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齊慕陽覺得喉嚨有些干澀,肚子也有些餓,身子一動,想要起身,卻是覺得頭痛得厲害,再一看屏風后面忽然閃過一個人影。 “慕陽少爺,可是醒了?” 問這話的是一圓臉丫鬟,看著十分老實,穿著白綾長裙,約十五六歲,一邊撩起白絲紗帳,一邊伸著頭問話。 齊慕陽其實并沒有讓丫鬟服侍的習慣,就算是在槐樹胡同那,他也是自己照顧自己??扇缃衲X袋受了傷,暈乎乎的,也就讓圓臉丫鬟給他倒了一杯茶來。 圓臉丫鬟先是點了燈,屋子里便亮了起來,過后才給齊慕陽倒了一杯茶。 “慕陽少爺,沒有熱茶,要不我——” “不用!”齊慕陽擺了擺手,不愿折騰,就著圓臉丫鬟倒的茶猛喝了幾口,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巧兒?!?/br> 齊慕陽略有些詫異,看著是老實善良的模樣,名字卻為巧兒,不過轉念一想,能在熙和堂侍候,并且林嬤嬤還交代她照看自己,怎么也不會是那粗笨之人。 “屋子里可有什么能墊一下肚子的?”雖說有些尷尬,可齊慕陽還是張嘴問了這個問題。 巧兒眉頭一皺,眼神一閃,望著齊慕陽,不禁說道:“慕陽少爺可是餓了,我這就去叫人做些吃的過來?!?/br> “別,別麻煩了!”齊慕陽一聽巧兒這話,連忙搖頭道:“若是有點心墊一下就好,不用大半夜折騰別人?!?/br> “這怎么能說折騰,本就是奴婢們應該做的?!痹捳f著,巧兒就轉身準備出去交代一下丫鬟,派人去廚房說一聲。 “別,巧兒別——” 齊慕陽一看巧兒真的打算在這個時候叫人給他做吃的,心里不禁有些著急,不禁起身,想要攔住巧兒,直覺腦袋一晃,險些站不穩摔倒。 “這時候別因為我吵醒老太——祖母!”齊慕陽光著腳站在地上,拉住巧兒,急忙說了一句。 巧兒一看齊慕陽居然光著腳下床,心里一驚,連忙扶著齊慕陽往床上坐,并說道:“快回床上,地上寒氣重,慕陽少爺這要是受了涼,老太太肯定會更加擔心?!?/br> “你別讓人去給我做,鬧得祖母她睡不安寧?!?/br> 如今齊慕陽便是在林老太太的熙和堂這邊,靠東邊的暖閣,這也是林老太太因為齊慕陽頭上的傷,放心不下,想要親自照料。 巧兒看齊慕陽是真的不愿她去喚人做吃的,便不再堅持,給齊慕陽蓋好被子,又拿了一件外衣披上,才去屏風外面拿了一些酥油餅,還有阿膠固元糕點過來。 齊慕陽吃著這些點心,只覺得美味極了,又問巧兒,“你要不要也吃一些?” 巧兒搖了搖頭,又給齊慕陽倒了一杯茶,并說道:“慕陽少爺還是少吃些,別積食了,看這時辰再過不久,也就天亮了?!?/br> 齊慕陽點了點頭,看著巧兒為他忙乎這些,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歉聲道:“倒是我折騰你了,擾得你都睡不安穩?!?/br> “慕陽少爺可千萬別這么說,要是給別人聽去,那奴婢罪名可就大了?!?/br> 巧兒神色慌張,恨不得跪下,只希望齊慕陽別說這樣的話。 看著巧兒緊張不安的神情,齊慕陽手一頓,這時他才意識他這是在古代,在武陽侯府,他是主子,而巧兒不過是侍候人的奴婢。 這么一想,齊慕陽忽然覺得沒有胃口了,放下手中的點心,望著窗外的月光,怔怔出神。 或許他應該感到慶幸他并沒有成為任人買賣的下人。 齊慕陽沉默了許久,才回過頭望著巧兒,不禁問道:“巧兒,你在侯府里有多久了?” “奴婢入府有三年了?!?/br> 齊慕陽眉頭一挑,扯了扯身上的外衣,又說道:“那你和我說說武陽侯府的事?!?/br> 巧兒一聽齊慕陽這話,有些疑惑,但沒有多問,在她想來齊慕陽也許只是好奇侯府的事,不禁說道:“奴婢聽府里老人說,武陽侯府從開國太祖那時候就在了,以前還是國公府邸,很是顯赫?!?/br> “現在是武陽侯府,侯爺還在世的時候,也備受皇上器重,尤其侯爺還是沈閣老的女婿?!?/br> 齊慕陽聽著巧兒的話,眼神一閃,并沒有說話,只是心里卻是點了點頭。難怪他這父親并沒有把他和楊氏接進府,也難怪沈氏在老太太面前底氣如此足,沈氏原來是沈閣老的女兒,看樣子就算是武陽侯在皇上面前應該也比不上沈閣老。 