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既然不讓我見,那你讓我沐浴熏香做什么?” 蕭六郎清俊的臉上,并無表情,“出潔?!?/br> 沒想到蕭神醫已是懂得“消毒”,墨九表示理解一些傳染疾病不宜見人,遂點了點頭,“那你讓薛昉帶我遛彎又是什么意思?” 蕭六郎頓了片刻,才輕吐兩字:“好玩?!?/br> 墨九很想一個老拳打在他的臉上。 可不待她出手,帳幔里便傳來蕭大郎沙啞的聲音。 “六郎,我乏了,先歇去?!?/br> 說罷他頭一偏,似乎看向墨九:“大婚在即,姑娘莫要再來了?!?/br> “呵呵?!蹦乓锌吭谝粋€竹制的書柜上,抱臂看向蕭六郎,目光一瞬不瞬,話卻是對蕭大郎說的,“我一定會再來的。你好生歇著,若死不成,就對家里吭一聲,不要禍害我一輩子?!?/br> 帳幔里又是一聲伴著咳嗽的淺笑,但蕭大郎沒有再回答,很快便有兩個小廝模樣的人進去,把他的椅子推著,從里面的側門離開了。墨九看他的樣子,似乎走不了路——畢竟會走的人,是不愿意做廢人的。 沒有看到蕭長嗣的樣子,墨九有些失望。 但這只在早晚,他的健康狀況比她想象的好,這就夠了。 于是,她問及了墨妄,“蕭六郎,我那情郎去了臨安,結果怎樣了?” 公然在夫婿的小樓里談及“情郎”,這姑娘的腦子奇葩得驚天地泣鬼神,可蕭乾不以為意,或者說習慣了,他淡淡瞥她一眼,看向她后頸上高高的紅腫,“我以為你應當先關心自己?!?/br> 墨九揉了揉頸子,痛嘶一聲,“難道墨妄出事了?” 蕭六郎沒有回答,只云淡風輕地看她一眼,示意她跟上,就轉身走向樓道。 墨九腳挪動了,眼珠子卻沒動,瞅著他的后腦勺,恨不得剜他一個洞。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竹樓的二樓。 蕭六郎應是長期在這里為蕭大郎配藥,屋子似一間藥廬,擺滿了各種藥材、藥罐,除了淡淡的中藥味兒,房里還熏著一種清幽的香,很暖,很柔,讓她周身舒坦。 墨九看蕭六郎調制藥膏,歪著頭問:“你讓我上來,不會就為給我治脖子吧?你看我們孤男寡女的,你大哥會不會懷疑有茍且?” 沒有人回答她。 一室靜謐,暖而舒適。 蕭六郎調好藥,指了指窗口的軟榻,“躺上去,趴好?!?/br> 墨九“哦”一聲,走到榻前回頭瞅他,“要脫衣服嗎?” 蕭六郎:“……” 于是墨九大喇喇趴在軟榻上,頭埋在枕頭里,把受傷的脖子露在外面,就像上女子會所做spa一樣,靜待蕭六郎伺候。 可等了半晌,身后卻沒有動靜,她又睜眼回望,“來啊?!?/br> 蕭六郎繃著臉,問得莫名,“你確定?” 墨九點頭,“對啊,你不是大夫么?計較這么多干啥?” “好?!笔捔上騺硐ё秩缃?,不聲不響地走近,一只手落在她脖子的傷處上,這力道很大,墨九原本就挨了一棍,這樣揉捏幾乎疼得鉆心,她受不了的尖叫,“不要啊。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晚了?!笔捔赏诹艘粔K綠油油的藥膏,繼續往她脖子上摁。 “??!”墨九又叫,“不要啊,不要碰我……!” 竹樓下的院子里,藍姑姑抬頭望著窗戶的燈火,捂了捂臉,不停地來回跺腳,“作孽哦作孽,這可怎生是好?怎生得了???” 薛昉不解地看她,“姑姑怕甚?墨姐兒不會有事?!?