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鋪子上沒什么動靜,就是兄弟們吃了虧,對了,那天晚上暗算你的人,真的不記得了?”如果不是沈聰命大,哪能站在這兒,想著沈聰身上的傷,刀疤眼里閃過殺意,“要我說,就該對付順心那樣將順風也一鍋端了,瞧衛洪還得意什么勁兒?” 沈聰抬眸,手轉著背簍上的繩子,沉思道,“當日隊服我的人鐵了心思要我的命,幾人被我砍傷,衛洪手底下沒少人,是不是他做的,不好說?!睂Ω缎l洪容易,如果,背后還藏著其他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豈不白白便宜了那些人?何況,木老爺和順風背后的老板關系好,鬧到面上,大家臉上都過意不去。 刀疤點頭,目光瞄向屋里的邱艷,心思一轉,抵了抵沈聰手臂,“聰子,老實說,成親,是不是很舒服的一件事?”沈聰長這么大,身邊除了沈蕓諾這個妹子,連個女人都沒有,生活難免索然無趣,邱艷長得不錯,若能牢牢拴住沈聰,倒也不錯,男人嘛,只有嘗過女人的滋味后,才是真正的男人,沈聰在外多是面無表情,也不知在床上會如何,刀疤嘿嘿笑了兩聲,“聰子,你是不是后悔,當日沒和我一塊在窯子里逍遙快活一番?” 和刀疤認識這么久了,沈聰哪會不懂他眼底的玩味,伸出手,一掌拍向他后背,“臉上的刀疤好了,又能逞強了是不?” 刀疤立即禁了聲,悻悻道,“沒有的事兒,小嫂子人好,夫妻兩,只有床上關系融洽了,凡事才有商有量,小嫂子身邊弱,你可別往死里折騰?!绷粢獾缴蚵旐D冷,刀疤適時止住了話,“我先走了,明日早點來,你不在,場子里總感覺陰森森的,好似有事情要發生似的?!闭f完,拔腿往外跑。 沈聰提著背簍回院子,灶房,升起了裊裊炊煙,沈聰回味刀疤話里的意思,邱艷身子弱不假,心思卻是個活絡的,床上關系好了,凡事才有商有量?沈聰笑了笑,不置一詞。 家里多了人,飯桌上,話多了不少,不過,大多是邱艷和沈蕓諾說,他在旁邊聽著,他見過不少姑嫂關系不好的,嫂子偷偷給小姑子使絆子,小姑子暗地給嫂子穿小鞋,然而,在沈蕓諾和邱艷臉上,看不到絲毫不滿,她們兩,跟姐妹似的親熱,沈聰心下寬慰,即使他不在,邱艷也會將沈蕓諾照顧得好。 過了十五,今日的月卻比之前稍顯明亮,夜里風大,邱艷關上窗戶,轉過身回來,沈聰已經睡著了,柔軟的月光下,他平靜的臉上似有淡淡的光,如畫的眉眼也蒙上層輕紗,不薄不厚的嘴唇散著迷惑的光,好似等著人一親芳澤,她的心如小鹿亂撞,憶起成親當晚,那雙不粉而紅的唇著火似的燃過她的肌膚,她舔了舔自己雙唇,不知為何,蠢蠢欲動的想要試試,待她的唇刮過他的肌膚,是否,如帶了火一般。 唇湊過去又縮回來,來來回回幾次,倏地,他睜開了眼,如點漆的眸子意味深長望著自己,邱艷臉上一紅,鉆進了自己被窩,為自己方才升起的念頭而窘迫不已。 偏生,旁邊的沈聰還不肯放過他,“你方才想做什么?”一雙眼,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邱艷心底打鼓,掩飾的笑了笑,欲蓋彌彰道,“以為你睡著了,誰知,是我猜錯了,睡吧,明日你不是還要忙?” 