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沈聰目光冷冽,面沉似水,李氏笑得臉僵,掛不住,說了兩句話忙不迭以家里還有事灰溜溜走了。 瞥著小路上彎腰駝背的背影,邱艷心底冷笑,人,都是欺軟怕硬的,沈聰不在,李氏少不得要含沙射影指桑罵槐,在沈聰跟前,什么都不敢說了,鄙夷間,旁邊傳來沈聰告辭的聲音,“你們回吧,記得把門關上,有人敲門,先問清楚了再開?!?/br> 轉過頭,見他雙眸沉靜,哪有方才的威懾寒冷,強自穩住心頭的歡喜,輕聲道,“記著了,你路上小心?!?/br> 與方才對李氏的目光不同,這回,邱艷眼底情意拳拳,細看還有幾分不舍,到人轉過拐角,邱艷仍兀自站著,旁邊的沈蕓諾問她什么也不知,神思恍惚間,衣袖被拉扯了下,低頭,迎上雙清明透亮的眸子,她微微一笑,“阿諾,怎么了?” “咱回了吧,明日,哥哥又來了?!鄙蚴|諾聲音酥軟清脆,與平日軟糯糯不同,竟含了揶揄,邱艷猶如被人撞破了心事,滿面通紅,捂著臉,揚眉笑了兩聲,逢邱老爹挑著糞桶回屋,看兩人站在院門口,好奇道,“都站門口干什么?” 斂下心神,邱艷將沈聰來的事兒說了,完了,覺得不太合適,照理說沈聰來,該和邱老爹打聲招呼,又急急加了句,“他說明早過來幫忙……”邱艷面上已恢復正常,心卻跳得厲害,低眉垂眼,掩飾住心中波瀾。 邱老爹沒注意女兒反常,蹙了蹙眉,抬眸望去,小徑上空無一人,嘆息道,“你也是,聰子來了,怎么不留他吃頓飯,家里寬敞,留他下來也是好的,一來一回,總歸麻煩?!?/br> 男女說親后,農忙或逢年過節是雙方拉近關系的時候,尤其農忙,未來女婿上門幫忙干活,說出去,邱老爹臉上也有光,他以為上回沈聰隨口說說,不想他還記著這事兒,少不得心里歡喜,這個女婿看似五大三粗,實則面面俱到,比外頭只說不做的人好了不知多少。 邱老爹回家挑糞,先將田養肥,稻種撒下去才會長得好,挑著桶,叮囑她們在家好好歇著,這才又朝田邊去了。 傍晚,蓮花敲門進屋,見著邱艷便說了李氏的事兒,“早上我出門遇著珠花娘在門口鬼鬼祟祟,家里沒少東西吧?”這幾日,李氏一直在屋外打轉,好似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似的,她回家和她娘說,她娘讓她離李氏遠些,試圖拘著她,不讓她出門,她趁著她娘不留神溜出來的。 邱艷擰眉,隨口說了兩句。 李氏和肖氏打架吃了虧后低調了許多,好似不愛出門了,這幾日頻頻來她家打轉又是為何,邱艷也想不明白,抬起頭,見蓮花兩頰緋紅,眼眸流轉,盡是嬌羞,她面色一怔,忽然明白過來,難得有打趣蓮花的機會,戳了戳蓮花手臂,“這些日子,你娘給你說親,可遇著合適的了?” 聞言,蓮花一怔,反應過來伸手打她,邱艷反應快,后退一步跳開了,見被自己料中,邱艷莞爾,“往回聽你笑話我,可算被我找到機會了?!?/br> 蓮花面上一紅,伸手欲打人,邱艷哪給她機會,轉身就跑,順勢喊屋里的沈蕓諾,“阿諾,出來瞧瞧,你蓮花姐不好意思了呢?!?/br> 這幾日,沈蕓諾性子開朗不少,怕外人,對蓮花卻是不怕的。 邱艷聲音俏皮,聽得蓮花在后邊跺腳,她娘不想她嫁遠了,稍微為女兒打算的人家都會為考慮將女兒留在村里,蓮花娘只得了她和她哥哥,自然舍不得將她嫁遠了,想著她娘和他說的那個人,蓮花心咚咚直跳。 