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艷兒,出來吃飯了,別做針線活了,傷著自己眼睛?!鼻窭系o邱艷置辦了兩床棉被,和塞了衣服雜物的被子不同,里邊全是新鮮的棉花,嚴氏推開窗戶,屋子里堆滿了琳瑯滿目的東西,不得不承認,邱老爹出手的確大方,當年月兒成親,她也不曾花這么多心思。 邱艷放下手里的針線籃子,輕聲細語的應了聲,邱老爹擔心這幾日她不小心傷著了,做飯洗衣服都不讓自己碰了,專程請了嚴氏過來幫忙,邱艷心里過意不去,尤其,不想欠嚴氏人情,嚴氏和肖氏不同,肖氏什么表情都寫在臉上,看一眼就知道肖氏下一句說什么,心里有個底,嚴氏則八面玲瓏,哪怕嘴里說著好話,也能不動聲色向你捅刀子,和嚴氏打交道,邱艷擔心有短處落到她手里,有朝一日,嚴氏拿那些對付自己。 “大伯母,這幾日真是辛苦您了?!鼻衿G臉上漾著真切的笑,嚴氏拉過她的手,細細打量,越看,越覺得邱艷姿色出眾,難過入了王旭的眼,“你娘不在了,囑托我好好照顧你,她在地下得知你出嫁,也算欣慰了?!鼻衿G長得更像她娘,不過眉目更精致,更耐看,怕是和邱老爹的嬌養脫不開關系。 家里平時走動得勤的人家隨了禮,邱老爹本來只想請自家幾個兄弟,最后沒法,只得請了做席面的來家里做席面,估摸著大概有七八桌人的樣子,邱老爹借了桌子凳子,幫著買rou買菜,又要安排明早送親的人選,一時忙得腳不離地,臉上倒是沒有夾女兒的悲傷。 這日,霧色茫茫,遙遠的天際依稀有光透過云層灑落,院子里,隱約可見人們解開籮筐上的布,切菜的切菜,生火的生火,靜謐的院子忙碌開,旁邊的走廊上,站著兩個婦人,抬手敲了敲門,隨即,推開門進屋。 “艷兒,醒了?起床吃點東西,讓媒人給你打扮打扮……”邱老爹畢竟是男子,許多事兒都要避嫌,只能交給嚴氏。 推開窗戶,院子里的說笑聲大了,嚴氏與肖氏幫著替邱艷穿好嫁衣,扶著她在凳子上坐下,任由媒人在她白皙的臉上涂涂抹抹,邱艷昨晚一宿沒睡,腦子迷迷糊糊的,回過神,嚴氏說什么她照做,只媒人替她梳頭時,梳子刮著幾根頭發,疼得她蹙了蹙眉。 簡單吃了點東西,嚴氏留在屋里,和她小聲說了許多話,前兩日,柳芽和蓮花來家里和她隱晦談到過,邱艷心里明白,何況,夢境中,她和沈聰早已做過那些了,通紅著臉,連連點頭。 嚴氏多少有些不自在,侄女比不得閨女貼心,何況說起閨房之事,難免老臉通紅,最后,握著邱艷的手,安慰她道,“聰子長得魁梧有力,你若疼的話,咬牙忍忍就過去了,別和他鬧,以免失了分寸,惹來笑話?!?/br> 邱艷點頭,聽嚴氏舒了口氣,她跟著抬頭,媒人在她臉上涂抹好一陣,她也沒瞧過自己的模樣,這會兒,忍不住想看看,都說女子最美不過出嫁這日,她想好好瞧瞧自己的模樣,誰知嚴氏握著她的手,又給了她一張白色的巾子,窘迫道,“這巾子,大伯母送你的,雖說派不上用場,你自己留著?!?/br> 沈聰娘走得早,沈老頭又和沈聰鬧得老死不相往來,邱艷沒有公婆,圓帕確實無用,說完這句,嚴氏才算真正松了口氣,說起其他,“艷兒福氣好,以后好好和聰子過日子,買個一畝三分田,外人不會小瞧了你去,遇著委屈了,回來和大伯母說,大伯母不會做事不理的?!?/br> 這時候,從外邊來了好些人,蓮花和柳芽也在,蓮花管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為沈聰說好話,“阿諾哥哥凡事都好著,不會欺負艷兒的,嬸子放心就是了?!