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場子里頓時沸騰起來,好似突然有了主心骨,人人臉上難掩激動,沈聰卻笑不出來,道,“先回屋睡覺,明天開始,打起精神辦事?!?/br> “好?!鳖D時,爭先恐后的額沸騰聲想起。 沈聰留在賭場,坐在凳子上,扶著額頭,猜想邱艷的去處,邱艷玩得好的只有蓮花和柳芽,蓮花去南邊,邱艷不可能去蓮花家,柳芽就在青禾村,沒理由邱艷找柳芽不給邱老爹報個信,邱艷不回青禾村,沒有其他去處。 額頭隱隱發痛,韓城走了回來,小聲問起刀疤的事兒,“刀疤在我家里,受了點傷,后天回來,對了,提醒他們,別堂而皇之的殺人,縣老爺那邊收了溫老爺好處,咱盡量不要給木老爺惹麻煩?!睔⑷藘斆?,民不與官斗,他們不是縣衙那幫人的對手,只要不死人,最多就是賠錢的事兒,木老爺既然和溫老爺撕破臉,就打定了魚死網破,不會在意賠償的銀子。 韓城點頭,看沈聰皺著眉,還有煩心事,想了想,提醒道,“邱叔那邊有人守著,小嫂子在家里,用不用找幾個弟兄?!?/br> “不用了,你下去休息會兒,明天,才是和順風賭場真正的交鋒的開始?!鄙蚵數囊馑急鞠氲鹊綔乩蠣敯静蛔〉哪且惶?,遲早會賣宅子和賭場,眼下,邱艷不見了,他不能等了,站起身,朝韓城道,“我去木宅看看木老爺,你早點休息?!?/br> 韓城能感覺到沈聰周身籠罩著的陰郁之氣,不同于平日的冷,冷意中夾雜著淡淡的愁,韓城說不上來,他記憶中,還是第一次見沈聰露出這種神色。 流言散播出去,順風賭場的人果然畏手畏腳,不敢跟著衛洪肆無忌憚的對付沈聰,沈聰的能耐他們都明白,最近一段時間,大家都在找順意賭場以前隱退的那些人,說實話,進了賭場,日子久了,難免想過平常日的生活,衛洪管著順風賭場,不理他們死活,不是不羨慕沈聰對手底下兄弟的好,下邊人開沈聰的玩笑,沈聰也不會生氣,他們心里羨慕。 人人心里動搖不定,干活懶懶散散,衛洪氣急,見著小張的那一刻,衛洪氣得臉色鐵青,“小張,你竟敢與我作對?” 張三死的時候心底想的是怎么替他排憂解難,他念著張三的死,哪怕小張和珠花有了首尾他也睜只眼閉只眼當不知情,沒想到,小張會過來反咬他一口。 順風賭場的人對小張毫不陌生,他們眼中,甚至是希望小張能管理賭場的,小張謙虛踏實,待人彬彬有禮,和陰晴不定的衛洪截然不同。 “衛哥,木老爺要買下賭場,你攔不住的,別帶著兄弟們再做壞事了,場子里隱退的兄弟都是想過安生的日子,你何苦把他們也牽扯進來?”小張打心底不喜歡賭場的生活,平日張三說得津津樂道的事兒,他親生經歷后,索然無味,看著那些人或追悔莫及,或貪得無厭不知反省,他心里替他們難受。 他想,有的選擇,才是老老實實守著幾畝田地,日子清苦些才好。 衛洪冷哼,他有的選,也不會和沈聰鬧,他清楚,他落在沈聰手里絕對沒有活命的機會,不像溫老爺,卷著銀子逃到其他鎮繼續風流快活。 “小張,我對你不夠好,你和珠花的事兒我都忍下了,你敢背叛我?”衛洪心思一轉,打定主意要將小張拖下水,賭場的人最講究道義,小張做的事兒乃禽獸不如。 沈聰啊沈聰,你把小張送過來,反而叫我振奮了兄弟們的氣勢。 ☆、100|060831 小張面色從容,無半分慌亂,不疾不徐道,“衛哥,我和珠花的事兒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不清楚嗎?你為了讓我給你賣力,竟然把珠花往我身邊推,以此拿捏住我的把柄?!毕肫鹱约汉椭榛ǖ氖聝?,小張眼神漸漸變了,和賭場的人明顯不同,身份沉淀了份莊戶人家的憨厚以及無奈。 “小張,你還真是好本事,過河拆橋,你和珠花狼狽為jian,我不和你斤斤計較就算了,你反過來咬我一口,說是我從中作梗,還真是可笑?!