因為他也曾聽說過,京城最顯赫的世家,其中便有內閣尚書沈閣老沈家。 巧兒并不知齊慕陽心中感嘆,只是繼續說道:“如今府里主事的便是太太,老太太只安心在熙和堂侍弄花草。府里只有五位小姐,大小姐是太太所出,另還有三位姨娘。蓮姨娘生有二小姐和四小姐,林姨娘生有三小姐,五小姐的生母是姜姨娘?!?/br> 齊慕陽已經見過他那五位同父異母的meimei,印象尤為深刻便是那大小姐齊慕婉和缺了門牙的五小姐齊慕晴。 至于另三位二小姐齊慕槿,三小姐齊慕蓉,還有四小姐齊慕春倒沒有太多接觸,并不了解。 “那西府呢?” 其實齊慕陽心里更在意的還是西府,雖說沈氏還有齊慕婉對他有惡意,但是昨晚那件事想來也只有西府的人才會對他下手。 畢竟就算他真的死了,對沈氏也沒有什么好處,相反很可能還會讓侯府的爵位落到西府頭上去。 巧兒一聽齊慕陽問起西府,臉色微微一變,看著齊慕陽頭上的傷,說話的聲音也帶了一絲氣憤,“西府那便是老太爺的庶出兄弟,也就是二房?!?/br> 待巧兒說完,齊慕陽才真正明白這西府為何會這般厲害,老太太又為何會如此厭惡西府。西府的邢老太太是林太太太的弟媳婦,偏偏邢老太太的出身要比林老太太要高,而且邢老太太生了三個兒子。 西府大老爺齊景德比齊景輝大十多歲,膝下有齊慕凌和齊慕承這一嫡一庶兩個兒子,還有兩個庶出的女兒,而且這齊慕凌已經成家立室,生了一個五歲的兒子。二老爺齊景澤生有兩個嫡子齊慕晟和齊慕信,至于三老爺雖然沒有嫡子,卻有三個庶子,一位嫡女。 這兩府一相比較,不得不說武陽侯府弱了不止一籌。 武陽侯府除了他這個剛進門的外室子,剩下就只有五個孫女,可西府那邊卻是四代同堂,子孫滿堂,人丁旺盛。 聽巧兒說著武陽侯府和西府的事,齊慕陽倍感壓力,腦袋也不禁更加痛了起來,半枕著靠枕,心里卻是在感嘆西府那么多人,聽著都叫人頭暈。 昨晚上靈堂走水,他被人打傷這些事說不定就是西府的人做的,畢竟現在得利的也只有西府。鬧出了那樣的事,聽沈氏那番話,看來他想要記入齊家族譜只怕沒那么容易。 就算他真的記入齊家族譜,只怕以后的日子也沒那么輕松,這暗地里還不知道有多少招數等著他。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齊慕陽心里就發抖,那一幕真的太可怕了,他險些就活不過來,被火活活燒死。 燒死? 那些人也真的狠辣無情,就連他一個十歲的孩子都能下這樣的毒手。齊慕陽摸著自己頭上的紗布,心里不禁感嘆。 “慕陽少爺,可是累了?” 巧兒一看齊慕陽臉色不大好,連忙上前關心,心里也暗自懊惱,明明知道慕陽少爺身子還沒好,頭上又有傷,還和慕陽少爺說這些話。 “時辰還早,慕陽少爺要不再睡一會?” “你先出去!” 齊慕陽并不答話,只是讓巧兒先出去。 巧兒心里疑惑,也放心不下齊慕陽,想著等齊慕陽睡下,再出去,可現在齊慕陽卻是打算起身,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齊慕陽扶著腦袋,朝著床榻內側走去,對著巧兒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慕陽少爺,你——” 巧兒還準備問什么,便看見另一邊放置的馬桶,瞬間便明白過來,想著原來是害羞了,眼中浮現出一絲笑意,強忍著笑意說道:“那奴婢就先出去,慕陽少爺有什么事只管喊一聲?!?/br> 齊慕陽面色一囧,他自然看見了巧兒臉上的笑意,有些窘然,這有什么可笑的。齊慕陽努力板著一張臉,皺著眉,嚴肅地解開自己的褲子…… 他可不是十歲的小男孩,再說—— 十歲也不小了。 第12章 如今,武陽侯靈堂走水這件事在京城可謂是一大奇事。 靈堂守靈,本應該是誦經超度亡魂,現在武陽侯死不瞑目,才會鬧出靈堂走水這件詭異恐怖的事。 至于這傳言里面自然少不了齊慕陽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外室子,都說靈堂走水便是因他而起,一個野種冒充武陽侯的兒子,才會讓武陽侯不得安寧,怨氣沖天。 