闭f完,目光落到邱艷臉上,情不自禁拍手道,“艷兒,你可長得真好看,比柳芽出嫁那日好看多了?!?/br> 柳芽失笑,多看了兩眼,不置一詞,邱艷本就好看,肌膚白嫩,這會兒眉毛畫地粗,兩頰又涂了層紅胭脂,唇上顏色重,反而失去了平時的白凈,年紀也稍顯大了,想著自己當日也這般,柳芽難免臉紅。 說了會話,媒人端著蓮子羹進屋,讓邱艷先吃些,里邊加了棗,花生,以及新鮮的米,邱艷邊吃,媒人便在邊上說著好話,屋子里鬧哄哄的,不見些許離愁。 許久,院子里人多了,邱艷聽著大家起哄的聲音,明白是沈聰來了,扭頭朝窗外瞥了眼,黑壓壓的人圍著,邱艷只看見那雙如墨黑的眸子,漾著清淺笑,她看過去,他也望了過來,四目相對,千言萬語皆不言而喻。 沈聰借了輛牛車,身側站著刀疤和駱駝,嚴氏撿了旁邊紅色巾子替邱艷蓋上,感慨道,“待會記得給你爹敬酒磕頭?!鼻窭系恳粯佣紲蕚涞镁?,尋常莊戶人家多借別人的嫁衣將就著穿,過了再還回去,更別提蓋頭了,男子到女子家,牽著人,兩人說說笑笑的朝家走,不敬酒,不拜天地,出了娘家的門,往后,就是別人家的人,嚴氏只得邱月一個女兒,才請幾個兄弟熱鬧了回,卻也不曾像邱艷出嫁這般隆重。 尤其,沈聰一身嶄新的長袍,圖案復雜,領口上繡了兩只細小的鴛鴦,飛躍于鑲著花邊的花叢中,長身玉立,不顯陰柔,愈發襯得胸脯橫闊,相貌堂堂,院子里,許多人都看迷了眼,或許,今日,大家才敢細細端詳沈聰的容貌,鬢若刀裁,面若春山,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即使一雙眼清冷如冰,也叫眾人驚艷得說不出話。 嚴氏扶著邱艷出來,媒人踩上凳子,扯著嗓門大聲說著新人的好話,邱老爹端坐在椅子上,百感交集,熱淚盈眶。 在眾人的沉默中,沈聰走上前,從嚴氏手里接過邱艷的手,隨即,噗通聲給邱老爹跪下,清朗的喊了聲爹,邱老爹鼻子一酸,負責的點了點頭,“好,好?!?/br> 媒人將倒好的酒遞給沈聰和邱艷,“往后,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沈家莫忘了邱家,多走動才是?!?/br> 邱艷低下頭,眼珠子滾落,哽咽的喊了聲爹,隨后泣不成聲,在此之前,她沒有離開家的傷感,更多的是未來的擔憂和害怕,這會兒,所有的情緒才涌上來,邱老爹只有她一個閨女,她走后,只剩他孤零零的,在灶房做飯,說話的人都找不到,田地的事兒也尋不到人說,生病了身邊連個關懷的人都沒有…… 淚一旦奪眶而出便一發不可收拾,聽著邱艷哭,邱老爹也背過身抹了抹淚,一只手拉著沈聰,一只手牽著艷兒,顫抖的將艷兒放到沈聰手里,聲音顫了顫,“艷兒從小沒了娘,我凡事依著她,往后,若她有不對的,聰子,看在邱叔……不,看在爹的份上,多多包容她一下?!?/br> 沈聰側目看著肩膀一抽一抽的邱艷,面色凝重而莊嚴,“爹,我會的?!?/br> 沈聰租了牛車,邱老爹安排的送親的人反而用不著了,將家具,箱子,被子,擱在牛車上,招手送他們離開。 邱老爹身為岳父,沒法送出門,見二人出了門,他就坐在凳子上,嘴里直嘀咕,愣愣許久,邱柱離得近,聽他說的是,“她娘,艷兒出嫁了,往后,你在地下好好的等我……” 路上,邱艷坐上牛車,淚啪嗒啪嗒不停,刀疤和駱駝趕車,沈聰挨著她,見她手背上一滴兩滴混著顏色的淚,皺了皺眉,手搭在她肩頭,“你若不放心,往后多回來陪陪你爹?!?/br> 刀疤轉頭附和,“就是,小嫂子,想回就回,把阿諾妹子也帶上,正好聰子和我們一塊好辦事?!