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莫非瘋病會傳染?連這掌柜的也染上了? 墨九笑著拿張凳子坐到掌柜的面前,一本正經回他:“墨子啊?!?/br> 聽到“墨子”的名字,掌柜明顯一怔,再凝目看她片刻,竟從她的手上把玉接了過去,“姑娘想換多少錢?” “嗬!談錢太俗氣了,其實我是有個事兒想與掌柜商量?!蹦趴喙乜粗?,一把將藍姑姑扯過來,“您看,我上有七十歲的老母?!卑阉{姑姑挪開,她又把玫兒扯過來,“下還有十二歲的幼妹?!蔽幌卤亲?,她道:“所以,我想在墨家堂口混口飯吃?!?/br> 掌柜意外地微笑道:“小娘子如何看出來的?” 墨九盯著他大拇指上的板指,“玉坎板指,自當姓墨?!?/br> 這些墨家內部的事兒,都是墨九那一日從墨靈兒嘴里撬出來的??烧乒衲抢镏獣??他驚疑一瞬,隨即哈哈大笑,“小娘子好眼力,實不相瞞,老朽正是墨家坎門長老申時茂?!?/br> 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什么,又有些唏噓,“依小娘子的本事,想在墨家堂口掌事也不難。只我墨家近日平白招了禍端,如今族中無人主事,幾個長老都去了臨安,老朽又不管事……” “懂!”墨九點點頭,干脆道:“那長老對趙集渡的事,也不感興趣?” 申時茂問:“趙集渡有何事?” 墨九慢慢從懷里掏出羅盤,在申時茂突然凝重的目光注視下,慢聲道:“那一日我途經趙集渡口,羅盤以轉針示之,針轉而不止,強且有力,必集大冤。墨家子弟以兼濟蒼生為己任,如今且不說那墓葬現世,古董遍地,就說連日大雨成災,乃冤怨之氣影響風水致禍,洪澇之災傷及眾民,長老也不管么?” “你待如何?”申時茂還在看她手上羅盤,目光時明時滅。 墨九露出一笑,大言不慚道:“趙集渡的事,你用得著我?!?/br> 坎門長老與大墨家其他長老不同,他閑事不太管,就醉心古玩,這些年在墨家一直管著與之相關的堂口事務,座下徒弟倒也多,還真沒有一個像墨九這般機靈的。 沉吟一瞬,他道:“莫非小娘子想拜老朽為師?” “不?!蹦判Φ溃骸拔蚁胧漳銥橥??!?/br> 申時茂一把花白的胡子僵硬了。 這句話實在猖狂,且不論其他本事,便是他的年紀也可以做墨九的爺爺了。 氣氛僵持著,藍姑姑與玫兒也有些尷尬,墨九卻不在意,收回羅身起了身,“剛才那句玩笑的,長老不必介意?!?/br> 申時茂面色一緩,正想尋著臺階下來,卻聽墨九又道:“你這般資質,又如何做得我徒兒?” 幾個人再一次愣住,藍姑姑都想大喊從來不認識她了,墨九卻笑瞇瞇上前,捏住申時茂的手,重重握了握,“期待與長老合作,你考慮一下,三日后我會再來?!?/br> 完全不知自己的行為有多么驚世駭俗,她意態閑閑地轉身,瞪向藍姑姑與玫兒。 “在發什么呆哩?走了!留下來,這老頭也不會請咱吃飯?!?/br> 申時茂蹙緊眉頭,看她走出內室,繞過柜臺,撩起南紅珠簾,微微一頓,又疾步回來,走到他面前不客氣的攤開手。 “差點忘了,我家祖傳的玉你收了,還沒給銀子哩?” 她那玉最多值二兩銀子,可申時茂是一個慈愛的長者,她都“上有老下有小”了,他又怎好意思只給二兩? 于是他問:“你要多少?” 墨九豎起兩根手指。 申時茂笑道:“雖非古董,也是緣分,二兩太少,老朽給小娘子二十兩?!?/br> 墨九把指頭在他眼前一晃,很認真地:“我是說二百兩。這是我家祖宗托夢告訴我的,我祖宗可從來不說假話的哦?”