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原本他計劃是要想辦法娶明惠郡主的,因為明惠郡主的外祖父是西夏項家另一支很有影響的勢力,也是項皇后的嫡親兄長,娶了她,必然能得到項皇后和她外祖家的支持。 可是他看到了姜璃,就改變了主意。 而且三公子曾經在西寧寺的一次禮佛日救過在后山亂跑的明惠郡主,當時他看明惠郡主看三公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可能是喜歡上了三公子,三公子娶她,也更能得到項家族老的支持。 只是當時明惠郡主并不知道他們是誰,所以今日她看到自己,才會特別注意吧。 第7章 異樣 一切都照著劇本上演,韓忱傷了姜晞。姜晞傷口簡單處理后便被送回了自己院子修養,然后韓忱恰到好處的時機出現。 周衍和趙青淮還要比試,并沒有跟著來姜晞的院子。因此院子里只有姜晞和姜璃幾個姐妹。 姜晞對韓忱很推崇,他見到韓忱很高興,并無絲毫責怪他的意思,只說是自己學藝不精,又說這點小傷算得了什么,連大夫給他換藥時大呼小叫的樣子都收了起來。 韓忱致了歉意,送了外傷藥,道是西夏上好的外傷藥,又讓姜晞好好休息,準備結業大比,便提出告辭。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明惠郡主姜琪突然出聲問道:“西夏上好的傷藥?韓教習為何會有這個?難道韓教習和西夏有什么淵源?” 韓忱轉頭看著明惠郡主微微愣了一下,似是有些詫異明惠郡主會突然問這個,但只是詫異了兩秒,便認真回答道:“稟郡主,下臣祖籍西夏,父親曾是西夏都司下的將官,后來在和西域的戰爭中戰死,下臣才帶著家人來京都謀生?!?/br> 姜晞聽得認真,他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因為韓忱從來不曾在人前提過自己的身世。便忍不住有點高興道:“原來韓教習出身西夏,我祖母和大伯母都是出身西夏王族,卻也和你算得上是半個同鄉了。若她們見到你,必是很開心的?!?/br> 韓忱垂下了眼睛,半晌才聲音低沉道:“其實貴府的老王妃和大夫人倒的確是和家母有些淵源。家姨母曾是西夏王先世子的側妃,只是在定昭二十七年的戰役中,都去世了。家母幼時也是見過貴府老王妃的,和大夫人也算熟識?!?/br> 眾人大為驚訝,姜琪更是驚喜,她便出言邀請韓夫人到安王府中作客。韓忱看了她一眼,便道:“依禮家母本是應該去府上拜見,只是下臣位微,不敢叨擾?!?/br> 姜琪便笑道:“祖母和母親自西夏嫁至京都,已經多年未回過西夏,其實心里是非常想念西夏的,若有故人聊些舊事,不知道多么開心呢?!?/br> 姜晞也邀請韓忱,大咧咧道:“聽說西夏人都很是爽朗大方,韓教習這般就不像我們習武行軍之人了?!?/br> 眾人默,你書院還沒結業呢,就是習武行軍之人了? 韓忱聽了,倒是點了下頭,淺笑道:“既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回去必叫家母準備拜帖?!彼美滟⑽?,誰知這一笑竟然十分好看,連原本對他有些懼意的宜蘭縣主姜玥都有些閃神。 韓忱告辭,臨走時眼光掃過姜璃,卻發現姜璃至始至終都沒有抬過眼看他,一直坐在姜晞床榻邊,低垂著臉,不知她表情如何。他只能看見她美麗無暇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偶爾扇動著,在眼下可見一層淡淡的投影。 他不知為何有點失望,卻在收回目光時看到她捏起的小手,分明有些顫抖,她是在緊張嗎?他心底莫名就有點雀躍。 三月底,姜晞結業考核大比奪了這一年的第三,第二是周衍,第一的是只在皇家書院待了一年的兵部尚書之子李岷。 安王決定先讓姜晞在兵部做一段時間,熟悉了朝廷兵部的管理情況后,再送他去陜西,便給他在兵部謀了個正六品的主事之職,五月份就上任。 四月初,韓忱母親韓夫人余氏遞了拜帖拜見項老王妃和大夫人。 