币驗樯蚴|諾,沈聰多數時候在家,刀疤想說什么要來回跑,不方便,順風賭場囂張,還有暗算沈聰的人還沒抓到,總拖下去不是法子。 聽著這話,沈聰抬腿給刀疤一腳,“老子耽誤過賭場的活兒是不是?” 刀疤忙拱手賠罪,“說錯了說錯,小嫂子,你在家好好管著聰子,許多人都怕他呢?!?/br> 聽著這話,邱艷噗嗤聲,她心里也怕沈聰,如何管?何況,她又不是悍婦…… 頭上蓋著喜帕,沈聰看不見她神色,摟著她肩頭,微微用力,“阿諾在家做了桌好吃的等著呢?!鄙蚵敵捎H,沒有請任何人,他不太喜歡熱鬧,加之,請客,大家來院子鬧,人走了,收拾爛攤子的還是他和沈蕓諾,吃力不討好,不若安安靜靜的,一家人好好吃頓飯,慶祝下就成了。 經過兩人插科打諢,邱艷心情好了不少,又聽刀疤扯著嗓子,嘴里大聲哼著小曲,聲音粗噶,撕破了喉嚨,漸漸,跟著笑了起來,一輛牛車,兩個趕車的粗壯漢子,以及一身紅色嫁衣的婦人和旁邊眉清目朗的漢子,一路惹來不少人駐足觀望。 牛車進了杏山村,駛不到沈聰家門口,四人只得下車,秋收后,杏樹下坐滿了人,見是他們,皆裝作不知情的別開臉或低下頭做其他,沈老頭也在,對沈聰,他是恨不得吃他的rou喝他的血,羅氏在床上養了一個多月才好,而且,他夢見過,羅氏肚子里的是個男孩,他的親兒子,就這么被沈聰踢沒了,他如何不恨。 看他成親,沈老頭詛咒他斷子絕孫,生生世世都沒有好報。 他的目光太過怨毒,沈聰悠悠看了過去,刀疤注意到,也看過去,立即,眼神一凜,橫著眉抬腳往杏樹下走了步,嚇得沈老頭縮了縮脖子,立即背過身去。 刀疤冷哼聲,若非沈聰心里念著沈蕓諾,上回的事兒就夠那屋子人死百回了,收回腳,吩咐駱駝抬箱子,沈老頭總會有遭殃的那日,他等著看。 邱艷和沈聰站在原地,很快,又來了幾人,手腳麻利的搬著東西往前邊走,末了,沈聰才牽起她的手,低聲道,“走吧?!?/br> ☆、第06章 0724 邱艷紅著臉,跟著往前,秋風拂過喜帕,隱隱露出她的臉龐,她拿手捂著頭頂,生怕喜帕隨風起,嚴氏千叮嚀萬囑咐,喜帕要進屋后再說,留給沈聰摘,莊戶人家不懂規矩,成親的禮數她也不不懂,柳芽成親,額頭蓋著的喜帕傍晚才摘,村里其他人,有的成親只帶了自己衣衫,大大的包袱而已,她琢磨著沈聰話里的意思,吃午飯,喜帕就該摘了。 想著事兒,不知不覺到了家,阿諾奔出來,抓著她的手,聲音里竟是期待,“艷jiejie,你來了?”站在邱艷另一側扶著她進了沈聰的屋子,墻邊一張炕,旁邊一張衣柜,正中是小四方桌,屋里再無其他,邱艷以為自己低著頭,看得不甚清楚,聽完沈蕓諾的介紹,邱艷微微抬起頭,不太相信。 沈聰在門外和刀疤他們說完話折身回屋,看邱艷坐在炕上,雙手撐在兩側,腿在空中晃著,蓋頭擋住了她的臉,沈聰看不清她的神色,想來該是有些期待和局促的,聽到他腳步聲,沈蕓諾轉過頭,笑靨如花道,“哥哥,你陪艷jiejie說話,我去灶房看看熬的湯怎么樣,艷jiejie怕沒吃早飯,我把餃子端過來?!?/br> 沈聰微微點頭,見沈蕓諾走了,才收回目光,盯著炕邊上身形僵直的邱艷,她身段不錯,嫁衣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她的優勢,若非和他站一塊,顯不出矮來,看得出邱老爹卻是疼她,出嫁的物件準備得十分用心,他坐在炕邊,垂首,盯著她不安交疊不安的雙手,語氣平靜如水,“艷兒,把蓋頭掀開吧,待會吃點東西?!?/br> 刀疤他們回了,家里沒有外人,犯不著如大戶人家小姐般守著規矩。 