回到屋,見蓮花沒追上來,邱艷狐疑,往外探出個身子,好笑又好氣,本想再打趣蓮花兩句,心念轉動,不由得想到聽人提起沈聰,她也如蓮花這般神不守舍,一時沒了玩笑之心,溫聲道,“進屋吧,和我們細細說說?!鞭D過身,看沈蕓諾好奇不已,又驚覺自己冒失了,沈蕓諾畢竟年紀小,有些話當著她說不合適。 誰知,蓮花毫無避諱,張嘴就將對方的事兒說了,沈蕓諾坐在凳子上,細細聽著,不言語,反而是邱艷,想攔沒攔住,聽了蓮花說的,瞪大眼,“是邱家長勝哥?” 蓮花低眉垂眼,玩弄著從路邊摘來的花兒,“嗯,我娘的意思,長勝哥老實憨厚,邱家又離得近,往后,也有個照應?!?/br> 邱長勝魁梧高大,年紀和柳芽差不多,小時候,大家一起玩過的,她不由得想起一件事,“你不怕珠花和你鬧?”年后,邱家給邱長勝說親,蓮花上門鬧,說了許多不要臉的話,其中就有小時候大家玩過家家,邱長勝做新郎她做新娘這事,鬧著要邱長勝娶她,如果珠花不上門鬧而是上李氏和長勝娘先商量,這事兒說不定會成,珠花鬧開,邱家臉面盡失,哪會同意這門親事。 當然,邱艷畢竟是猜測,依著珠花的性子,怕早就私底下找過邱長勝了,沒成功才想著將事情鬧大的。 打小,蓮花和珠花就不對付,又出了這事,梁子更是深了,邱艷忍不住提醒蓮花,蓮花嗤笑了聲,不以為意,“她算什么,跟她娘一個德行喜歡背后亂嚼舌根,長勝哥喜歡她才有鬼了?!泵嫔饲f肅然,像極了母雞護小雞的模樣,邱艷輕笑出聲,“小心些總是好的,你也知道她喜歡背地說人壞話,別不留神叫她壞了名聲?!?/br> 想起李氏在自家門口窺探的情形,她以為李氏是沖著她來的,如今看來,怕不盡然,珠花的性子大半是李氏嬌縱出來的,長勝和蓮花說親,最不痛快的就是珠花,少不得,李氏要為珠花出謀劃策,念及此,邱艷將自己的想法與蓮花說了,擔心蓮花不當回事,故作板著臉道,“所謂敵在明我在暗,你別傻溜溜的上當,先回家,和你娘說說,聽聽你娘怎么說?!?/br> 親事乃人生頭等大事,珠花真要不管不顧鬧開了,吃虧的還是蓮花,珠花名聲壞了,犯不著和那種人斤斤計較,留意著,別讓自己被拖累了才好。 她說得凝重,蓮花細細想了想,笑道,“好,我待會回家就和我娘說說,對了,阿諾哥哥回家了?”對阿諾哥哥,蓮花是又怕又忍不住多看兩眼,回回弄得自己面紅耳赤,恨不得躲得遠遠的,真躲開了,又略微遺憾。 和喜歡不同,那種情緒,她說不上來。 “回了?!闭f起沈聰,邱艷聲音軟了下來。 約莫將自己說親的事兒說了,蓮花話又多了不少,眉目間盡是小女兒的嬌羞,臨走前,還與沈蕓諾說了好幾個笑話,沈蕓諾笑得前合后仰,邱艷無奈,在她耳里,這些笑話,也只能哄哄小孩子了。 晨光熹微,稀薄的光透過紙糊的窗戶,漆黑的屋漸漸明亮,邱艷穿好衣衫,見床上的沈蕓諾也醒了,正睜著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她,眼底依稀可見惺忪之意。 “你多睡會,我做好早飯叫你?!蹦钪蚵敃?,天剛有點光她便醒了,擔心吵著沈蕓諾,因而多躺了會兒,瞧著天色差不多了才躡手躡腳起床,不想還是驚動了她。 沈蕓諾撐著身子,掀開被子,朝窗外瞥了眼,聲音沙啞,“我也起了?!?/br> 幾日相處下來,邱艷知曉沈蕓諾的性子,不再勸著,拿起床前衣架上的衣衫遞給她,輕聲道,“你慢著,我去院里把雞喂了?!彪u鳴聲于萬籟俱寂的清晨入耳三分,推開門,一股冷意撲面而來,含著薄薄霧氣,頓時,腦子愈發清明。 