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坑深076米 溫柔過往 蕭乾走了,墨九心里卻不是很踏實。一來她雖然腳痛身乏可精神頭卻有一種怪異的亢奮,似乎還沒有從被*蠱挑逗出來的情動中熄火。而且她也沒想明白,入宮赴宴原本是要吃好的,怎么莫名其妙就搞到皇城司獄來了。她的經歷似乎格外受造物主垂青,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事總能引起軒然大波。 “這分明是女主命吶!” 墨九不記得在哪本言情小說里看過,一般女主命運就是她這種,身世苦、經歷奇,一路上凄風苦雨遇到各路渣男渣女小人王八圍攻,過五關斬六將,一輩子都沒個消停,好不容易逮了個良人,以為從此可以像灰姑娘和王子一樣幸??鞓返纳钤谝黄鹆?,卻大結局了。 “jiejie在嘀咕什么?”墨靈兒是低著頭進來的。 墨九撩她一眼,發現這丫頭臉有些紅,訝然道:“你怎么了?” 靈兒頭垂得更低,咬了咬下唇,“無事?!?/br> 墨九拍拍床側,將另外一半讓給靈兒,“沒事臉這么紅。莫非被我醉紅顏傳染了?” 靈兒輕輕坐在床沿,為難地搖頭,也不曉得在想些什么,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她似有心事,卻又不好意思說,可備不住墨九的爪子厲害,兩個姑娘笑鬧著在床上翻騰一陣,墨靈兒便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jiejie,你與蕭使君……是不是那什么了?” “哪什么了?”墨九不解。 “就是那個……”靈兒兩只食指輕輕斗在一起,絞了絞,那表情雖然隱晦,可神色卻太動人,墨九也不是啥事都不曉的大姑娘,挑眉“哦”一聲,大抵就曉得靈兒為什么不好意思了。一定這丫頭在外面聽見些“風吹草動”,以為她與蕭乾在牢室里干了茍且之事。 她一臉坦然,無辜地眨眼,“我跟他沒事?!?/br> 靈兒道:“可……可他們說……” 見她支支吾吾,臉紅如熟透的蕃茄,墨九曉得一定是那些獄卒在背地里八了八她與蕭乾兩個的關系,讓靈兒聽見了。原本她對這事不在意,可靈兒的樣子太緊張,讓她不由有些好奇,獄卒天天守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思想到底會腐朽到什么程度。 她問:“他們說什么了?” 靈兒不慣說謊,與墨九也很熟悉,于是紅著臉想了想,就道:“他們說jiejie臉雖然不好看,可那眼神兒那身段那膚色卻是個會勾人的小妖精……還說蕭使君那樣美艷的男子,但凡是個閨女都會往身上貼了,也不曉得看中了jiejie哪一點……先前這牢室突然熄了燈,黑燈瞎火的,你們在里頭嗯嗯哼哼,肯定是,肯定是……” 她又說不下去了。 墨九不高興人家說她丑,兇巴巴問:“肯定怎么了?” 靈兒垂頭,“……肯定親了嘴,還肯定摸了身子的?!?/br> 墨九:“……” 沒有想到獄卒小哥們還很純潔,比墨九以為的猥瑣想法單純了太多。以至于她想了片刻,竟然有些無力反駁……嘴雖然沒親上,身子好像是觸到了,只不過那好像也不能叫“摸”吧?她摸了蕭六郎的下巴,蕭六郎摸了她的腳,他還摸了她的腰……仔細回想與他相擁時呼吸交錯的一幕,她的臉突然又發燒了。 靈兒看她默認不語,突然癟緊了嘴巴,那神色似要哭了,“jiejie,可怎么辦才好?” 