昨日他就有自己的事兒處理,不知為何沒去,今天又陪著自己回邱家,刀疤都找到家里來了,可見是真的有大事兒,明日,沈聰該要去忙了,側著身子,與他面對面,目光真摯道,“阿諾哥哥,你忙自己的事兒,我會照顧好阿諾的?!?/br> 沈聰抬起手,粗糙的指腹輕輕搭在她眉上,剛認識那會,她并非這般稱呼自己,后來,就改成阿諾哥哥了,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叫阿諾,想了想,糾正她道,“往后叫我聰子吧,阿諾哥哥,聽著還以為我叫阿諾呢?!痹捦?,繼續方才的話題,不過問句變成了肯定,“你是不是又想洞房了?” 那天晚上,她該是猶豫遲疑許久,才伸出手抱著他的吧,如今日這般。 邱艷忙想矢口否認,誰知,他翻身而起,目光悠悠俯視著她,眼神泛著妖冶魅惑的光,一時,邱艷看迷了眼。 往回,感覺她長得不錯,離得近了才發現,她容貌確實叫人無可挑剔,不粉而飾,不描而黛,唇紅齒白,洞房這事兒,他不太喜歡,而且看得出,她也不太好受,然而,熟能生巧,往后,兩人默契了,該是都痛快的,從刀疤身上,沈聰學到不少。 他娶了她,便不會生出其他心思,多個人,老了,也算有個說話的伴兒,沒什么不好,,念及此,他笑了起來,“你往后若喜歡,和我說就是,這種事兒,該滿足的,我都會滿足你?!?/br> 語聲落下,他的手已滑入衣衫,熟稔的攀上她的柔軟,微微用力,感覺她蹙起了眉頭,他放松力道,手順著她的線條往下,借著月色,他能清晰看清她面上的情緒,嬌羞中含著隱忍的歡愉,他該是喜歡的。 身心契合的那一刻,沈聰抬手擋住了她水光瀲滟的眼,沙啞道,“閉著眼,若還是疼的話……” 邱艷不信他的話,上回,她疼得死去活來,他都不肯松開她,寡婦說的話有句不假,男人在床上說的話都是不可信的,誰知,沈聰接下來又吐出兩個字,“忍著?!?/br> 邱艷來氣,在他手臂上胡亂的抓了把,以為他會善解人意,哪怕是假意安慰她兩句,不想,卻是讓她忍著痛,抿著唇,感覺他身子一沉,她低低喊了聲,“疼?!?/br> 沈聰皺眉,雙手撐在她兩側,盯著她面上情緒,看清她嫣紅的小臉盡是身為婦人的嫵媚,頓時明白過來,嘴角一勾,壞笑道,“成啊,都會說謊騙人了,正好,這會兒,我也控制不住了?!?/br> 話完,再次沉身,呼吸交融,是兩人的輕嘆聲,隨后,慢慢轉為女子的求饒聲,聲音低而細碎,如泣如訴,羞得月亮也躲回了云叢…… 暖香在懷,一室旖旎,至天邊依稀露出薄光,屋內的聲音才消弭下去。 寒冷的早晨,屋內,暖烘烘的,床榻前,男子翻身而起,一宿沒睡,他不覺得萎靡,反而神采奕奕,望著污穢不堪的衣衫,他皺著眉頭,收起來,放在旁邊的木盆里,替床上的人兒掖了掖被角,感覺她腦袋往他身側拱了兩下,又沉沉睡去,他才端著木盆輕手輕腳走了出去,從水缸里舀水,簡單將褲子洗了,隨后,去灶房生火做飯。 邱艷一覺睡到晌午,睜開眼,外邊的天陰陰沉沉的,好似要下雨,昨晚,什么時候睡過去的她也不知,的確,不如第一回疼了,隱隱有其他感覺升上來,那種感覺說不上來,總之,不討厭就是了。 “嫂子,醒了嗎?哥哥出門了,我去弄午飯,合在一起吃如何?” “好?!鼻衿G答了句,即使清楚沈蕓諾不懂,仍紅了臉,腿軟腰酸的走出門,先去院子里收了衣衫,問沈蕓諾沈聰何時離開的。 灶房傳來沈蕓諾清脆的應答聲,“吃過早飯離開的,晚上怕也不回來了,待會我們去山里找找野菜,瞧著天色,要下雨了?!