不得不說,這百姓對于鬼魂,因果輪回之說那是打心里敬畏,現在上至世家勛貴,下到市井黎民也都在議論這件事,就連皇宮里面也得了消息。 因為這個緣故,齊家宗族對武陽侯府自然是十分不滿,宗族那邊特意派人過來處理這件事,礙著林老太太和沈氏的身份倒沒有說太難聽的話,不過這齊慕陽想要記入齊家族譜,入宗祠,那就是—— 絕無可能! 如今宗房族長的兒子齊景宇便是當著林老太太的面,直接說了這話。 “這件事如今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武陽侯府為了繼承爵位,才找一個人冒充,武陽侯府如今成了笑話。嬸娘,又何必一錯再錯,讓堂弟泉下也不得安寧?!?/br> 林老太太聽著齊景宇的話,鐵青著臉,身子微微發抖,伸手指著齊景宇厲聲說道:“我知道你們打什么主意,別以為輝兒不在了,你們就能欺我們武陽侯府無人,門口那武陽侯府牌匾可還在那掛著!” 齊景宇年逾四十,滿臉和氣,現在聽林老太太說這樣的話,臉色不禁有些難堪,望了一眼坐在堂內的其他幾位齊家族人,還有西府那邊的大老爺齊景德,扯了扯嘴角,訕笑道:“嬸娘,這是說的什么話?!?/br> “從族里挑一個過繼到堂弟名下,這可是兩全其美的好事,況且父親也說了這過繼的人由嬸娘你做主?!?/br> “是啊,嬸娘這過繼的人選可是你親自拿主意,族里那幾個后生可都十分出眾?!备R景宇一同來的一名中年男子也不禁附和道。 林老太太聽著齊景宇等人的話,眼中泛著冷意,目光掃了一直沒說話的齊景德一眼,冷聲道:“我說了慕陽便是輝兒的骨血,這武陽侯府以后的繼承人便是慕陽!” “嬸娘,你這又是何苦!” 齊景宇一看林老太太還是說這些話,心里不禁有些動怒,面上卻是強壓著怒氣,繼續勸道:“這混淆齊家血脈的事,族里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那個野——” 看見林老太太冷厲的目光,齊景宇一頓,有些尷尬,最后沒有說出那兩個字,轉而說道:“嬸娘還是不要一意孤行,這說不定還會鬧出更大的亂子?!?/br> 雖說齊慕陽現在因為受了傷,沒有在靈堂跪著守靈,但是照林老太太這么堅持,等到出殯那一日,肯定是由齊慕陽送葬出殯,執孝子棒,行孝子事。 “不是的,慕陽少爺真的是侯爺的兒子,這件事我可以作證,千真萬確!” 因為外面傳齊慕陽不是武陽侯的兒子,族里也不認同齊慕陽,林老太太才會讓齊全呆在正堂,想著倒時候證明齊慕陽的身份。 只是現在林老太太卻覺得根本就沒有必要,因為族里的人已經打定主意過繼一人繼承武陽侯府。無論齊慕陽究竟是不是齊景輝的兒子,這件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族里的決定。 “閉嘴,這里哪里輪到你一個人下人說話!”聽見齊全的話,自然有人站出來呵斥,冷聲嘲諷。 林老太太嘴角一扯,她就知道事情是這么回事,族里已經決定好了,不過這件事可沒那么容易。 就算宗族不給她面子,只怕也要給她那個媳婦面子,若是沈氏不答應過繼,相信就算是族長也不敢相逼。 畢竟沈氏的身份可不一樣。 林老太太想到沈氏對齊慕陽的態度,心下一沉,無論是齊慕陽入族譜,還是另外過繼,對沈氏來說都沒有什么差別,或許沈氏心里反而會同意過繼。 齊全得了訓斥,并沒有不安,面色依舊,望了林老太太一眼,倒是閉嘴沒有再說話。 “你們當真是要逼我,逼武陽侯府,若真的如此,我要進宮去面見圣上,求圣上裁定此事!”雖說林老太太心里沒底,但是面上卻毫不退讓,冷著一張臉,直視正堂里面坐著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齊景宇聽林老太太這話,眉頭一皺,眼神也不禁冷了下來。 “嬸娘,我們這怎么是逼你,分明是嬸娘你被人蠱惑,做出這樣的荒唐事。要不然那靈堂好好的怎么會突然走水?” “荒唐事?” 林老太太忽地從正堂正前方的楠木雕花大椅上站起身,冷笑幾聲,伸手指著齊景德,氣憤地說道:“你們還敢提靈堂走水,分明就是你們狼子野心,暗中下手,害得靈堂走水,輝兒泉下也不得安寧,你們可還真敢說!” “嬸娘,這話可不敢亂講!”齊景宇連忙反駁道。