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這幾句話她便試探出來了,至化帝舍不得動她,至少在沒有得到武器圖譜之前,她會非常安全?;蕡D偉業的基礎是橫掃千里的精兵利器。他要,就必須付出代價。 “我最討厭人家逼我做不想做的事,你不想我跟,我偏生要跟?!币蛔忠活D地說著,她突然握住蕭乾的手,又轉頭正經對皇帝道:“上次青天大皇帝雖然沒將蕭六郎許我做妾,但我心意已決,你允是不允都不打緊——把我一起綁了送入大牢吧?我陪他待審。青天大老爺什么時候審完,我再什么時候出來?!?/br> “墨九!”蕭乾低斥。 “閉嘴!”墨九回頭瞪他,“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br> “……”蕭乾無語,室里眾人皆無言。 這墨九到底是裝瘋賣傻,還是真的傻,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本事,有命定鉅子擁有的一切,可以開八卦墓,開祭天臺,可以拿到千字引。更何況,她先前說的那些話,看著瘋癲,并不是沒有道理。 “那依墨氏之言,應當如何?” 至華帝銳利的眸子放緩,語氣竟有商量之意。 眾人皆知他看重墨家鉅子,卻不想這般看重。 謝忱每次遇上墨九這個妖女,被她亂七八糟的邏輯與言論一繞,腦子就會出現短暫的思覺混亂,這邊廂看皇帝又被她蠱惑了,脊背上冷汗再一次竄出,恨不得生啖了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謝忱對墨九也有這般的忌憚。 尤其他深深知道,皇帝絕對不會動她。于是,他抬袖拭了拭額頭的細汗,上前煽動道:“陛下,墨氏雖然是墨家鉅子,卻也是蕭家媳婦……她的話,如何信得?” “你的話信得,我的話為何就信不得?”墨九古怪地笑著上下打量他,“我數了數,謝丞相也不過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而已,怎么你的臉就那么大哩?動不動就想做皇帝的主,你是皇帝的爺???” 這般出格的話,讓擔心她的人緊張不已,生怕她一不小心觸怒了龍顏,惹來大禍??赡诺脑捒偸沁@樣,聽上去不中聽,讓人有些惱火??勺屑氁黄?,回過味兒來,卻有那么幾分深意,比如——想做皇帝的主。 至化帝冷冷掃了謝忱一眼,示意他退下,然后看著墨九精致的臉蛋上那一片紅紅的顏色,皺眉道:“墨氏有何諫言?” 墨九嚴肅臉,“第一,核實祭天臺的手印,與機關屋是否一樣?!?/br> 這個建議皇帝也認為非常有必要,點了點頭,“好,我便允了你。馬上派人快馬加鞭前往神龍山,再拓手印?!?/br> “謝陛下?!蹦庞淇斓馗A烁I?,有風低低拂過,吹得她凌亂的幾絲碎發翻飛不止,臉雖難看了些,卻別有一番動人的風姿。 她注視著至化帝,考慮了好半晌兒才慢吞吞道:“第二,請出布置機關屋的人,好好問問,不就都明白了嗎?而且依我看,可以出題考鉅子的人,自然比鉅子還要厲害。青天大皇帝就不好奇這個人是誰嗎?” 究竟手印怎么回事,布置機關屋的人,自然清楚。而且這個機關屋,不是誰都可以輕易布置出來的,能考得住方姬然的人,又豈是碌碌之輩?在機關屋的時候,墨九就深感其中知識復雜、包羅萬象,非常人可為。后面的十來局她走得很慢,便是因為在研究機關布置的手法。等走到第四十九局,她幾乎可以斷定,這個布置機關屋的人,與坎墓復位、巽墓改裝的是同一個人。 這樣強大的幕后高人,不趁機見上一見,那多遺憾? 從真相與好奇心兩個方面入手,她又贏了。 至化帝一聲示下,墨妄只有應承著,把目光投向尚雅。 “此事是右執事在安排?!?/br> 尚雅眉頭一皺,卻施施然福個身,望向乾門長老:“回陛下的話,為了比試的公正,此事一直由乾門長老負責,乾門弟子也因此沒能參與比試。妾身與左執事一樣,并沒有干涉機關布置?!?/br>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乾門長老早已心有余悸。眼看問到了自己,他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稟報,“陛下,機關屋是由乾門首席大弟子曹元布置,草民這便喚他前來?!