痹顼埵O碌枚?,沈蕓諾熱熱,中午和邱艷將就著吃,晚上再重新煮。 不一會兒,察覺邱艷進了屋,沈蕓諾道,“這次雨后,天兒就開始轉涼了,我們多去山里挖些野菜回來囤著,入冬時候吃?!?/br> 邱艷點了點頭,幫著拿碗筷,入冬后,家家戶戶菜地里的菜所剩無幾,有時,運氣好,入冬后能在山里尋著一小株一小株野菜,邱艷和蓮花忍著冷去山里,真找著野菜,能高興上一整日,雪后,得拿樹枝將雪刨開,又或者,山里淌著泉水的周圍,不過,那地在深山里了,也只是聽村里人說過,聽說,那兒的泉水是暖和的,周圍長滿了青翠植物,一年四季都不會落葉。 誰知,不等兩人出門,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寒風吹來,冷得邱艷身子哆嗦了下,回屋添了件衣衫出來,屋后,傳來婦人的破罵,這個聲音,她聽過,嫁進沈家第一天。 不見沈蕓諾人影,邱艷心底害怕,四下一找,她害怕起來,院子里的門從里邊落了門閂,沈蕓諾絕不可能出門了,踟躕的走向沈蕓諾屋子,見床底,露出只鞋子,她蹙了蹙眉,放柔聲音道,“阿諾,你先出來,沒事兒?!?/br> 走近了,邱艷蹲下身,見她縮在嘴里側,雙手捂著頭,露出雙充滿恐懼的眼神,邱艷知曉,是羅氏的聲音勾 起她不好的回憶,嚇著她了,邱艷心揪的疼,愈發柔著嗓音道,“阿諾,別怕,嫂子在呢,你好好看看,是嫂子?!?/br> 約莫是她的聲音起了作用,沈蕓諾眼底漸漸恢復了清明,睜著雙水光閃閃的眼,疑惑道,“嫂子?” “對,是嫂子,阿諾別怕,出來,嫂子陪著你?!笔譂u漸伸向里邊,感覺她雙手顫抖得厲害,邱艷想,小時候,沈蕓諾到底經歷多多少慘絕人寰的事兒才會風聲鶴唳。 “嫂子,我……”沈蕓諾張著嘴,急切的想要解釋什么,邱艷替她整理衣衫,緩緩道,“別著急,慢慢說,嫂子在呢?!彼蝗幌肫鹉侨?,沈蕓諾聽著羅氏的聲音雙手不自主的顫抖,然而,并沒有躲回床底下,甚至,還和她一塊出了門,是不是,她身邊如果有人陪著,心里的恐懼就會沒了? 邱艷沒理會羅氏的聲音,下著雨,她們沒法出門,邱艷找出邱老爹買的布匹,準備給沈聰做雙鞋子,他常在外邊走,費鞋子,加之,天色見冷,早前的鞋子不能御寒。 她們不理會羅氏,羅氏得寸進尺,聲音從屋后轉過院外,罵聲也愈發清晰,邱艷留意著沈蕓諾面上神色,發現她牽強的扯著嘴角笑了笑,邱艷心下不解,回以一個笑。 罵了一下午,羅氏才回了,晚上,邱艷擔心沈蕓諾害怕,去她屋里挨著她睡,半夜,院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沈蕓諾身子彎成一團,不停顫抖著,邱艷抱著她,大聲朝屋外喊了聲,誰知,外邊動靜愈發大了,隱隱有砸門的聲響。 47 邱艷翻身起床,摸索著點燃了燈,卻看沈蕓諾眼底閃爍著晶亮的光,掀開被子拉著她,盡管渾身害怕得戰栗不止,卻固執的拉著她,眼神空洞無神,一眨不眨道,“嫂子,你在屋里,我出門瞧瞧……” 不知為何,邱艷喉嚨像被人堵住似的難受,眼角微濕,“你睡著,怕是風大,吹得樹木沙沙作響罷了?!鄙焓譅恐蚴|諾,卻看她目光直直的盯著緊閉的窗戶,嘴唇哆嗦著,三步并兩步上前,推開了窗戶,迎面冷風吹來,卷著些許霧,她雙手泛白,趴在窗欞上,朝外大吼的兩聲,然后,外邊似有狼嚎,一聲高過一聲。 