項老王妃和大夫人見到韓夫人很高興,西夏那邊大世家就那么幾家,一談起來全部都是熟識的人。項老王妃也是認識韓夫人的母親的,大夫人更是從小就認識韓夫人和她的meimei余側妃,所以頗能談得來。 趙氏并未見韓夫人幾人,姜璃卻忍不住去了慧安堂的花廳。前世,她是在后來才見到韓夫人的,這一次,她倒是想從最一開始就看看,她很多事情還沒有想明白,也還沒有想好下一步該怎么做,便決定邊走邊看。 姜璃在非請安的時間突然到慧安堂,讓項老王妃和大夫人母女有些詫異,不過想到最近姜璃行為十分乖巧,不像以前那么刁蠻無理,便只以為她這是來老王妃這里獻殷勤。上次給明惠送玉墜子的事,她們自然是安在趙氏的頭上的。 姜璃給老王妃和大夫人請安,等老王妃讓她起身,并給她介紹了韓夫人母女后,韓夫人便攜了韓煙霓起身給姜璃行屈膝禮。 姜璃靜靜看著韓夫人和韓煙霓,黑眼珠純凈如寶石卻深不見底,不知是不是在想些什么,并未出聲免禮。 韓煙霓已起了身,她見姜璃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而身邊母親韓夫人仍未起身,就有些怔愣,眼睛睜大了看向姜璃?,F在的韓煙霓還只是十二歲,遠沒有后來的柔媚,只有那雙細長的鳳眼圓睜微挑時別有一番風味。 氣氛凝滯了片刻,姜璃感覺到韓夫人和韓煙霓很不自在了,才溫和道:“夫人免禮吧,剛剛看到夫人見夫人和韓公子長相絲毫不似,反而韓小姐似足了韓夫人,便一時走了神?!?/br> 韓夫人聽言,先頭的疑惑消了消,道:“不怪郡主奇怪,犬子外貌全然承襲了他父親,的確和臣婦是完全不像的?!?/br> 姜璃笑了笑,便自顧坐在了大夫人項氏的對面,韓夫人的上首,然后就不出聲了。 姜璃并未做什么,她的禮儀做得十足,然而她這樣一坐,臉上的笑容矜持端莊而又帶著隱隱的高傲貴氣,花廳里原本友好的氣氛便有一點點僵硬,各自的喉嚨好像被卡住了似的,熱絡的話再也說不出。 大夫人有些不悅,項老王妃便出聲道:“明惠,我們跟韓夫人先說說話,你便和瑾惠盡盡地主之誼,去園子里逛逛吧?!?/br> 姜琪姜璃應諾,便攜了韓煙霓一起出去。姜琪難得的對韓煙霓十分照顧友好,似乎很喜歡她的樣子。 姜璃聽出姜琪旁敲側擊的跟韓煙霓打聽著什么,韓煙霓雖然看起來天真無邪,卻其實口風甚緊,姜琪根本什么都打聽不出來,很是失望。 姜琪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道:“煙霓,我三哥應該是帶了你哥哥去習武場,不若我們就去習武場看看吧。聽說你哥哥武藝極好?!?/br> 韓煙霓看了一眼姜琪,很迅速的低下了頭,細聲細氣的道:“好?!笨墒且恢绷粢馑慕s看到她眼中的敵意一閃而過。 姜璃暗忖,看來,這韓煙霓現在以為韓忱想要謀求的是姜琪,或者,一開始韓忱想要謀求的真的是姜琪? 西夏王族那邊勢力復雜,不考慮父王的兵權,明惠郡主姜琪的身份的確比自己有用。 幾人到了習武場,果見韓忱姜晞還有兩個姜晞以前的教習師傅在玩射箭。韓煙霓看到韓忱,眼睛就是一亮,根本就不管身邊的姜琪姜璃,小跑了過去,眼睛亮晶晶的看著韓忱喚著“哥哥”。 姜璃突然想笑,看來先前自己和姜琪應該是給了韓煙霓很大壓力,因為她記得韓煙霓只要一緊張,就會縮到韓忱身邊喚哥哥。她以前還覺得這樣的韓煙霓很是惹人憐愛,現在卻只覺得要起雞皮疙瘩。 韓忱低頭看韓煙霓,低聲安撫著什么,眼神十分的溫柔,他氣質冷冽,在韓煙霓面前卻是十分細致溫柔,曾經姜璃因此覺得他的內心其實非常柔軟。當然結果是軟到把姜璃挫骨揚灰,鎖魂鎮魄。 姜璃看著眼前的畫面真是恍如隔世–其實不是恍如,是真的隔世。 她有些意興闌珊,她在玉蟬里看慣了這兩假兄妹的歪纏膩歪,著實沒啥興趣繼續看下去,就轉身去了一側的一個小看臺坐下,叫了自己侍女去拿些茶和點心,她好打發時間。 “郡主?!钡统恋穆曇敉蝗辉诙呿懫?,這聲音姜璃自然化成灰也沒忘記過。 