墨九“啊”一聲看她,不明所以。 靈兒低下頭望著自己的手,“我娘說過的,女子的身子只能讓夫君摸的,嘴也只能讓夫君親的……jiejie被蕭使君親了,還摸了,卻不是蕭使君的人,往后可怎么是好?靈兒沒想到,蕭使君是個偽君子,早曉得如此,jiejie不如跟了左執事好,左執事對jiejie一定比他好的,不會輕易唐突了jiejie……” 這丫頭越說越委屈,可太監急死了,皇帝卻不急。墨九神經大條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靈兒是覺得她身子已經污了,往后沒得清白了,蕭乾卻又不可能娶她,這丫頭片子在為她委屈。 她便笑著去拎靈兒的鼻子,道:“你傻不傻,哪是他摸了我?分明是我摸了他?!?/br> 靈兒半垂的頭猛地高昂,吃驚不小,“jiejie?” 墨九回憶片刻,肯定的點頭,“是的,我輕薄他了。不過我不打算對他負責?!?/br> 靈兒臉一紅,似在喃喃,又似自言自語,“怪不得他們還說,說使君出門的時候,撐著小傘……” 墨九一愣,“撐什么傘?牢里下雨了?” 靈兒白生生的耳朵,泛了一層詭異的紅,“不,說他尿尿的地方?!?/br> “噗”一聲,墨九當即噴了,說這古人純潔吧,有時候又確實不純潔,觀察居然可以這么仔細。倒在稻草上悶笑片刻,她激靈靈又回過神,坐了起來——蕭六郎真的撐小傘了嗎?不期然的,她想起他清淡著臉側過身子拉袍子的舉動,還有他那一瞬的別扭。 “不對?!蹦培岬氐裳郏骸澳且膊粦斒切惆?!” 靈兒:“……” 對于這個單純的小丫頭片子,墨九本著教人教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精神,為她好一番講解了生理衛生知識。如此說來說去,她突然想到一件很奇怪的事。她的“好事”似乎還沒有來。從她穿越至今,已經有三四個月了……一次都沒有來過??伤纳碜雍孟褚呀浻邪l育,按理不應這樣才是。 她皺眉問:“靈兒,你來事了嗎?” 靈兒懂得她說“來事”是指癸水,害羞的點點頭。 如此一想,墨九覺得自己的事兒,好像有點大發了。 往上揚了揚嘴角,她道:“回頭我得讓蕭六郎給我請請大姨媽?!?/br> 靈兒皺眉:“大姨媽?” 于是墨九又繼續為她講解了關于大姨媽的問題,把靈兒鬧了個大紅臉。當然主要原因是她居然說要蕭使君為她看大姨媽為什么沒有來……墨九jiejie的性子,靈兒無法理解,可墨九知曉的事多,人又豁達,沒什么架子,不論說什么,她都不會真的與人生氣,再加上墨九還為她留了一碗什錦粥,半碗排骨。靈兒餓了一天,這會兒不論jiejie說什么,jiejie都是大好人。 墨九對靈兒與她那個然jiejie也好奇,兩個人閑著無聊,她不由又旁敲側擊。 “靈兒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靈兒啃著排骨,道:“要飯的?!?/br> 墨九原本以為她在開玩笑,后來聽靈兒說得認真,這才相信原來這個時代也有職業乞丐,與后世一樣,搶地盤,講行規。靈兒家窮,她爹在她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她娘帶著她要飯,卻怎么也吃不了一頓飽飯,一個月三十天能挨二十七天欺負,還有二十九天都吃不飽。 靈兒的苦難中止于方姬然救了她。 方姬然救了她和她娘,從此她入了方家,由此結識了方姬然的師兄墨妄,在方姬然出事之后,她成了墨家子弟,也自然而然隨了墨妄。