灶房有了動靜,邱艷吃驚,舉目望去,見灶臺后,多出個腦袋,她驀地愣住,光影黯淡,那雙鋒利深沉的眸子有些看不真切,眨眼,他已彎腰做別的事兒了。 聽灶房傳來小聲的說話聲,然后,灶臺前的邱老爹轉過身,眉目溫柔,“艷兒醒了,阿諾呢?” “醒了,爹……”想問沈聰何時來的,她在屋里竟然沒聽到絲毫動靜,明明,早早的她就醒了,好想著弄好飯菜,他來就開飯,不成想,他和邱老爹在灶房忙著了,咽了咽口水,卻不知說什么,還是后邊傳來沈蕓諾的聲音,她才回過了神,“艷姐,怎么了?” “沒,你哥來了?!闭f著,指了指灶房。 沈蕓諾喜上眉梢,喊了聲哥,并未跑過去,而是和邱艷道,“艷姐,不是和雞食嗎?我幫你?!?/br> 邱艷好笑的點了點頭,找了平日喂雞的木盆,讓沈蕓諾往里加水,自己則端著圓盆,添了米糠以及昨日切碎的野草,加了水,握著圓木棍不停攪拌著。 灶房,邱老爹和沈聰說話,“我瞧著阿諾那孩子和艷兒合得來,往后,你出門就把阿諾送過來,脫不開身早些找人傳個消息,我讓艷兒去接她?!?/br> 對阿諾,邱老爹喜歡得緊,一半是同情阿諾小小年紀遭遇的虐待,一半是阿諾乖巧,很難不叫人喜歡。 “勞煩邱叔了?!蓖?,他出門在外沒想那么多,出了沈西的事兒,將阿諾獨自扔在家,他也不太放心。 吃過飯,沈聰挑著桶,邱老爹提著籃子出了門,這兩日正是撒種的時候,田野里人多,瞧邱老爹身后跟著個漢子,體型高大,遠遠瞧著,渾身自有股威嚴,明白那人是沈聰,頓時,眾人說話都小心翼翼起來。 平日干活,田野最是熱鬧,這頭的說話聲能傳到那頭,今日去安安靜靜的,眾人低頭干活,多是沉默,即使說話,也都壓著嗓音,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仿若會驚動身邊的洪水猛獸似的。 沈聰沒干過農活,邱老爹讓他站在邊上,自己彎著腰,均勻的撒著,沈聰會意,抓了稻種,站在田的另一頭,撩起袍子一擰塞進自己的腰帶,蹲下身,一小點一小點,有模有樣的撒起來。 太陽翻過山頭,薄霧中,遠處的山清晰可見,樹木蔥蘢蓊郁,隨風搖曳,愈顯青翠,廣闊的田野里,三三兩兩的莊稼漢子彎著腰,耕耘勞作,汗滑過臉頰,帶著莊稼人一年的期盼融入水間…… 邱老爹擔心沈聰做得不對,特意起身瞅了眼,見他稻種均勻,不疏不密,心里嘖嘖稱奇的同時有沾沾自喜,不愧是他的女婿,抬腳離開間,瞥見田埂上站著一人,略有眼熟,問沈聰,“聰子,瞧瞧是不是你認識的?” 那人站在遠處,邱老爹看不真切,只身形瞧著像極了那個臉有刀疤的漢子,這會兒,正伸著脖子,來回踱步,好似很著急的模樣。 聞言,沈聰直起身子,面色微驚,將手里的稻種遞給邱老爹,手有汗,掌心黏了些稻種,他不緊不慢的搓下來,“那是刀疤,邱叔忙著,我問問發生了何事?!?/br> 這會,田野里所有的人都直起了身,萬籟俱寂下,邱老爹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好傳進了他們耳朵里,加之,沈聰那人在,旁人想不注意都難。 沈聰站在田埂,傾著身子,就著田里的水蕩了蕩腳,穿上鞋子朝刀疤走了過去,走近了,瞧見刀疤臉上的神色,他眉目一沉,“怎么了?”刀疤知曉他的性子,若非萬不得已,不會來這邊找他。 “場子出事了……”刀疤四下看了眼,湊上前,小聲說了場子里的事。沈聰眉峰微蹙,臉上閃過nongnong殺意,“我忍著,他真以為我是好欺負的了,走,我倒要看看他是何居心?!?