邱艷毛骨悚然,抬著燈往前一步,頓時,風熄滅的燈,屋里陷入黑暗,邱艷喊著沈蕓諾,能感覺她呼吸厚重,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邱艷挪到她身側,拉著她,正欲安慰兩句,卻聽沈蕓諾道,“嫂子,別怕,有我陪著你呢,別怕?!?/br> 她低聲重復著,猶如魔怔了般,邱艷眼眶一熱,有淚滑過眼角,吸了吸酸澀的鼻子,聲音略微哽咽,“嫂子不怕,算了,阿諾,咱回床上睡覺吧,睡著了就好了,嫂子也不出門了?!?/br> 重新躺下,屋外,聲音愈發大了,邱艷摟著她,緩緩閉上眼,半敞的窗戶被風吹得吱呀吱呀響,邱艷張嘴,說起自己小時候得事兒,說到了邱老爹后來娶的媳婦,進門第二天,那人就使喚自己干活,邱老爹出門挑水了,她站在灶臺邊,幫著婦人生火,婦人嫌她笨,順勢撿起地上的木柴棍就打了下來,疼得她哇哇大哭,邱老爹成親前,村子里人就笑話她,后娘進門,她的日子鐵定不好過,吃不飽穿不暖,村子里有漢子死了發妻重新娶親的,娶回家得都是悍婦,苛待下邊孩子不說,對老人也不敬重,那會她不明白,婦人打她時她就懂了。 好在,邱老爹挑著水桶進屋,恰好見到這一幕,毫不猶豫把婦人攆出了家門,她記得清楚,那位婦人是族長媳婦娘家的親戚,邱老爹抱著她找族長討理,撩起她后背的傷痕給族長看,之后幾年,再沒人給邱老爹說親。 邱艷心里對后娘存著拒絕,她爹心里只有她娘,即使她娘死了,邱艷心里她娘還活著,她們仍然是三口之家,說到后邊,邱艷聲音沙啞而哽咽,“那人心思不正,我爹把人攆走了,之后見過回,她從我家出去后,不到三個月又嫁給了別人,我見著她時,她已沒了當初打我時的威風凜凜,身子枯瘦如拆,面色蠟黃,穿著也不好,如果不是我爹與我說,我都不記得了,小時候我怕她,長大后我就不怕了,我們越來越年輕,而她們越來越老,她們終究不如我們的?!?/br> 那個婦人離開青禾村,名聲算是壞了,娘家覺得她成過親,請媒人草草的給她說了門親,嫁到離鎮上很遠的地兒,那家人兒子多,田地少,娶她無非為了傳宗接代,誰知,嫁過去三年,懷了幾個孩子都流掉了,那戶人家認為她做了天理不容的事兒沒孩子是報應,對她極為不好,什么活兒都讓她做,她和邱老爹碰著她那回,是她偷偷跑出來的,跪在邱老爹跟前,求邱老爹救救她,其實,她一眼就認出了她,不過在邱老爹跟前故作不知道罷了。 邱老爹沒答應,給了婦人幾個銅板,徑直走了,往后,她再也沒見過她,惡人自有惡人磨,邱老爹回到家和她說的便是這句,如果,婦人善待她,就在青禾村留下了,仗著背后有族長撐腰,依著婦人的性子,和肖氏不相上下。 然而,是婦人沒有福氣。 “阿諾,其實,我們都很幸運了,你娘死了,你爹不認你們,可是,你還有哥哥,我娘也死了,我還有爹爹,說不定,是我們娘在地下看著,舍不得我們受苦,才讓我們在世上有個可以依靠的人?!敝徊贿^,阿諾受的苦痛比她多許多,連沈聰,肩頭背負的沉重她都感受得到。被子下,感覺沈蕓諾身子漸漸回暖,邱艷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沈聰說得不錯,沈蕓諾比誰通透,如果小時候的那些遭遇,她該會有多快樂? 黑暗中,兩人相互依偎著睡去,院外的聲音好似消失了。 