毙l洪對小張和珠花的事情了解得不甚詳細,珠花水性楊花耐不住寂寞,之前費盡心思想要和沈聰勾搭上,誰知,沈聰不搭理她,她兔子吃窩邊草,打起小張的主意,他知曉的時候兩人已經有了首尾,他索性才將計就計。 小張感慨聲,不想多提珠花和自己的事兒,珠花以前什么性子,小張多少了解,可是,珠花從跟了他,待他極好,看得出來,珠花是打心底為兩人的將來打算的,何況,如今有了孩子,小張沒有什么不知足的。 “衛哥,讓兄弟們別和聰哥斗,你們斗不贏的,現在退回去還有選擇的余地,若鬧到最后,只怕兄弟們最后的退路都沒有了,你何苦讓兄弟們為難?”小張眼神閃爍著nongnong的不認可,順風賭場的人退意更甚,沈聰的本事他們只是聽說過,當年滅掉順心,也就眨眼間的功夫,衛洪和溫老爺不會被沈聰弄得頭破血流,他們卻是說不準,沈聰身邊的刀疤可是個不講情面的,下手出了名的狠。 小張覺著意思差不多了,轉身就走,有幾個人追上前,,不是繳械投降,而是打聽小張的近狀,小莊溫和的笑了笑,言簡意賅說了自己的生活,他住在順意賭場的院子里,待木老爺買下順風賭場,他就和珠花回村里,守著幾畝田地過日子,老實本分的做一個莊稼人。 小張語言樸實,惹得不少人羨慕,眼下的情形,想要全身而退談何容易,小張能有沈聰護著,將來一定不會出事的。 心下計較,眾人心底多少有了主意,不過,衛洪在順風賭場多年,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忤逆衛洪,兩天下來,衛洪身邊的人少了許多,不過留下的都是些忠心耿耿的人。 這兩天,關于木老爺和順風賭場的事鬧得人盡皆知,衛洪自顧不暇,加之,藏起來的人被人救走了,沈聰本事大,竟然派人跟蹤他身邊的人,衛洪對付賭場隱退的事情傳開,衛洪在鎮上的名聲算是壞了,順意賭場從沈聰掌權后就改了規矩,年紀到了,又或者想退出賭場的,只要沈聰開了口,賭場會給一筆銀子,讓他們回村里好好過日子,或娶妻生子,或隱姓埋名,都看他們自己的意思,衛洪將那些人牽扯進來,分明枉顧道義。 順風管轄的鋪子,掌柜們心有動搖,猶豫幾天,主動找到刀疤,尋求順意賭場庇佑,沈聰兇神惡煞不假,可對待身邊的弟兄有情有義,鋪子開門做生意,花無百日紅,鋪子陷入危機,難免需要幫手,沈聰耿直率真,會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而衛洪,掌柜們心里遲疑了,一個連無辜的人都不肯放過,和殺人不眨眼的瘋子沒什么區別,鋪子不愿意選擇順風賭場。 接二連三,衛洪的情形并不太好在,之前找人暗殺沈聰,派人對付邱老爹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來,墻倒眾人推,順風賭場亂成一團,衛洪震懾不住。 沈聰在賭場,兄弟們心里有了主心骨,做事□□半功倍,刀疤進了賭場,察覺賭場氣氛不對,眾人臉上的神色不是嚴正以待,而是輕松愜意,他心里覺得奇怪,叫韓城到跟前一問,才知道順風賭場的事兒,刀疤只覺得大快人心,高興不已。 “聰子,咱當初就該這樣對付那幫子,否則也不會生出眼下的事情來,瞧衛洪和溫老爺,估計是堅持不住了,木老爺銀子都準備好了,只等著溫老爺開口就把順風賭場一并買下來了?!钡栋踢M屋,看向桌前垂首而坐的沈聰,眉開眼笑。 咧著嘴,牽扯到身上的傷口,他破口大罵,“被老子逮住當日的人,看我不打得他們滿地找牙,衛洪從哪兒找的那幫人,別說,身手還真是有兩下子,我差點又去地下見我娘,虧得有你?!?