從此與要飯這個職業分了手。 “靈兒覺得苦嗎?”墨九突然問。 “要得著飯的時候,就不苦。沒吃的,才苦?!?/br> 靈兒的聲音很小,似不想回憶小時候的日子,可盡管心緒不寧,她吃完了,還是盡職盡責的整理牢室,搓了一簇稻草,把地上散亂的油燈擦干凈,雜物也都歸置好了,然后坐在床底下,將脊背靠著床沿,不上墨九的床,只用一個守衛的姿態背對著她,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牢門。 “jiejie安心睡覺,有靈兒守著,就怕那些人……起歪心了?!?/br> 牢室的木板床很硬,上面只鋪有一層干稻草,墨九沒什么睡意,可再三“請”不動靈兒,她盯著小丫頭的后腦勺許久,終于決定不要試圖去改變她的價值觀與人生觀了。一個人活著需要一些認定的規則,若真的打破了她固執己見的觀念,她也許才會迷茫。 墨九閉上眼,扯了扯蕭乾留下的袍子,暖和了許多。 可輕瞟一眼,她發現這件黑色袍子,還無辜地咕嚕一句,“這廝怎么突然喜歡上黑的了?” 皇城司獄里風起云涌,這一夜的皇都也不平靜。 找尋宋妍的大批禁軍還沒有從荊棘園中撤離,誠王妃幾乎哭腫了眼,跪坐在荊棘園里聲聲啼哭,誠王心疼王妃,幾次三番保證,若宋妍有事,他定會將墨九千刀萬剮。這樣緊張的氣氛里,禁軍一個個小心翼翼,生怕惹上殺頭之禍,尋人的時候,自然也盡心盡力。 然而,他們始終沒有找到宋妍。 大晚上浮泥中找人,便是有心,也難。 這一次的游園局子是謝貴妃攛起的,如今出了人命,還是誠王府唯一的小郡主宋妍,她回了宮早早洗漱就閉上宮門,說自個在屋子里求神禱告,為小郡主祈平安??刹坏饺?,她卻領了兩個宮女出現在了玉嘉公主的嘉和宮。 黑漆漆的夜空,半絲星光都無。 謝貴妃挾裹了一陣寒氣入內,卻正對上坐在殿內發呆的玉嘉。 風燈的光線下,玉嘉的臉白得像鬼。 謝貴妃愣了愣,便問:“玉嘉怎的還沒入睡?” 玉嘉看她一眼,表情有些生硬,“母妃不也沒睡?” 她沒有起身行禮,也沒有像往常那般親熱地過來攙扶她,說些體己的話,這讓謝貴妃沉了沉臉色,有些不悅??伤c至化帝就生有一子一女,宋熹自從離宮分府,平常與她請安都例行公事,母子間沒有什么話說,她就剩玉嘉這么一件貼身小棉襖,平常寵慣得緊,連重話都舍不得說,又哪里看得她這般難過。 盯住玉嘉泛有一層水光的眼,她擺手讓宮女出去,在她身邊坐下,“園子里還在找,你不必擔心,妍兒不會有事的?!?/br> 這句話她說得心安理得,玉嘉側頭看著她,卻突然笑了,“母妃拿我當三歲孩童?” 這個時候雖然還在找宋妍,可大家都曉得,就算尋出來也只是一具尸體罷了。 玉嘉哼一聲,又語氣冰冷地說:“母妃每次都自作聰明,卻總做出一些藏不住尾巴的事。你能在后宮活到今日,真是辛苦舅舅了?!?/br>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謝貴妃臉色極是難看,她從來沒有想到親生閨女會這樣刻薄說她,臉上一時掛不住,語氣也沉了,“母妃這是為了誰,還不都為了你?若非你說今生除了蕭六郎,誰也不嫁,我又何苦?你不領情,還來怪我?” 玉嘉冷笑一聲。 她盯著謝貴妃,一個字都沒有。 可謝貴妃的身子卻無端僵硬了,有些不敢直視她。 “妍兒以前與你……也算姐妹情深,很玩得來,母妃怕你想不開,這才想過來安撫你。既然你沒什么事,那母妃回宮歇了,你也早些歇著,今日的夜宴雖說取消了,父皇沒來得及為你指婚,可父皇答應的事,斷然不會反悔,你就好好將息著身子,準備與蕭六郎大婚罷?!?