說到此處,她兩根指頭變成一根,指向申時茂的臉,“你不肯出二百兩,難道是認為我祖宗墨子會說假話?” “唉!”申時茂吩咐完伙計拿錢,又嘆一聲:“三日后,老朽靜待小娘子?!?/br> ------題外話------ 公眾章節寫著好累哇,妹子們莫閑字少,3000哩,么么咂,高潮就要來了撒…… 坑深033米 再遇 從食古齋出來,藍姑姑拎著誆來的二百兩銀子,手有些發軟,墨九卻毫無壓力地負著雙手,領著她們在楚州城里大吃大喝了一頓,一直逛到夜幕降臨,方才往河邊走。 中元節放河燈,是傳統。今兒是七月十四,有的地方,祭祀卻已開始。河岸上隱隱傳來道士的“祭鬼歌”,怪里怪氣的腔調似捏著脖子從喉嚨里憋住來的,有些驚悚的效果,可墨九聽來十分新鮮。她以前考古,對這些知識并不陌生,可實地行走感受,又另有不同。 七月流火,夜晚河堤上的風,入袖已涼。 吹著河風,望向夜空,聽著祭鬼歌,墨九竟有些恍惚。 跨越了時空,她如今穿了另一個人的身子,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個魂? 同一個蒼穹下,茫茫的宇宙中,是否真有平行空間? 前世的她在陰山皇陵,是死了,還是怎樣了? 她沒了之后,她家的古董店,可怎么辦? 最痛苦的是,她費好大工夫從四川弄來的臘rou臘腸還晾曬在陽臺上,沒有來得及吃。 “姑娘,這世上真有鬼嗎?”玫兒是個好奇寶寶,整天各種問題,顯然把墨九當成了《十萬個為什么》。 換往常,墨九會逗她兩句,可大抵鬼節到了,月亮太圓,人們迫不及待放入河中的一盞盞荷花燈又惹了她的眼,她輕輕一嘆,難得正經道:“你認為有,就有。你認為沒有,就沒有?!?/br> 她越正經,玫兒越不當她正經。 “唔”一聲,玫兒嘟嘴道:“姑娘又玩笑,玫兒都不懂?!?/br> 墨九翻白眼,“意思是,人心里住了鬼,就有鬼?!?/br> 玫兒更糊涂了,瞥著她嚴肅的臉,“哦”一聲,換了話題,“那姑娘怕不怕鬼?” 墨九搖頭,“鬼有什么可怕?” 玫兒咂舌,“那姑娘說,什么最可怕?” 墨九默了一瞬,回她:“人心?!?/br> 玫兒太小,顯然不太懂,但她一張尖巧的瓜子臉上卻寫滿了崇拜,她抓住墨九的衣袖,滿滿依賴的靠著她道:“我娘還活著的時候,常給我講鬼故事。她說鬼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抓娃娃吃,玫兒便怕得緊,不敢走夜路,不敢睡在燈火照不見的地方……姑娘,你有沒有聽過鬼故事?” 墨九笑瞇瞇的,“沒,你給講一個?” 鬼節講鬼故事有些刺激,也極富挑戰,玫兒還沒有講便緊張起來,抓住她袖子,左右四顧著很害怕。 墨九笑了笑,把她帶到河堤的一塊凸石上坐下,看著人們爭先恐后地走到河邊,把一盞盞用彩紙扎成的“水燈”放入河里,微微瞇起眼,“石頭堅硬,陽氣最重,鬼便過不來了。講吧?!?/br> “哦?!泵祪喊にo緊的,“從前有一個秀才,他赴京趕考,為了省些盤纏,便夜宿荒山,靠在了一座孤墳上頭……” 河燈照亮了水面,為夜色中的波光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伴著玫兒的鬼故事,冥紙的味道彌散在了空氣里。 “不好,有人掉河了?!?/br> “快,快去看看——” 墨九是來“旅游”的,對什么事兒都感興趣。她曾說辜二是一個十處打鑼九處都在的人,其實她自己才是。聽見人群嘈雜,只招呼了藍姑姑和玫兒一聲,便往人多的地方去瞅熱鬧。 