邱艷心口一顫,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然后,視線中,看到一雙修長的手伸了進來,隨后,視野漸漸開闊,她抬起頭,看清了他,沉著的眼底漾著她不解的情緒,臉上的表情有些許凝滯,哪怕一瞬,她也捕捉到了,紅唇微啟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沈聰面上恢復了鎮定,略微扯了扯嘴角,含笑道,“沒什么,爹為你考慮得十分周全?!?/br> 邱艷以為他說的是嫁妝,想到往后邱老爹孤苦無依,喉嚨酸澀道,“我爹含辛茹苦拉扯我長大,沒有比他對我更好的人了?!彼贿^是個女兒,邱老爹從未嫌棄過,至少,沈蕓諾小時候經歷過的虐待從未在她身上發生過。 越想越遠,淚又在眼眶里打轉,這時,沈聰從外邊端著餃子進屋,站在門口,啊的叫出了聲,沈聰失笑,“別驚詫,是你艷jiejie?!睂⑾才翑R在炕上,上前接過沈蕓諾手里的碗筷,嘴角抿著笑,瞧在邱艷眼中,隱隱覺得不對,又說不上來,朝沈蕓諾去招手道,“阿諾,過來坐會兒,待會我去灶房幫你?!?/br> 沈蕓諾臉上的表情怔怔的,許久才回過神,“艷姐,出門前,誰給你畫的妝容?” 一語驚醒夢中人,邱艷心念一轉好似全明白了,捂著臉,尖叫出聲,難怪沈聰揭開蓋頭會是那樣子的表情,聯想早上流淚時,低落在手上黑紅的淚,臉如著火似的guntang,踩下地,到處找鏡子。 沈蕓諾神色一怔,指著自己屋子道,“艷jiejie去我屋子吧,你的嫁妝還在院子里,下午,我和哥哥幫你抬進來?!鼻窭系o邱艷多少嫁妝,早前就和沈聰說過了,叫沈聰不用為邱艷特意準備什么,他都備好了,不過,沈蕓諾和沈聰商量,給邱艷打造了個衣柜,剛打出來的衣柜味兒重,安置在拐角的小屋子里,還沒抬進屋。 邱艷奔去沈蕓諾屋子,看清鏡子里的人后,恨不得眼睛一閉就此暈過去,臉上的妝容散開,眼角豎著好幾條線,黑的,紅的,分外猙獰,眼圈猶如被墨水暈染過,層層黑色,深淺不一,嘴唇上的丹紅暈得周圍到處都是,看著鏡子里的人兒,怎一個丑字了得。 沈聰端著碗,站在門口,看她坐在凳子上,撓頭拍臉,一臉懊惱,心里有趣,“氣什么,丑又不是老,那些年老色衰的婦人寧肯打扮得丑些也非精心裝扮后掩飾不住臉上的皺紋滄桑,你這般……挺好的?!?/br> 邱艷更是無地自容,憶起他說的那句“爹為你考慮得十分周全”說得不是嫁妝,而是出門前給她蓋了蓋頭,否則,頂著張慘不忍睹的臉出門,十里八鄉都知道沈聰娶了個其貌不揚甚至算得上丑陋的女子了。 手搓著臉上的胭脂,又急又氣,恨不得刮層臉上的皮,虧得蓮花說她比柳芽出嫁好看,多少是安慰她吧。 沈蕓諾端著木盆進屋,里邊有條巾子,溫和道,“艷jiejie,你洗了吧,你和哥哥說話,我去灶房看看熬的湯怎么樣了?!苯袢帐巧蚵數么笙仓?,上門祝賀的人少,而且沈聰不準備宴客,她念著,還是要好好恭喜二人的,至少,讓她娘也高興高興,那個溫婉賢淑的女子,會好好保佑她和沈聰平平安安的。 邱艷拂水洗臉,清涼透徹的水立即染了顏色,她臉色紅的能滴出血了,沈聰坐在桌前,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前,促狹道,“別擔心,阿諾不會往外說的,路上蓋著蓋頭,丑相沒人瞧去,怕什么,我瞧著了,不也沒說什么?” 邱艷不想聽沈聰說話,充耳不聞,洗了臉,又坐在銅鏡前,從眉毛到嘴巴,細細檢查通,確定洗干凈后才松了口氣,看木盆里的水,顏色渾濁,她別開臉,盡量不去看。 