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墨九握拳一舉,“九爺文成武德、澤被蒼生,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一個人腦補著蕭六郎落入那個深坑里,被她各種蹂躪,再灑上辣子,花椒,生姜,蔥,再潑點酒,把他燜成一鍋“六郎湯”的樣子,墨九躺在美人榻上,自個兒樂壞了。 就這般做了個美夢,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深秋風大,院子里的樹木被吹得“沙沙”作響,墨九計算著時間,覺得蕭乾差不多該來了——沒錯,她相信他一定會來,而且依那個家伙的品性,不會等到三更就來的。 怕只怕……他會光明正大敲門而入,到時候還得費些心思騙他入坑,太麻煩。 這么想著,她把藍姑姑幾個都使喚去睡了,不許她們聽見動靜起來。 可這樣一鬧,她自個兒卻睡不著,又偷偷爬起來,躲在門縫后頭守著,想親眼見證蕭六郎落入深坑那光芒四射的一瞬。 天際潑墨一般,不見半絲星光。 這樣的夜晚,最適合干壞事。墨九靜靜蹲伏一會,覺得有些冷,又回去拿了件袍子披在身上。等她再回來,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聽見外面“嗵”一聲,有重物落入深坑。 “哈哈,老鼠掉坑里了!” 她大喜,拎著油燈,扯著衣服就忙不迭的跑出來,把放在門口的作料包抖開,將里面的辣子、花椒、生姜、蔥、料酒一股海往那個人身上灑去…… “咳咳咳!” 鋪天蓋地的作料,坑里的人嗆得咳嗽不已。一時間,他話也說不出,爬不上來,那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墨九一邊灑作料,一邊教育道:“不要掙扎了,坑底我淋了桐油,滑得很。這樣的高度,除非你會飛,是爬不起來了。放心,只要你乖,我不會要你命,只是給你灑點料……噫,等等!” 說罷她又起身,“只有作料,不點火,也烤不熟啊。桐油燃起來,應該可以有三分熟了。等著??!” 坑底那人一聽,嚇得聲音都顫了,“九姑娘——是我!” 墨九一聽這聲音有些熟悉,但那人嗆得厲害,聲音有些變形,天黑,坑里也一片漆黑,她除了覺得那人塊頭很大之外,一時想不出是誰,不由探頭問他。 “你哪個?” 那人哭喪著臉,“九姑娘,我是辜二吶?!?/br> 墨九一驚,“是你?!你不好好呆在楚州,怎會跑到我坑里來了?” 辜二又重重咳嗽了幾聲,“我原本就是在臨安辦差的。前些日子去楚州,只是隨謝丞相治水。這次前來,是受了……受人之托來請姑娘的?!?/br> 墨九“哦”一聲,舉著油燈看他花花綠綠的臉,不由有些好笑,“受誰之托???” 辜二不停拍著頭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流淚不止,也咳嗽不止,“是……東寂?!?/br> 東寂兩個字,他似乎很難開口??赡乓宦?,驚得目瞪口呆,油燈都差一點滑落在地上。辜二是謝忱的人,怎么會和東寂扯得上關系?這個東寂,還真是不簡單哩? 似乎察覺到她的疑惑,辜二道:“九姑娘不要緊張,我與東寂有些故交,他說約了你,可半月未見,怕你有什么事,這才讓我前來相請?!?/br> 墨九捂了捂雙頰。 這個樣子,怎么去見東寂? 她冷聲道:“辜二,你要找人不在?!?/br> 辜二驚了驚,借著油燈的光線看她大紅蝦似的臉龐,略有疑惑,“你不是九姑娘?” 墨九連連點頭,拾了一把鐵鍬,伸到坑里,讓辜二抓住,把他從坑里拉扯起來,這才認真道:“九姑娘發羊癲瘋,傷著了身子,這些日子一直不太好,怕是不好見貴客,你回去告訴東寂,過兩月再找她?!?