秋雨綿綿,一宿后,雨夾著霧將遠處的青山籠罩在茫茫霧色下,邱艷想著昨晚的古怪,打開門,圍著柵欄檢查圈,發現旁邊有腳印,若非雨勢小,經過昨晚,腳印怕被蓋住了,邱艷順著腳印站了下去,印子比她的鞋大,對方多半是男子,大半夜不睡覺裝鬼嚇人的,邱艷隱隱猜到是誰了,可是沈聰不在,她知道也沒辦法。 下著雨,邱艷和沈蕓諾只能待在家,兩人單獨來說不是話多的性子,湊到一塊反而有許多話聊,邱艷說,沈蕓諾聽著,說到沈蕓諾感興趣的,她也會張嘴,說好些,邱艷看來,沈蕓諾哪怕還是個小姑娘,知道的東西卻不少。 身邊有人陪著,沈蕓諾膽子大了不少,臉上的笑也多,沈聰回到家,灶房里傳來二人的笑聲,他重重拍了拍門,喊道,“阿諾,是我,開門?!辟€場那邊事情多,順風賭場降利息這事兒搶了他們不少生意,鋪子里的掌柜們也是見風使舵的,好些掌柜隱隱有投靠順風的意思,無非看順風賭場招人,怕他們挑事罷了,順意賭場的人跟著他多年,即使順風賭場再培養幾年弟兄也沒法和他手里的人相提并論,順風賭場虛張聲勢,他就讓他們瞧瞧真正的能耐。 遐思間,門被打開,見是她,沈聰挑了挑眉,看向灶房,斂了心神,他笑了下,“你和阿諾在聊什么,在門外都聽著你的笑聲了?!?/br> “說你小時候的事兒呢?!闭f話間,接過沈聰手里的籃子,里邊是新鮮的白菜以及幾個雞蛋,她驚訝,“哪兒來的?” “去地里偷的,進屋再說?!睅兹沼瓴灰娡?,路上泥濘,他鞋子被糊得看不清顏色了,就著旁邊的雜草,抬起腳背左右擦了兩下,瞬間,鞋子上的泥少了大半,不過,鞋面愈發濕了。 往前走了兩步,轉過身,看邱艷愣在原地,盯著籃子發呆,他揚了揚嘴角,故作道,“愣什么,往回又不是沒偷過?!?/br> 邱艷認知里,小偷和強盜沒什么區別,都是土匪行為,而且,被發現了,輕則背打得斷手斷腳,重則被拉去見官坐牢,小時候,蓮花慫恿她去偷摘別人院子里的槐花,她從不敢,就是怕被抓著現行,然后蓮花自己悄悄去了,回來和她說院子里沒人,爬上院墻就能摘到,低著聲音生怕被人聽去了,第一回,聽著偷了人家白菜還能光明正大承認的,除了沈聰沒有別人了。 她緊了緊籃子,感覺有些燙手,轉過頭,澀澀的問,“被人發現了怎么辦?” 大抵看她臉色有些白,好似不喜歡,他態度慵懶,道“天下著雨,有霧也看不清人,誰敢說我偷的?”完了,故意后退步摟著她肩,湊到她耳邊,壞笑道,“阿諾膽兒小,你別與她說,家里缺什么,你與我說就是了?!?/br> 白菜是要債的時候別人送的,雞蛋是花錢買的,看她忐忑又緊張,沈聰覺著,逗逗她也不錯。 邱艷抬起頭,見沈蕓諾站在走廊上,含笑得盯著兩人,邱艷才反應過來,沈聰還摟著她肩,聳了聳肩頭的手臂,抬腳大步往前,“阿諾,再烙幾張餅,中午有……”說到這,她頓了頓,最后,咬牙道,“有白菜吃?!?/br> 沈蕓諾問哪兒來的,邱艷嘴角抽動,瞥了眼不欲出聲的沈聰,嘴角僵硬道,“別人送的……” 飯桌上,邱艷低頭吃飯,如何都不肯動筷子吃白菜,沈蕓諾連著吃了好些,才發現邱艷沒動,“嫂子,你嘗嘗,味兒不錯?!碧焐淞?,往后,蔬菜會越來越少,入了冬,想吃點蔬菜就更是難了。 邱艷身形一僵,視線掃過對面坐著的沈聰,他心安理得的吃著碗里的白菜,心里不是滋味,牽強道,“我不愛吃白菜,我爹也會種些,不過都是泡成酸菜了?!闭f完這句,邱艷瞪大眼,目不轉睛的看著沈聰,起初,心底明白沈聰要養大他和沈蕓諾不容易,然而,真發現他偷別人家的東西,心還是會疼一下。 