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撫著墨九的手,她忘了曾對墨九做的“惡事”,只投桃報李道:“傻孩子,這府里,誰大都大不過老夫人去。你這菜天天做給我吃,為何不拿一些孝敬仙椿院?” 墨九心里話,若她拿去老夫人就會吃,她又何苦繞這么一個大彎子? 默默垂下頭,她咕嚕道:“我這粗手粗腳做出來的東西,老夫人哪里看得上眼?” 老夫人年紀大了,吃東西很講究,也精細,她仙偆院里有一個專門的小廚房,有專門的廚子,只為她一個人做飯,口味墨九已嘗過,確實不錯,所以,老夫人這幾年只吃自家廚子做的。 可有大夫人親自引薦,墨九又誠惶誠恐地端著盤子,雖說她對墨九的氣還沒消,但多少也得給大兒媳婦一些臉面。 “嗯,擱這兒吧?!?/br> 墨九想要上前伺候,老夫人卻黑著一張臉,一個姓周的婆子趕緊上前象征性的為老夫人挑了一筷子。 那是一盤粉條炒rou,老夫人牙口不好,細嚼慢咽地吃了一點,點了點頭,周婆子看她臉色,又趕緊上第二筷。 老夫人閉眼吃著,沒想到這墨氏做的食物,口味這么獨特美味,不由又從董氏手里拿來筷子,自己夾著吃。 墨九看她吃得香,目光便亮了,上前屈膝行禮道:“老夫人,我有一件事相告……” “墨氏!”老夫人是個腦子活溜的人,墨九一說話便猜到她有事相求,所以不等墨九說完,便先打斷,“這道菜很新鮮,叫什么名兒?” 墨九不得不先回答她的問題:“回老夫人話,這道菜叫螞蟻上樹,老夫人,我……” 老夫人淡淡瞄她一眼,又夾了一筷,打斷她,“螞蟻上樹,為何叫這個名兒?” 墨九面有難色地看著老夫人咀嚼不停的嘴,急切道:“老夫人,我要說的事,便與這個有關?!?/br> “咳!”老夫人不悅地瞪她:“好好說話,蕭家的大少夫人,怎可這般不懂得規矩。說話要清楚,要慢……”她一邊吃,一邊教訓。 墨九“哦”一聲,很老實地一字一字道:“回稟老夫人知曉,我是想說:我在蕭家做了許多荒唐事,可老夫人從沒有責怪過我,墨九這兩日獨自反省,深深覺得對不住老夫人??晌乙粋€婦道人家,也做不了什么來表達心意……所以我晚上睡不著,因為睡不著,我想了很多……比如給老夫人唱歌,比如給老夫人獻舞,或者為老夫人做一件冬衣,可我唱歌像鴨叫,跳舞像牛瘋,便是做衣服也拿不出手,最后我決定為老夫人做一道我最為拿手的螞蟻上樹……” 她說到這里,老夫人已然把盤子里的爛rou粉條吃了一大半,聽她啰啰嗦嗦,有些不耐煩,卻沒有催促。 墨九很認真,繼續慢條斯理道:“為了做好螞蟻上樹,我找來蜂蜜放在樹下,于是,我就得到了許多許多的螞蟻……” 老夫人面色一變,赧然地張大嘴巴,滿是皺紋的眼直勾勾瞪著墨九,久久說不出話來,那表情比吃了蒼蠅還要難看。 墨九卻渾然不覺,還掰著手指頭向她表功,“我讓藍姑姑仔細挑選,只選個頭大的,長得肥胖的,這才rou多鮮美,也好配得上老夫人的身份。我把這些又大又肥的螞蟻收集之后,又輔以生姜、料酒等多種佐料拌勻,再把它們與泡好的粉條一起下鍋,在起鍋的時候,再放上一點蔥花……” 看著老夫人想吐又吐出不來的樣子,墨九一本正經湊上頭去,舔了舔嘴巴,“老夫人覺得味道如何?” “嘔——”老夫人趴在桌側,吐了個昏天黑地。 她這一吐,整個仙椿院就炸了。 敢這樣捉弄老夫人,墨九原該被打板子,罰跪,抽臉、甚至更重的體罰……但大夫人吃了她的嘴短,加上“螞蟻上樹”這件事她無形中也成了幫兇,于是她跪地叩頭求情不止,老夫人這才臉色蒼白的擺手。 “滾出去,禁足一個月,不許出現在我面前?!?/br> “不,不要啊?!蹦派n白著臉,又緊張又害怕地補充,“老夫人,我是真心實意來恕罪的,還專程捉了幾只蜘蛛放里面哩……這可都是高蛋白。高蛋白,你懂嗎?” 老夫人指著她,手指顫抖不停,似乎隨時都有可能一病嗚呼。 “回去!若敢出南山院一步,小心打斷你的雙腿?!?/br> 于是,墨九千恩萬謝的走了,像得了個護身符,從仙椿院出來,覺得這天上的雨,都可愛了許多。 當天下午,墨九讓藍姑姑去把在醫館休養了許久的玫兒接回了府。玫兒的病是蕭乾讓治的,接她回來,也沒有敢多說什么,可玫兒一回南山院,墨九便把大夫人送來的幾個丫頭打發了出去。說自己做錯了事受老夫人體罰,是罪人,不敢讓這么多人伺候。 