/br> 沈聰朝田里干活的邱老爹喊了聲,背過身,臉上烏云密布,加快了腳步,刀疤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后,也愁眉不展,一臉凝重。 ☆、第027章 正面交鋒 路上,刀疤又將事情前后一五一十說了遍,衛洪手里的人得寸進尺,不僅藏了欠債的人不說,還有意挑釁,動作大了,難免傷及無辜,這回,打著旁邊看熱鬧的人,在村里被拘著了。 刀疤兇神惡煞,與人打交道直來直往,說不到一塊就打,他不如沈聰,軟硬兼施,打人一巴掌給個甜棗,以便往后繼續往來,他沒那么好的性子,沈聰凡事起個頭不聽話就打,打了再安撫,他則是一言不合就打,打后再罵,昨日,沈聰和他說過接下來去的幾戶人家,之前上門威逼過,今日去收銀子就成,到明月村的那戶人家,不料衛洪手底下的張三領著人也在,他急性子,瞧張三狗模狗樣就想打人,喊著兄弟沖上去,不知怎么,誰拎凳子扔出去,打著院外看熱鬧的孩子。 村里人鬧起來,扣押了他們的人。 想著這個,刀疤心里火氣又蹭蹭往外冒,“聰子,我瞧著這些日子衛洪下邊的人是越來越囂張了,不給他們點苦頭吃,往后鬧的次數還多著?!表樞捻樢赓€場皆在木老爺名下,人交給沈聰管著,沈聰看似放蕩不羈,約束他們卻極為嚴格,尤其不能對小孩動手,天大的錯和孩子無關,他一直記著,也是張三將明家人藏起來,想挑事,他才來氣將這事兒忘了,若怕張三,往后也不用在場子里混了。 聞言,沈聰停下來瞅他眼,目光無波無瀾,卻叫刀疤一臉惴惴,摸了摸自己后腦勺,訕訕道,“怎么了?” 一腔怒火瞬間消失殆盡。 “這些年,去村子不下百回,可想過得罪一村人后的下場?”他們上門要債于村里人來說本就不太光鮮,打架之事更是常有,尤其遇著家里兄弟伙多的,剛開始鮮少能討到好處吃了不少虧,日子久了,打架有了經驗,懂得攻之要害,躲之利刃了,在村里才游刃有余起來,應對一家人尚且吃過虧,何況是一村子的人。 刀疤蹙了蹙眉,“不至于吧,咱也不過失手錯打著孩子,不是故意的?!彼≡诖謇?,大家什么德行也見識過,多是兩面三刀口蜜腹劍之人,面上互幫互助,私底下卻互看不順眼,他家的幾個叔伯嬸嬸便是這樣子的。 沈聰未說話,面色沉重,明月村離得不算遠,小一會兒就到了,人沒進村,已能聽到村里交頭接耳的聲音,繁多嘈雜,刀疤心有不安,他走的那會,手底下的人被堵住了,村里人誓死要個說法,可人并沒這般多,聽著聲音,怕都有近百人了。 眾人站在小山丘背后,雜草叢生的地,被走了兩條路出來,耳邊是大家商量如何收拾駱駝他們的聲音,駱駝是木老爺府里一位親戚,想給他謀份差事,木老爺把人交給了自己,這兩年,駱駝跟著他,未出過紕漏,辦的事兒也可圈可點,聽人說要把駱駝的胳膊卸了,他沉聲道,“誰敢?” 聲音如雷貫耳,商量的眾人紛紛轉過了頭,看他沉聲冷眸,眾人猶若被雷劈了,身子動彈不得,從頭到腳熱得厲害,有喘不過氣的趨勢。一時,山丘上寂靜無聲,光影淡淡,山林的鳥悄悄駐在樹枝上,好奇的望了過來。 “駱駝是我的人,出了事兒,也該先問過我的意思……”說話間,沈聰冷臉到了近前,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叫沈聰走了進去,刀疤帶了六個人,此時被人堵了嘴,拿繩子幫著,跪在地上,衣衫不整,鼻青臉腫,好不狼狽。 