彼f罷使了個眼色,便有跑腿的弟子“噔噔”下去了。 想到先前詭奇的機關屋,眾人對這個曹元都產生了興趣。便是至化帝也輕松一笑:“墨家人家濟濟,鉅子已是才高八斗,這個可以出題考鉅子的人,想必更是出類拔萃了?!?/br> 乾門長老低垂著頭,謙虛幾句,額頭上的汗意更重了。 不多一會,乾門的首席大弟子就被人請了過來。墨九一看,就是先前過來匯報“官家來了”的那個年輕人。他來了,二話不說,便汗涔涔跪在地上,先向皇帝請了安,又向乾門長老磕頭。 “弟子有罪,請師父責罰?!?/br> “何責之有?”乾門長老眉挑得老高。 “機關屋中的布置并非全部由弟子所想,而是,而是弟子……受了新入乾門的師弟易展風指點?!?/br> 師弟?這么說來事情就玄妙了。事情繞來繞去,繞到結果居然是一個新入門的弟子來指點了首席大弟子,再由首席大弟子布置,而他們的考題考的人卻是墨家鉅子……這任誰聽了都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至化帝面有疑惑,已是不悅,“那還不快把這個易展風叫過來,給朕想見上一見?” 曹元趴在地上,額頭都快要垂到地面了,“回陛下,易展風不見了。我先前拆機關之時便一直在找他,可整個臨云山莊都翻遍了,卻苦尋不到?!?/br> 人沒了!節骨眼上不見了?眾人皆有疑惑,至化帝更是冷冷出聲,“荒唐!活生生的人,莫不是遁地了?怎會說不見就不見?長老莫非有所隱瞞?” 看皇帝發火,乾門長老急得跺腳,指著曹元便罵:“你個不曉事的,瞞得我好苦??煺f,到底怎么回事?趕緊細細向陛下道來?!?/br> 曹元不敢撒謊,趕緊磕頭稱是。 據他說,前些日子他去神龍山總院時,有一個叫易展風的年輕人來投奔他,想要加入墨家乾門。此人稱傾慕墨家已久,一心想要入門,曾上過墨家設立的教習堂,接受過墨家學術的洗禮云云。曹元見他年紀輕輕,非墨家人,卻對墨家知之甚詳,覺得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欣喜不已,便做主留下了他。 這一次做機關屋,乾門長老把布置機關的任務教給他一人完成,一來是為考核這個大弟子的功課,順便學習。二來也是為了避免接觸的人少,嘴太雜,從而泄密。 不過,機關屋是早已失傳的,曹元能夠接觸到的內容,不過是乾門長老交給他的半本殘篇。他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出可以接近祖上機關屋的機關來。 乾門長老怒其不爭地指著他,恨恨道:“老夫交給你時便說,這件事以你的能力,恐會有些艱難,但機關屋考的不僅僅是機關,只要到達最后一環,最終考量還是在于手印。故而前面的,便是簡單了些,也不妨事?!?/br> 曹元沮喪地耷拉著頭,“是,弟子也是這么按師父的要求做來,可那個易展風來為弟子送水,無意間瞄一眼弟子的圖紙,便笑了起來。說這等簡單的機關,是用來唬弄三歲小兒么? 弟子當即不服,把圖紙給他,讓他來解。沒有想到,他拿筆在紙上勾勾畫畫,似乎不必過腦就解了弟子耗時十日設計的機關。弟子臉紅向他討教,他便說可以為弟子設計機關屋。弟子想給師父爭口氣,也就……應了?!?/br> 乾門長老道:“你個孽障!我不是交代過,除了你我,不許第三個人知曉?老夫還當真以為……以為你精進至此?!闭f到最后這一句,他目光有些閃爍。想來他也有些懷疑自家弟子有這般能力的,只不過出于臉面的考慮,終究沒有拆穿。 曹元羞愧不已,“弟子有罪,弟子有罪?!?/br> 在眾人的盯視下,曹元磕頭不止??刹徽撍亩嗌賯€頭,那個叫易展風的人還真像他的名字,“嗖”一下就隨風飛走了。 尋不見人,多說已是無益??刹还軝C關屋是誰設計的,都不影響比試的結果,尤其是手印的結果。事情僵持在此,各有各的想法,最后還是至化帝拍板,讓專人從臨安去神龍山拓片,對于蕭乾與墨妄等人的處理,也不知是為了給將來的墨家新鉅子一個臉面,還是皇帝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沒有堅持將人投入大牢,而是采取了折中的方式。 一方面讓他們繼續留住臨云山莊,非令不得外出,相當于一種變相的軟禁,等拓片回來再行決定。