沈聰舉起筷子,“吃點東西吧,待會有東西送你?!鼻窭系鶞蕚涞募迠y齊全,沈蕓諾告訴他,多少該表示番自己的心意,不能怠慢了她,不知為何,阿諾甚是喜歡她,言語間不難聽出其中維護之意,他往年常常在外邊跑,沒察覺阿諾的異常,只是,每回回家,心底都有種感覺,阿諾好似又沉默了些,雖飯桌上嘰嘰喳喳說不停,臉上漾著和煦的笑,然而,稍微他離開,她便安安靜靜的坐著,維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眼底涌過莫名的惆悵以及無法言說的悲傷。 他不懂,直到晚上回家看到沈西在柵欄邊鬼鬼祟祟才恍然大悟,那一刻,他心中的悔恨愧疚比多年前,留阿諾一個人在沈家被沈老頭打得沒了半條命更多,那時候,他尚且可以安慰自己不懂事兒,如果知道阿諾留在家會挨打,他一定會帶她走,事實,后來,他也如此做了,然而,卻還是把阿諾一人留在家,任由那邊的人裝鬼嚇她。 遇著邱艷后,阿諾性子開朗不少,他感受得到,她眼中對他成親的期待以及興奮,早早的,就準備了布料念著給邱艷做兩身衣衫和兩雙鞋子,還提醒他,也要準備份屬于自己心意的禮物,想著,從懷里掏出個錢袋子推給邱艷,“你留著吧?!?/br> 邱艷不解,聽聲音,里邊裝的是銅板,以為是沈聰多年的積蓄,忙搖頭,“不用了,我……我不缺錢?!彼捎H,邱老爹將多年存的銀子全拿出來用了,昨日,把剩下的銀子給了她,邱艷死活不肯收,見邱老爹紅了眼眶,才含淚的點了點頭。 旁人都說她娘死得早,邱艷心底雖有遺憾,卻從未抱怨過,她娘走了,可她爹還好好活著,把所有的關懷都給了她,這些,都是旁人沒有的。 “你收著,其中有刀疤他們隨的禮,還有我給你的,你一并拿著,花完了,我再給?!奔依锏你y錢他管著,沈蕓諾手里有卻不多,他試圖讓沈蕓諾學著管錢,沈蕓諾說什么都不肯,如今想來,和沈家那邊的恐嚇有關,斂下心神,補充道,“這銀子,你留著,旁邊衣柜里有個抽屜,家里的錢都放里邊了?!?/br> 心意不得和家里的東西混為一談,沈聰不太明白沈蕓諾的意思,不過看邱艷怔怔的,腦子好似沒轉過彎,他勾唇笑道,“吃餃子吧,今日你歇著,什么事兒,我和阿諾做?!?/br> 這是莊戶人家的規矩,新媳進門第一天不能干活,寓意不太好,沈聰不信,沈蕓諾卻堅持,他也沒法,只得依著習俗來。 “不……不用,待會我去灶房幫阿諾生火,銀子的話,你收著吧,我用不著?!彼跎偃ユ偵馅s集,偶爾去村頭買東西,也是拿自己手里的錢,她看得出,錢袋子里的銅板不少,她哪敢收? 沈聰皺眉,調整了坐姿,正對著邱艷,手握成拳,眼神晦暗不明,“收著,下邊弟兄給他們嫂子的見面禮,你不收,該明日我還得挨個挨個退回去,入了我袋子的錢,哪有還回去的道理?” 聽著前邊兩句,邱艷不好意思,聽完了,愈發抬不起頭,腦袋往下垂了垂,想著沈聰說的,又抬了起來,緩緩拿過錢袋子,商量道,“用不用請他們吃飯?” 沈聰目光復雜的看她眼,邱艷不明所以,誰知,下句話,叫邱艷脹得滿面通紅。 “他們吃的多,咱請他們吃一頓,接下來三個月咱都沒飯吃,你不怕餓肚子?” 邱艷訕訕笑了笑,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進退兩難,收好錢袋子,偷偷瞄沈聰兩眼,心劇烈跳動兩下,緩緩點了點頭,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什么都聽他的,邱老爹和她說過,嚴氏也與她說過,她愿意,凡事聽他的。 