守的時候,無人敢掉以輕心。 此時,天邊云彩未開,光線不太明亮。靜寂里那一串“嘚嘚”的馬蹄聲,引起了守衛的注意。不待那一行人靠近,守衛便舉起了手里的長槍。緊張地調轉槍頭對準來路,低低沉呵。 “什么人?” 沒有人回答他。 一陣疾風聲里,領頭的那匹馬撅起蹄子沖過來,守衛只看到一雙黑色的棉皂靴踏在馬踏上,便被那一陣冷風刮得半瞇住了眼。見狀,一群侍衛都飛撲過來,吃驚的大喝。 “何人如此囂張?” “我?!币粋€聲音輕響,“薛昉?!?/br> 不算冷冽,不算肅殺,甚至帶了輕柔,卻令人毛骨悚然。 薛昉是蕭乾身邊的人。若非必要,蕭乾從來不喜歡拋頭露面,尤其這一陣子,蕭乾天天陪著墨九,一般人連他的面兒都見不著。所以,薛昉的話,很多時候幾乎就代表了蕭乾的意思。 幾個守衛嚇了一跳,齊刷刷叩拜。 “見過薛侍統!” 薛昉環視一眼,輕咳一聲,不帶絲毫感情地道。 “開城門。奉大帥之命,出城辦事!” “是!” 南榮兵進入汴京,對城門的防守很嚴。宵禁早,開門遲。這個點兒,城門還死死緊閉著。守衛并不知曉薛昉為何要大清早地出城去,還帶著這么幾個頭戴斗篷半遮臉的人。但他們什么也沒有敢問,便過去拉動門閂。 長長的鐵門閂,拉動時,發出一種“哐哐”的聲音。 沉重、古老,如同這個城池,有一種歷史的滄桑感。 “鐺”一聲,重重的城門開了。 門外的冷風,呼呼刮進來,將墨九頭上的斗篷半掀開,露出了半邊干凈白嫩的小臉兒。她抿了抿嘴唇,不由自主伸手去擋。 這時,守衛怔了怔。 這一行人不多,統共也就六七個,但個個高大,將她襯得格外不同。 他們似乎這才發現,薛昉帶的這行人里,有一個人特別的嬌小,無端就帶了一些娘氣,可風乍起時,那曇花一現的面孔,介于男女之間的英氣,俏,卻不媚,美,卻不軟,讓他們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 “還不閃開!”薛昉突地暴喝,“都想挨軍棍???” “屬下不敢!” 守衛心里存疑,卻不敢多問。 一行人從大門飛奔出去—— 等目送他們離開,大門復又重重關閉。 天色漸開,陽光乍現,一名守衛高高仰頭,瞇眼看天。 “好不容易晴起來,莫不是又要變天?” ……太陽真的升起來了。 越往南走,天氣越暖和??裳赝镜牡缆飞?,到處都是荒廢的農地,間或有一些偷偷耕種的農人,聽見疾馳的馬蹄聲,也如驚弓之鳥,小心翼翼地躲在土堆后面,只敢拿眼睛偷瞄。 唉! 山河破碎,就苦百姓。 皇帝打著仗,哪知民間疾苦? 一路上,幾個人很少說話。墨九一直跟在蕭乾的身后,哪怕她用盡了用力,始終趕不上蕭乾那匹馬的腳程,以至蕭乾不得不偶爾放緩馬步停下來等她。走走停停,兩個人并不刻意,偶爾一下眼神交匯,不必言詞,卻也情義暖暖。 “主上,前面就是漢水了?!?/br> 墨九順著走南的目光,望了過去。 果然又走到了來時的地方。 可物未變,人事已非,家國也依稀…… 在他們沒到之前,那一條可通漢水的甬道早就已經被阻斷。 漢水以北,還在蕭乾的手上。 漢水以南,卻已成早變成了另外一個天。 半個月前,朝廷派欽差大臣殷光熙領圣旨到達金州,對金州軍民宣讀了景昌帝圣旨,痛斥樞密使蕭乾“圖謀篡國,實為匪寇”等誅多罪狀,并同時接管了原本的金州駐軍。 此舉,令天下嘩然。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位殷將軍,到達金州的第二天,就特地去拜訪了一次興隆山。在見識到興隆山鎮與世隔絕般的桃源生活之后,大加贊嘆,還親自給興隆山撥發了一千擔糧食種子……盡管興隆山鎮并不需要。 墨家左執事代為領受了殷將軍的好意,并把糧食種子分發了下去,給了鎮上的百姓。 殷光熙送了種子,眉開眼笑的走了。 同時,也讓興隆山鎮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墨九與蕭乾的關系,興隆山鎮的人都一清二楚。 在殷光熙尚未到達金州的時候,早就有風聲透到了鎮上,說蕭乾篡國不成,如今駐扎在漢水以北,抿不領受朝廷的旨意,已經與南榮正式決裂,很有可能自立為王。 這些天家大事,他們不清楚,吼不懂,卻很清楚一旦此事成真,說不定整個興隆山鎮都會被牽連,畢竟這里是墨九的窩點,也是蕭乾的大后方,是他們親手做成的火器,運送到了蕭乾的手里…… 而那些武器,很有可能會打在南榮兵的身上。 所以,他們私以為,殷光熙奉旨前來,一定會找他們算賬。因此,早早地,興隆山鎮上就閉門閉戶,一個個攜家帶口,一窩蜂地涌到了山上,勢要與興隆山共存亡。 人人都怕死,但為了守護家園,也都敢于一拼。 尤其,興隆山給他們的,是他們一生都不曾有過的——平等、自由、民主。讓他們敢于發聲,可以發聲。敢于吶喊,也可以吶喊! 因此,在殷光熙到達興隆山之前,一百門大炮,都架在上門的緊要路口,無數的炸藥、火銃、火雷……還有數以千計的墨家弟子和百姓,都在等朝廷來“剿匪”。 可殷光熙帶來的,卻是笑臉與種子。 伸人難打笑臉人,再說興隆山的勢力也不足以和朝廷抗衡。 于是……他們無奈地收起了武器,接受了被朝廷“招安”的命運。 ……這些事兒,墨九都還不知情。 站在江岸邊上,望著江水里的夕陽殘紅,她想到興隆山,一顆心有一點往下沉。雖然她大概可以想象得到,東寂不會輕易動墨家,把自己搞得四面楚哥,但在這樣的局勢下,擔憂也在所難免。 而且,這樣的局勢下,他們要如何入臨安? 她側眸,望向蕭乾,“怎么辦?” 有蕭六郎在的時候,她便不愿意動腦子。做一只米蟲,做一個依附男人的小女人,有的時候,其實也很有點兒意思…… 馬兒打了個“響鼻”,蕭乾卻沒有回答。 他望向滔滔漢水,眼睛半闔半合,思考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看著墨九,他微微一笑,像是突然就退去了一身的冷意,眸底銳利的光芒也鍍上了一層碎金的暖,再不若往昔,總是習慣把自己的傷包扎起來,不讓任何人窺視與查探。 只有對她,他終于可以正常的喜怒哀樂。 沒有直接問題,他只是問:“阿九,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