/br> 那天,刀疤從沈聰家出去,沒走到小橋邊就被一群人圍堵住了,刀疤知道他們是沖著沈聰來的,李嬸和邱艷兩個婦人在,沈聰施展不開,何況,邱艷肚子里懷著孩子,沈聰不想要是回事,若是被對方傷著又是另一回事,他邊攔住他們邊往掉頭跑,喊沈聰做好準備,小屋子有條暗道刀疤是知曉的,從駱駝刮墻開門的事情后,沈聰擔心有朝一日家里遇著變故,特意拿柜子做掩護,偷偷挖了條暗道,暗道還是襯邱艷不在家的時候弄出來的,暗道通往邱家老宅的屋后,沈聰的意思是,他若被逼到絕境活不下去了,臨死之前要把仇給報了,橫豎是死,殺了沈老頭和羅寡婦,不讓他們活在世上恐嚇沈蕓諾。 刀疤認為沈聰想多了,來杏山村的人稍微打聽沈聰的為人就不敢得罪他,除非,專門沖著他來的,不過,有這個膽子的,刀疤還沒有遇見過,暗地覺得沈聰想多了,卻是不曾想,有朝一日,那個不起眼柜子真的救了邱艷和李嬸的命。 念及此,刀疤皺了皺眉,想了想,道,“小嫂子有消息了沒,衛洪什么都做得出來,小嫂子如果落到他的手里?!?/br> 話未說完,被沈聰重重的打斷,“他若敢動我的人,我讓他一輩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弊郎系氖志o握成拳,深邃的目光殺意盡顯,刀疤頓了頓,一時無話,氣氛僵硬片刻,刀疤又想起一件事情來,“打蛇打七寸,衛洪被你逼到絕境,怎么之前不對付他?” 刀疤清楚沈聰甚得木老爺信任,然而,木老爺信任沈聰的話竟然超過身邊的九姨娘,這點讓刀疤好奇不已,他探究道,“依著你和木老爺的情分,當初你真收拾了了順風賭場,木老爺不會說什么?” 沈聰輕描淡寫的抬頭,語氣不明,“當初收拾順風賭場的人難免會被認為仗勢欺人,眼下,順風賭場的人挑釁在先,可不是我們的不是,衛洪其人,我不會要他的命,也不會動他,順意賭場想要長長久久,除了打架拼命,還得靠鋪子掌柜的信任?!?/br> 否則,一旦有另一幫人出頭,鋪子的掌柜會立即倒戈相向,姜還是老的辣,衛洪年紀大,有的事情還是沒看明白,賭場的人整天喊打喊殺,下手沒個輕重,實則,心里最是懂得知恩圖報,投桃報李下自成蹊,對付欠債的人有一套手段,而對付鋪子的掌柜,還得軟硬兼施,恩怨分明得好,商人重利,可更希望有人雪中送炭而不是錦上添花,衛洪高高在上的姿態,不會叫鋪子的掌柜信任他們,而是心存忌憚,忌憚有朝一日鋪子出了事兒,衛洪翻臉不認人。 刀疤不明白沈聰的意思,照他說,抓著衛洪,先拳打腳踢收拾一通,新仇舊怨一起報了,左右是個手下敗將,哪還有人敢幫衛洪說話?然而,沈聰開了口,刀疤清楚沈聰自然有他的意思,沒有反駁,點頭道,“成,我會交代下去的,你說,溫老爺那邊何時會有動靜?” 沈聰抿唇,手在桌上胡亂滑了兩下,思忖道,“也就這十來日的事情?!敝h老爺催得緊,溫老爺手里的銀子如流水似的落入知縣老爺的口袋,何況,溫家的家底比不得木家豐厚,知縣老爺答應溫老爺對付木老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木老爺的后邊有靠山,知縣老爺得罪不起,他不知道木老爺還有這樣的本事,官高一級壓死人,溫老爺一開始找知縣老爺對付木老爺就是個錯誤的決定,眼下,別逼到絕境,沉不住氣了。 刀疤算了算日子,想起邱艷沒有人影,十來日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因而,刀疤道,“賭場的事兒暫時不忙,我瞅著,還是要將小嫂子找回來,李嬸說起這件事一臉愧疚,若小嫂子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br> 沈聰驀然一頓,眉頭皺得死死的,篤定道,“她不會出事的,她將孩子看得重,為了孩子,她也不會讓自己出事?!?