45 許久,邱艷在微微點了下腦袋,沈聰莞爾起身出去了,邱艷握著筷子,慢慢吃著餃子,完了,打量著屋子擺設,雙眸烏亮,白皙的小臉上透著新奇和歡喜,屋子收拾得干凈整潔,細聞,有淡淡的竹葉清香味兒,她明白,沈聰常常不在家,屋子,多是沈蕓諾清掃的,沈蕓諾愛干凈,穿的衣衫洗得發白,找不見一滴污漬,從衣服上就可見一斑,兩人住的屋子更是纖塵不染。 這時候,屋外傳來沈聰和沈蕓諾的說話聲,她回過神,收拾好桌上得碗筷走了出去,沈聰和沈蕓諾抬著梳妝臺,沈聰在前,沈蕓諾在后,邱艷堵在門口,急忙前踏兩步讓開,朝沈聰道,“阿諾力氣小,我來就是了?!彼掷锬弥肟?,騰不出手,不得不先去灶房,把碗筷放下才折身回來,然而,兩人已抬著梳妝臺進了屋,阿諾從窗口探出個腦袋,問邱艷將梳妝臺放哪兒。 屋里擺放的家具少,邱艷指著床尾處,沈蕓諾會意,轉身和沈聰指了指那邊的位子,邱艷進屋,梳妝臺已安放妥當了。 之后,又去院里搬箱子,沈聰不讓她動手,只得在邊上干瞪眼,守著兩人將物件全放回屋,寬敞的屋子,突然小了許多,沈蕓諾累得滿頭大汗,眉梢卻盡是喜悅,“嫂子,你坐著,我去灶房瞧瞧熬的湯怎么樣了?!?/br> 猛地聽到聲嫂嫂,邱艷沒反應過來,動了動唇,在沈聰波瀾不驚的注視下,紅臉答了聲,打開箱子,整理自己的衣衫。 秋風乍起,偶有落葉飄零入院,棉花似簇擁的云霞,在湛藍下天空下,翩翩起舞,簡單的農家小院里,三人圍著桌子,對著一桌子飯菜,贊不絕口。 下午,沈聰趁著這兩日在家去山里砍柴,沈蕓諾領著邱艷,細細解釋平日用的東西放在何處,邱艷認真聽著,沈聰沒有田地,糧食都是花銀子買來吃,開銷鐵定不小。 一圈下來,沈蕓諾又大致介紹了村子里的人,杏山村窮人家多,至少,條件比不上青禾村,窮鄉僻壤,大家的爭執多為了糧食,另邱艷驚訝的是,沈蕓諾幾乎不和村子里的人打交道,然而,她卻知曉村里不少事兒,依著她,估計什么都不清楚。 介紹完杏山村的事兒,看沈聰挑著柴回來,屋后,隱隱傳來怒罵聲,邱艷側耳,握著沈蕓諾的手,察覺到她雙手輕微打顫,面上卻兀自笑著,鎮定不少,邱艷正覺得疑惑,見沈聰摔了肩頭的扁擔,沉著臉,邱艷擔憂的蹙了蹙眉。 “我出門瞧瞧?!?/br> 語聲落下,沈聰轉身闊步而去,屋后,羅氏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扯著嗓門破口大罵,中午,沈老頭回家,咒罵沈聰不得好死,羅氏在旁邊附和,多問兩句才知今天是沈聰成親的日子,晌午那會她偷偷摸摸來過這邊,老遠就聞到屋里飄出來的rou香,不由得想起前兩日,院子里少了只雞,她和老大媳婦繞著村子里里外外找了圈也沒發現,心思轉動,更是怒火中燒,沈聰自小就愛做偷雞摸狗的事兒,村里遭殃的人比比皆是,依著沈聰對她的恨,偷雞的確算他做得出來的事兒。 羅氏坐在石墩子上,手拍著大腿,念著自己被沈聰踢掉而沒了的孩子,罵著哭著大哭起來,“老天哦,我的命怎么這般苦哦,都說老來得子是福氣,我造的什么孽,好好的孩子,說沒就沒了,家里的雞也被人偷了拿去做席面,自己窮得娶不起媳婦,竟打家里的雞的主意,,睜開眼瞧瞧哦jiejie,你怎么早早的走了,留下兩個孩子,我說都說不得……” 羅氏手捂著自己肚子,又罵那個殺千刀的害了自己孩子,不得好死,瑟瑟秋風下,身穿單衣的羅氏背靠著樹,落葉旋轉飛舞,腳下落葉疊起,頗有幾分蕭瑟與落寞,至少,看在循聲而來的人眼里,羅氏是可憐的。 