見著他,幾人掙扎起來,沈聰不動聲色,視線悠悠逡巡一圈,最后,落在對面的灰色衣衫男子身上,似笑非笑道,“沒想著你還有這樣的能耐,是我小瞧你了?!?/br> 灰衣男被沈聰盯得發怵,脊背生涼,怔了半晌才扯了扯略顯僵硬的嘴角,虛張聲勢道,“過獎了,道上有道上的規矩,順意賭場進村要債乃靠著契約,大家沒話說,可不該傷及無辜,何況,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痹捦?,男子好似有了勇氣,學沈聰波瀾不驚的模樣,云淡風輕回望了沈聰一眼。 沈聰周身的清冷孤寂肅殺乃與小時候經歷有關,哪是故作姿態就能學會的?張三這般,瞧在人眼中,反而有種狐假虎威的感覺。 至少,看在刀疤眼里是這樣。 沈聰輕笑聲,眼露鄙夷,在張三得意的目光下不緊不慢的補充道,“以前只當你是條狐假虎威的狗罷了,不想,竟長牙了?!?/br> 張三聞后,臉色微變,身子僵直,怒目圓睜,緊了緊了手臂,像要上前與沈聰拼命似的,他跟著衛洪好些年了,順風賭場誰不給他點面子,張三爺張三爺喊著,沈聰竟敢如此損他,罵他是條狗。 這時候,人群中,傳來一聲不高不低的咳嗽,沈聰循聲望去,瞧是一位年過半百頭發花白的老人,心下明了,恭敬的拱手彎腰,“里正,其中,只怕有誤會……” 明月村鬧的事兒,還未傳到青禾村,日頭爬到頭頂,邱老爹才撒完種,提著籃子回了,桶放田埂上隔著,早晚冷,剛撒下的稻種得鋪層稻草在上邊,防止種子被清晨的霜霧凍著了。 回到院里,朝灶房喊了聲,很快,邱艷手握著韭菜,笑盈盈走了出來,見只有邱老爹,心頭疑惑,“爹回來了,怎么不見阿諾哥哥?” “他有事,忙去了,記得留他留飯?!鄙蚵斪叩脗}促,辦完事兒鐵定還會回來,邱老爹放下籃子,提著鞋出了門,去田里干活,習慣出門不穿鞋,腿上多余的泥洗干凈了,一路回來,腳底還是臟的,水缸有水,在家洗也成,邱老爹不想浪費,水缸里的水用完了,還要去挑,麻煩,因而,能用外邊田里的水,他盡量去外邊。 邱艷神色一暗,回眸,朝沈蕓諾解釋道,“你哥有事兒,中午趕不回來了,咱給他留著?!北鞠雴柹蚵斣诩沂遣皇且踩绱?,說著說著話就被叫走了,看沈蕓諾低著頭,蔥白般的手輕輕刮著韭菜底部的黃葉,舌頭一轉,岔開了話。 下午,邱艷和沈蕓諾午覺醒了,仍不見沈聰回來,邱艷探了探鍋里溫著的午飯,覺著有些涼了,往灶眼里添了把火,抬起頭,見沈蕓諾站在門口,明眸皓齒,粉面桃腮,眼里笑中帶淚得望著自己,邱艷詫異,“怎么了?” 沈蕓諾淚花一滾,順著臉頰滑落,邱艷大驚,上前握著她手,臉上盡是擔憂,“阿諾,怎么了?”語聲一落,便被沈蕓諾伸手緊緊抱住,隨后,耳邊響起若有似無的一聲哽咽,邱艷渾身一顫,跟著紅了眼,順著她的背,嘆道,“說什么傻話,你和你哥是好人,都該長命百歲?!?/br> 安撫了沈蕓諾會兒,邱艷領著她出門打水,怕沈聰回來鎖著門他進不去,邱艷便和沈蕓諾去就近的小溝渠打了水,兩人提著木桶的邊,慢慢往回走,有了事情做,沈蕓諾情緒緩和不少,洗衣服時,邱艷才明白,為何沈聰衣衫陳舊,卻看上去干凈整潔了,沈蕓諾沿著領子,到袖子,每處細細搓得干干凈凈,換做她,只怕沒有如此耐心,她洗衣服的時候留意哪兒是臟的地兒,著重搓,其余的,隨意搓搓,久而久之,她的衣衫看不出來,邱老爹的衣衫一些顏色深一些顏色淺,便是如此來的。 跑了六回,打回來的水才夠洗衣服,擰干水,晾在衣竿上,平日不覺得,曬沈蕓諾的衣衫時,總感覺衣服要干凈許多,而她的衣衫,反而顏色渾濁,沒洗干凈似的。 