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這是最直接的方法,但牽扯到兩國之間,只要露出一絲端倪,安王府就絕不會與自己善罷甘休,恐怕生撕了自己的心都有,那就是徹底得罪安王府了。而且項二已當眾承認自己與瑾惠的婚約,這么做,也是讓西夏王府蒙羞。 她瞥了閔幼姝一眼,這丫頭總是能想到最狠的方法,卻總是不顧大局,不細思露出破綻后的后果,就像當初她直接給自己表嫂用千雪草一樣,一招致命,卻也給自己埋下了后患。 不過,用的好了,倒當真是一把殺傷力極強的刀子。 “不妥,如此做,后續眾人的反應難料,又牽扯到敵國,皇帝不會善罷甘休?!表椈屎缶従彽?,她看閔幼姝臉上似有不服一閃而過,心里嗤了一聲,繼續道,“罷了,這事我自會處理,你不要輕舉妄動,壞了我的事,你先下去吧?!?/br> 既然是要嫁給西夏王世孫,那就嫁給西夏王世孫吧,只是換個人做世孫,恐怕是破壞這樁婚事所產生的影響最小的。 只是這件事該如何籌謀,得好好思量,至少決不能把自己牽扯進去,都得是安王府的家事才好。 思量了一番,又叫人召了韓煙霓來說話。 韓煙霓見過項皇后后,臉色煞白,神思恍惚的離開了。項皇后只以為是小姑娘沒經過什么事,咋聽這些陰私事,一時有些嚇著,也并不以為意。經過幾次見面,她覺得這小姑娘還算是穩得住,做事可靠的。 韓煙霓在園子里失魂落魄的站了好一陣,才命自己的貼身丫鬟給韓忱送了信,約他下午在皇莊外沅河畔的一個小酒樓里見面。 因著身份不夠,韓忱并不能參加皇帝主持的端午宴,項老王妃這次也未邀請他進入皇莊,因此此時他并不在皇莊。 韓煙霓進入酒樓包間,見到韓忱背身迎窗而立,身影高大又寬闊有力,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 上前從背后抱住韓忱,哽咽著喚道:“哥哥?!甭曇魝亩纸^望,一如當年她失去父母之時,抱著韓忱求他的安慰,他一直是她的支柱,她的一切。 可是現在有人要求她親手把他推給別人,為了給父母報仇,給三哥奪回屬于他的位置,她還不能不做。 韓忱沒有回頭,他看著窗外的熱鬧,只覺得心冷得厲害。這么些年,能讓他活著支撐下來的一個是復仇和責任,另一個便是那個穿藕荷色繡滿金絲花紋衣裳的小姑娘,前者全部是冰冷和沉重,后者則是藏在他心底僅存的陽光。 可是現在,那絲陽光要被人生生從心底挖走,痛得血rou模糊,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哥哥?!表n煙霓抱著韓忱良久,終于察覺到異樣,若是往日,韓忱見她如此,必要溫言問她發生了何事,今日卻為何一點反應也沒有,而且她也感覺到,韓忱的肌rou很是緊繃,莫非他也是在因為今日的事生氣? 是了,瑾惠郡主若是嫁給了項二,他們后面要行的計劃,做的事將會愈加艱難了,哥哥必然是要憂心的,想到此,她心里又是一痛,那項皇后交代的事就必須要做了。 “哥哥,你可是在為瑾惠郡主可能要嫁給項墨而擔心?哥哥不必擔心,皇后娘娘已經有了良策,運作好了,對我們只有好處的?!表n煙霓勸著韓忱,嘴里心里滿是苦澀。 原本她過來是要跟韓忱說他和宜欣縣君的事,現在看韓忱擔心,她便先說了瑾惠郡主的事。 韓忱驀地回頭,眼睛盯著韓煙霓,嘴巴動了動,卻是重復了兩個字:“良策?” 韓煙霓見韓忱關心,只道是自己猜對了,靠在回轉身的韓忱懷里,輕聲道:“嗯,皇后娘娘說,讓我們想辦法把瑾惠郡主嫁給我三哥,這樣不僅問題解決了,還能增加我三哥被冊封西夏王府世孫的機會?!?