玫兒身子已然大愈,一入南山院,就與墨九抱頭痛哭不止——當然,哭的人只有她自己。 墨九笑瞇瞇地撫著她的背,安慰道:“回來就好?;貋砹?,姐又可以帶你裝逼帶你飛了?” “裝逼?”玫兒抬起淚眼。 “額!”墨九認真搓一下太陽xue,“就是裝上翅膀去飛——” ------題外話------ 不好意思啊,姑娘們,昨兒從成都到武漢,飛機延誤,出租車又堵……居然用了整整12個小時,耽擱了寫文的時候,今天又拍攝啥的,搞了一天,實在很疲憊,字少了點,等我回成都了,多更些啊,么么噠。 坑深050米 有妖必有異 南榮至元30年,楚州洪澇,珒國在淮水以南準備渡江南進,其余諸國亦覬覦南榮這塊肥碩富庶之地,蠢蠢欲動。樂文小說|常年的守邊,將士無法歸家,邊境的百姓也無時不刻受到珒、勐、西越等國的滋擾,不堪其苦,紛紛舉家往南遷徙。 連年的休養生息后,穩定之局似有破冰。 七月底,蕭家準備舉家遷往臨安,忙著打點楚州的產業,府宅上下一片忙碌。唯獨墨九被老夫人罰足在南山院,卻輕閑得只能數頭發。 禁足的第一天,她對蕭大郎的窺視之心不死,又屁顛顛地去了竹樓,可結果與以前并無不同,她再次被守衛攔在外面,無功而返。墨九不是第一次去了,可這次她在門外大喊“蕭大郎”的名字,還是被府里頭傳得曖昧生波。 都說大少夫人長心眼子了,曉得狐猸相公。 禁足第二天,她旁事不干,吃完又去竹樓。 “蕭大郎!” “蕭大郎!” “蕭大郎!” 一聲又一聲,又低婉到長嘆。 最后,她照常悻悻然離去,神色似有落寞。 可禁足第三天,她還厚著臉皮去了竹樓。 當然,她依舊沒有見著蕭大郎,可在再一再二受挫之后,她似乎也沒了心思,在竹樓前聲嘶力竭地痛哭一場后,大聲吼吼“妾有情,郎無意,不如從此不見罷”,就傷神離去,從此足不出屋。 經了這幾天,府里人看了她的笑話,卻又暗自唏噓——那個墨九似乎變了個人。她以前整天東游西蕩,如今似是傷透了心,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也不邁了。 府里沒了她的胡攪蠻纏,著實安靜了一陣。 可沒有人知道,就在禁足的第三天晚上,墨九就從冥界爬墻離開了。 為了給她掩護,藍姑姑和玫兒留在了南山院。墨九出了蕭家,原本是打算找到申時茂,一道去趙集渡的,可偷偷摸摸去了食古齋,鋪子里的伙計卻說,掌柜走了已有三日,是與左執事一道的。 正好,蕭乾也走了三天。 想到大夫人的話,墨九暗猜:莫非他們一道的? 大雨剛歇,路面有些濕滑,墨九不想大晚上的趕路,仗著與申時茂是“舊友”,當天夜宿在食古齋,讓小二準備了兩套男裝,美美吃上一頓便倒頭大睡。 次日,她抵達趙集渡??蛇@個地方與她當日乘船抵達時見到的繁忙碼頭相比,早已“人是物非”。碼頭的堤壩沖毀了,河堤上到處是黃漿漿的怪石,河沙被沖出了數十丈,被淹過的莊稼地里,洪水已經退去,卻留下了一片黃漿與水漬,看上去狼藉一片。 此處遠離縣城,可因為有一個趙集渡,這里原本有很多住戶人家,但墨九如今放眼一望,已無炊煙,只有一群群踩在泥濘的堤壩上忙碌的官兵與禁軍。 墨九挽起褲腿和袖子,拿著羅盤就要往里走,卻聽見有人在背后輕喚,“九姑娘!” 穿成這樣,也能被人認出來? 墨九摸了摸頭上綰發的玉簪,慢悠悠轉頭,笑容自然又燦爛,“好久不見,辜家郎君怎會在此?” 陰雨綿綿的天氣里,四下暗沉晦暗,辜二的臉色也有些陰,就連眉下那道細疤,似乎也明顯了許多。他緊抿雙唇,眼窩很深,顯得鼻梁更為高挺,像幾天沒有睡覺似的,神色有些疲憊,但仍是拱手揖禮,客氣道:“我奉丞相之命,在這里辦些公務。不知九姑娘為何來了這里?” 頓一下,他又補充,“還穿成……這副模樣?” 上次七月半一別,再次相見居然又在趙集渡,墨九對與這個家伙之間的“緣分”,有些感興趣,總覺這個巧合也太“合”了,可越是感興趣,她越是想離得遠些。 輕輕一笑,她顧左右而言他,“不瞞辜家郎君,我也有些要事。先不奉陪了,青山綠水,改日再敘?!?/br> “等一下?!笨此€往前走,辜二喊住她,“九姑娘,趙集鎮正鬧洪澇,附近的百姓都遷走了,丞相與蕭使君也都住在離這三里地的趙集鎮上,你一個獨身女子,再往前走,恐會有危險?!?/br> 墨九偏頭看著他,“我有危險與你何干?” 這種冷血無情的話一般人不會問。