另一方面他派了重兵層層把守,并親令太子宋熹坐鎮臨云山莊,不得回東宮,也算是對宋熹的一種變相懲罰。 此去神龍山總院,便是快馬加鞭,也得幾日路程。 冬天來了,晝短夜長,天氣大多時候陰冷干躁。山莊里面,里三層外三層的禁軍,圍得水都潑不進去,山莊外面,來瞧墨家大會熱鬧的人,各自猜度著變化,都不得其意,每日都有人來觀望,人潮攢動,比趕集還要熱鬧。 于是出不去的人,便沒有什么耍事,整天便閑得無聊。墨九這幾天,都快要淡出霉來了。雖然她與蕭乾等人一樣被軟禁,卻沒有失去自由,除了不能出莊子,其余地方都可以隨便溜達。 不僅如此,由于那日她開啟了手印,雖然這個手印的真假還沒有得到證實,但連闖初、中、高級機關屋的能力,已經足夠讓莊子上上下下的墨家弟子對她刮目相看了。 所以,不管她走到哪里,墨家弟子都畢恭畢敬,不管她想吃什么,墨家弟子都想方設法地為她弄來。單就這一點,她覺得其實真做了鉅子,那屬實是一件樂事——墨家弟子遍天下,她豈不是可以吃遍天下了? 這兩日,她想了很多。 她有想過去問一問墨妄那天的事,可他并沒有怎么著她,如果把這件事情挑明了,那二人之間的情分就徹底完蛋了,以后相處更是尷尬。再說,就像一般人在背后說了壞話不會承認一樣,墨妄說了那些話,又怎么可能直接承認:“沒錯,我說過,要殺你?!边@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嘛。 而且方姬然病了,那日從機關屋出來,她便一病不已,不再人前露面了。墨妄整日陪著她,墨九去探望過一次,瞧著二人間的氣氛,如果她真的問起那件事兒,確實有些掃興。再怎么說,方姬然都是這個身子的親jiejie。 至于蕭六郎,他住在臨云山莊東頭的一個獨立小院,是墨妄專程為他安排的,比之東寂住的院子,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隔了老遠。蕭乾那里,墨九到是去過兩次,可有了她在老皇帝面前的裝瘋賣傻救他脫險的經歷,他似乎不太樂意見她,每一次墨九過去,不待她問出心里那些疑惑,他都以身子不適為由讓薛昉把她送了回去,就她像是瘟神似的。 不就是當眾說納他為妾嗎?這個人真是面淺。 墨九感慨著,又想到他那日身子確實是不太好,早上來時還青白著臉,草垛子里,他又那么生猛,用了那么大的力……想到那日的情形,她咳嗽一下,搖頭回屋。 坐在榻上,她盤腿,開始進入冥想狀態。 那日在機關屋玩了一次冥想,她閑得無聊就練一練,一來可以屏棄浮躁與煩念,二來每次在這種狀態下,她都可以更為真切的感覺到藏在心底深處的另一種情緒,似由體內孳生,像她的,卻又不像她的……她猜測這便是來自*蠱的感應。 她想加強練習,最好達到能控制蕭六郎的地步,那樣她的人生就完美了……美美的想著,她臉上滿是笑意。 冷冽的風,從未關嚴實的窗口飄入。 不知多久,她腦袋一垂,竟然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的,她身上慢慢溫暖起來,感覺自己睡在了榻上,與一個男子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身體與愛、情與欲的探索,那個人身子很熱,很暖,呼吸很重,氣息很粗,縈繞彼此間的味道也是她熟悉的那一種。是他給了她溫暖,讓她冰涼的身子又活絡了。她被他緊緊糾纏著,快活地輕哼,像掉入了一團深不見底的浮泥,踩不到實地,又像飛翔在九天之上的白云之端,美得想要就此停留,再也不愿下來。 “六郎……六郎……”她低喊。 “阿九,阿九?!笔捔傻穆曇麸h飄浮浮,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阿九快醒醒!阿九快點醒醒!醒醒!” 他柔和的聲音,有些急切,急切得讓墨九身子一顫,腦子便有了一絲清醒,她很想睜開眼醒過來看看什么情況,卻怎么也睜不開,眼皮子像是被膠水沾住了。 慢慢的,那一種被噩夢魘住了的恐懼感呼嘯而來——腦子是清醒的,似乎與醒著時一樣,可明知道自己在夢里,卻無法自動醒轉。 很快,夢里的蕭六郎不在榻上了。