/br> 韓忱握著窗棱的手差點生生把窗棱都給扒拉了一角下來,渾身僵硬得跟石頭似的。 他不想在韓煙霓面前失態,推開她,坐到了窗前桌子的另一邊,斟了一杯茶喝下,才開口冷冷道:“皇后娘娘說要用什么辦法?”如此,聲音才能維持穩定。 第52章 烏鴉飛過 韓煙霓被韓忱驟然推開有些無措,她看著形容譏誚全身冒冷氣的韓忱,有些驚惶的搖了搖頭,對后面要說的話更是不知如何開口。 韓煙霓是韓忱看著長大的,她心里有事有話要說的樣子他再熟悉不過,這么急著找自己,恐怕還有其他的事吧? “項皇后還說了什么?是關于我的事嗎?還是需要我做什么?”韓忱面無表情的問道。 韓煙霓搖搖頭又點點頭,她覺得韓忱的情緒很不對,可是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她的心緒又非常亂,一時之間卻是不知如何抓住中間的關鍵。 “皇后娘娘讓我回去跟三哥商量商量看如何行事,三哥最近被明惠郡主纏得怕了,想來不用娶明惠,而是娶瑾惠他應該是樂意的?!彼杂行┘贝俚牡?。 畢竟三哥最介意的就是明惠郡主的相貌,瑾惠生的那樣美,都是姑祖母的嫡親孫女兒,而且瑾惠可是安王爺唯一的嫡女,娶了她可是有用多了,三哥肯定非常樂意。 韓忱低垂了眼沒出聲,仿佛一座石雕般,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捏著茶杯的手青筋爆裂,看著杯中的茶葉,只覺得像一根根黑刺,刺得眼睛疼。 “哥哥,我,我過來其實主要要說的不是這件事?!表n煙霓帶著點顫音道,“皇后娘娘的確是要哥哥做一些事?;屎竽锬?,皇后娘娘她說讓哥哥想方法娶了宜欣縣君。娘娘說,宜欣縣君現在被北遼三王子的部下看上,如果哥哥現在下手,肯定……” 韓忱倏的抬眼,看著說著話的韓煙霓,目光冰冷狠捩。 韓煙霓被這目光一看,嚇得一抖,剩下的話都吞了下去,木愣愣的看著韓忱竟是不知如何反應。韓忱他,從來不曾用這種目光看過她。 韓忱見韓煙霓如同嚇傻了般,那受刺激的神經倒是收了收,內心苦澀的想,這又關這個差不多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小女孩什么事呢? 可是自己跟項皇后合作,不代表她就有權利對他們的一切指指點點,今日是他們的婚事,明日又是什么?他們是合作,不是她的附庸,早晚他要讓她明白這一點。 送走韓煙霓,他在酒樓里又坐了許久,直到一個穿灰衣面目普通的人出現,他遞給他一張紙條,道:“傳給三王子吧?!?/br> 若不是項皇后逼得緊,他也不愿這么做,可是他絕不愿如了她的愿娶宜欣縣君。 元真用過午膳后也沒再出去亂逛,他難得的收了平日漫不經心睥睨他人的那副死樣子,默默的拿布擦著刀。 這個嗜好倒是跟項墨類似,大概習武之人的癖好都是有事沒事就愛擦一擦自己的武器,就跟情深之人沒事就要安撫一下自己的戀人般。 有人打了簾子進來,元真沒有抬頭,聞著那股若有似無的香味,還有走動時身上細細的叮鈴聲,他就知道那是誰。 “三哥?!迸尤崛鯚o骨的胳膊從側面攀上元真的肩頭,手穿過他的頭發撫上他的臉頰,滑膩柔軟冰諒。 若是往日,元真必然會放下刀,把她拉入懷中一陣深吻。然而今日他卻只是放下刀,轉身把她推到一邊凳子上坐下,道:“東西,拿來了嗎?” 女子一陣輕笑,手上無端端就變出了一小樽指甲大小的藥水,淡淡的粉色,晶瑩剔透,玲瓏可愛,仿若和女子白皙的手融于一體。 