辜二微微一愣,尷尬地拱手低頭,“便是與九姑娘不識,辜某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br> “呵呵?!蹦呕厮痪涔之惖男?,慢慢回頭,一步一步走過去,離他兩步站定,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辜家郎君有什么要說的,不防直言?!?/br> “我?”辜二困惑的皺眉,“我說什么?” “為何每次我有危險,你都會在身邊?”墨九目光如灼。 “有這事?”辜二很吃驚。 “有?!蹦藕芸隙?。 她水汪汪的雙眸,傳神動人,緊緊盯住辜二,他似乎有些急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兩邊臉頰一片漲紅,“這,這……九姑娘,辜某對姑娘絕無齷齪之心,確實只是剛好看見姑娘,想要出聲警示,姑娘千萬不要誤會?!?/br> “哦?!笨此狡戎链?,墨九也不再追問,只遠眺了一片茫茫的江水,慢悠悠問:“既然這里危險,你又在這里做什么?” 辜二四下里看了看,與遠處清理河岸的官兵招了招手,又側身指向右后邊的一條泥濘小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九姑娘單身在外,恐有不便,應當回去楚州才好,我這就帶你去找蕭使君。我們一路走,一路細說可好?” “一半好一半不好?!蹦呕卮?。 “嗯?”辜二愣住。 “一路走,一路細說可以,去見蕭六郎就免了?!?/br> 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哪有再入狼窩的道理? 她來趙集渡,只對上次無心發現的古墓與仕女玉雕有興趣,對蕭六郎可沒有什么太大的興趣。更何況,若見到蕭六郎,她還有可能四處活動嗎? 說不定今天下午,她就會被他送回楚州。 看她穿著男裝,也沒有小女兒的忸怩,行事極為爽朗,辜二也忍不住笑出聲,“九姑娘想知道辜某在做什么,就跟上來。辜某以為,九姑娘一定會對這事感興趣?!?/br> 一個并不算熟悉的人,卻直言她會感興趣,難道說他已經知道家里的雞是她訛詐的,鴨也是她訛詐,把他家人騙出去“避難”,也是她干的?墨九隱隱有這猜測,卻不明言,只咳一聲,跟上去。 辜二也未明言,只與她說道,前方約摸三里地,便是此處最大的一個集鎮,因當地人姓趙的多,故而叫著“趙集鎮”,丞相謝忱與蕭乾都暫時駐扎在那里。 謝丙生死后,辜二又回到謝忱手底下做事。他說,今日晨時聽人稟報,渡口處被暴漲的水沖來無數的死魚,一條條翻著肚皮,密密麻麻的積在水洼上,不知數量有多少,謝忱讓他領著人過來清理,足足忙了一個上午,才初見成效。 “死魚?”墨九果然感興趣。 “是,成千上萬的死魚?!惫级溃骸半m說犯了洪澇之災,可魚依水而居,應當不會這般大批死亡才是。如今這事,被老百姓傳得沸沸揚揚,愣說天有異相,這有妖邪出沒?!?/br> 說到此,他搖了搖頭,側頭看了墨九一眼,“老百姓總是這般,把一切異事,都歸為妖邪。辜某以為,這天道是人的天道,妖邪何存?” 墨九隨便點了個頭,心思卻被辜二的說法給占用了去。她的看法與辜二不同,其實老百姓長久以來積累的生存經驗,是非常有用的。他們說得至少有一點對——有妖必有異,有異必有妖。 那些魚不會約好日期一起在水里自殺,那么這樣的大量死亡,必然是出現了什么與它們的生存相悖的事情…… 念及此,她突地抬頭,“辜家郎君,領我去見蕭六郎吧?” 這姑娘風一陣雨一陣的性格,讓辜二一時沒能適應。不過,他并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也沒有打聽,只微微笑著點點頭,便領著墨九加快了腳步。 趙集鎮上,官兵與民眾都在手忙腳亂。 洪水過后,重建家園并不是那般容易的事,千頭萬緒在面前,忙的不僅是做事的人,決策的人也很辛苦。辜二將墨九領到蕭乾居住的院落外面,便止步不前,只指了指院門,道:“蕭使君就住這里。只是,這幾日忙碌,他大抵也沒能好好歇著,這會兒脾氣估計不太好……” 這囑咐什么意思?墨九審視著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