/br> 藍姑姑瞪他一眼,“你個毛都沒齊的小子懂什么?” 薛昉搔了搔頭,“我怎就不懂了?” 搖曳的火光里,墨九的叫聲漸漸弱了。不得不說蕭六郎確實是“神醫”,神經夠粗獷,折騰也夠狠,但她脖子上的腫脹真的好了不少。他身上的薄荷味兒,混合著屋里的熏香,似一種馥郁的花香淺淺的包裹著她,就像睡眠神經被人松開了,慢慢的,她不僅再也感覺不到疼痛,反倒舒服得似睡非睡。 “蕭六郎,好舒服!” 她昏昏欲睡的聲音,像一首自彈的催眠曲,酥入骨髓,在如豆的微光里,有一種暖洋洋的曖昧,隨著她慵懶的姿勢,半濕的襦裙也一點點滑下榻沿,柔軟的曲線上,一頭長發凌亂的松落在枕上,繪出一幅疑似畫中人的妖嬈。 蕭六郎背光而坐,似乎并未受美人兒的感染,獨有一種醫者的清冷與高貴。 “蕭六郎……?”她又喃喃。 他“嗯”一聲,音調軟得像一片輕薄的羽毛,從她的傷處拂到腳心,竟有一種耳鬢廝磨般的溫柔。 她幽嘆,“怪不得人家說,女人嫁醫生,幸福有保障?!?/br> 蕭六郎黑發微垂,遮在臉側,看不出表情。 墨九并沒有察覺自己的啾啾聲,比情人的絮語還要柔軟,只知頸子上的疼痛沒了,渾身上下都有一種舒服的眩暈感,恨不得就這樣陷入夢中,語聲也更為絮聒。 “蕭六郎,我們認識這般久了,好歹也算半個朋友,你怎就忍心讓我守活寡哩?” 蕭乾的手頓住,清冷的臉上,意味不明。 可墨九看不見,她頭歪在枕上,已然睡了過去。 蕭乾靜靜看她一眼,拉過薄被蓋在她身上,慢慢出了竹樓,對眾人道:“大少夫人困了,今夜就睡在南山院?!?/br> …… 待墨九次日醒來時,她夜入南山院,并且睡在蕭大郎屋里的事,就傳遍了蕭府。 墨九敲敲額頭,看著藍姑姑欲哭無淚的臉,有些發懵,“我怎么睡過去了?” 藍姑姑嘆口氣,“姑娘,你就認命嘛?!?/br> 墨九瞪她,“我說我是被蕭六郎迷丨jian了,有人信嗎?” 藍姑姑嚇了一跳,趕緊捂住她的嘴,“……你瘋了?” 墨九拍拍她的肩膀,搖了搖脖子,感覺不到疼痛,不由就想到昨夜失去意識的事兒。好多記憶都模糊了,唯獨那一只手格外清晰,溫柔的、溫暖的、修長的,放在她的痛處……她相信任何專業的按摩師都不如他。 “若再來一回就爽了?!?/br> “我的祖宗??!”藍姑姑顯然誤解了,恨不得去撞墻:“你知不知羞的?” “這有什么可羞的?”墨九想的不一樣,她看了一眼墻角香爐里燃盡的熏香,猛地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氣,“若讓他做我的專用按摩師,不曉得要收多少銀子?” 藍姑姑已經哭不出來了。 她掌心在墨九面前晃了晃,“姑娘,你腦子還好嗎?” “我好得很?!蹦排拈_她的手,回院洗漱。 她說的話是真的,昨兒晚上無疑是她入蕭府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晚,沒有噩夢,沒有擔憂,整個晚上都被一種香甜的味兒包裹著,滋味兒極是美妙。 不行,回頭得問蕭六郎要那熏香……太好聞了,太好睡了。 她正這般想著,夏草就急匆匆入了屋,“大少夫人,老夫人讓您去仙椿院?!?/br> 逃婚加上夜入南山院兩件事撞到一處,墨九不奇怪老夫人會找她。 她本不愿去見那奇葩的一家子,不過念著仙偆院精美的小吃,還算配合,速度也很快,只在換衣服的時候,差一點與夏青干仗。 