/br> 辜二狐疑地把她從頭看到腳,然后又笑,“騙得了旁人,又怎騙得了我?” 臉雖然紅了,可熟悉的人面前,確實也是藏不住的,墨九嘆口氣,撫了撫臉,想到東寂溫和深邃的眸子,再想想自己的大紅臉,心里像有一只毒蛇在吐信子,容不得她做旁的選擇。 默默轉身,她邊走邊道:“辜二,你哪里來的,回哪里去……看在我們相識一場,我就不計較你毀我的坑了。趕緊走,一會蕭六郎來了,你可就走不了吶?!?/br> 辜二看她不耐煩的樣子,愣了愣,似乎在扳著手指頭數,“蟹黃饅頭、洗手蟹、烏米飯、梅花酒,荔枝膏水……” 墨九腳停住,沉吟一會,慢悠悠回過頭,認真蹙眉道:“我與東寂,許久不見,也怪想念的?!?/br> 辜二沒想到這一招真有效,呆呆看著她,“不過只半月未見?” 墨九瞪他,“你懂什么是感情嗎?前頭帶路!” 皺眉看她一眼,辜二道:“你就這樣走?” 墨九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想了想,“是哦,我一個良家婦女,三更半夜主動跟人走了,傳出去似乎不太好。如果我是被人劫持了,又另當別論?!?/br> 她說罷,不待辜二反應,突地放開嗓子,大喊一聲,“救命啊,有刺客!” 辜二差點吐血而亡。 “九姑娘,我只是想叫你加件衣服而已?!?/br> 墨九聽著外面的動靜兒,哦一聲,“你早說啊?!?/br> 辜二覺得遇上這貨,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霉??墒捀o衛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他連斥責的時間都沒有,拽著墨九的手便往外跑。 “噔噔”的腳步聲,響在靜夜的蕭府,速度快得驚人。 墨九跑不過他,死死拖著他的胳膊。辜二有些不耐煩,索性托著她的腰,往蕭府外掠去。 墨九氣都喘不過來,“辜二,你功夫這么好,不必這樣快的,沒事!別怕嘛?!?/br> 辜二也氣喘吁吁,“不要和我說話?!?/br> 如此這般,他跑得腸子都快斷了,后頭的火把才終于看不見了。甩掉了蕭家的追兵,辜二放慢腳步,把墨九扯入一塊假山石頭,丟在地上,就叉著腰喘氣,“累死我了?!?/br> 墨九探頭看著,“我終于曉得大宅子有什么好處了??梢苑蕾\啊,你看我們跑了這樣久,居然還在蕭府里?!?/br> 辜二掃她一眼,喘氣說不出話。 這個地方很清凈,確實還沒有出蕭府,可不巧,正是蕭二郎居住的院子。 等著辜二休息的工夫,墨九閑著背靠在假山石后,突然便聽見風中傳來弱弱的女子哭泣聲,很小,很壓抑,很委屈…… 墨九看辜二一眼,把他袖子拉住,往院子里一探頭,就看到蕭二郎正把那溫靜嫻小小的身子托住,放在亭子里的一張石桌上,yin丨笑著剝她衣裳,要行那不軌之事。 溫靜嫻入府之前,就曉得溫家是要把她送給蕭二郎做小的,她不情愿,很緊張,很害怕,身子落葉似的發著顫,可掙扎的力度卻很小,也不敢真的掙扎,只低低的飲泣聲,在黑夜里聽來,有一種令人心碎的無奈。 一種弱女子無法掌控命運的無奈。 墨九心頭火起,“辜二!” 辜二看到這一幕,就曉得這貨要管閑事,趕緊扯住她,“九姑娘,我們趕緊走?!?/br> 墨九嚴肅臉,“你幫我辦件事?!?/br> 辜二幾乎暈倒,“什么?” 墨九道:“你去把那蕭二郎打暈了,扛去我的院子里,丟入那個坑里……記得,把剩下的辣子、花椒、生姜、蔥……都灑上,這貨臉皮厚,多放點鹽,酒也是必須的?!?/br> 辜二吐血,“對我有什么好處?” 墨九瞄他一眼:“溫靜嫻這個小妹子長得還行,回頭我說給你做媳婦兒?” 