/br> 說完,他又默默重復了遍,站起身,和刀疤道,“賭場的事情你先看著,有什么事情來青禾村找我,順風賭場沒多少留下的人,做得干凈利落些,別給木老爺丟臉,至于溫老爺,咱別動,等木老爺自己動手吧?!?/br> 木老爺白手起家,開賭場算不上正經生意,即使年紀大了,周身的肅殺之氣半分不減,否則,也不會為了一個姨娘和溫老爺反目成仇,接下來,木老爺對溫老爺該會有一番動作,他提醒刀疤,是不想刀疤觸碰了木老爺底線。 “我知道了,駱駝怎么辦,那小子藏得可真深,是九姨娘親弟弟,混進賭場悶聲不吭,差點連累了一大幫兄弟,若不是你反應快,只怕我們都中招了,他敢買人殺你,這種人,不能姑息了,否則就是養虎為患?!钡栋屉p手握成拳,指節咔嚓咔嚓響。 “駱駝的話,按著場子的規矩來,殺雞儆猴,給生出心思的人瞧瞧背叛賭場的下場?!闭f完這句,沈聰頭也不回的走了。 好幾日沒有回家,沈聰徑直去了青禾村,邱老爹挖了地,潑了糞肥,明日準備去地里種麥子,見沈聰一個人過來,邱老爹沒當回事,好笑道,“你不用特意過來,有他們看著,村子里沒有別的人來?!笨瓷蚵旓L塵仆仆,眼下一片青色,想來賭場事情多沒有休息好,又直接從鎮上過來的,邱老爹讓沈聰進屋,“田地的事兒他們要幫忙我沒答應,之前韓城他們過來幫忙,剩下的活兒不多了,我一個人慢慢來,否則,早早的做完了,空閑下來無所事事,心里不踏實?!?/br> 沈聰點了點頭,看向邱艷的屋子,之前的門被他撞壞了,修葺后門的顏色不一,有深有淺,沈聰郁悶煩燥的按動手指節,朝邱艷屋里走去,“爹,艷兒說上回有兩身衣衫沒拿回去,我去屋里瞧瞧,順路給她捎回去?!?/br> 邱老爹有記憶,上回邱艷回家,的確帶了兩身衣衫回來,他給邱艷收拾的時候,邱艷攔著說不讓,邱老爹以為邱艷和沈聰慪氣,故意氣沈聰,只覺得無奈,由著她去了,因而點頭道,“你去吧,我給你倒碗水,坐坐,瞧你最近瘦了不少,賭場的事情一年到頭忙不完,你別太拼了?!?/br> “恩?!闭f著,沈聰抬腳走了進屋,屋里擺設和他上回來一模一樣,可能邱老爹忙田地的事兒沒來及收拾,桌上落了層厚厚的灰,其中,吸引沈聰目光的是桌上有新的手指印,沿著桌上的刮痕,一條,兩條,沈聰意識到什么,轉身走向衣柜邊,打開衣柜,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衫沒了,褥子被子也少了,邱艷回來過,這是沈聰腦子里冒出的唯一想法。 邱老爹端著碗進屋,看沈聰站在衣柜邊,衣柜門擋住了他大半的神情,邱老爹沒察覺到沈聰的反常,將碗放在桌上,笑著解釋道,“最近忙,屋里來得及收拾,瞧瞧,桌上都落了層灰塵了,咱還是去堂屋坐吧,后天我忙完了,將屋子收拾收拾?!?/br> 衣柜前的身影一動不動,邱老爹往前走了一步,沈聰身形高大,雙手扶著衣柜門,里邊的情形邱老爹看不見,溫煦道,“怎么了,艷兒的衣服在衣柜里,用不用找個包袱......” 邱老爹往前,拉開沈聰的手,蹲下身去下邊找包袱,見衣柜空空如也,邱老爹怔了會兒,半晌,才反應過來,“天殺的,家里什么時候遭賊了,我竟然不知道,這可怎么辦?” 語聲一落,邱老爹大步跑回自己房間,屋子里放了不少銀子,有賣糧食得來的,也有邱安還的,更多的則是沈聰和邱艷給的,邱老爹記得清楚要給她們存著,等將來兩人有孩子后一并還回去的。 屋里,傳來邱老爹暴跳如雷的罵聲,漸漸,罵聲小了,改為低低的呢喃,很快,邱老爹轉身走了回來,站在門口,看向衣柜邊紋絲不動維持著之前姿勢的沈聰,奇怪道,“聰子,你說奇怪不奇怪,小偷來家里,可是錢財還在,怎偏生就看上艷兒的衣物了呢?” 邱艷的衣柜里,衣衫被褥全部不見了,邱老爹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不已。 