她抬頭看韓忱,見他已經走到自己身邊,逆著光,她有些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卻在他靠近時,不知為何全身都冒出了細汗,心跳有些加速。 “郡主不喜歡射箭嗎?”韓忱低頭問道。 姜璃掐了掐手心,穩了穩心神,淡笑道:“不過是圖個清靜而已。倒是我二堂姐,她自幼就有習箭,玩得很好的?!?/br> 韓忱卻像完全沒聽到姜璃說話的內容似的,而是微皺了眉看向姜璃。他察人甚微,已看出姜璃似乎有些不對。 之前他過來的時候,還明明看到姜璃坐在這里慵懶閑適,眼神懶懶得帶著點傲氣,他不知為何就不是很喜歡她那樣高傲疏離的態度,便忍不住上了前來。 可是現在靠近了,還沒說兩句話,就發現姜璃面色竟然有些蒼白,和她平日泛著熒光的白皙不同,而是那種因忍痛而泛出的白。 “郡主,你,你有些不舒服嗎?”韓忱有些遲疑的問道,說完就忍不住伸手去拂姜璃的額頭,因為他在家看韓煙霓不舒服,常用這個動作,潛意識就抬起手來,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妥。 姜璃猛地推開他的手,然后站起身,有些驚恐的看了韓忱一眼,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便后退了幾步,轉身急速離去了,那樣子像看見了個惡鬼似的。 第8章 送信 姜璃回到自己的院子,臉色煞白。她剛剛的不適絕對不是普通的不適,她曾經有多年魂魄離體的經驗,她剛剛,剛剛分明感覺自己的魂魄不穩,在韓忱靠近自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魂魄就像要被鎖住似的難受! 這到底是她的心里陰影,還是韓忱身上有什么問題?她畢竟是重生的,魂魄再次離體這種事情她有什么不能信的?想到這,她全身都忍不住發抖。 這件事情她一定要搞清楚,不然她一世都不會安寧,可心里卻對韓忱痛恨厭惡之余又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貼身侍女微草和溪沙見自己先前不過是離開片刻去取糕點和茶水,自家的郡主就突然好像大病了一場,成了這個樣子,臉都嚇白了,忙就要去請大夫,姜璃擺了擺手,說只是有些中暑,讓她們取了些酸梅湯喝了些,就說要歇息一會兒命她們下去了。 姜璃躺在床上,卻是無絲毫睡意,原先她以為她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籌劃,現在卻心生恐懼,腦子便不停的想著該如何將韓忱這一家子都碾死然后從自己眼前消失。 她雖然在玉蟬里待了很久,但除了學會控制情緒以旁觀者的姿態去看人,但腦子其實也沒長進多少,實在是,那種情況也不能思考,一思考就有情緒,一有情緒就得暈菜不是? 姜璃努力穩了穩心神,找了個出發點,細細想著,可是越細想,她心里卻越是凝重。 原先她以為她苦逼的結局,她父王的死,都是因為自己瞎了眼,看上了韓忱,可是細想,她才覺得自己不過是整個網中的一個小小的棋子,就算自己這顆棋子沒有按照他們預定的位置擺下去,會不會影響整個棋局?或者,沒有她這顆棋子,會不會有其他的棋子按上去,例如姜琪,例如姜玥?雖然可能改變了自己的結局,卻改變不了父王的死,安王府兵權的被奪。 她努力回憶上一世后來發生的事情,一點點抽絲剝繭??墒撬龑ν饷娴木謩萘私馓?,知道的也很有限。 她記得當年自己要嫁給韓忱,父王和舅舅都是有疑慮的,皇姨母和母親更是反對,但是舅舅遠在邊關,父王正好在陜西,祖母壓著母親就私自把自己的親事和韓家定下來了。 祖母她為什么敢這么做?如果只是覺得韓忱好那就是笑話了。一定是自己嫁給韓忱對她有利并且有人支持她。她最關心的也就是項家和姜琪。 是了,姜琪后來嫁給了項翊,她要讓自己嫁給韓忱,逼父王和舅舅支持項翊,父王的兵力在陜西,舅舅的兵力在四川,都和西夏臨界,他們的支持對項翊至關重要。 但是項老王妃是西夏老王爺的嫡親meimei,項翊的父親先西夏王世子和現在的西夏王世子雖然不同母,但都是她的嫡親侄子,她為什么一定要支持項翊干掉自己的侄兒?