辜二自然是不干,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媳婦”,他這樣做太冒險了。墨九先前那一喊,已經驚動了蕭家人,若等下蕭六郎過來,他肯定走不了。想他也是朝廷命官,在蕭家宅子里被人抓出來,那往后還活不活了? 可墨九又使了個絕招,見他猶豫,她就巴巴沖了出去,“靜嫻……” 于是,辜二先把她打暈了。 以至于后來墨九后悔不已——她忘了叮囑辜二最關鍵的一事,讓他記得把蕭二郎的“作案工具”一起沒收了。 這邊的聲音,驚住了蕭二郎和溫靜嫻。蕭二郎今日喝了點小酒,想著溫靜嫻那身子,就有些把持不住,這才把她拖入了院子里來野丨合,哪料正要行事,就聽見墨九的聲音。 他以為是酒后幻覺,正回過頭來左看右看,眼前突地人影一閃,他腦袋吃痛一下,就倒了下去。 “??!”溫靜嫻瞪大雙眼,雙手死死抓住領口,看著從天而降的辜二,掛著淚水的臉頰尖瘦又可憐。 “你……你是誰?” 辜二皺眉看著她,重重了“嘆”一聲,“別怕!我不會傷害你?!?/br> 然后,他把她也打暈了。 回頭看一眼假山石,他思慮半晌,扛著暈過去的蕭二郎就往回跑。 花了半盞茶的工夫,辜二終于辦妥了墨九交代的事,扛著她翻出了蕭府。 這一頓折騰,累得他幾近虛脫。 可想想這天晚上干的事和受的罪,他一邊覺得荒誕不經,一邊又有些好笑。有時候,人在肆意妄為之后,看惡人抓狂確實有點興奮。 這么一想,辜二突然又有點理解墨九了。就在他把鹽、油、辣子、酒等物灑在暈過去的蕭二郎身上時,想想這廝平常的張狂,他承認,那是一種痛快,是一種辦正經差事時,絕對體會不到的痛快。 墨九醒過來,打個呵欠,摸摸后腦勺,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做了?” 辜二點頭,“做了?!?/br> 墨九嘖嘖有聲,“辜二,你這個人太損了!” 辜二看她這樣翻臉不認賬,無奈地喘著粗氣瞪她。爾后一想,又疑惑問,“你讓我做那些事,就不怕被人詬???” 墨九搖頭,“反正也沒人瞧見我,我怕什么?反倒是你……”她笑瞇瞇道:“你家與蕭家做了那樣久的鄰居,如今蕭家剛搬到臨安,你就入室劫持了蕭家的大少夫人,這個居心實在叵測吶?!?/br> 悶悶哼一聲,辜二嘆口氣,“九姑娘,你就放一百個心吧?!?/br> 墨九昂頭:“什么?” 辜二苦著臉,“我便是光棍一輩子,也不敢打您的主意?!?/br> 墨九摸著自己紅彤彤的雙頰,惱了,“你敢看不上我?” 辜二眸子微微一閃,“不是看上不,我是怕有一天醒來,發現自己被你煮成了一鍋食物,正擺在桌子上……這簡直就是在用生命開玩笑嘛?!?/br> —— 蕭府炸鍋了。 搬到臨安不過半個月,大少夫人又一次不見了。不過與以往不一樣,她不是主動失蹤的,而是被賊人劫去了。 這些日子,墨氏的艷名,因了玉嘉公主當街攔阻的段子,已傳遍臨安府。再被人添油加醋一渲染,她更是天上有地下無的美色了,令公主生妒,令太子助陣,令蕭使君傾身相護……這樣的一個紅顏禍水,自然是百姓茶余飯后的大談資。 可賊人劫持了大少夫人,眾人遍尋不見,回頭卻在大少夫人房門前的坑里刨出來一身花花綠綠帶著蔥蒜香味兒的蕭二郎。 這貨又哭又鬧,痛哭流涕,非說是墨九蓄意害他。老夫人氣得直跺腳,一邊派人去找墨九,一邊也覺得奇怪,哪有先挖個坑把人坑了,又自己喊“救命”,被賊人劫去的? 府里議論紛紛。 都說這小賊太強悍了。 不僅扛走了墨九,還活腌蕭二郎。 這邊鬧得雞飛狗跳,很快就有人去通知蕭六郎。 蕭乾得到消息的時候,正準備來蕭家赴墨九的“約會”,乍一聽這個消息,也是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