這是高品圣香,元真自幼就玩,涂在手上搭配不同的配料就可以千里追蹤曾經接觸過圣香的人,味道卻淡得被染上的人自己都察覺不到。這是他拿來用于明日比試的。 元真伸手去拿,手卻被女子柔嫩的手覆上。 女子道:“三哥,你是真喜歡上了那個安王府的小郡主,還只是因為安王?”聲音輕柔,讓聽者心里極其舒服,只覺得世間美好的事物大致如此。 元真挑眉,冷笑看女子,道:“緋莎,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了嗎?還是,你在吃醋?”前面一句還是戲諧,后面那句卻透了絲絲寒意。 緋莎卻不以為意,她摩挲了一下男子略顯粗糙的大手,想到這只大手撫在身上的觸感,面上竟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極其研麗媚人。 她道:“三哥,難道這醋我就吃不得?你讓我辦事,即使要離鄉背井,我也義不容辭的跟著你來了,將來可是永不再見,你連這幾日的溫存也不肯給我?” 元真聽她如是說,聲音倒是軟了下來,道:“此地畢竟是大齊皇室的皇莊,人多眼雜?!?/br> 沉吟了一下,還是解釋道,“瑾惠郡主背后的勢力復雜,牽涉到安王府的兵權,趙承奕的兵權,她嫁給了我,大齊皇帝必然不能再如從前那般信重安王和趙承奕,于我大遼益處頗多。反正娶誰不是娶,弄個擺設般的公主有什么意思?!闭f完還不忘嗤一聲,想起那玉陽公主的樣子更是不屑。 緋莎臉上漾起一抹笑,其實這話聽起來有理,細咂摸也就那么一回事,但她能從一介孤女被元真選中,送去天香教,然后被王后收為義女,又爬到圣女的位置,豈會不懂得見好就收?至少他還肯跟自己解釋。 “三哥,”緋莎垂下眼簾,柔聲道,“我只是想到你們不日就走,我心里有些不舍,你別怪我?!?/br> 元真摸了摸她完美無缺的臉頰,心里卻不知為何閃過另一張同樣精致到極點,卻又和面前的這張臉完全無絲毫相似的小臉,心里頓時一點遐思的心也沒了。 他收了手,懶懶問道:“你想好要嫁給誰了嗎?” 緋莎心里失望,但仍認真的回答道:“如果能嫁給阮皇貴妃所出的十一皇子姜纘那自然是最好的,只可惜他不在京中。不過,十二皇子姜祁亦可?!彼涝鎲栒碌臅r候,自己決不能撒嬌賣癡,敷衍了事。 元真看著她,似笑非笑,道:“呵呵,那你就好好施展你的魅力吧,如果能讓他們兄弟失和最好?!?/br> 緋莎聽著這話不由得刺心,幽幽看著他正待說什么,卻見他轉了身子,繼續擦著自己的大刀,只道,“你下去歇息吧。這里到底不比北遼,稍有差池,你來大齊的目的就廢了?!?/br> 緋莎心里不愿,卻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更見他根本無心交談,只好無奈離去。 不管眾人各自心思如何,日子還是要往前走,該發生的事情還是要繼續發生。 五月初六,端午節翌日。 西夏王府二公子項墨接受北遼三王子元真的挑戰,決定其未婚妻安王府瑾惠郡主的歸屬。 比試是在皇莊的比武場進行?;实酆蛣踪F重臣在觀武臺上觀看,女眷們則大多是在二樓的包廂里。 姜璃是很想下去比武場在更近的觀武臺上看,但還是被趙氏捉去了包廂,不許她亂跑。自發生了北遼這件事,趙氏就恨不得時時刻刻把女兒拴在自己身邊,生怕再發生什么事。 第一場比試是箭術比試。 景帝提的比試方法是在一炷香之內,兩人各取三支箭,站在比武場固定位置,誰射獵的飛鳥最多最重,誰就贏。對,不單止是比數量,還要比重量。 