人命永遠是世上最令人關注的東西,她到的時候,有一個男子在河里“撲騰”,一些會水的正跳下去施救,其余的好事者,則圍在河堤上竊竊私語。 墨九伸長腦袋看著,突聽耳側傳來一句,“成貴哥,快看,大少夫人在那里!” “哈,二爺的法子果然奏效。你幾個過去,請大少夫人回府——” 看著一群人朝自己走過來,墨九恨不得把腦袋縮回肚子里??磥硎挾扇似凡辉趺春?,腦子卻還夠用,不僅探得了她在這里,還用了這樣缺德的法子引她出來。 “姑娘,怎么辦?”藍姑姑緊張得聲音都顫了。 “王八蛋!”墨九低咒一聲,“事不宜遲,我們分頭跑,回頭在租住的農莊碰頭?!?/br> 這貨膽兒大,倒也不緊張,撒開腳丫子就跑,轉瞬就消失在人群中,沒了影子。 可她這么一走,藍姑姑和玫兒卻著急了。 “農莊在哪?” “……不知?!?/br> “嗚,你往哪邊跑?” “我……這邊。你……那邊?!?/br> 河燈像一盞盞懸掛在河上的燈火,照亮了墨九逃跑的路。她跑得很快,可從一開始便成了人家的目標,所以追趕的人,她也一直沒法兒甩掉。好在今晚河岸上人多,她個子又小,在人群中鉆來擠去,一時半會兒那些人也追不上。 她氣喘吁吁地擠過一條河彎,發現前方的岸邊泊了一艘漿輪船,甲板上有一把梯子掛著,直入岸邊,似乎為了方便上下船之用。 墨九回頭一瞅,下意識爬上懸梯,跳上甲板,然后抽回梯子,趴在甲板上,等那一群人跑過去,她才松了一口氣。 可她還沒想好要不要進去與船主人打聲招呼,背后就傳來辜二的聲音,“九姑娘,我們又見面了?!?/br> 一回是巧,二回是巧,三回又在這樣的時候見到辜二,墨九很難再相信是巧合了。 但他好歹是舊識,在逃跑的路上碰見他,墨九并不排斥。 她拔了拔頭上的布巾子,向他端正地行了個禮,“又打擾了,還請辜家公子原諒則個?!?/br> “無妨?!惫级[手,疑惑道:“九姑娘為何在此?” “哦哦哦,我路過?!?/br> 路過也不能“路”到人家船上來呀?墨九自知無法自圓其說,四處張望一下,技術性岔開話,“你家相好的,今兒不在?” 看她把這艘漿輪船也當成花船,辜二臉有些漲紅,“九姑娘玩笑了,這船是家里的。平常在河兩岸往來,販些貨物,今兒大哥和家人都沒落屋,我這不過來尋人么?” “哦哦哦也是?!蹦哦⒅h處的河燈,又道:“你家好像很有錢?” “勉強可度日?!惫级t虛地微笑。 “那我就沒負疚感了?!蹦攀窍氲搅斯即蠊┙o她這個“食神”的那些雞鴨。 “此話何解?”辜二卻分明不懂。 “呵呵呵?!蹦判σ饕骺此?,“我是說,你既然有錢,那這樣的良辰美景,不擺上一桌,吃點小酒,豈不是負了河岸風光?” 船上居然有現成的酒食,辜二很快便擺了上來,墨九也不客氣,拿過酒杯,便熱情地為他斟酒,“來來來,我們相識有緣,先干一杯!” 辜二盤腿坐她對面,卻不碰杯子。 墨九眼一瞪,“怎的,瞧不上我,請你吃卻不吃?” 辜二面露難色,沒好意思說這些東西原就是他的,只低了聲音道:“九姑娘請吃喝,辜某怎覺得,像極了……鴻門宴?” 墨九把他面前的酒杯端過來,一飲而盡,“怕我下毒不成?你不喝我喝?!?/br> 她原本確實想把這廝灌醉,問一問為什么老是恰好出現在她面前,可人家有了警惕心,她也就沒機會了。 一邊愉快地吃喝,她一邊東張西望的睨著船下河岸的動靜,突地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慌里慌張地跑過來,四處打量著,就差大聲喊她的名字了——不是藍姑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