家里條件算不上好,可也沒到偷的地步,邱艷心思轉了轉,琢磨著,私底下和沈聰說說這話才好,難怪村里人丟了東西便誤會到他頭上,有些是空xue來風無中生有,可是,有一些,是他真的做過。 真真假假,誰分得清楚怎么回事?分不清楚,便全部扣在沈聰頭上。 想著,嘴里愈發索然無味,又怕沈蕓諾看出端倪,心不在焉吃著飯,大碗里的白菜,她自始至終沒動,沈聰冷笑瞧著,嘴角盡是奚弄,礙于沈蕓諾面子,并未發作,飯后,和邱艷回屋,他才冷冷道,“覺得白菜是偷來的,吃不下去?” 邱艷沉默無言,上前輕輕拉上窗戶,怕在灶房洗碗的沈蕓諾聽到,壓低了聲音道,“聰子,家里不缺糧食,以后,別亂拿別人家的東西了,被發現了,終歸不太好?!?/br> 沈聰不在家,夜里有人來院外裝鬼嚇人,她起初懷疑是沈家老宅的人,可是,見沈聰提著籃子回來,她心里不確信了,紙包不住火,沈聰偷了哪些人家的人家,總有私底下清楚而隱忍不發的,說不準,她們時刻盯著沈聰,沈聰前腳出門,后腳就裝鬼嚇人。 “你若覺得不對,往后那些飯菜別吃就是了,像中午就做得很不錯?”沈聰冷笑了聲,不疾不徐出了屋子。 邱艷知曉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揚手叫住他,“聰子,我還有話與你說?!?/br> “晚上吧,趁著天早,我出門轉轉,再弄些菜回來?!闭f完,頭也不回的出了屋子,邱艷推開窗戶,見他提著籃子,又拿了刀,該是又要偷誰家的菜,垂下眼瞼,眼底閃過掙扎,想開口留住他,想了想,又算了。 沈蕓諾打小不喜歡小偷小摸的行徑,莊戶人家日子都不好過,互相體諒,幫襯,大家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比什么都好,后來,見慣了肖氏上門撒潑的作風,她又想著,如果有個人比肖氏更厲害,管住肖氏該有多好。 而今,身邊真的出現這么個人,邱艷心底又有了其他期待,或許,人都是貪婪的,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人,她不該要求太多了,追出去,看沈聰換下來的衣衫鞋子放在木盆里,她目光一柔,才想起去灶房幫沈蕓諾洗碗。 之后,抱著沈聰換下來的衣衫去了小河邊,雨勢小,好似霧氣似的落在頭頂,小河邊靠著杏樹不遠,樹下,一堆人坐在那兒,或靠著樹干,或卷著煙,或做其他,邱艷緊了緊沈蕓諾雙手,拉著她,硬著頭皮往前,經過杏樹下,明顯感覺大家都停下來望著她們,邱艷蹙了蹙眉,到小河邊還回望了眼杏樹。 她想到了邱老爹,撒了麥種,邱老爹從來不會空下來,找人串門聊天,給麥子施肥,除草,上山砍柴,于邱老爹來說,一年真正休息的時間要封殺后,山坳間堆積了雪,通往鎮上的路過不去了,邱老爹才會待在家,編背簍涼席,來年開春,拿到鎮上去賣,價格便宜,能掙多少是多少。 回過神,注意到周圍婦人的目光,邱艷微微一笑,拿出沈聰的衣衫和鞋子,放在水里把多余的泥洗了,才準備搓。 不想,下邊的婦人吆喝起來,“誰干的好事,把河水都弄臟了,我都最后一遍了?!苯腥碌膵D人二十出頭,瓜長臉,尖下巴,門牙往外凸著,看得出來,不張嘴,也能看到兩顆泛黃的門牙,這會兒,直起身子,雙手叉腰的瞪著邱艷。 臟水,是從邱艷這邊流下去的。 邱艷斜眼瞥了她一眼,慢悠悠解釋道,“這不好了?”