因為以這兩個人的箭法,三支箭全部射到飛鳥應該是沒什么出奇的,那就再比較射中的是什么有多重好了。 但為了增加懸念,也取天意的意思,這場比試并不會有任何人工放的飛鳥,完全看皇莊上空有什么鳥飛過,可供他們射獵。 當然了,若真是啥鳥也沒有,最不濟在比武場右側還有一顆大榕樹,上面盤踞了大量的雀鳥。景帝命令,在香快燃盡的最后一刻,讓人取鼓槌驚動雀鳥,供兩人射獵。 所以這一場比試的不單止是箭術,比的還有定力,判斷力和決斷力。 端午過后,天氣已熱,比試時間是從巳時開始,比武場上無任何遮陽樹蔭,烈陽當下,比試中的兩人卻都是不動如山。 已經過了半柱香,除了幾只燕子飛過,并無任何大只點的雀鳥飛過。眾人都已經開始昏昏欲睡,尤其是一些不關其事的女眷,實在覺得悶得可以。 一聲隱隱約約凄厲的鳥啼,眾人精神都是一振,高空中遠遠飛過來一只獨飛的大雁,大雁甚少獨飛,聽其啼鳴哀切,估計是只離群或喪偶的飛雁吧。 兩人同時彎弓搭箭,瞄準,等候,然后幾乎又是同時射出。 眾人眼睛跟著離弦的箭飛出,兩只箭一開始距離很遠,慢慢在空中靠攏,離飛雁越近,靠的越近,其實是極短的時間,但眾人卻又覺得這一過程似乎很漫長,最后兩只箭一前一后只差了半息不到的時間,從不同的方向幾乎是同時射中了飛雁,飛雁直直墜落下來。 眾人傻眼,這算是誰射的?不過這兩人的箭術,也真是讓人嘆為觀止。習過箭的人都知道,這兩人的箭幾乎同時射中飛雁并不是巧合,而是因為那個時間射出箭,是大雁從高空飛過時,兩人能出手的最快的時間了,再早,就會出現失誤。 飛雁往下墜落,眾人的眼睛也跟著飛雁走,可是這時空中卻又陸陸續續飛來幾只胖烏鴉,“呱呱”的叫著讓人心里生出幾絲不知是寒意還是笑不出的滑稽。 這還真是頭頂飛過一群烏鴉。 第53章 花落誰家 時間已經所剩不多,這胖烏鴉雖然不算什么好的獵物,但也總好過麻雀吧? 兩人對視一眼,如同心有靈犀般又是同時舉箭,瞄準,射出,這次倒沒有什么特別的,兩人是各射中了一只胖烏鴉。 只是,最后一箭兩人都沒有再射出。 又過了片刻,天空中除了還有偶爾冒出的一只兩只烏鴉和蹦跶的麻雀,再也沒有其他的飛鳥飛過。 元真掃了一眼燃香,只剩下半個小指甲蓋的長度,根本沒有時間猶豫了。 這時,一名侍衛走到榕樹旁,用鼓槌重擊了一下樹干,頓時一群麻雀撲簌簌的飛了出來。到了這一步,就是時間快到了。 元真再不猶豫,抬手舉箭,對準了現時空中僅有的一只烏鴉,箭離弦飛了出去。 另一邊,項墨卻沒有將弓箭再對向烏鴉,而是對向了榕樹的方向,對著那三三兩兩飛過的麻雀。 項墨的箭離弦飛出,眾人嘩然,因為就算麻雀數量多,他們實在沒看出有哪只麻雀肥過烏鴉的,里面也不見有什么異種鳥類。 就是有人腦中滑過一絲念頭,心道,這麻雀多,項二公子箭術好,僥幸也是可以一箭射中兩只的,可是,兩只麻雀也沒有烏鴉重??!就算是數量勝過,那也只能算是平局吧! 好可惜,大齊的勛貴臣民以及夫人小姐們心里都有一絲痛惜,這一局他們原本覺得應該是項二公子最有把握的一局。 連安王妃趙氏臉上都露出失望來,原本還信心滿滿的,此時壓在心底的惶恐又冒了出來,她掃一眼坐在一邊的姜璃,卻意外的發現姜璃的眼睛竟然滑過一絲笑意。 她有些許愕然,又把目光投向比武場。 香已燃盡,第一場比試已經結束。 此時已有侍衛拾了兩人的獵物捧在了托盤上,呈到了景帝面前,當著皇帝、文武百官和北遼人的面查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