眾人唏噓感慨間,不免幫著憤憤罵兩句,羅寡婦坐在這地,罵的誰可想而知,有家里遭了賊的開口幫羅寡婦說話,還未來得及收聲,視野中孔武有力胸脯橫闊的沈聰大步而來,如寒冰的眸子看得人遍體生寒,說話的人也忘記自己說到哪兒了,張著嘴,微睜著眼,雙腳不自主得往后退。 周圍,頓時萬籟俱寂,針落可聞。 羅氏罵得起勁,猛地沒了聲,不解的抬頭,對上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沒回過神,啊的聲大叫起來,看清是沈聰后,臉上兩行清淚愈發迅猛,喉嚨打出個嗝,神色木然,隨即,轉頭望了眼看熱鬧的人**,又哭了起來。 “我娘死好多年了,后娘喜歡哭,留著眼淚,明年清明,去我娘墳頭上香慢慢哭,到時我也那邊,咱兩好好清算這些的賬……”沈聰微微勾著唇,冷若冰霜的眸子隱隱有笑溢出來,看得羅氏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周圍看熱鬧的人笑出了聲。 沈聰娘是沈老頭原配,依著規矩,每年,羅氏都要給沈聰娘磕頭上香,依著羅氏的性子,剛進門那兩年會,沈東沈西入了沈家族譜后,羅氏做足了姿態,屈身于一個死人,羅氏萬萬不會答應的,否則,沈聰也不會和沈蕓諾搬出家,自立門戶。 聽到周圍人哂笑,羅氏踢了踢腿,舉起雙手,往后仰,蒼白的臉上,淚水縱橫,“我怎么這么命苦啊,嫁進沈家,多少年才懷上一個,就這么被人害死了啊,老天啊,你怎么不把我的命一并拿去算了,我不想……” 沈聰冷冷笑道,“后娘不想活了?這還不簡單,村邊不是有條河嗎?誰還能攔住一個想死的人不成?”沈聰語帶戲謔,隨即,眉毛一豎,正色道,“后娘要哭走遠些,別饒了我清凈,上回的事兒,不算完,且看著吧?!弊詈笠痪湓?,帶著些許挑釁,羅氏身子哆嗦下,快速的翻身站了起來,朝人**堆里走,沈聰陰晴不定,她怕自己落到他手里,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族里的態度她算是明白了,起初,她和沈老頭小心翼翼伺候著,族里人站在他們邊,對沈聰同仇敵愾,后來,族長發現他也奈何不了沈聰,索性將所有的矛頭對準了她,指責是她沒有教好沈東沈西,沈聰對付她們倒成逼不得已的法子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往后,沈聰再打她們,族里人是不會出面阻止了。 羅氏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有力氣來這邊罵人,見沈聰在立即有慫了,眾人譏諷的望著羅氏,羅氏面上掛不住,深吸口氣,梗著脖子道,“前天,咱家院子里的雞被人偷了,偏巧,今日他爹回來說聰子成親,屋里飄來rou香,這么多年,院子里時常丟些東西,我睜只眼閉只眼就算了,看這只老母雞,我都養兩三年了,還等著它孵蛋,掙點銀子呢,往后日子怎么活呀?!?/br> 說完這話,羅氏掩面,嚶嚶哭個不停,沈聰的為人大家都明白,村子里丟的東西,十之*是落入沈聰手里了,哪怕沒找著證據,眾人心知肚明,可抬頭看沈聰臉色不好看,誰都不敢先出這個頭,常常,有人來找沈聰,那些人生得牛高馬大,一看就不是好欺負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哪敢和那些人比,最多,也只在背后罵幾句,卻不敢當面找上門,聽聞羅氏的話,眾人臉上閃過復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