小河邊洗衣服,衣服臟的,水也不會臟,不過很快就好了,何況,她看得分明,水流到婦人腳邊,已經清澈了,對方明顯存心沒事兒找事兒的。 “好了?什么好了?我吃過午飯就來蹲著了,剩下最后兩件,因為你不懂規矩,瞧瞧我洗干凈的衣服,又臟了,你好意思說其他?”婦人說話語速快,口齒不清楚,邱艷聽得含糊不清,隱約明白婦人說她不懂規矩,青禾村也有條小河,比這個稍微寬些,平日大家挨挨擠擠蹲在河邊也沒什么規矩,她遲疑的看向沈蕓諾,見她搖頭就明白,婦人故意說這番話是想先發制人。 邱艷松開手里的衣衫,抬眸,目光陰測測的瞪著對方,“規矩?洗衣服還用規矩,小嫂子好好和我說說,讓大家伙也聽聽,杏山村的規矩是怎么回事兒?!?/br> 究竟是是她自己的規矩還是確有其事,說出來一聽便知。 “什么怎么回事,你把水弄臟了,弄臟了我剛洗干凈的衣服,你該向我賠禮道歉,什么賠禮道歉,不會你也不懂吧?”紅花目光閃爍,忙轉移了話題,她夫家姓沈,是沈家族里的,不怪沈蕓諾不認識,很多年前,她們就不和族里人走動了,何況,婦人又是嫁過來沒幾年的。 邱艷低下頭,繼續洗手里的衣衫,水冷,她雙手微微泛紅,看沈蕓諾不怕冷的搓著鞋子,只想早點把衣服洗了回去,和沈聰說說半夜有人裝鬼嚇人的事兒。 可能她們沒了聲,紅花覺得自己有理,話一句比一句難聽,說到最后,聽旁邊人稱呼她為二郎媳婦,邱艷懶得搭理,小聲和沈蕓諾道,“我們洗了就回去,昨日我看家里有豆子,晚上,我們磨豆腐吃,如何?” 做豆腐費的時間長,可是暖和,三個人圍著桌子,吃完豆腐,再上床休息,也不會覺得冷。 “好?!?/br> 紅花見兩人低頭嘀咕,肯定二人在說自己壞話,沈聰到處偷人東西,連累整個沈家名聲,甚至有外村的人找上門,紅花相公爺爺是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因為沈聰的事兒,天天有人上門訴苦,她也不太耐煩起來,尤其,這些日子去,地里的菜被人偷了些,連屋里的紅薯都少了,紅花婆婆懷疑她們拿回家貼補娘家了,整天防賊似的盯著她們,稍微惹著她,就不能吃飯。 紅花不認識沈蕓諾和邱艷,也是聽人說沈聰成親了,娶回來的媳婦著實好看,皮膚白的和山里盛開的花似的,比里正家的女兒還要好看些,見邱艷和沈蕓諾挽著手過來,她心里就察覺到了,這怕就是沈聰媳婦和妹子了。 才會故意刁難兩人。 “你們說什么呢,果真是惡漢家的媳婦,沒大沒小……”紅花冷不防又酸了句,邱艷側著身,她只看得見邱艷側臉,饒是如此,也叫她心里泛酸,從小,因著門牙突兀,村里孩子喜歡嘲笑她,沒少拿門牙說事,和邱家相看那會,邱家人嫌棄她牙不好,一開始沒應,媒人天天上門說合,又核對兩人八字,最后,邱家人才松了口。 進門后,她婆婆看她不爽,成親當晚,洞房更是被自己相公拿枕頭捂著嘴,這些一直是她心里的屈辱,然而,邱艷什么都好,皮膚白,鼻子硬挺,紅唇齒白,叫人很是羨慕也更不痛快,話也尖酸刻薄起來,“果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惡人,連起碼的禮數都沒了,那可是個連親爹都不認的,不知以后,你還認不認識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