/br> “母妃說得好輕松?!庇窦慰粗L燈里一片紅彤彤的顏色,不曉得為什么就想到了墨九那張臉,她的臉分明紅得那么難看,可蕭六郎看她時的神色,卻可以那樣溫柔。一點也不像他看旁人時,哪怕在笑,眼里也無半分笑意……他對那個小寡婦,確實是不同的。 下意識掐住桌案,玉嘉看著茶蓋上的喜鵲報春圖,突地抬手把它翻過來,摔在桌上,可一個沒穩,那茶蓋轉了兩下,就落在了地上,“砰”聲碎裂。 一只喜鵲斷成兩截,把謝貴妃嚇了一跳,訝然的看著玉嘉,“你這是生的哪門子氣?” 玉嘉回頭看她,眸中是一抹捉摸不透的涼。 “母妃還不曉得做錯了什么事嗎?” 謝貴妃被女兒的目光瞪得有些緊張,囁嚅著唇,沒有發出聲音?。 玉嘉道:“母妃總說,玉嘉是南榮最美麗最尊貴的公主,是父皇最愛的女兒,不論玉嘉有什么要求,父皇都會滿足,玉嘉打小就相信這話是真的,父皇也真的愛著玉嘉??捎窦问鍤q及笄,想嫁給蕭六郎為妻,父皇那時嫌他外室之子,出身不夠好,怕人笑話,不肯滿足玉嘉的心愿。后來蕭六郎越來越強,權力越來越大,坐上南榮樞密使的位置,終于可以只手遮天了,玉嘉又想讓父皇指婚于他,可父皇卻又忌憚他,怕他娶了公主,羽翼更豐,不好掌控,還是猶豫……如今哥哥做了太子,南榮儲位已定,父皇怕蕭家有怨,想用玉嘉拉攏他了,終于允了玉嘉一片癡心……不曾想,卻被母妃生生破壞。母妃,四年吶,我喜歡蕭六郎四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卻為一己之私,毀了女兒的幸福?!?/br> 謝貴妃被她說得低下了頭,“玉嘉怎說這話?父皇不是都允了嗎?” 玉嘉冷笑,“母妃還看不出來?妍兒是誠王的獨女,她愛蕭六郎比我更久。妍兒出事了,父皇對誠王有愧,又怎么可能再指婚?” 謝貴妃似乎沒有想到這茬兒,臉色微微一變,“……你父皇不能吧?” 冷冷掃著她,玉嘉表情極是難看,“你從來都不了解我父皇。這些年,他用蕭家牽涉謝家,用謝家牽涉蕭家……不論哪一件事,他都力求平衡,可以讓自己安穩。當年這個皇位,父皇是怎么來的……父皇知情,誠王也知情。若妍兒死了,還是因為父皇和舅舅的籌謀而死,我是斷斷嫁不得蕭六郎了?!?/br> 謝貴妃臉色白了,似乎不相信會有這樣嚴重,“母妃只是疼愛你……唉,這事也怪你舅舅,沒有思慮周全,無事搗鼓這九宮格做什么?!?/br> 玉嘉再一次冷笑,“母妃自欺欺人,還不夠嗎?” 被女兒再三搶白,謝貴妃差點緩不過氣來,臉上強裝的笑容斂下去,氣得一只手抖個不停,指著她厲聲道:“反了你了,平常沒大沒小也就罷了,枉我生你養你,竟然這般指責母妃。早曉得你這樣不曉事,不如當初你一出生,就掐死好了?!?/br> “掐死了才好?!庇窦窝凵駴鼋z絲的,像毒蛇似的盯著謝貴妃,“也省得我這么活著,十九歲了,還只能待在宮中,做父皇的一顆棋子?!?/br> 聽她說著這些年的委屈,想到她已是十九歲的年紀,如鮮花過了最美的季節,謝貴妃高高揚起的手,慢慢落下來。 褪去凌厲,她也只是一個母親。 從什么時候開始,她這個女兒,懂得比她更多了,心機也比她深了? 不敢看玉嘉凄惻的面色,她目光慢慢轉開,似有淚意浮動。 “是,母妃是不甘心,不甘心那小賤人得意?!?/br> 一句幽幽的話,讓夜來風更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