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那邊靜默良久,欲言又止,最后低低地說了聲好。 他握著手機,側頭看向這燈火輝煌的城市,久違地感到有些孤零零的。大概是獨來獨往慣了,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醫生這個職業上,回家看報看書,吃飯睡覺,別無娛樂方式。 唯一的朋友是劉承東,男人之間沒什么知心話要說,要么打嘴仗,要么喝酒。 陸嘉川承認自己是個無趣的人。 可今晚怎么會莫名其妙覺得有些空蕩蕩的? 他站起身來,熄滅了那盞燈,轉身朝臥室走去,決定把所有罪過都推給那個女瘋子。都怪她,一個人嘰嘰喳喳鬧騰得要命,害他被吵了一晚上,這才在靜下來的時候竟然有些不適應。 離開客廳前,他的視線落在鞋柜上順手擱下的兩只絨毛玩偶上,頓了頓,他把那兩只狗放在了沙發上,讓它們并排坐著。 一只公的,一只母的。 還真是巧。 他對著那歪瓜裂棗的滑稽玩偶嗤之以鼻,心想,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丑狗,都丑一塊兒去了。 ** 周笙笙到家時才發現,咦,她忘記把陸醫生的外套還給他了! 她把它小心翼翼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心想中秋那天正好帶給他。 失去大兄弟的羅密歐已經從悲痛中恢復過來,雖然熱情大不如前,但好歹還是朝周笙笙撲了過來,這讓她感到很欣慰。 然后它一口咬住周笙笙的拖鞋,將她往冰箱前面拽。 周笙笙這才明白,哦,它并沒有和她和好如初,只是想吃豬肝拌飯了。 半小時后,羅密歐蜷縮在沙發邊上啃盆子,她就坐在沙發上寫日記。 周笙笙有寫日記的習慣,雖不是每天寫,但每周也會寫上一兩篇。 這樣顛沛流離的人生,如果沒有筆桿為伴,她怕她真的會忘記自己是誰,又曾經遇到過誰。 鄭尋回來的時候已是凌晨,酒吧輪休的時間總是這樣,他早已習慣晝夜顛倒的作息。 推門進去,他發現周笙笙還沒睡,挑眉問:“在等我?” “撒泡尿照照,再決定自己要不要想太多?!敝荏象项^也不抬,伏案咬筆桿。 鄭尋一抬眼,發現門口的衣架上多了件男人的大衣,煙灰色,料子挺括,看著都不一般。他心里一樂,隨手拿了下來:“喲,給我買了件衣服?可以啊你,周笙笙,沖著這個,我決定原諒你的出言不遜?!?/br> 誰知道周笙笙忽然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扔下筆記本跑了過來,一把奪過那件大衣:“撒手!” 然后小心翼翼地重新往衣架上掛。 鄭尋嗅出點什么,眼神微瞇,似笑非笑:“喲,不是給我買的?別人的衣服?” 周笙笙知道他在想什么,瞥他一眼:“都讓你不要想太多了?!?/br> “那男人誰???”鄭尋倚在門邊,伸手摸摸大衣袖口,“這衣服挺貴的吧?看看這牌子,奢侈品店里的?” 周笙笙一把拍開他:“別亂摸?!?/br> 她回到沙發前,重新拿起筆記本,說:“電飯鍋里熱著飯,你再吃點吧。酒吧里全是垃圾食品,你管好自己的胃,酒也少喝點?!?/br> 鄭尋撇嘴:“都有野男人了,你還會管我的死活?” 周笙笙頭也不回,擱下一句:“那你就去死好了?!?/br> 話題到這里終止了。 鄭尋并沒真擔心周笙笙會和誰好上,對誰動心。他太了解她了,自從十七歲那年她忽然開始變臉,少女心這種事就和她脫節了。 第一次變臉后,她驚慌失措地向他人尋求幫助,可除了他,沒有人相信她是周笙笙,他們連聽都不仔細聽她解釋,就武斷地認定這是不知哪來的精神病。 鎮上的人報警要送她去精神病醫院,然后她就跑了。 鄭尋一直記得她離開小鎮前,背著只破舊不堪、洗得發白的雙肩包來敲他家的門:“我要走了,你跟我一起嗎?” 他看著那張全然陌生的臉,耳邊卻是周笙笙的聲音,頓了頓,問她:“你去哪?” 她聳聳肩:“浪跡天涯唄?!?/br> “那么牛?”他哈哈大笑,毫不遲疑地說,“那你等等我,我收下東西,咱們一起走?!?/br> 他沒問她為什么走,她也沒問他為什么跟他走。 兩個孤零零的人結伴同行,這不就跟好萊塢大片似的嗎? 有那么幾年時間,周笙笙成了叛逆的代言人,染著花花綠綠的頭發,抽煙喝酒打架。她偷過東西,進過派出所,反正沒人理會她。她的父母在她小的時候離婚了,母親改嫁去了別的地方,從此杳無音信,而父親在她初一的時候心臟病突發去世。 她就是一棵孤零零的野草。 鄭尋把鍋里的豬肝拌飯全部倒進了盆子里,抱在懷里往沙發上一擠。 周笙笙的筆記本上多出了一道長長的墨漬,她扭頭兇巴巴地吼了句:“搞毛線??!” 鄭尋咧著嘴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個不留神,這個暴力女瘋子就往他腦門上狠狠一抽,痛到他笑不出來了。 最后他一邊縮在沙發角落上與羅密歐排排坐著,一邊罵罵咧咧叨逼叨??蓾撘庾R里,他其實是平和而欣慰的。 這樣的周笙笙,好過當初那個叛逆到叫人心痛的少女千萬倍。 頹廢之后,她有了新生,她開始努力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