良久,衣柜前的沈聰才抬起頭,看向不明所以的邱老爹,眼底閃過復雜,邱艷回來肯定是趁著邱老爹不在的時候,她是貼了心思要和自己分開,想著這個,沈聰胸口一痛,他以為他和邱艷說得夠清楚了,沒想到,邱艷還是選擇離開了。 被沈聰平白無故盯著,邱老爹渾身不自在,“怎么了,是不是哪兒不妥,我也覺得不對,哪有小偷不偷錢財糧食,沖著那點衣衫和被褥的?!鼻窭系氩幻靼?, 沈聰頓了頓,一字一字緩緩道,“沒有小偷來,是艷兒,艷兒回來過了,她有家里的鑰匙,進門乃輕而易舉的事?!鄙蚵敳恢趺春颓窭系_口說邱艷懷孕的事兒,邱艷瞞著邱老爹回家就是不想邱老爹知道她和他的事情吧。 邱老爹一臉驚愕,隨即擺手道,“你別胡說,艷兒回來怎么不和我說,況且,外邊到處是地里干活的人,她回家,不可能沒人瞧見,她收拾被褥衣衫,怎么也該和我打聲招呼才是?!?/br> 沈聰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邱老爹見他臉色不對,心思一轉,想明白什么似的,聲音突然凝重起來,“聰子,你是不是和艷兒起爭執了?” 沈聰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便是默認了,邱老爹嘆了口氣,突然想起上次沈聰天黑時分過來之事,邱老爹神色一緊,“上回你來家里是找艷兒的吧,艷兒人呢?” 沈聰目光落在屋里的擺設上,碗口邊,指引明顯,他走上前,沿著新鮮的指引順著刮痕慢慢滑動,食指淡淡蒙了層灰,他搖頭,如實道,“我也不知,爹可知艷兒除了青禾村還有其他去處嗎?她眼下懷著孩子,我擔心她吃不好穿不暖......” 邱老爹一怔,“你說艷兒懷孕了?”邱老爹心里不太相信,沈聰和他說過孩子的事兒,邱艷年紀小,生孩子兇險,賭場不太平,邱艷懷著身孕,身邊離不得人,再過兩年的,待賭場平靜了,再要孩子,邱老爹覺得沈聰說得有理,一顆心才算安定下來,村里的流言他不是不清楚,不過假意裝作不知道罷了,沈聰為邱艷著想,邱老爹心里高興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反駁他。 誰知,邱艷在最亂的關頭懷孕了,邱老爹心里半點欣喜都沒有,不安道,“艷兒懷著身孕,被賭場的人抓到會不會有性命之憂,你不是說這兩年不要孩子嗎,我還以為......” “爹,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想想,艷兒不來青禾村,還有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咱可得快些找著她?!鄙蚵斅曇艟徛?,落在邱老爹心頭卻似千斤重,搖頭道,“那孩子,從小只跟蓮花柳芽玩得好,哪認識什么外村的人,除了青禾村,她最遠的地方也是清水鎮罷了?!?/br> 邱老爹眉頭緊鎖,沈聰手扣著桌面,望著窗外,入了秋,天不見涼意,日頭更盛,秋老虎厲害,邱艷怕熱,這種天氣,又是她一個人在,怎么承受得住,沈聰擰了下眉頭,只聽邱老爹跺腳道,“蓮花舅舅家,小時候,蓮花外婆生病,艷兒和柳芽去了次,她一定是去那邊了?!?/br> 陸氏娘家不在這片山頭,離得遠,邱老爹記得邱艷在陸家待了兩天,回來渾身無力的倒在床上,說陸家太遠了,她腳疼,晚上洗腳的時候,邱老爹才發現她腳底磨了好幾個泡,還因此打趣了她幾句,邱艷說蓮花哭得厲害,她不去,蓮花會不高興,柳芽年紀長一歲都跟著去了。 蓮花從小鬼點子多,邱老爹多少了解陸家的情況,蓮花外婆好了過來看蓮花,還特意給邱艷送了禮物,讓她往后有機會再去陸家,之后,一直沒找著機會,邱老爹之所以記得這件事,還是因為蓮花嫁人,陸家的人來了,對邱艷,陸家人還有印象。 