她在現代簡單利索慣了,那頭上插些亂七八糟的金釵玉環,哪怕再美也覺得頭重千斤。在她的意識里,這些本該躺在古董盒里接受展覽的東西,戴到頭上多暴殄天物? 爭執再三,夏青是奴婢,倔不過她,只能任由她換了一身簡單輕軟的高腰襦裙,便往老太太屋里去。 仙椿院大門外,候了不少丫頭小廝。 但似乎忌憚著什么,他們被趕得遠遠的。 墨九目不斜視越過門楣入內,里面果然有一番熱鬧的景象。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小姐和哥兒們都在,就連蕭運長連同蕭乾也在……唯獨令墨九沒有想到的,是蕭二郎委屈地跪在地上。 他的膝蓋邊,有幾塊摔碎的瓷片,看來挨過訓了。 墨九不解,這廝不是要找老夫人告狀嗎?怎會反成了被告? 大夫人董氏哭哭啼啼,“這二郎平常在外面怎樣荒唐怎樣招禍,也都由著他了??裳巯戮共活櫞罄缮性诓≈?,對嫂嫂起這樣的歹心,實在不該?!?/br> 老夫人似是不悅,冷哼一聲,“你好好說話!堂堂國公夫人,怎可學那些丫頭婆子嚼舌?” 看老娘還是護著二郎,身為老大的蕭運長臉色有些暗沉,卻也不好沖他老娘開火,只看了董氏一眼。 董氏不敢招惹老夫人,但丈夫意味深長的眼色她懂了,不免又撒潑似的哭鬧起來,要為兒子(大郎)要個公道。 屋子里一團烏煙瘴氣。 二夫人袁氏是個會說話的,看老太太震得住蕭運長,又堪堪跪在蕭二郎的身邊,苦著臉對老夫人道:“娘,大嫂這些話句句都在誅我與運序的心哩?二郎是我們唯一的兒子,我一個婦道人家,教不好小子,一直都讓娘代為管教,二郎雖說不如六郎出息,但頭上也冠了一個蕭字,嫂嫂逃了婚,丟的也是蕭家的人,他受了老祖母的叮囑,這才盡心盡力去尋墨姐兒,如今被大嫂一句句傷風敗俗的話傷得,莫說二郎,便是我與運序今后恐也沒臉見人了哩?!?/br> 高門大戶出來的婦人最懂得分寸。 一番話拿捏了老夫人的七寸,又拿捏了蕭運長與董氏的七寸。 這兄弟妯娌之間,平常爭個三長兩短本是常事,可蕭運長身為家主,兒媳婦跑了本不光彩,若真斷定二郎覬覦大嫂,其實丟的又何止是蕭二郎的臉面,也是他家老大蕭長嗣的臉。 他正沉吟,想要小事化無,卻聽蕭乾緩緩道:“父親若不秉公處置,何為家主?” 蕭二郎一聽,急眼了,“六郎莫要血口噴人,分明是你與墨姐兒茍且,穢亂家宅,反來咬我一口?!彼剖强匆娔湃肓碎T,他回頭直指墨九的臉,“昨日是不是你親口與我說,你是蕭六郎的人?” 大庭廣眾之下被問及,普通姑娘早就臉紅反駁了。 墨九卻毫不遲疑地點頭,“是啊,怎么了?” ------題外話------ —?!喜肆?,別嫌少哈!看了的妹子吱一聲,以便我獻吻。 坑深038米 家事 “當!”有茶蓋落地。 屋子短暫的沉寂后,有人隱隱抽氣。 蕭乾緊抿嘴唇,目光不深不淺地看一眼墨九,沒有辯白,蕭二郎卻像撿到寶貝,雙眼放光,手足并用地爬過去抱住老夫人的腿。 “老祖母,嫂嫂都承認了,您要為孫兒做主啊?!?/br> 老夫人慈愛地拍拍他的頭,拐杖重重一杵,卻不罵蕭乾,只橫眼瞪墨九,“還不照實說來?” 墨九一臉天真地看她,“你問得好生稀奇,你們常說我是蕭家的人,那蕭六郎也是蕭家的人,不就等于我是他的人?我不僅是他的人,還是老太太你的人,你們蕭家祖宗的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