只是因為姜琪? 不,姜琪的分量還不至于大到讓她做如此大的決定,那這背后一定還有別人。 她想到的最大的可能便是項皇后。項老王妃向來唯項皇后馬首是瞻,這種大事上向來都是聽她的。 項皇后最在乎的是三皇子能否成為太子,繼承大統,那么就是支持項翊能夠符合她的這個利益。 現任西夏王和項皇后非一支,西夏王世子好像與舅舅關系還不錯,而舅舅支持的分明是皇姨母的十一皇子! 姜璃覺得自己大概觸到了事情的真相一角,但細節情況,還有西夏那邊的形勢她完全不知道,并不能更深的理解,這中間應該還牽涉到更多更廣的人和事。 她只知道她要阻止安王府偏向韓忱和項翊,除了自己決不會決不能嫁給韓忱之外,也要防備其他的可能。 姜琪她那里她是阻止不了的,但哥哥們決不能和韓忱太過親近,除了自己,父王還最疼愛姜玥,不能讓韓忱打不了自己的主意,就去打姜玥的主意。 她還要讓父王和哥哥們都認識韓忱的真面目,這樣他們就一定會對她深惡痛絕了,但要怎么做,她就要好好再想想了。她很懊惱,自己為什么不能再聰明一點呢? 她突然想到,她的魂魄被項煙霓扔到火爐的時候,項煙霓曾經說過“如果不是你舅舅趙承奕,我父親我母妃我大哥二哥他們怎么會死”。 韓忱曾經說過“家姨母曾是西夏王先世子的側妃,只是在定昭二十七年的戰役中,都去世了”。 定昭二十七年的戰役。 她猛地爬起床,就徑直去書房。她要去給舅舅寫信。 守在床邊的小丫鬟雨新和輕沙見自家郡主突然蹦起來,委實嚇了一跳,輕沙忙就跟著她去服侍,雨新去找大丫鬟輕微和溪沙。 姜璃卻是不理,她進了書房,叫了輕沙伺候筆墨,就開始寫信,寫了又撕,撕了又寫,最后寫了五六遍才滿意。 她跟舅舅說,最近突然有一個自稱西夏都司韓家的后人接近她二哥,其母攜meimei拜見項老王妃和大夫人,甚得二人歡心。韓夫人稱其妹為西夏王先世子側妃,全家在定昭二十七年與西域的戰役中戰亡。但其觀韓夫人之女韓煙霓似乎對自己很有點敵意,盼舅舅能幫忙打聽一下韓家和韓夫人的底細。 寫完吹干,然后小心的疊好,用蜜蠟封了,才去找母親趙氏。平日她也寄信給舅舅,通常都是走普通驛站,但普通驛站會有疏漏也慢,她知道外祖家和舅舅通信都是有專人派送,不若求母親讓外祖家寄去。 她去找母親的院里趙母親,趙氏看她紅撲撲的臉急匆匆過來的樣子,嗔道:“剛說你穩重了些,怎么又回去了?!?/br> 說完又看她亂糟糟的頭發,皺巴巴的衣裳,嘆了口氣,她女兒的性子她知道,這卻實在怪不得她身邊服侍的侍女的。 她命跟著女兒的輕微回房去取衣裳,又命人打了水,親自給女兒凈了面,又讓自己的侍女香枝給她梳頭發。 姜璃被按著嘟囔道:“母妃,我有事找您呢?!?/br> 趙氏笑道:“就是要殺殺你的性子,天大的事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連自己儀容都不注意了,你可怎么管好自己的人,讓她們幫你辦事?!?/br> 等姜璃梳洗一新了,趙氏才滿意的讓她坐到自己身邊,笑道:“好了,你可以跟我說你天大的事了?!?/br> 姜璃自覺不跟母親計較,把信從懷里掏出來,道:“母親,我有急事想跟舅舅說,你幫我找舅舅的親信送過去唄?!?/br> 趙氏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姜璃就抓了她的手,搖了搖,道:“舅舅知道,必然是萬分肯的。他肯定巴不得快點收到我的信?!?/br> 趙氏搖搖頭,這點她倒是知道的,她這個弟弟簡直把自己這個女兒寵得無法無天。想到這,她又是嘆了口氣,調侃女兒的興致也沒有了,便收了信,應承了下來。 但想到今日項老王妃的來客,便問道:“你不是去你祖母那里嗎?你祖母沒讓你陪著客人?聽說不是來了個年紀相仿的小姐?” 姜璃撇嘴,道:“我不喜歡他們一家,那小姐也是教得沒規沒矩的,哼,那姓韓的接近哥哥,說不定是特意的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