除了陸家,邱老爹真想不出邱艷還能去哪兒。 說完,邱老爹正要開口叫沈聰去陸家找找,一陣風起,一身青色衣衫從眼前晃過,邱老爹反應過來,追出去,院子里已經沒了沈聰的人影,邱老爹搖頭,他自己養的閨女什么性子自己清楚,若不是沈聰將人得罪狠了,邱艷哪會離家出走,回到屋里,望著空落落的衣柜,邱老爹險些落下淚來,邱艷回家不肯和他說,怕是以為自己會訓斥她,才背著他偷偷回來的吧。 他是她親爹,做事哪會害她,沒想著,有朝一日,竟然讓閨女和自己越走越遠,邱老爹心下難受,強撐著身子將屋子打掃一番,邱艷回來,鐵定是要住的,他得收拾好了。 不管發生什么,女兒還是他的女兒,哪能因為有點事兒,自己就不認她? 傍晚,遠處的田野上,一容貌姣好的女子牽著三四歲的男孩,提著籃子,沿著田埂慢慢往村里走,男孩好似存著奇怪,時不時瞄向女子肚子,問道,“邱姨,meimei是怎么跑到你肚子里去的啊,怎么我都沒瞧見?” 邱艷低頭看向自己肚子,聲音軟軟的,“小寬為什么認為是meimei不是弟弟,邱姨喜歡弟弟?!倍颊f童言無忌,邱艷第一次問小寬肚子里的是弟弟還是meimei,小寬毫不猶豫的說是meimei,邱艷心里多少有些難過,沈聰不待見孩子,如果是個女兒,他更不會想要吧。 “邱姨好看,meimei也好看,小寬的弟弟調皮,一點都不聽話,小寬打他的屁股呢?!毙掃种?,抓著邱艷的手繼續往前走,小臉上盡是歡喜的笑,走了幾步,看向迎面而來的婦人以及婦人懷里的孩子,男孩掙脫邱艷的手跑了出去,“娘,,娘?!?/br> “慢點,小心摔到田里去了?!?/br> 邱艷走近了,笑著喊了聲陸大嫂,當日,邱艷走投無路,本是想回青禾村找邱老爹的走到半路,想起小時候去過的陸家,她不記得自己是否還找得著路,只能沿著小時候的記憶走,沒想到,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她沒有說明自己的難處,陸家也沒有多問,反而對她十分好,噓寒問暖,生怕招待不周,邱艷過意不去,她和蓮花關系好是真,可這不是蓮花家,是陸家,邱艷多少受之有愧,花錢租賃了陸家一間屋子,每個月給錢她心里住得才舒坦。 “你懷著身孕,萬事小心些,田地事情多,如果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你可要和嫂子說,蓮花常常在我們跟前提起你,她走了,若得知你過得不好,只怕在南邊會為你擔憂?!标懘笊┥藘蓚€兒子,在陸家說話分量重,邱艷看得出來,陸大嫂是真心待自己好的,想著陌生人尚且能真心待她,而沈聰,對她卻那般殘忍,不由得眼眶一熱,低下頭,眼眶泛紅,小聲道,“我記著的,蓮花生性善良,會有好報的?!?/br> 陸大嫂點了點頭,提醒道,“走吧,回家了?!?/br> 陸家人多,不像邱老爹,莊稼地里只種玉米小麥或在穿插種些花生,陸家還種了紅薯,田地的事情多,邱艷懷著身子幫不上忙,院子里的事兒盡量幫著陸大嫂,盡力就好。 回到陸家,一家人都在,陸二嫂是個矮個子的婦人,面容愁苦,隨時隨地都拉著臉,邱艷想,該是陸大嫂連生了兩個兒子,陸二嫂肚子遲遲沒有動靜的緣故,她明白一個女人遲遲懷不上孩子的苦痛,對陸二嫂,她態度愈發和善,“陸二嫂做飯?我來幫你?!?/br> 陸家的一日三餐交給下邊幾個媳婦做,一人一天,在家作飯的那一天不用去地里干活,但是院子里忙的事情也多,要掃地喂雞,洗衣服,可以說,不用去地里風吹日曬,家里的活兒也不輕松,到了陸家,邱艷才深切體會到給人當媳婦的難處,什么事兒都上邊的婆婆說了算,婆婆說話,媳婦不能頂嘴,婆婆不動筷子,所有人的都不準動,規矩多,邱艷十分不習慣,家里隨性慣了,來的第一天,看蓮花舅母姿態高,邱艷心下不喜,后來看陸大嫂陸二嫂她們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不滿或是不耐,她才忍下了。 