他身上白衣飄飄,玉帶緩緩,像一片輕煙似的,突然往上升起,似乎要飛離她的視線,他用冷冷的眸子看著她,就似乎先前的旖旎只屬于她一人,他清峻的面孔、孤傲的身姿,離她越來越遠…… “蕭六郎!六郎!你回來!” 冷不丁從榻上坐起,墨九冷汗涔涔,脊背上都濕透了。摸一下,她發現自己混身冰冷。愣了一愣,她側過眸子,這才發見東寂坐在床側看她,目光柔和,一動不動。 這兩天在山莊里,她仍然由鴛鴦和翡翠伺候著,可并沒有單獨見過東寂。她蕭家大少夫人的身份公開之后,便有意避嫌,不給彼此惹麻煩。當然,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與他交往,她心里不太踏實。她不敢完全相信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哪怕他待她是那樣的好,她也只能保持適當的距離。 幾天來,這還是他們私下里第一次見面。 墨九拭了拭額頭,道:“東寂怎么過來了?也不叫醒我?!?/br> 氤氳的燈火下,東寂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溫暖,可仔細觀之,他面色從前幾日蒼白了一些,“鴛鴦說你睡著了,我原想回去的??蓜倧耐忾g走過,便聽見你在驚呼。我以為出了什么事,這才顧不得其他,闖了進來。怎么了?九兒做噩夢了?” 依舊親切地喚著她九兒,東寂柔和帶笑的樣子,讓墨九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她這般懷疑他,會不會褻瀆了他的善意? 墨九擠出一抹笑,“那日的事,我沒有為東寂添麻煩吧?” 她沒有問他事后怎么向至化帝交代,只關心他這般面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東寂唇角勾了勾,輕笑出聲,“訓幾句而已,我是他的兒子,他未必還能打殺了我?” “沒事就好?!蹦乓矆笠砸恍?,可想到他先前的話,她的笑容忽地凝滯在唇邊。盯著東寂溫和的臉,她皺著眉頭問:“你都聽見我喊什么了?” 東寂目光微閃,笑道:“說夢話都模模糊糊,我在外間并沒有聽得很清……你做什么夢了?” 那樣的夢實在不好分享,墨九尷尬的笑笑,正尋思找個旁的話題探一探東寂,鴛鴦便打了簾子進來,沖東寂福了福身,語氣躊躇道:“殿下,蕭使君求見……求見大少夫人?!?/br> ------題外話------ 感謝追文的大家等待,你們辛苦了,么么噠。 月票如今沒有獎勵,一分錢都沒有,所以二錦也很少求票。但是月票也是有作用的,它影響月票榜的排行,是對作者的一種肯定。我希望送我月票的都是覺得二錦努力了,心甘情愿送給二錦的,這事來不得勉強,我更新是不準時,也不可能每一章都固定字數,因為創作本身,是不能定量和時間的,寫作是需要狀態的,坐在電腦前兩三個小時,一個字都寫不出來的時候,時常有。 不過,我自認字數不少,是個盡心的作者,無愧。有埋怨的親,可能你要求比較高,是我達不到。 坑深102米 嫁給我(卷一末) 小院庭前的門洞開著,冷風吹著種植的樹木,呼呼在響,冬日的天空,沉郁郁的似有雷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墨九住的這個小院,是臨云山莊坐北朝南的一個庭院,面積不太大,但布置精致,采光也極好,可即便這般,在這樣的天氣下,大白天的屋子里還得點上燈火,方能看得清楚。 墻壁上的油燈靜靜燃燒著,墨九靜了一瞬,正思考著蕭乾為什么這時求見,屋外便傳來一道沉穩的腳步聲……熟悉的腳步聲。 她一愕,還未來得及出去,簾子撩開了。一種獨屬于蕭六郎的氣息便伴著那股子冷風卷入屋內,無端帶出一股寒意。 氣氛瞬間凝住,墨九哭笑不得。 又一個闖入她“香閨”的男人。 蕭乾撩簾而立,高大修長的身軀壓逼得那一扇“女子閨房”的門楣都顯得秀氣了很多。他臉上的陰霾、銳利的眸子,視線掃射那一瞬間的氣場,讓墨九覺得有一種來“捉jian”的視即感。 墨九有些莫名其妙,與他對視一瞬,“我來找你吧,你不理我。如今我好不容易睡個好覺,你卻嗖嗖跑來了,都不等我收拾打扮好,就入我房來。蕭六郎,這樣很不禮貌的,你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