手拍著衣服,聽門口傳來腳步聲,下午,邱老爹去賣地割麥子了,地里的活兒,邱老爹不讓她幫忙,一年到頭,春種秋收是最忙的時候,以為邱老爹,她抽回手,道,“爹,您坐會兒,我給您倒水?!鳖D了頓,抬起頭,呆愣在原地。 沈蕓諾高興的喊了聲哥哥,沈聰緩緩笑了笑,問邱艷,“邱叔還在田里?” “沒,去地里割麥子了?!鼻衿G已回過神,轉身走了兩步以掩飾自己面上的羞紅,“我給你端飯菜去?!?/br> “不了,我直接去地里,對了,割麥子的鐮刀家里還有沒?”沈聰沒有田地,干活要用的刀具家里也是沒有的。 邱艷沈西兩口氣,緩住心神,轉過身去,如實道,“家里就一把鐮刀,爹拿走了?!痹缧┠?,家里有多的鐮刀,鋤頭,肖氏借著家里干活的就邱老爹一人,把多余的借走了,從未提過歸還之事,邱老爹想著拿回來也用不著,也沒主動提,聽沈聰問,邱艷才想起還有這么一茬了,張了張嘴,想讓沈聰去二房將鐮刀拿回來,話到了嘴邊,卻怎么都沒臉說出來了。 兩人畢竟沒成親,沈聰上門,肖氏當面不會說什么,背過身,指不定怎么編排他呢。 沈聰整日出門要債,形形□□的人都見過,看邱艷欲言又止便明白中間怕有事,“可是有什么事兒?” 見他眉眼凌厲冷然,張嘴,就將心里想的事兒說了,反應過來,又驚覺不對,惱沈聰板著臉嚇她不留神把什么都招了,嗔他一眼,桃花眼風情流轉,換做其他男子定會迷眼,沈聰卻淡淡嗯了聲,轉身就走,邱艷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喊住他,又被他眼神唬住,縮了縮脖子,“你還沒吃飯呢,阿諾很擔心你?!?/br> 側眼找阿諾,卻見阿諾退到門口了,哭笑不得,阿諾撮合沈聰和自己,那份情誼,她記在心里,偷偷打量沈聰一眼,卻看他額頭汗珠滾落,以為他來回奔波曬著了,“你先回屋坐會兒,吃了飯再說不遲?!?/br> 沈聰緊緊抿著唇,面色冷峻,邱艷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暗暗回味,只當他惱了方才叫他去二房把鋤頭鐮刀拿回來這事兒,臉上強維持著笑,心口卻堵得厲害,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倚著他作威作福,不把長輩放眼里,他厭惡自己了?走了兩步,忍不住轉身想解釋兩句,秋水翦瞳的眸子含了層霧氣,兀自忍下,貌似和他定親看后,自己就患得患失,淚就和天上的雨似的,說來就來,抬眸,看沈聰緊緊蹙著眉,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心里愈發沒底,緊緊咬著唇,面色發白。 “我……”剛吐出一個字,卻看跟前彪悍的身形晃了晃…… ☆、第06章 0718 見他搖搖欲墜,邱艷忘記心底害怕,伸手欲扶他,到了半空又頓住了,遲疑間,跟前的人錯身而過,聲音滲著冬日寒風刺骨的冷,“午飯不用了,我坐會就走?!?/br> 邱艷猛然怔住,望著自己僵在半空的手,回過神,才想著沈聰未吃午飯,仍去灶房生了把貨,熱了飯給沈聰端出去,卻見堂屋空無一人,沈蕓諾也不在,她喊了兩聲,沈蕓諾從屋里出來,臉上漾著不懷好意的笑,“艷姐,什么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