陸二嫂搖頭,皺著眉頭道,“不用,小寬喜歡和你一起玩,你陪著小寬吧,中午剩下些冷飯,再蒸幾個紅薯就好了?!?/br> 邱艷依然進了灶房,幫陸二嫂生火,不時和陸二嫂說兩句話,陸二嫂性子沉悶,邱艷不開口,她便悶聲做手里的事兒,邱艷說一句,她就淡淡回應一句,邱艷絲毫不覺得陸二嫂不喜歡她,不遺余力的找話題和陸二嫂說。 吃過飯,邱艷幫著陸二嫂洗碗,她寄住在陸家,哪怕給了銀子,她心里仍過意不去,她和蓮花外婆說好,一個月后她就回家,重活累活她做不得,只能在這些地方幫忙,不由得想起沈蕓諾嫁人前的事情,和她現在的處境好似差不多,陸家有什么事兒,她總是搶在前邊,生怕自己招來嫌棄,對陸家的人她說話也客客氣氣的,心里忌憚頗多,不由得,腦海中想到了沈蕓諾,當初的沈蕓諾就是抱著這種心態討好她的吧。 邱艷心里覺得難受,沈蕓諾是她小姑子,她卻逼著沈蕓諾成為寄人籬下的人,她想,沈聰該不知曉那些事情,否則,心里早就容不下她了,哪會等到現在。 陸家不似沈家,家里沒有點燈的習慣,邱艷幫陸二嫂洗了碗,打水回屋簡單的洗了臉和腳,將木盆子放在一邊,翻身上床,腦子昏昏沉沉,閃過許多畫面,有時候是蓮花,有時候是邱老爹,有時候是沈蕓諾,有時候是沈聰,半夢半醒間,被一聲高過一聲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屋里傳來小寬弟弟的啼哭聲,想來是被嚇著了,她撐著身子,怔怔的坐在床上,聽陸大問了句,摸黑的去院子里開門,她側著耳朵,再難入睡。 即使到了陸家,夜里她也不敢睡沉了,怕沈聰的仇家找來,那天的事情也不知道沈聰怎么樣了,聽著聲響,對方來的人不少,他和刀疤能不能應付也說不準,邱艷沒想過沈聰會死,沈聰那樣子的人是不會死的,除非,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思緒紛亂,驚覺門外傳來腳步聲,她身子一顫,戰戰兢兢穿上鞋子,今晚無月無風,邱艷屏氣凝神,套上鞋子,沿著窗戶邊慢慢挪動,心卡在了嗓子眼,門外有人,男子厚重的呼吸傳來,邱艷大氣也不敢出。 半晌,聽著外邊陸大好似在和人解釋,“她該是睡著了,懷著孩子不比其他時候,容易犯困,你用不用明天再過來?” 陸大態度算不上熱絡也說不上冷淡,邱艷心里奇怪對方的身份,伴隨著一句“她沒有睡著”的話落下,門被人從外邊撞開,是的,被人從外邊撞開了,邱艷的手已經靠在了窗戶邊,自己站在凳子上,推開窗戶就能跳出去。 “艷兒......”清冽的聲音傳來,邱艷渾身僵硬,黑暗中,她只看得見對方模模糊糊的輪廓,她在陸家的事兒并未與任何人說起,邱老爹也不可能猜得出來,他怎么會找來。 邱艷回過神,只看沈聰已經到了跟前,仰起頭,死死盯著她,“你要做什么?” 陸大也瞧見個影子,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提了一盞油燈過來,見邱艷站在凳子上,俯首和沈聰對望,陸大識趣的放下油燈,轉身退了出去。 “你想跳窗戶逃跑?你這么不想看到我?” 他仰著頭,邱艷第一次俯視他,只見他如遠山的眉緊緊擰著,冷峻的臉上好似蒙上曾風霜,衣服破了好幾個口子,發髻上從哪兒刮了片樹葉也不知道,這樣子的沈聰,算得上狼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